黑耀镜の恶魔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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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田一耕助探案集——恶灵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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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7-22 13:48:2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2016-8-8 17:08 编辑 <br /><br />序言 楔子
  一开始是人的怒骂声和无法辨识的杂音,经过一阵骚动后……
  “他们是身体相连的双胞胎……”
  有人说了这么一句话,接着又有一阵杂音伴随说话者的急促呼吸声……
  “他们是从腰部开始相连的双胞胎。”
  说完这句话,声音又不见了,只剩下一些杂音和急促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声音再度响起:“他走路的样子就像螃蟹一般横行。”
  说话者的呼吸声逐渐转弱,杂音却愈来愈大。
  “他是平家蟹……平家蟹的子孙……”
  呼吸声越来越微弱,说话者非常吃力地继续说:“那座岛上有恶灵!恶灵……恶灵……”
  紧接着又是一阵杂音。
  过了半晌,说话者勉强吐出一句:“总之。在鹫鸟鸣叫的夜晚,你要特别小心……”
  周围的杂音和许多人的怒骂声几乎盖过说话者的声音,但说话者仍自顾自地说着:“那座岛的名宇……那座岛的名宇……那座岛的名字……”
  说话者还来不及说完,人群中蓦地响起一声尖叫,接着有人发出沉痛的叹息声说:“他已经死了!”
  矶川警官听到这里,“喀”的一声关掉录音机的开关,并倒带回去。
第1章 故事缘起
   
鹫羽山的谈话
  “‘身体相连的双胞胎’是指‘暹逻胎’吗?”
  “什么是‘暹逻胎’?我怎么没听过。”
  “从前有人在暹逻生下畸形的双胞胎,成为社会大众关注的焦点。后来只要有人生下畸形的双胞胎,大家便之称为‘暹逻胎’……,对了,我还记得有两、三位侦探小说作家曾以‘暹逻胎’作为小说题材哩!不过话说回来,日本真的有‘暹逻胎’吗?”
  “金田一先生,我对这件事也颇感怀疑。我不知道在录音带里说话的男人,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畸形的双胞胎,可是这件事一定带给他十分深刻的印象,否则他在临终前,怎么还会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
  “是啊!这个男人是谁?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详细情形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姓‘青木’。”
  矶川警官说完,目光犀利地凝视着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耕助被矶川警官的动作吓了一跳,整张脸变得毫无血色,嘴巴一张一合,仿佛犹豫着该不该将心中的疑问说出来,矶川警官见他这副模样,不禁苦笑道:“金田一先生,我不知道录音带里的男人是不是你要找的‘青木’,因为你要找的人叫‘青木修三’,可是那个男人在旅馆的登记簿上写的却是‘青木春雄’,户籍地址是东京涩谷区的初台。不过,他也可能填上假资料;后来我们向警政署打听过,发现这个地址并没有这个人,因此他很可能是用假名。”
  “那个男人的年龄多大?”
  “大约四十二、三岁,体格非常棒,只可惜他的身上并没有留下任何可供确认的线索;当大家发现那个男人的时候,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睡衣,两只脚也没有穿鞋子,我们之所以知道他的姓氏,是因为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戴了一枚金戒指,上面刻着‘青木’两个字。
  由此可见他虽然使用假名,却还是保有原来的姓氏……喏,这就是从那个男人手上取下来的戒指。“
  矶川警官从折叠式的皮包里取出一枚戒指,并把戒指放在金田一耕助的手里。
  金田一耕助低头一看,发现那是一枚长方形的戒指,上面果然刻着“青木”两个字。
  他看了一会儿,身体微微颤抖地说:“您刚才播放的那卷录音带是在什么情况下录下的?是警察录的吗?”
  “不,录这卷录音带的人其实是一位旅行家,当时他正好随身带了一台录音机,所以就录下这卷奇怪的录音带,凑巧成为冈山县警局办案的线索。金田一先生,你看……”
  矶川警官从石椅上站起来,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小岛。
  事实上,他们两人目前正站在儿岛半岛南端的鹫羽山尖端。
  鹫羽山是由崩裂的花岗岩形成,除了一些层层相叠的奇岩巨石之外,还有许多五叶松点缀其间。
  鹫羽山最特别的地方是它的地理位置,只要站在鹫羽山上,就可以将整个濑户内海的景观尽收眼底。从山顶往远处海面眺望,可以看见仿若翡翠绿一般的美丽海洋,对生活忙碌的现代人来说,这里不失为一个度假休闲的好去处。
  正因为这个缘故,昭和四十二年六月二十四日下午三点左右,金田一耕助和矶川警官两人坐在石椅上谈事情的时候,不断有观光客从他们身旁经过。
  这群观光客中,有些是上了年纪的人,也有携带幼子的年轻夫妇。
  虽然此刻正值梅雨季节,不过当天的天气却出奇的晴朗,因此吸引不少前来浏览自然风光的观光客。
  当矾川警官从石椅上站起来时,会田一耕助也跟着起身。
  矶川警官穿着普通的便装,而金田一耕助依旧是那一身“金字招牌”的装扮——在白色单衣外面系上一条细带子,下身则是一条柔软发皱的宽松长裤,头发依然蓬松、卷曲。
  他一面抓着头上的瓜皮帽,一面从大岩石上丛生的五叶松树影中走出来。刹那间,海面吹起的强风将他的宽松长裤吹得啪啪作响,就连他那头如鸟巢般的乱发也怒发冲冠地竖立起来。
  矶川警官可管不了那么多,只见他自顾自地说:“那就是柜石岛。从柜石岛往我们现在所站的这座岛看过来,有如一只振欲飞的鹫鸟一般,因此这座岛才会叫做鹫羽山。至于对面烟雾绕绕的地方则是水岛联合企业,它
  旁边的那座小岛就是你即将前往的刑部岛……唉!那座岛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矶川警官为金田一耕助介绍这一带的地理环境,但是他所说的最后这句话中,隐含着担心的意味。
  为了冲淡这股沉重的气氛,金田一耕助强打起精神问道:“对了,警官,你还有事情要对我说吗?”
  “嗯,你不提我都差点忘了。金田一先生,你看,那里就是我们刚才经过的下津井港。”
  “这我知道,只是刚才你说回去的时候想顺便到那个小港看看。我很好奇你去那个小镇有什么事吗?”
  他们现在站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下津井港弯弯曲曲的地形,强劲的海浪在这里冲出三、四个海角,形成几处海湾。
  海湾里有许多船只,沿岸排列着三三两两的住家,这种景致正是古老纯朴的港都特有的风貌。
  “有一家海运公司开辟一条来往下津井港和四国的坂出两地的航线,行驶其间的汽船叫‘云龙丸’。五月二十日,也就是距今一个多月之前,‘云龙九’从坂出出发驶向下津井港。
  就在‘云龙丸’绕过我们对面的本岛东边,朝下津井港接近的时候,一位站在甲板上的乘客突然发现有人浮在海面上,因而引起一阵骚动。
  船上的工作人员纷纷涌到甲板上一探究竟,只见距离左舷五十公尺处的海面上,果然有一个人漂浮着;当时大约是早上八点,海面上波光粼粼,视线相当良好,于是船上的工作人员立即便将船驶向那个人身边,把他打捞到甲板上。“
  金田一耕助终于明白矶川警官想传达给他的讯息是什么。原来那卷录音带里的杂音,正是海浪和汽船引擎发出的声音。
  “原来如此,所以那个男人被船上的人救起来之后,才会留下那些遗言。可是,那卷录音带又是谁录下来的?”
  “当时汽船上正好有一位叫‘福井卓也’的乘客,他刚从东京某大企业退休,正在进行四国八十八个地方的旅行计划,他将自己所见所闻用录音机录起来,当作纪念;例如沿途听到的巡礼歌声、赞颂神祗的诵经声,或是当地的民谣等……”
  “那天他在船上看到这种情形,立刻就把录音机上的麦克风放到那个男子嘴边吗?”
  不等矶川警官说完,金田一耕助迳自揣测道。
  “是的……正因为如此,那人男人才能在临死前留下这段‘诡异的遗言’。”
  “警官,那个男人身上有没有伤痕?”
  “当然有。他不但全身都是擦伤,还有好几处骨折,后脑更有一道大裂痕,只不过目前连法医都无法断定他身上的伤痕究竟是遭人打伤?还是从山崖上摔下来弄伤的?”
  “那么他的穿着打扮呢?有什么蛛丝马迹可寻?”
  “他穿着一件粗条纹的睡衣,脚下没穿鞋子。不过,我猜他本来应该有穿着木屐或凉鞋,只不过在落入海中漂浮的时候掉了。”
  “警官,你先前说那个男人的年纪大约四十二、三岁?”
  “是的,而且那个男人的体格非常强壮,虽然个子不是很高,可是胸膛很厚实。”
  “你们有拍下他的照片吗?”
  “当然。喏,这就是我们拍的照片。”
  矶川警官说完,便从折叠式的皮包里取出一张惨不忍睹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有一只眼睛受伤,而且受伤眼睛的眼皮还往外翻,就像贝壳里的肉往外翻出一般恐怖。
  那个人的额头也撞破了,浓浓的血液不断流出……他的鼻子断成两半,身体其他部分更是毁损得教人不忍卒睹,就连金田一耕助这种阅“尸”无数的人也没有勇气再看下去。
  (唉!想从照片上看出这男人生前的长相实在很困难。)
  金田一耕助暗自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回首来时路
  昨天——六月二十三日下午两点左右,金田一耕助抵达仓敷,他一放下行李,就立刻离开旅馆到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天空不断飘着绵绵阴雨,金田一耕助只好撑着一把向旅馆借来的雨伞。走在大街上,飘雨的天空和地些残留着江户情怀的民宅墙壁,以及土窖所引起的怀古气氛,更加深了金田一耕助心中莫明的愁苦。
  金田一耕助并不是一个只知道办案的工作狂,他偶尔也想保有一份无人打扰的静谧,特别是无法预知接下来会遭遇什么状况的现在,他更需要借此来放松心情。
  所以他特地避开冈山前来仓敷投宿,只希望换得短暂的宁静。
  不过,金田一耕助也不是那种一味沉浸在孤独情怀下的人,他散完步、回到旅馆后,立刻拨了一通电话给冈山县警局的矶川警官。
  事实上,金田一耕助在打这通电话之前,还曾经稍微犹豫了一下。
  因为数天前——也就是十八日那天,有人在山阳电铁的电车里放置了一颗定时炸弹,结果造成一人死亡、十八人轻重伤的惨剧。
  (矶川警官这会儿也许正忙着处理那件爆炸案呢!)
  但是金田一耕助转念一想,既然人已经到这里,不打声招呼实在说不过去。况且,金田一耕助也希望自己对接下来要前去的地方多了解一些,所以几经考虑之后,他还是拨了通电话给矶川警官。
  矶川警官正好在警局里,一听到是金田一耕助找他,马上表明想见金田一耕助一面。
  于是两人约定等矶川警官的勤务告一段落就立刻碰面。
  仔细想来,金田一耕助和矶川警官也算是老朋友了。
  他们第一次接触是在昭和十二年秋天,“本阵杀人事件”发生的时候;大战结束后,金田一耕助又在“狱门岛”的三重杀人事件中碰上矶川警官;之后还曾经在“恶魔的彩球歌”里和矶川警官联手办案。
  总之,从昭和十二年至今,两人已经相识整整三十年;其间除了刚才列举的重大案子之外,他们也曾经携手侦破过无数的小案子。
  刚开始,矶川警官对金田一耕助怀有敌意,可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合作过程中,他渐渐被金田一耕助个人独特的魁力深深吸引住。
  金田一耕助除了具备独特的破案才能,还拥有谦虚的美德。每当一个案件解决之后,金田一耕助从来不会自我膨胀,反而将所有功劳都归给矶川警官,矶川警官不由得对他心服口服。
  另一方面,矶川警官也对金田一耕助在案件结束后的冷漠态度感到十分不解。虽然金田一耕助在处理案件的过程中非常专注,但每当事件结束后,他却对结果漠不关心。
  撇开这一点不说,矶川警官仍然很欣赏金田一耕助。
  矶川警官的年纪比金田一耕助大五岁,因此总是以老大哥自居,照顾这位比他年轻的小老弟。
  有时他会直呼金田一耕助的名字,有时也会称呼他“金田一先生”。
  话说回来,矶川警官也是个不幸的人。
  他曾经和一位叫系子的女性结过婚。昭和二十一年春天,他从南方战线返家时,系子还活着;但是第二年,她就撒手人寰了。
  系子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再加上大战结束前后那段时期操劳过度,所以很年轻便去世,留下矶川警官一个人孤独地活在世上。
  系子是个话不多。非常有教养的贤淑女子,矶川警官非常疼爱她。即使在系子去世之后,他也从没想过要再婚。
  矾川警官没有再婚的原因,除了他对系子难以忘情之外,身体上的“缺陷”也是令他不愿再尝试婚姻生活的一大因素。
  在战争期间,矾川警官曾应陆军的征召,从南方某座小岛移师到另一座小岛。
  当时,他所搭乘的运输船刚好碰上敌机轰炸,虽然敌机投下的炸弹并没有直接命中运输船,但是炸弹爆炸的冲击力使矶川警官整个人从甲板上弹起来,再坠落海面。
  这次的意外造成矶川警官腰部严重受伤,尽管不会影响到日常生活的作息,可是每次一忙起来,腰部的宿疾就会让他痛到站不起来。
  这就是另一个让矶川警官不想再婚的理由现在,矶川警官寄居在嫂嫂——八重的家。大他七岁的哥哥——平太郎战前在冈山巾经营一家医疗器具店,生活过得还算富裕,并且生下一个儿子——健一。健一是个非常聪颖的孩子,就读于冈山医大。
  中日芦沟桥事变爆发后,平太郎接受征召,不久便战死在上海。
  矶川警官则是在昭和十七年被征召进入陆军服役,其间断断续续地移防;直到大战结束后第二年的春天,终于平安无事地回到自己的家园。
  由于大战结束,健一也重新回到母校——冈山医大就读。
  可是经过大战的洗礼,日本经济变得很不景气。健一母子为了赚取足够的学费,不仅他本人得去打工赚取学费,他的母亲——八重也必须四处兼差谋生。
  丧妻、无子嗣、又不想再婚的矶川警官知道他们的状况后,便拨出自己的、部份收入作为健一的学费,因此健一始终对这位叔叔非常敬重;叔叔对他的好,让他终身难忘。
  大战结束二十多年后,日本的经济渐渐复苏,冈山市也跟着繁荣兴盛起来。
  八重在矶川警官的帮助之下,重新竖起医疗器具店的招牌,并且雇用数名员工,企图再创昔日的繁盛风光。
  健一踏出校门后,便在母校的附设医院工作,经过十年的奋斗、钻研,终于在冈山市内开设一家内科医院。
  虽然他的年纪还轻,人品却相当优秀,因此很快就成为一名非常受病患欢迎的医生。
  健一还在医院工作的时候就已经结婚,并育有两个孩子。他的妻子——清子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媳妇,尽管健一开设医院的费用是由清子的娘家支付的,但清子却不因此表现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反而对健一和婆婆十分谦躬有礼。只要有空,清子就会带着孩子去探望婆婆——八重。
  八重的家就在医疗器具店的隔壁。如今,这家店准备扩大成更具规模的公司,矶川警官当然也是股东之一。
  八重感谢小叔长久以来的帮忙,特别接他回来一起住,并请了一位中年管家和一个礼拜来两次的洗衣妇帮忙打理家务。
  不过,这种安排也有许多不便之处。
  八重虽然比小叔年长三岁,却仍风韵犹存;而矶川警官也不很老,因此街坊间不断传出他们两人之间有染的谣言。
  矶川警官刚听到这种谣言时,的确感到相当困扰,不过他的嫂嫂却不以为意地说:“不要在乎别人说什么,健一、清子和清子娘家的人都相信我们之间是清白的,这样就够了。一个人如果大在意别人的眼光,根本就无法在这个世上生存。”
  “嗯……好吧!”
  听了八重的解释,矶川警官也不好再说什么。
  后来经洗衣妇的提醒,八重不禁开始为小叔的禁欲生活担心起来。因为她发现小叔的换洗衣物中,居然出现他仍是健壮男子的最佳证据。
  可见矶川警官虽然腰部曾经受过重伤,并没有因此丧失性能力。
  “这样吧!下回再有这样的事情,你就悄悄告诉我,交给我来处理,我不会让别人知道的。”
  矶川警官一听嫂嫂这么说,顿时羞红了脸。
  金田一耕助和矶川警官结识有好些年了,因此非常清楚他的情况。
  昭和三十年左右,鬼首村的彩球歌杀人事件爆发,金田一耕助看出矶川警官和卷入事件的妇人之间产生情愫时,不禁十分同情他的境遇。

 楼主| 发表于 2007-7-22 13:48:52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08 编辑 <br /><br />第2章 搜集情报
   
意外收获
  六月二十三日晚上,矶川警官依约赶到仓敷的旅馆和金田一耕助会面。
  两人阔别已久,一见面自然就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过了好一阵子,矶川警官突然想起一件事,瞪大眼睛看着金田一耕助说:“金田一先生,你绝不会是来这里观光旅行的吧?老实说,你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里?”
  金田一耕助只得老实地告诉矶川警官:“听说水岛附近海域上有一座刑部岛,我想去那儿……”
  金田一耕助还来不及说完,矶川警官已经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抢着说道:“你、你怎么会知道那座岛?刑部岛并不是一座有名的小岛,而且……嗯,我应该说,那座小岛现在正好发生一件事,治安不太好,你现在过去,莫非是想……”
  看到矶川警官一脸严肃的表情,金田一耕助急忙问道:“警官,你说那座小岛最近发生了一件事,究竟是什么事?警方是不是遇到什么棘手的案子啦?”
  “这件事我们一会儿再谈。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你会想去那座小岛?”
  “其实也没什么啦!只是有人委托我到那里去一趟,喏,就是这个。”
  金田一耕助说完,从一个破旧的旅行袋里取出一张名片,名片正面用钢笔写着:刑部大膳先生金田一耕助先生亲访背面则印着东京一家著名饭店的名字,同时还用钢笔写着:越智龙平金田一耕助一边观察矶川警官脸上的表情,一边说:“警官,你知道这两个人是谁吗?”
  “嗯,我知道他们,特别是这个叫‘刑部大膳’的老先生,我最近才见过他;他应该有八十岁了,目前是那座小岛上权力最高的人。至于‘越智龙平’,虽然我没见过他,不过目前这一带正流传一些有关他的传言。”
  “哦?是什么样的传言?”
  “听说他是从美国回来的亿万富翁,而且……金田一先生,你还记得吗?”
  “记得什么事?”
  “昭和二十九年,一位从美国回来的大富翁在濑户内海某座岛上建造一座美仑美奂的大宅第,不料却树大招风,不但他的年轻太太遭人杀害,就连那个大富翁也被凶手设计陷害……后来好不容易被你解救出来,才能安全返回美国……你还记得这个人吗?”
  金田一耕助听了,不禁莞尔。
  “你说的是志贺泰三先生嘛!我怎么可能忘记他。警官,事实上,我的介绍人——越智先生与志贺先生也互相认识呢!”
  “真的吗?”
  “嗯,越智先生也是在美国投资致富,大约在三年前才慢慢将名下的产业转移到日本,几年下来,他的生意愈做愈大,成为商业界举足轻重的人物。前年他突然跑来找我,还带了一封志贺先生的介绍信,以及他送给我的礼物,而我也因此增加一位新客户。哈哈……”
  金田一耕助调皮地笑着说:“我听越智先生说,志贺先生回到美国便和一位日裔美国妇人结婚,婚姻生活相当美满。对了,警官,你刚才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志贺先生的事情呢?”
  “这个嘛……”
  矶川警官不知所措地抓着他那头斑白的头发,过了一会儿才往前挪动一步说道:“金田一先生,我虽然不知道越智先生和志贺先生之间的关系如何,不过我想,在海外赚了大钱再回到日本的人或许都差不多吧!听说越智先生出身刑部岛,他买下小岛一半以上的土地并且大兴土木,前几天我去那座岛上看过,真让人大吃一惊!”
  “哦?”
  “怎么?金田一先生,您不知道这件事吗?”
  “嗯,我第一次听说。这样吧!我先将自己所知有关越智先生的事说给你听,一会儿你再告诉我刑部岛的事情。”
  金田一耕助见矶川警官一脸认真地点点头,才继续说:“越智先生曾经告诉过我,他在大战结束后的昭和二十二年从美国回到日本,当时他虚岁二十五岁,现在已经四十四岁了。听说他家原本很有钱,代代都是岛上的大船主,可是在战后的大改革影响下,船主很快就会变得一文不名,越智先生觉得继续待在岛上没前途,所以便立下志愿,赤手空拳地跑到美国闯天下。
  当时他一个人远在异乡,没有朋友帮忙;再加上年纪轻,没有拟定周详的打拚计画。
  刚开始只能打些零工,赚取微薄的工资,勉强可以糊口;他自己也说那时候的日子过得非常艰苦。就在他快撑不下去的时候,竟然遇见一位贵人,那个人就是志贺泰三先生。
  越智先生说遇见志贺先生是他人生中最大的转折点。由于两人都是濑户内海岛上的人,竟巧合地在异地相遇,浓厚的乡情使他们备感亲切。
  在志贺先生的帮助下,越智先生很快地脱离贫困日子,并在美国的商业界崭露头角。
  听说志贺先生从事的是精密机械进口的生意,有时也提供一些零件给水岛联合企业。“
  “水岛联合企业?”
  矶川警官突然两眼发亮地冒出这一句话。
  金田一耕助狐疑地蹙起眉头说:“水岛联合企业怎么了?”
  “没什么,金田一先生,您所知道的就是这些吗?是否还知道其他的事情?”
  “不,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虽然我曾经跟越智先生见过面,但我们之间毕竟还不是很熟悉,人家可是经常往返美国和日本的大忙人哩!哪有时间和我闲聊太多?警官,接下来请说说你知道的事情吧!”
  “好的。
  矶川警官清了清喉咙,才说:“事情的起源就在水岛。自从水岛联合企业在那里进行填海作业之后,附近海域都被污染了,如今污染的情形越来越严重,这一带几乎已经捕不到鱼;就算能捕到,也是一些鱼尾、鱼鳍少了一半的畸形鱼,你说,这样的鱼怎么能吃呢?渔民们为了这件事不断地抗议,最近的新闻也都在报导这件事。金田一先生,这件事情你多少知道一点吧?”
  矶川警官说的这件事情闹得很大,曾经轰动一时,金田一耕助当然也略有所闻,因此他沉着脸点了点头。
  昭和四十二年,正是日本经济高度成长的时代。经济成长可以提高人们的物质生活水准,然而在它背后所付出的代价,便是自然环境的污染、破坏,因此成为社会大众攻讦的重心。
  “位在水岛附近的刑部岛,在毫无选择的情况下,只能将水岛工业区制造出来的‘公害’照单全收,岛上的渔民们捕不到鱼,无法维生,最后不得不转行,一个个离开刑部岛。由于人口严重外流,当地的生产力不足,最后水岛联合企业便以很低的价钱买下这座岛。
  对于刑部岛上某些人——甚至是你准备去拜访的刑部大膳先生来说,水岛联合企业是他们的公敌;他们从小在刑部岛长大,如今刑部岛变成这样,实在令人感到心痛。除此之外,这些人和水岛联合企业之间还牵扯着一个珍珠养殖的问题……“
  “啊!之前我在报纸上看到濑户内海的某座小岛上有人已经成功地养殖出珍珠,难道就是指那座小岛上的人吗?”
  “是的,大膳先生从战前就开始经营珍珠养殖的生意,他不但亲自带人去志摩学习,还从志摩聘请专业人才来这里工作。战争期间,由于人手不足,他的事业曾经中断过一阵子,不过战后又重新开始经营。
  不久前,听说他找到一批品质非常好的珍珠,但由于水岛附近的海域被污染,使得珍珠养殖事业再度走下坡,因为可以生出珍珠的蚌类对水质非常挑剔……对了,越智龙平委托你来这里,是不是和水岛联合企业有关?“
  矶川警官话一说完,却见金田一耕助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于是他只好再清清喉咙说:“金田一先生,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是搭明天的船去吗?”
  “呃……其实也没有那么急啦!越智先生担心我过度疲劳,才建议我到那座小岛去静养一阵子,正好他又有朋友在那儿,因此替我写了一封介绍信,要他的朋友多关照我罢了。”
  听完金田一耕助这种牵强的说词,矶川警官不禁觉得好笑,但他仍故作镇定地说:“既然这样,你就去那里好好静养一阵子。对了,你到那边之后,记得跟我联络,否则我会恨你一辈子的。好啦!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这……听说刑部岛上有一座刑部神社?”
  金田一耕助不答反问。
  “是啊!岛上的居民都传说那座神社是小岛的守护神,对它相信得不得了呢!”
  “听说那座神社的祭典时间是七月七日,而且越智先生会在祭典举行之前赶回刑部岛,所以我想先去那座神社看看。”
  “金田一先生,你知不知道刑部神社是越智先生出钱改建的?”
  “真的吗?我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件事。”
  “刑部神社虽然不大,但是对那样的小岛来说,已经算是非常壮观的建筑物了。越智先生在岛上兴建的不只是刑部神社,他还为自己盖了一栋有如皇宫般的新家,更打算将刑部岛建设成濑户内海的观光胜地,日前岛上的饭店、高尔夫球场和一些休闲设施都在兴建当中。
  总之,越智先生在刑部岛上大兴土木,盖了一大堆建筑物,在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眼中看来,他的脑筋真的有问题,岛上的驻守人员也怀疑其中是不是另有内幕。“
  “内幕?”
  “金田一先生,您还记得‘狱门岛’的杀人事件吧!这一带的小岛以前都是海盗的根据地,早期的海盗中,以藤原纯友最有名,近期则是村上水军的名声最响亮。除了狱门岛以外的坞饱诸岛,几乎都是村上水军的根据地,这件事你知道吗?”
  “是的,我听说过。”
  一想到“狱门岛”,金田一耕助的脸色就变得非常难看。
  事实上,他一直挂心早苗的生活情况。
  (早苗家从事捕鱼工作,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她们一家不知道是否也面临跟弄部岛同样的问题呢“)
  矶川警官明白金田一耕助的心事,却佯装不懂,自顾自地说着:“以前的刑部岛比较单纯,岛上只住着越智家族,所有人都姓越智,平日以捕鱼为业,日子过得平凡顺当。没想到不久之后,他们竟然全都变成海盗,整座小岛的景观跟着变了模样。
  到了源平时代,平家一族中有七名逃难到屋岛的武士辗转来到刑部岛,那个时候,刑部岛还叫作‘妻恋岛’,神社的名字也叫‘妻恋神社’。七名武士在岛上住了一阵子,后来因为镰仓那边的搜索行动越来越严密,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七名武士竟跳海自杀了,人们因此称他们跳海的地方为‘落难渊’。“
  矶川警官说话一向注重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只要一开口,就会将前因后果交代得清清楚楚。
  “落难的七名武士在跳海自杀前,已经和岛上的女孩结婚,并生下自己的后代;特别是那七个人当中的老大和神社神主的女儿结婚,两人还育有一个男孩。
  这个男孩长大之后继承神主的职位,因此落难者的子嗣后来反而成为岛上的统治阶级;加上那七个武士当初为了要让自己与岛上的海盗们有所区别,便将后代子孙的姓氏全都改为‘刑部’。只要你去过刑部岛,就会发现‘刑部’和‘越智’这两大家族世世代代都在争夺统治权。
  刑部岛上的驻守人员——山崎宇一说,越智龙平这次在岛上重建神社,并且盖一栋宛如皇宫般的新家就是冲着刑部家来的;由于这些建筑物实在盖得太过富丽堂皇,山崎不禁开始为越智龙平的作法担心起来。“
  说到这里,矶川警官突然停顿下来,叹了一口气才说:“唉!我的老毛病又犯了,话匣子一开就说个没完没了,金田一先生,还请你多多包涵。”
  “哪儿的话,我听得津津有味呢!我本来就希望能在前往刑部岛之前先认识一下那座小岛,现在能听到你说明,真是太好了。”
  矶川警官闻言,一边抬头打量金田一耕助,一边说:“对了,金田一先生,你刚才说来这里是为了静养,可是之前又说越智先生有事情拜托你,到底是什么事呢?如果是业务机密,我就不再多问。”
  “不,关于这件事,请你听我说一下,说不定到时候我还得借助您的力量呢!事实上,我这次主要是来这里找一个人……”
  “找人?”
  “是的,那个人今年五月来到刑部岛,如今却下落不明。他是越智先生的左右手,不过我从未见过那个人。”
  看到矾川警官脸色变得很难看,金田一耕助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说:“警官,你是不是有什么线索?”
  “你要找的这个人叫什么名宇?多大年纪?身上有什么特征?”
  矶川警官声音颤抖地反问道。
  金田一耕助目光锐利地打探矶川警官的神情,说道:“那个人叫青木修三,大约四十二岁,身体很强壮,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对了,听说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戴一枚刻着‘青木’的金戒指,我这里还有他的照片……”
  金田一耕助从旅行袋里拿出两张青木修三的生活照,一张是他穿着西服的上半身照片,另一张则是在某海水浴场拍摄的照片,他身穿一条泳裤,双手向后撑在沙滩上,一双大脚呈现在画面的正前方。
  从这两张照片不难看出,青木修三是个胸膛厚实。肩膀宽阔、体格非常健壮的中年男子。
  矶川警官盯着两张照片好一阵子才摇摇头说:“金田一先生,明天你再跟我联络一次好吗?”
  “好。你有什么线索吗?”
  “我不知道你是为了这件事来这里,所以今天什么也没准备就来和你见面。我想告诉你一些事,也想让你看个东西……对了,金田一先生,你知道鹫羽山吗?”
  “这个名字我听说过,是在濑户内海边的国家公园是吗?”
  “对、对,明天下午我就带你去那里。刚才我听气象报告说明天是个好天气,从那里应该可以看到你即将前去的刑部岛;另外,我也很想带你去鹫羽山下的下津井港看一看……”
  矶川警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说完话之后还连声叹气。
  第二天,金田一耕助果然在鹫羽山的尖端听见世上最诡异的录音带,并看到一枚酷似青木修三的戒指,以及死状极惨的死人脸部特写照片。
另一对双胞胎
  突然间,矶川警官整个人弹跳起来,猛然回头往后看。金田一耕助也不例外。
  原来刚才他们两人坐着的石椅上,这会儿竟坐了一位年轻人,而且他正在听矶川警官带来的那卷录音带。
  “喂!你在做什么?”
  矶川警官一个箭步冲向那名年轻人,一把抢过对方手中的录音机,并急忙关掉录音机的开关。
  他这一连串的举动把年轻人吓了一大跳,只见他缩着脑袋说:“对不起,这是你的东西吗?我以为是有人忘记带走放在这里,所以才……总之,我绝不是有意要偷听的。”
  金田一耕助仔细打量眼前这名年轻人,他的外表看起来大约二十二、三岁,一头美国大兵式的短发,穿着紧绷的牛仔裤,脚下趿着一双帆布胶底鞋,上身则是一件奶油色的短袖T恤,胸前还印着一行英文字——I WILL SEE EVERYTHING ONGE那是一行蓝色的弧形字体。此外,金田一耕助还注意到石椅上放着一个茶褐色的背包,应该是年轻人的。
  “你为什么要听这卷录音带?”
  “我刚才已经说过,这是一场误会!更何况录音带里面都是一些杂音,根本听不清楚。我原本以为会是什么爵士乐,或是RoCKA BILLY之类的歌曲呢!”
  年轻人露出爽朗的笑容答道。
  虽然他的五官不是很出色,但是给人一种健康、潇洒的感觉。尤其当他咧嘴笑着的时候,那带有弧度的嘴角和排列整齐的牙齿,更是让人印象深刻。
  他的身高大概一百七十五公分左右,体格壮硕,与时下年轻人大不相同;露在短袖外面的两只臂膀也十分粗壮。
  “你真的没有听到这卷录音带里的内容?”
  矶川警官再确认一次。
  年轻人疑惑地张大眼睛,看着矾川警官说:“大叔,你好像不相信我说的话哦!那么,就请你按下开关自己听听看,这卷录音带里除了一堆杂音之外,还有其他的内容可以听吗?我才不相信这卷录音带里面录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机密呢!”
  矶川警官见状,只好叹了一口气说:“算了,没你的事……你走吧!”
  这下子年轻人反而不甘心自己被冤枉,急忙解释道:“大叔,你千万别以为我想偷听这卷录音带的内容,如果我想偷听的话,早就不声不响地把它拿走了,哪里还会坐在这里听呢?”
  (这个年轻人或许是从神户、大阪那一带的人,说话带点那边的腔调。)
  金田一耕助有个住在神户的朋友,说话的腔调就跟眼前这位年轻人十分相似,因此金田一耕助不由得对他多了一份亲切感。
  “算了、算了,你走吧!下回不要随便动别人的东西,否则就算你没有偷窃的念头,也难保别人不把你当贼看。”
  “知道了,以后我会注意的。那么我走了,请你代我向那位头发卷曲的大叔说声对不起。”
  年轻人很有礼貌地向矶川警官一鞠躬之后,就背起茶褐色的背包缓缓朝对面走去。
  金田一耕助望着那个背包,突然想起先前他和矶川警官坐在石椅上听录音带的时候,仿佛也有一个背着同样背包的年轻人站在离他们十公尺远的岩石上,拿着望远镜眺望远处的海面。
  (难道那个望远镜所瞄准的地方是刑部岛?)
  金田一耕助心中颇感纳闷,他转头望向矶川警官,只见矶川警官凝视着那位年轻人离去的背影。
  “警官,你好像非常在意那位年轻人。”
  这句话真是说中矶川警官的内心深处。
  矶川警官大吃一惊地回头看着金田一耕助,过了半晌才干咳一声说:“金田一先生,那个年轻人的装扮是否就是一般人所说的‘嬉皮’?”
  “这个嘛……我不是很清楚‘嬉皮’的定义,不过我想他和一般人所说的‘嬉皮’不一样,因为他的穿着打扮虽然不修边幅,但言行举止却颇有礼貌。总之,我觉得他是那种什么都想看一看的人。”
  金田一耕助说完,便喃喃自语道:“I WILL SEE EVERYTHING ONCE.”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金田一耕助才大梦初醒地说:“对了,警官,你刚才的话还没说完,请你继续那个话题吧!你是怎么知道在录音带里说话的那个人和刑部岛有关系呢?”
  “这个嘛……”
  矶川警官搔了搔头说:“那是因为青木死在云龙丸甲板上的第二天,刑部岛的村长——刑部辰马正好向警方报案,他说岛上有一名观光客——青木春雄从昨天晚上就下落不明,因此……”
  “你怀疑那个失踪的青木春雄,就是死在云龙丸甲板上的‘青木’?”
  “嗯,而且那个人在临终前还留下令人费解的遗言,像是在说什么秘密似的。金田一先生,你去刑部岛时,顺便调查一下这件事吧?”
  “好的。对了,刑部辰马是不是大膳先生的亲戚?”
  “嗯,听说是他的侄子,而且村议会的成员几乎都姓刑部。”
  “警官,你还有关于失踪的青木春雄的消息吧?”
  “嗯……听说那个叫青木春雄的游客是在五月五日的傍晚来到刑部岛,他在岛上闲逛了一大之后,便在‘锚屋’旅馆歇脚。
  ‘锚屋’以前是青楼,现在则是岛上一家著名的旅馆。对了,那家旅馆的老板就是你准备前去拜访的刑部大膳,他已经八十岁了,不过当地人都说他老当益壮……“
  “这件事我听越智先生说过。然后呢?”
  “青木春雄大概对刑部岛非常感兴趣,因此在岛上停留两个礼拜左右。经常与岛上的长辈们谈论一些岛上的事情。可是,从十九日晚上起他就下落不明了,村长等了二十四个钟头,依然不见他的人影,只好向岛上的驻警报案,因此我们才得知这件事。”
  “青木春雄失踪之后没有留下任何可以寻找他的蛛丝马迹吗?”
  “刑部岛有个地方叫做‘落难渊’,就是从前平家的七名武士跳海自杀的地方。青木春雄失踪后,岛上的居民发现有一件风衣挂在通往那座悬崖的途中,而且那件风衣是青木春雄投宿‘锚屋’时穿在身上的衣物,上面还绣着‘AoK’这几个罗马拼音文字,因此我们推测青木春雄可能是从‘落难渊’失足摔落悬崖。
  问题是,青木春雄真如岛上的居民所说,是自己不小心摔落悬崖的吗?还是被人推下去的?还有一种说法是:他在遭人杀害后,才被人从悬崖上扔下去……“
  “解剖结果呢?”
  “内脏并没有任何异状,只知道他在死前喝了相当多的酒,所以有可能是他在喝得酪酊大醉的时候,失足摔落悬崖。可是,他为什么会去落难渊呢?
  那个地方位在刑部神社的旁边,从青木春雄投宿的旅馆到刑部神社还得爬一个坡,照常理来推断,一个喝醉酒的人应该不会千里迢迢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况且根据‘锚屋’女服务生的说法,青木春雄在五月十九日晚上喝得烂醉如泥,之后便换上睡衣进房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青木春雄便失去踪影,他们等了一天,还是不见他回来,只好向警方报案。“
  “那么,他的房里可有留下什么东西?”
  “有啊!他脱下来的西服、领带、内衣裤、鞋子、袜子,以及随身携带的一只手提箱都还在房里,那只手提箱我也检查过了,里面除了换洗衣物之外,就是男性的盥洗用具。至于他带的钱一共有八万三千五百元左右,而留在旅馆住宿登记簿上的姓名、地址都是假造的。”
  矶川警官说到这儿,露出探询的神情看着金田一耕助说:“他们好像有意隐瞒青木和越智先生是旧识的事情,这又是为什么呢?”
  “这一点我也不清楚,不过根据你刚才告诉我的事情,我多少可以猜测到一些原因。
  之前我完全没有听说越智先生在刑部岛上翻修神社、兴建饭店、高尔夫球场、休闲设施……等事情,如果他真的这么做,是不是会很想知道岛上的居民对他如此作法有什么反应呢?“
  “你的意思是,这位叫青木的游客其实是……”
  “我还不能确定,毕竟我没有亲眼见过那位‘青木先生’。根据越智先生的说法,他们两人是在美国认识的,虽然青木修三原本是个赌徒,美国当地的日本人对他的评价并不高,可是越智先生觉得他本性下坏,对人也挺亲切的,因此一直把他当自己的亲弟弟看待。
  昨天晚上我不是拿青木修三的照片给你看吗?我总觉得照片里的人和越智先生有些神似,虽然越智先生的年龄比较大,不过他本人看起来也有一点赌徒的味道,这或许就是他们两人相似之处吧!“
  “青木修三有太太、小孩吗?”
  “没有,听说他还是个光棍。他说,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女人。所以没必要用婚姻来绑住自己。”
  金田一耕助看了一眼刑部岛,又说:“对了,警官,刚才的录音带中,青木说他在刑部岛上看过畸形的双胞胎,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也正是我不明白的部份。照理说,青木已经是个心智成熟的大人,应该不至于在临死前开这种玩笑。可是,如果岛上真有畸形双胞胎,这样的消息一定会在刑部岛上传开来,我们不可能会调查不出来啊!对了,金田一先生……”
  “什么事?”
  “刑部岛上确实有一对双胞胎,这对同卵双胞胎我们也都见过,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她们都长得非常相像。不过这对双胞胎并不是畸形儿,她们两人的身体没有相连,是完全独立的个体。”
  “这对双胞胎是男的还是女的?”
  “她们是刑部神社神主的女儿,一个叫真帆,一个叫片帆,年纪大约十九岁,姊妹两人都长得十分漂亮,尽管如此,她们的容貌还比不上她们的母亲,那个女人真是天生的美人胚子。”
  “她们的母亲就是神主的妻子吧?”
  “是的,岛上的居民都称她为‘巴御寮人’(指已婚或来婚的年轻妇人),或‘巴(意指长得非常漂亮,就像岛上的女王一般)御前’(封建时代武士对身分尊贵者及其妻子的敬称),你要去拜访的大膳先生就是巴御察人的外叔公。”
  “原来如此。那么,大膳先生会不会忌惮外戚的权势?”
  “巴御寮人其实是前一任神主的独生女,而现任的神主——守卫是招赘的女婿。只可惜我去岛上的时候,神主正巧去仓敷,不在岛上,所以我一直没机会看见他。”
  矶川警官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由于矶川警官的热心协助,金田一耕助现在对刑部岛有更进一步的了解,只是那卷录音带里的“奇怪遗言”始终困扰着金田一耕助。
  (那些遗言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由于只有短短几句,金田一耕助很快便将它们记在脑海中。
  他们是身体相连的双胞胎……
  他们是从腰部开始相连的双胞胎……
  他们走路的样子就像螃蟹一般横行……
  他们是平家蟹……平家蟹的子孙……
  那座岛上有恶灵!恶灵……恶灵……
  总之,在鹫鸟鸣叫的夜晚;你要特别小心……
  那座岛的名字……那座岛的名字……那座岛的名字……
  愈想这些句子,金田一耕助的心情就愈凝重。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感觉。
  (看样子,青木修三大概在那座岛上亲眼目睹了可怕的事情,或是经历某种恐怖的经验。但……那究竟是什么事情呢?)
  不知不觉中,远方的刑部岛己渐渐从金田一耕助的眼前没入昏黄的暮色中。

 楼主| 发表于 2007-7-22 13:50:29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08 编辑 <br /><br />第3章 三个“御寮人”
   
风流韵事
  就要驶入 下津井港
  迎着和风 破浪前进
  船儿己达 下津井港
  三十五支橹 贵族船
  这首名叫“下津井节”的歌谣收录在日本民谣全集中,电视上有时会播放,知道这首歌的人并不少。
  金田一耕助在矶川警官的带领下,一面坐船,一面哼歌,很快地在昭和四十二年六月二十四日下午五点左右,从鹫羽山抵达下津井港。
  虽然到达下津井港已经下午五点多,但由于前天才夏至,所以现在天色仍相当明亮。
  金田一耕助之前从鹫羽山往这边看,只觉得下津井的地形十分复杂,有好几个伸进大海里的海角,海角和海角之间形成海湾——也就是天然的港口,由西向东分别有下津井、吹上、田浦和大轰四个港口。
  其中,吹上是刑部岛最主要的港口,行驶四国线的联络船大部驶入这个港口;港口边筑有防波堤,海湾里可以看见点点渔帆。
  在矶川警官的带领下,金田一耕助顺利在吹上港下船。
  一下船,金田一耕助便看见码头边停放着一艘豪华的船。矶川警官见状立刻高兴地笑说:“啊!他们终于到达了。”
  “谁到达了?”
  “就是停靠在那里的那艘船啊!你看看船身上面写的字。”
  于是金田一耕助看着船身上面的字说道:“云龙丸!”
  (这不就是矶川警官曾经提到的那艘船吗?)
  金田一耕助的眼中盛满了疑惑的神色。
  “我想,如果能跟‘云龙丸’的船长见上一面,或许可以从他那儿探得一些线索也说不定,所以今天一早我跟海运公司取得联系,希望获得他们的协助;结果海运公司的人表示,‘云龙丸’通常在傍晚五点半左右抵达下津井,六点再启航回去。
  于是我告诉海运公司说,我会在‘云龙丸’抵达之前来这里,届时希望能跟船长见个面。哈哈!‘云龙九’今天好像比平常早到,真是太好了!不过,若是让船长等太久就不好意思了,我们快点去找他。“
  (难怪矶川警官从刚才就频频看表,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尽管金田一耕助以前就知道矶川警官做事很有计划,但是他今天这么安排,还是让金田一耕助不得不佩服他的心思缜密。
  事实上,金田一耕助也希望在前往刑部岛之前,能找个机会和“云龙丸”的船长见面。
  两人下了船,步行来到码头边,旁边有几间简陋的住家,其中一间挂着“运公司招待所”的招牌。
  乍看之下,这间招待所和一般住家没有两样,不过在它及腰的玻璃窗里,却可以清楚看见一位穿着船长制服的男人,他正和几名准备搭乘“云龙丸”的乘客围着一张简陋的圆桌谈笑着。
  “啊!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矶川警官率先开口问候道。
  “没关系,我也是刚到这里。对了,听说您要问我有关那件案子的事情是吗?”
  船长从粗糙的木制椅子上站起来,恭敬地向矶川警官行举手礼。
  他的年龄大概四十五、六岁,由于海风和烈日的曝晒,肌肤呈现健康的古铜色,体格显得十分健壮;从他说话的语气和态度来推测,他在战争期间应该是服陆军役或海军役吧!
  “老是麻烦您,真是不好意思……金田一先生,这位是‘云龙丸’的船长——宫本勇雄;宫本船长,这位就是远从东京前来刑部岛调查那名失踪男子的金田一耕助先生,他在我们警界可是相当有名的人物哦!”
  经矶川警官这么介绍,不只是宫本船长,就连招待所里其他的乘客也都好奇地看着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耕助早已习惯这样的场面了。
  只见他一边抓着那头卷曲、蓬松的头发,一边看了看招待所里面。
  “警官,我们在这里谈论那件事方便吗?需不需要另外找个安静一点的地方?”
  不等矶川警官回话,官本船长立刻抢白道:“金田一先生,这一点你不用担心,公司早就交代我,若是警官到这儿,就请其他人暂时离开一下。只不过这一位……”
  宫本船长指着其中一位客人说:“事发当时,他和我一起在‘云龙丸’上,他说有些事想当面告诉警官,所以我想让他留下来,不知道可不可以?一会儿我再向两位介绍他的职业和名字。”
  “好吧!”
  矶川警官点点头之后,除了船长与特别指名的那位乘客外,其他人全都识相地迅速离座。
  接下来,金田一耕助和宫本船长展开一问一答。
  宫本船长回答问题相当简洁、明了,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态度颇有军人本色;只可惜他并未能提供进一步的线索,不禁让金田一耕助感到有些失望。
  不过,宫本船长后来又语出惊人他说:“对了,虽然当时围在那个男人旁边的人相当多,有男人、女人,还有小孩,但由于男人的气息太微弱,在场没有一个人听得懂他临终前所说的话,真正有听到死者发出声音的,就只有来自东京、负责录音的福井先生,以及扶着男人头部的我。
  尽管**在那个男人身边,但是对他说的话也是一头雾水,要不是后来福井先生重新放一次录音带给我听,我到现在仍不知道他究竟想说什么。由于录音的内容非常怪异,所以截至目前,我还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而福井先生也是位绅士,他离开的时候,还特地将录音带留下来,希望能对案情有所帮助。
  说到这里,我为两位介绍一下坐在我身边的山下先生,他是在坂出卖学生制服的商人,事发当时他也在场,不过他并没有听到什么,只是以前曾经见过那位戴着金戒指的男人,我想这件事还是跟警官说一声比较好,所以就顺便把他找来,希望能帮上一点忙。
  对不起,‘云龙丸’的开船时间要到了,我得先离开。山下先生,接下来就麻烦你了,反正你今天晚上原本就要住在仓敷,不妨慢慢将你所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警官,知道吗?“
  说完,宫本船长似笑非笑地斜睨着那位叫“山下”的商人,然后笔直地向矶川警官和金田一耕助行举手礼后,才转身离开招待所。
  招待所里剩下的三人起身望着宫本船长渐行渐远的背影,一直到“云龙丸”驶出码头,他们才围着简陋的圆桌再度坐下来。
  “对不起,耽误各位宝贵的时间,这是我的名片。”
  山下的个子和金田一耕助差不多高,不过他比金田一耕助稍微胖一点,肤色略白一些;他的头发向左分,两鬓夹杂着斑白发丝,看起来大概五十岁左右,身上穿的西装和领带都相当高级。
  名片上印的头衔是“学生制服经销商”,他的全名叫山下龟吉,住在坂出的镇上。
  “你们可以叫我龟先生,因为朋友们都这么叫我。哈哈哈!”
  矶川警官闻言,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说:“请问山下先生究竟想告诉我什么事情?”
  “是、是,这件事情……”
  山下龟吉朝圆桌挨近一些说:“警官,你知道‘儿岛’这个城镇向来是学生制服的发源地,日本全国的学生制服中,有百分之七十是在儿岛生产的。”
  “是,这件事我知道。”
  “由于我经营学生制服的生意,几乎每个礼拜都会去儿岛一次,若是搭乘联络船,差不多六十分钟就可以到达。”
  “原来如此。然后呢?”
  山下说了老半天,内容全与案子无关,所以矶川警官开始觉得不耐烦。
  “事情是这样的。警官,我平常都是每个礼拜六一早到儿岛办事,事情办完之后,去仓敷住一晚,然后再搭礼拜天傍晚的船回坂出。老实说,待在仓敷的晚上,可说是我人生中最大的乐趣……哈!反正这件事同业之间都知道,我老婆也认同我这么做,所以我就老实告诉你们吧!”
  山下龟吉轻轻摸一下自己的脸颊,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
  “我明白了,所谓‘花心是男人的专利’嘛!”
  矶川警官适时接了这么一句话。
  不过他之所以这么说,并不是为了附和山下龟吉,而是想早点获得有利的线索,因此他十分谨慎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这么说,你是在五月二十日的早上搭上‘云龙九’喽?那天正好是星期六。”
  “是的,您说的一点都没错。我跟宫本船长是认识许久的老朋友,因此一路上和他聊得很开心,谁知道那天竟会碰上那件事。
  当时我看到那个男子被人从海上救起的时候,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尽管那个男人的容貌遭到严重毁损,几乎到了难以辨认的地步,不过他左手无名指上戴的金戒指还是令人印象深刻,因为现在戴那种金戒指的男人已经不多了。“
  就在这时,一旁的金田一耕助忽然注意到山下龟吉也戴着类似的金戒指,那是一只非常宽的戒指,上头并没有镶任何珠宝或花边。
  “我原本一时还想不起来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那个男人,所以就没有多说话,一直到我在儿岛办完事后立刻赶往仓敷时,‘立刻’……哈哈哈!”
  山下龟吉说到这儿还不断用双手手掌抚摸自己的脸颊,眼中透出一抹色迷迷的神情。
  “我那个女人姓源,名叫小夜子,我都叫她小夜,她对我百依百顺,人又温柔体贴,哈哈……虽然我们一个礼拜才见一次面,但是我们彼此都很珍惜相处的时光,我的生活也因为有她而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原来为情痴狂就是这副摸样啊!)
  金田一耕助看着山下龟古一脸陶醉的神情,不禁有点羡慕。
  矶川警官却还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说:“你的意思是……小夜小姐知道什么事情吗?”
  “不是这样的。我并不是把小夜整个包下来,要是我真的这么做的话,我老婆势必会扒了我的皮……其实小夜是仓敷‘蒙娜蜜’的陪酒女郎,警官大概也知道‘蒙娜蜜’是仓敷一带最有名的俱乐部。我们从去年秋天认识之后,小夜就一直跟我在一块儿,每个礼拜六的晚上都会空出时间等我去找她,这就是我礼拜六晚上的浪漫史。哈哈哈!”
  山下龟古津津有味地述说着自己的风流史。
  矶川警官对他的外遇并不感兴趣,他只是一边认真地做笔记,一边说道:“‘蒙娜蜜’这间俱乐部我听说过,你是去那里和小夜小姐幽会吗?”
  “嗯。但是,小夜总不能为了我而不做生意,所以我都是九点才到那间俱乐部,等俱乐部打烊之后,我们才在一块儿。五月二十日的晚上,我照例去‘蒙娜蜜’找她,正当我要坐下来的时候,突然想到我就是在‘蒙娜蜜’俱乐部里见到那个戴金戒指的男人……”
  矶川警官一听到这儿,随即瞪大双眼。
  金田一耕助依然是一脸睡眼惺松的模样,可是他的内心却和矶川警官一样紧张。
金屋藏娇
  “你见到他是什么时候的事?还记得正确的日期吗?”
  “我从来不曾在礼拜六以外的时间去那里,所以我见到他的时候应该是二十日之前的那个札拜六,也就是五月十三日晚上。”
  听到这里,矶川警官忍不住看了金日一耕助一眼。
  (根据“锚屋”住宿登记簿上的资料,青木春雄是在五月五日下午傍晚时刻投宿,这么说来……他很有可能去过刑部岛喽!)
  金田一耕助默默地思考着。
  “我第一眼看到那个男人,就觉得他出手应该非常大方,因为俱乐部里除了老板娘之外,半数以上的陪酒小姐都坐在他身旁陪他喝酒,啧、啧!看到他那种喝法,还真教人心疼那些酒钱哩!
  另一个吸引我目光的是他手上的金戒指,这年头手上戴着印鉴用的金戒指实在是不多见。“
  “这么说,你确实是在十三日晚上看到那个男人喽?”
  “没错,就是十三日。当时我还问身旁的小夜那个人是谁,她说那个男人是个花钱如流水的客人,而且那次是他第二次光临‘蒙娜蜜’,他第一次去的时候,出手就相当大方,对了,当时还是小夜告诉我那个男人的戒指上刻着‘青木’两个字哩!”
  “那个叫青木的男人是第二次光临‘蒙娜蜜’?”
  “是的。不过警官,请你再耐着性子听我把话说完。五月二十日早上,那个男人在‘云龙九’的甲板上断气,而当天晚上我去‘蒙娜蜜’的时候,正好想起前一个礼拜六的事,于是我便以闲聊的方式问小夜:”上个礼拜六我看到的那个男人,后来还有没有来俱乐部?‘’上回真的是他第二次来店里?‘’那个男人头一次来店里是什么时候的事?‘“
  “小夜小姐怎么回答?”
  矶川警官将笔记本放在桌上,一枝铅笔斜握在右手中。
  “小夜告诉我,自从上次之后,那个男人就没有再来俱乐部了,还说那男人头一次来俱乐部是五月三日或四日左右的事,那时他曾说要去某座小岛,为了怕岛上没有女人可以陪他喝酒,所以那天晚上除了在酒店里大肆狂欢之外,还打算找她出去作陪。小夜拒绝他的邀约之后,他就去找百合子小姐……”
  山下龟吉说到这儿,突然露出不安的神情,看着矶川警官做笔录的手指说道:“警官,我把这些事告诉你,会不会带给‘蒙娜蜜’什么困扰?”
  “这点你不必担心,我跟一般的办案人员不同,一定会小心处理每一条线索,绝对不会造成任何人的困扰,你不需要担这个心,尽管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们。”
  矶川警官对山下龟吉露出一抹笑容,就像在为他加油、打气一般。
  山下龟吉因此放心多了,继续说道:“希望如此,要是俱乐部的人知道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以后我可就里外不是人了。”
  山下龟吉停顿了一下才说:“接下来,我要说的是非常重要的事,因为我叫小夜扮侦探,再去调查一些线索。”
  “哦?”
  矶川警官的眼中不禁露出紧张的神色。
  “结果你有调查到什么线索吗?”
  “这件事或许警方已经知道了……原来那个叫青木的男人是去仓敷办事……”
  “不,我们并不知道青木和仓敷有任何关联。对了,你知道青木去仓敷做什么吗?”
  “嗯,这件事得从头说起。十三日晚上,青木和百合子一起去了一家旅馆,因此我拜托小夜去打听一下青木在旅馆里跟百合子说了什么话。
  可是,当时小夜并不把我说的话当一回事,还要我别管人家寻花问柳的事情,因此我也不便再多说什么。直到第二天早上,报上登了那个男人的事,小夜才开始认真起来,不但跟老板娘询问这件事,还追问百合子有关那男人的事情,于是百合子试着回想当时发生的事情,她说第一次接待青木是在五月四日的晚上……对了,警官!“
  山下龟吉突然又露出不安的神色说:“这件事您可要小心处理啊!要是因为我的说词带给‘蒙娜蜜’困扰的话,以后我还有什么脸面对她们呢?”
  “你放心,如果我的工作只是挖人隐私的话,那么这些案子谁来破呢?所以,山下先生,你就把五月四日当天晚上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们吧!”
  矶川警官说到这里,转头看了金田一耕助一眼。
  只见金田一耕助仍旧一副刚睡醒的样子,两眼无神地抓着自己的脑袋。
  “好的,百合子第一次陪青木是在四日晚上到五日早上的事。”
  山下龟吉挪动一下身子,接着说:“那时候百合子还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对方要去哪座小岛。两人只是缠绵了一夜之后便分手道再见。
  直到第二次再见面,也就是十三日晚上,百合子才知道那个叫青木的男人原来是要去刑部岛找刑部神社,而且他还问百合子有没有听过关于刑部神社神主的事情……对了,警官,您知道刑部神社的神主叫刑部守卫吧!平常他都把老婆、小孩留在岛上,自己跑去仓敷或玉岛住。“
  听到这里,矶川警官不禁和金田一耕助迅速交换一个眼神。
  (青木修三一定是被越智能平秘密派去刑部岛调查刑部神社,他后来大概调查到什么秘密,才会有如此悲惨的下场吧!)
  金田一耕助心里这么想着。
  “可是警官……”
  “什么事?”
  “当‘刑部岛’这个名字从百合子口中说出来的刹那,我发现老板娘和小夜的脸色都为之一变。起初我觉得很奇怪,以为她们是受到最近那个传闻所影响……关于那个传闻,警官或许也曾经耳闻吧!听说有一位从美国回来的大富翁要在那座岛上兴建饭店和海水浴场。”
  “嗯,这件事我略有耳闻。然后呢?”
  矶川警官一脸镇定地点点头。
  “但是后来我才知道,老板娘——田中静江脸色大变的原因并不在此,而是因为她认识刑部神社的神主——刑部守卫。”
  “哦,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警官、金田一先生,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或许你们已经听过不少版本了,但我仍想请你们比较一下我亲耳听见的事情,我这是第一手资料,可信度应该比外面的传闻来得高。”
  “那是当然的,您请说。”
  金田一耕助催促道。
  山下龟吉接下来说的话,对金田一耕助来说非常有用。
  在昭和二十年战争结束后,麦克阿瑟将军有鉴于神道是日本群众的主要信仰,而且这种集体信仰最容易成为法西斯主义的温床,因此他颁布一道指令——禁止设立神道。
  由于这道指令的颁布,所有的神社无法再从国、县、郡、市、町或村等单位取得补助;也就是说,除了靠善男信女的援助之外,神社已经没有办法再透过其他管道取得资金了。
  可是大战后每个人的日子都不好过,再加上善男信女信奉神的信心也大不如前,所以神主的日子就过得更加清苦。
  “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资金来维持神社基本开销的神主愈来愈多,例如仓敷、玉岛就有许多这样的神主。相反的,有钱的神主便可以拥有多座神社,当时一个神主同时拥有十座神社一点也不稀奇,甚至还有神主拥有三十座神社呢!”
  山下龟吉津津有味他说着。
  金田一耕助头一回听到这样的事情,感到非常新奇。
  “像刑部神社的大夫——刑部守卫,哦,这一带都称‘神主’为大夫……他不仅是刑部神社的神主,也是仓敷和上乌的神主;不同的是,刑部神社是他的正职,仓敷和玉岛的神社只是他的兼职。
  但是,仓敷市内和水岛地区发展得相当繁荣,公司行号一个个设立起来,住宅区也随之矗立其间。
  在这种情况下,神主的地位就显得非常重要,因为在举行‘地镇祭’(在兴建房屋之前,先拜土地神以术平安)和‘上梁仪式’时,必须由神主亲自主持。因此对刑部守卫来说,他在仓敷和玉岛的工作反而比在刑部岛还要忙,甚至经常忙到没时间回刑部岛,最后只好滞留在这里。
  由于他在仓敷和玉岛的生活必须有人照料,而妻子又不在身边,因此他就找了一个女人来服侍他,‘蒙娜蜜’的老板娘——田中静江知道这件事后,非常同情他的处境,便不时向他伸出援手……“
  金田一耕助和矶川警官听到这里,不禁面面相觑,两人顿时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了解山下龟吉要说的事情是什么。
  “你是说刑部守卫在外面金屋藏娇?”
  “是的。听说守卫先生的年纪跟我差不多,而且本性好色;大约五、六年前,他开始进出‘蒙娜蜜’,带小姐出场,而且还光顾其他酒吧。尽管他在这边只算是兼职,但毕竟仍具备神主的身分,必须遵守神社里的规定,于是‘蒙娜蜜’的老板娘只好去守卫先生那里,帮他照顾那个女人,大家都叫这个女人为守卫的‘仓敷御寮人’。”
  过了没多久,守卫先生又在玉岛养了另外一个女人,‘蒙娜蜜’的老板娘只得又跑到玉岛去帮他照顾另一个女人,也就是守卫先生的‘玉岛御寮人’。“
  矶川警官睁大眼睛说道:“这么说来,守卫先生除了有个在刑部岛的大老婆之外,另外还有两个小老婆喽?
  也就是说,他一共有三个女人……“
  “就是这么回事,而且这三个女人个个长得美若天仙,如花似玉。大家都说,守卫先生上辈子不知道积了什么阴德。”
  山下龟吉露出一副欣羡的模样。
  “可是……”
  一旁的金田一耕助忍不住好奇地问:“神主这个职务有很丰盛的收入吗?否则他怎么养得起这些小老婆?”
  “其实守卫先生的资金都是刑部神社的巴御寮人提供的,才不是他自己赚的。说到这位巴御寮人,真可称得上是一位绝世美女,她的外叔公刑部大膳非常有钱,听说他就是巴御寮人的幕后支持者。
  刑部大膳不但有钱,战后还买进不少便宜的股票,到现在全成了绩优股,他也因此得到相当多的配股。他支持巴御寮人,而巴御寮人则支持守卫先生,并让守卫先生随心所欲地做他想做的事情。“
  山下龟吉话匣子一打开,便如决堤的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
  可是事后回想起来,在他饶舌的谈话中,正隐约透露着日后那起令人闻之鼻酸的杀人事件的谜底……

 楼主| 发表于 2007-7-22 13:53:18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08 编辑 <br /><br />第4章 女巫之女
   
命案的发现者
  “啊!天色都这么晚了,我得赶紧去仓敷才行。哈哈……”
  山下龟吉笑几声后,随即离开海运公司的招待所,留下金田一耕助和矶川警官满脸错愕地呆愣在原地。
  直到七点钟左右,金田一耕助才在矶川警官的建议下,从吹上来到下津井。当时天色还算明亮,整个下津并的风光一览无遗。
  金田一耕助对下津井的第一印象是——道路非常狭窄,主要干线只能勉强让一辆车子通行,要是对面开来另一辆车的话,其中一辆车势必得先后退,让另一辆车先通过才行。
  更糟糕的是,这条窄路非常崎岖,几乎没有一处是笔直的。
  尽管这条窄路已经铺上柏油,可是道路两旁杂然而立的屋舍,反而让车辆更加不易通行。
  “金田一先生,你看那个。”
  矶川警官指着一栋三层楼建筑物说道。
  这栋三层楼建筑物虽然外墙都已剥落,斑驳的墙壁下露出一截截交织编成的竹条,却不难看出它曾经是一栋华丽的豪宅。
  在鹫羽山山顶的时候,矶川警官曾经告诉金田一耕助关于下津井的历史背景——“原来这一带在江户时代早期,都属于池巴藩的领地,他不但致力于填湖拓土,并鼓励人民在新开垦出来的土地上种植棉、蓝草(可做染料的植物)及烟草。
  由于农作物需要肥料灌溉,因此他们尝试用关东的沙丁鱼做肥料,后来因为捕不到鱼,只好改用北海道的鲱鱼替代,北前船也因此开始活跃起来。
  对了,金田一先生,你听过北前船吗?“
  “嗯,我曾经在书上看过这样的名称,是指行驶于里日本的船只,据说那种船所到之处,可以引发商机,让贸易活动热络起来……”
  “没错,北前船的船东都是北陆人,他们利用这些有三十五支橹的船,从北海道运鲱鱼或米糠到下津井港。”
  “这么说来,这个港口以前还相当繁荣、热闹呢!”
  “嗯。那些船只在下津井港卸下鲱鱼或米糠之后,会再进一些木棉或其他日用品,运回北海道的松前。所以每次只要船只一到下津井港,附近的批发商就可以大赚一笔,替附近带来旺盛的商机。
  但这也是一桩搏命的生意,因为北前船一驶离松前,就会来到日本海最危险的海域,运气不佳的船只甚至会因此解体,被大海吞噬;因此只要能平安无事地抵达目的地,船上的人都会有历劫归来的感受。
  特别是年轻力壮的男子,在经历一段长久、艰辛的海上生活之后,最想得到的解脱方式便是找个女人发泄一下;当北前船抛下锚时,镇上店家的招牌就会不约而同地明亮起来,所以港口附近才会有那么多的青楼与商店。“
  矶川警官口沫横飞他说着。
  现汪已经是几万吨、几十万吨的巨轮航行七大洋的时代。
  听说水岛也有承受巨型油轮的设备,相形之下,下津井港的规模就显得小多了。三十五支橹或千石船都属于木造船,可以想见其船只的大小。
  不过,在这些木造船执日本海运之牛耳的时代,下津井港的确是一处天然良港。
  “那么,这个港口从什么时候开始走下坡?”
  金田一耕助好奇地问。
  “大约在明治二十年,这个港口开始慢慢走下坡,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蒸气船的发明;蒸汽船比原来的木造船安全,而且在运输量方面,北前船根本不是蒸气船的对手,因此所有的货物运输全给蒸汽船抢走,这么一来,只能容纳木造船的下津井港自然愈来愈没有地位。
  其次,铁路网的完成也影响下津井港的盛衰。但白说,下津井港以前之所以如此炙手可热,主要是因为它处于交通要塞,如今铁路铺设完成,连接日本全国的主要都市,商人就不太依赖船只来运输货物,下津井港因此走入历史……“
  矶川警官感慨万分他说着。
  现在,他们两人走在下津井的狭窄街道上,矶川警官又详细地介绍下津井沿岸一带的情况。
  最后,他一边叹息,一边总结道:“每当我看到这些历史遗迹,总觉得很伤感……唉!原来繁华起落之间,不过就是这么一回事。”
  “对了,警官,你为什么对下津井的一切如此了解?”
  “哈!老实说,这些是我前不久补习来的。下津井有一位角田直一先生多年来一直研究乡土史料,还撰写成书,而我就是从那些书中得知相关的历史背景。”
  矶川警官停顿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件事说:“金田一先生,事实上……这个小镇的某个角落最近发生了一件事,我希望你在前往刑部岛之前能对这件事先了解一下,所以今天才特地带你到这里来看看。”
  “哦?是什么事呢?”
  “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总之,你先跟我到那里去一趟就会知道了。”
  于是,金田一耕助继续和矶川警官并肩走在这个充满悲情的小镇上。
  两人走了一会儿,金田一耕助打破沉默问道:“警官,我很好奇,这个小镇里的居民究竟靠什么为生?”
  “一般来说,住在港口附近的大都是出海捕鱼的渔民,不过现在的海洋因为受到污染,渔民们都已经捕不到鱼了。
  年轻人面临这种情况,只好舍弃捕鱼的行业,纷纷去水岛谋生;而且不只是这里如此,仓敷市内最近也一样,刑部岛更是不例外,女孩子都跑到儿岛的制衣工厂上班了。“
  听矶川警官这么一说,金田一耕助才想起刚才仿佛听见两旁住家传来缝纫机发出的声音。
  “啊!就是这里,金田一先生,你来这边看一下。”
  矶川警官停下脚步,站在一个外侧横钉着细条木板、简陋的二楼房舍前面。
  房舍的正面玻璃拉门上垂着及腰的窗帘,玻璃窗旁边的柱子上则挂着一块用大楷毛笔书写胸门牌——儿岛警察局 下津井派出所“矶川警官,这里是儿岛的管区吗?”
  “不只是这里,刑部岛也是。”
  矶川警官一打开垂着及腰窗帘的玻璃拉门,便看见灯光微暗的派出所里有一位穿着警察制服的年轻男子正在打电话。
  年轻警察一看到矶川警官,立刻兴奋地对着话筒喊道:“啊!他们来了,他的朋友也到了。”
  他朝矶川警官他们挥挥手,继续和电话那头的人交谈着:“是,知道了,我立刻带他们两位去现场……是的,广濑警官目前还在现场。”
  年轻警察对着话筒又是鞠躬、又是哈腰的,直到挂上电话后,他才目光犀利地打量着矶川警官和金田一耕助。
  “你们来晚了,是不是途中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不好意思,我们在前往这儿的途中遇见一位熟人,稍微和他聊了一会儿。对了,原田,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我们在现场找到一件奇怪的东西,所以县警局要广濑主任先到现场处理一下,我则在这里等候两位。”
  年轻的原田巡警挺起胸膛向矶川警官报告,表情看起来有些兴奋。
  “你说奇怪的东西是什么?”
  “哦!是……”
  原田巡警说到一半,又突然改变心意道。
  “我想,还是劳驾警官亲自去看一下吧!这样您就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嗯,那我们还是早一点去现场。原田,请你转告广濑主任一声,我将带一位来自东京的朋友一块儿去,这位朋友目前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会在途中告诉他一些相关事情。对了,你说的‘奇怪的东西’会不会躲起来啊?”
  “当然不会。事实上,我一发现那件东西就立刻跟所里联络,广濑警官赶到那里看见那个东西时,还不断地摇头,直叹不可思议呢!”
  “很好,做的不错,我真希望能赶快见到你说的那个‘奇怪东西’。现在,请你带路吧!”
  于是原田巡警快步走出派出所,矶川警官和金田一耕助则紧跟在后。
  他们两人先是沉默地并肩走着,不久,矶川警官开口说:“金田一先生,你是东北人,可曾听说过南部恐山的女巫?”
  “嗯,我曾经听说过这个名字,她好像可以召唤死者的灵魂,并让死者的灵魂附在自己身上,代替死者传话。”
  “是的,我忘记是式亭三马的‘浮世床’还是‘浮世风吕’……总之那里面好像有一幕女巫招魂的场景。”
  矶川警官再度显露出他的博学多闻。
  “对了,在下津井这个小镇上,女巫都是一个人住,而且通常被人们叫做女巫的人都会弹奏梓弓之弦召唤死者的灵魂,死者的灵魂就会附在她的身上说话。
  可是住在这个镇上的女巫——浅井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本名)的招魂方式有点奇怪,她将竹筒里的铜板撒在榻榻米上,然后不断变换铜板的排列方式,一边招魂,一边让死者的灵魂附在她身上说话,所以这一带的人都叫她‘钱卦婆婆’或‘降魔女巫’。
  浅井春在这里还不算是最有名的女巫,所以在她被杀之前,我甚至不知道下津井有住着这么一号人物。“
  “什么?她被杀了……”
  矶川警官指着门前挂着一块招牌的房舍说。
  金田一耕助特别停下脚步看看,只见屋主在四扇及腰的玻璃拉门外的屋檐前端,挂着两块奇怪的招牌,这两块招牌都是宽四十公分,长一百二十公分的木制招牌,其中一块上面刻着“舌出丸”,另一块则刻着“奇妙丸”字样。
  比较特别的是,刻着“舌出丸”的那块招牌在文字上面还另外刻了一个“慈姑头”
  (意指医生的险),这个“慈姑头”做张嘴吐舌状,涂在舌头上的红漆已斑驳了。
  金田一耕助看到这两块奇怪的招牌,不由得张大眼睛说:“这是什么东西?”
  “啊!那是古时候卖药的招牌,刚才忘了告诉你,浅井春除了是个女巫之外,另外还兼做卖药生意。冈山县有一家叫‘总社’的药店,虽然没有越中富山那般有规模,不过却有先用药后付款的观念。浅井春就是从那里批发药材,将房子的前半部充当药房来做生意。”
  金田一耕助闻言,重新看了一下房子的四周,发现房子两边破损的墙壁下杂草丛生,呈现一片荒凉的景象。而且,先前他们从派出所走到这儿,一路上竟然都没有遇见半个人影,他着实感到不解。
  “这栋房子的四周都没有其他人家吗?”
  “是的,浅井春并没有邻居,她从事的是招魂的工作,因此才会选在阴气较重的地方居住,没想到这么一来,刚好提供歹徒一个最佳的行凶场所。”
  矶川警官说着,又打开四扇及腰玻璃拉门中的一扇门。
  门一打开,金田一耕助便看见从后屋透出的灯光。
  矶川警官回头看着刚才走来的那条窄路,本想再说话,但就在这时……
  “警官,请。”
  屋后突然传来洪亮的招呼声,矶川警官只得赶紧应一声。
  “好的,我这就进来。”
  于是两人跨进及腰的玻璃拉门里面,走到一个半叠大、没有铺地板的玄关,玄关的对面是地板高起的六叠(注:一叠相当于一张榻榻米大小)大房间,里头有一个附了许多抽屉的古朴药柜。至于大梁上则挂了一顶女人的假发,教人看了头皮发麻。
  店面的后方是用三尺宽的纸窗拉门隔开成一个不到四叠半大的房间,里面放着几个简陋的座垫,看上去像是一问候诊室。此外,位在角落的衣帽架上挂着一件用粗纱制成的武士便服——狩衣。
  金田一耕助发现这件狩衣的一个肩头上有撕裂的痕迹,但是他并没有告诉矶川警官,只是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候诊室的后面是用四扇拉门隔成的八叠大房间。金田一耕助一踏进这个房间就吓了一大跳。
  只见一个古老的祭坛上放了五、六尊高十公分的雕塑品。奇怪的是,这些雕塑品看不出来是佛像还是神像,祭坛上面的墙壁还挂了一幅刻有七福神脸谱的匾额,给人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这里应该就是浅井春为人招魂的地方吧!)
  金田一耕助苦笑地想着。
  除了雕塑品之外,祭坛上面还放了一个读经用的小桌子。
  金田一耕助看见小桌子附近的榻榻米上,有一个翻倒的小型竹筒,穿孔的文久钱(江户幕府文久三牟铸造的铜钱)散落在破旧的榻榻米上。
  他蹲下身子,数一数地上的钱币,一共是三十二枚。
  至于钱币的旁边则散着两个脏兮兮的座垫,其中一个座垫上面还残留着黑红色的血迹。
  “金田一先生!”
  矶川警官突然开口叫道。
  “什么事?”
  “不论是房子前面的招牌、候诊室里的座垫摆设位置,还是祈祷所里的一切,都是在死者被杀之后我们重建命案现场的结果。
  事实上,当我们发现浅井春的时候,她就倒卧在读经桌的旁边,在她的单衣和服外面,还罩着一件狩衣,我们猜测那大概是她在为人招魂时的一贯装扮。喏,这就是发现命案时拍摄下来的照片。“
  矶川警官说完,从摺叠式的皮包里取出三张命案现场的照片。
  金田一耕助拿起其中一张来看,只见死者穿着狩衣、拱着背,头部朝向祭坛,从小腿到膝盖都裸露在外,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她身上穿的那件狩衣现在正挂在隔壁房间角落的衣帽架上,狩衣的肩头处破裂,袖口还沾有血迹。
  另外一张则是死者脸部的特写照片,从照片看来,死者大约五十岁左右,一脸白净,虽然上了年纪,看起来倒也还算丰腴。
  最后一张是死者颈部的局部特写,不过勒死死者的致命凶器不在死者的脖子上,只留下一道红色的勒痕。
  (凶手是用什么东西勒死死者的呢?照这勒痕来看,应该是细绳……)
  金田一耕助仔细看完照片后,一边将照片还给矶川警官,一边说道:“警官,你刚才说命案发生之后,你们曾经重建过命案现场,难道你们怀疑凶嫌在这里故布疑阵?”
  “这个嘛……金田一先生,你看过外面的招牌吧!”
  矶川警官指着门口说:“按照一般人的习惯,店主应该会在日落西山之后才把招牌拆下来,搬进屋里。如今那块招牌依然挂在那里,这是不是暗示凶手是在白天行凶的呢?接着,请你看这里……”
  矶川警官指着其中一张照片给金田一耕助看。
  “从这张照片可以明显看出这件狩衣的穿法有些奇怪,所以我们认为这件狩衣是在死者遇害之后,凶手替她穿上去的,主要是为了让警方误以为死者是在招魂的过程中遇害的。”
  “可是警官,你有没有考虑过,会不会是发现命案的人不经意地动过死者身上的狩衣呢?”
  “不可能,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你知道原因是什么吗?”
  “是什么?”
  “因为发现这桩命案的人就是我——矶川常次郎警官!”
  矶川警官抬起头,字字清晰地回道。
  金田一耕助登时张大嘴已,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矶川警官则一脸狡黠地转动着眼珠子,微笑不语。
重大线索
  “金田一先生,再请你看一下这个。”
  矶川警官从皮包里取出一封信,信封上面的字迹是女子用钢笔书写——冈山市冈山县警察本部矶川常次郎警官 亲启信封的背面则写着:仓敷市下津井浅井春寄信人的字迹十分娟秀,信封上邮戳的日期是六月十六日。金田一耕助紧闭双唇,反复看着信封上的字迹。
  过了半晌,他开口问道:“信封上的六月十六日,是指今年的六月十六日吗?”
  “当然,这封信是在六月十八日送到县警局本部,那天我刚好出差,没有到本部上班,所以等我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是十九日中午,也就是距离现在五天前的事了。”
  “我可以看看信的内容吗?”
  “没问题,我带来就是想请你看看。”
  金田一耕助从剪得整整齐齐的信封里抽出招成四摺的信纸,信纸一共有三张,但是都没有写上页次,只在信纸第十行的地方画了一条横线。
  信的内容如下——矶川常次郎警官大鉴:当您突然接到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写来的信函时;想必一定感到十分困惑吧!很抱歉给您带来困扰,还请您多多包涵。
  事实上,以前我就经常在报纸上看到您的大名,因此自我遇到这件事情时,第一个想求助的对象就是您,请不要忽视我写的这封信,并请您务必看完它。
  我目前在下津井住屋的前半部开设一家药房,至于我的本行前是替人招魂;在下津井,人们都称呼我为“降魔女巫”。
  或许你会觉得从事这种工作很神秘,但事实上,我也会有许烦恼和秘密,自己也经常感到莫名的恐惧。我想,这都是因为二十年前我犯下一件罪行的关系。
  所以,警官,求求您务必助我一臂之力,不论用什么方式赎罪我都愿意。
  坦白说,现在正有人想置我于死地!我已经命在旦夕了……因此,自您接到我的信之后,请您一定要尽速来下津井一趟,有一件复杂的事情我一定要当面告诉您。
  六月十六日
  罪孽深重的愚妇
  浅井春
  三张信纸中,只有最后一张写着浅井春名字的字是在栏框外面,其余的字全部规规矩矩地写在栏框里。
  尽管她的字迹有些凌乱,不过在每段文字的开头处都记得空一格,标点符号也都标示得非常清楚,足见她是一位非常有教养的女子,和金田一耕助印象中从事女巫这种行业的人有很大的差别。
  “原来如此,那么你一接到这封信之后就立刻赶来这里吗?”
  “这个嘛……金田一先生。”
  矶川警官苦笑着摇摇头说:“当我打开这封信时,已经是十九日中午的事,而且我当时认为这封信的可信度不高,因此决定第二天再到这里一探究竟,没想到却迟了一步……
  唉!如果我一看完这封信便立刻赶过来,或是打电话给儿岛警局,请他们派人保护浅井春就好了。因为我一时轻忽这封信的重要性,才会导致这样的局面……后来我综合医生的鉴定和附近住家的说词,发现凶手犯下这起凶杀案的时间是十九日晚上十点至十二点左右。“
  矶川警官说完,又面色凝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样一来,死者在信中提及的‘二十二年前所犯下的罪行’,不就永无明白之日了吗?”
  “是啊!唉……要是我先联络儿岛警局就好了,这回我简直将本部的脸都丢光了。”
  矶川警官此刻的心情非常沉痛。
  “你也别再自责了,换个角度想,如果不是你二十日早上立刻赶过来这里,说不定这件命案还会再拖延一阵子才被人发现呢!”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只不过这件命案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对了,浅井春从什么时候开始住在这里?”
  为了平抚矶川警官懊恼的情绪,金田一耕助赶紧换个话题问道。这招果然十分有用,只见矶川警官立刻打起精神朗声回道:“根据户政事务所记载的资料,浅井春是在昭和三十年十月购得这栋房子,可是在她购买这栋房子之前究竟住在什么地方,或是从事什么样的工作,就没有线索可查了。
  大战结束后,像她这样的人处处可见,若要认真清查起来,恐怕有几万人之多呢!
  我们只知道药商的许可证书中有浅井春的资料,然而这位浅井春是否就是被杀身亡的女巫——浅井春,却仍是个未知数。唉!整个案情有如坠人云里雾中……“
  “昭和三十年距离现在有十二年,当时被害人还年轻,你们有调查过她与异性交往的情形吗?”
  “有。听说以前有个年轻男子每个月进出她的屋子两次,而且那个男子大约三十五、六岁,肤色黝黑,体格健壮。每次那个男子一来,浅井春就会向酒店买酒、鱼店买生鱼片,欢欢喜喜地接待男子在那里过夜。只可惜附近的人虽然见过那个男子,却都不清楚他究竟是何方神圣,而浅井春也从不肯轻易向外人透露那个男子的事情。”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根据酒店提供的消息,大约是昭和三十二年十一月到隔年四月间的事,他们的关系差不多持续了半年左右。听说浅井春叫那个男人‘阿清’,而男子刚开始的时候叫浅井春‘春小姐’,后来干脆就直接叫她‘阿春’了。”
  “你手上有没有关于浅井春生前的照片或书信之类的东西?”
  “没有,就算有的话,也只是她和批发商之间的联络信件。看来她非常在意自己的过去,你不觉得这一点很奇怪吗?”
  “嗯,难道她的过去隐藏着重大的秘密?”
  说着,金田一耕助的目光再度落在浅井春写的信纸上。
  “她在信中提到‘二十二年前所犯下的罪行’,照时间来推算,二十二年前应该是昭和二十年,当时大战已经结束,她会犯下什么罪行呢?或者说,这件事发生在战争期间?”
  “有可能,当时日本主要都市在美军飞弹的攻击下,一个个变得满目疮痍,瞬间陷入一片混乱的局面。难道她是趁着社会秩序大乱的时候,犯下一起无人知晓的重大罪行吗?”
  矶川警官说这句话的时候,心情十分沉重。
  “想必这件罪行一直深藏在她的心中,而且这个秘密让她感到自己罪孽深重,所以才会忍不住写信寄给我。对了,一般歹徒在犯下重大罪行时,通常都会有主嫌犯和帮凶,浅井春会不会就是其中之一?是否就因为这样,她才遭人灭口?”
  “凶手可能在事隔二十二年后才起杀机吗?”
  金田一耕助皱起眉头,颇不认同地反问道。
  “这……”
  矶川警官一时语塞。
  尽管如此,他们两人都已经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件单纯的杀人案件;在这件凶杀案的背后,显然隐藏着重大的犯罪动机。
  “对了,警官,你们有没有找到目击证人?或者有没有人曾经看见行迹可疑的人出人这里?”
  “嗯,有一个住在附近的妇人经常从儿岛的制衣工厂接工作回家做。十五日中午两点左右,当她经过浅并春的家门前时,曾看见一个奇怪的男人走进浅井春的家中。”
  “你说的奇怪男人是怎么个奇怪法?”
  “他是个嬉皮,不但头发很长,而且非常卷曲,就像烫过一样。据说那个男子整张脸都深陷在在胡子里,看起来大概二十岁到二十五岁之间吧!他身上穿了一件红色罩衫和一条蓝色吊带裤,就像修车厂工人穿的制服一般,身上还背了一个背包。
  或许你会觉得奇怪,那位妇人只看过奇怪男士一眼,为什么能记得这么清楚呢?其实是因为她在三个钟头之后又遇见那名奇怪男子的缘故。“
  ‘哦?在什么地方?“
  “就在离这儿不远处的一个弯路。那妇人把成品交给工厂,并且从工厂带回一些加工的东西之后,便急急忙忙地赶回来。当她经过那处弯路的时候,正好跟之前去浅井春家中的奇怪男子擦身而过,由于奇怪男子一副气极败坏的模样,那名妇人觉得奇怪,所以便多看奇怪男土一眼。”
  “所以她才会记住那个奇怪男子的穿着?”
  “还不只是如此呢!听说妇人目送奇怪男子离去之后,便看见浅井春站在自家门口,双手合十地膜拜,妇人觉得很不可思议,正想上前询问时,不料浅井春一发现妇人在看她,就连忙进屋。那位妇人还说她好像听见浅井春在哭泣。”
  “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今天中午我们在鹫羽山遇见一名类似嘻皮的年轻人时,你一直盯着对方看,是觉得他很可疑吗?”
  金田一耕助笑着间。
  “是的,头发和胡子并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间变长,可是如果要剪短或剃光的话,那可就简单多了。你不觉得那名年轻人看起来好像才刚理过头发的样子吗?”
  “警官,你认为那个嬉皮在十九日晚上回到浅井春的住处杀了她吗?”
  “不,目前还没有任何证据显示那个嬉皮跟这件命案有关,只是我在想,那个嘻皮有没有可能是整件命案的关键人物呢?”
  金田一耕助针对这点想了一会儿,开口说:“可是警官,这件命案又为什么会跟刑部岛扯上关系?”
  “金田一先生,是这样的,你刚才应该也注意到了,浅井春屋前药房里的药柜有许多抽屉,我们逐一清查过那些抽屉之后,发现这样东西……”
  矶川警官从皮包里取出一个采集证物用的信封,信封里放着一张和纸(一种日式纸张)。
  “你把它打开来看看吧!”
  金田一耕助一打开和纸,不禁大吃一惊。
  因为那是刑部神社出的签,而且还是一支上上签。
  “金田一先生,你没有去过刑部神社,可能还不清楚它的情况。上回我因为青木修三的事件去刑部岛时,本想去刑部神社抽支签,无奈到了那里才知道刑部神社从战后就不再出签了。”
  “这么说来,这支签不是在战前,就是在战争期间抽到的喽?”
  “是的。你看看这上面的签诗,是不是充满了战争时期的色彩?战争期间,不少刑部岛的年轻人应召赴战场,这些即将出征的年轻人必然会在赴战场前,亲自到神社里求一支武运长久的签。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抽到‘大凶’或‘凶’的签,就表示不利出征,可是这支签却是‘大吉’,你说这代表着什么呢?”
  金田一耕助闻言,不禁再度仔细审视着手上的签纸。
  的确,从它粗糙的纸质看来,很可能是在战争末期物资缺乏的情况下印制的。至于签纸上用毛笔写的签诗,则是用木板印刷而成,每一段诗文都充满浓厚的战时色彩。
  “这么说,浅井春曾经在战争期间去过刑部神社喽?”
  “大概是吧!如果她是在大战结束的那一年,也就是昭和二十年抽到这张签的话,那么就是距今二十二年前的事了。而且,金田一先生,这件事又正好发生在你即将前往的刑部岛上,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吗?”
  金田一耕助听矶川警官这么说,突然想起那卷录音带里的一句话——“那座岛上有恶灵!恶灵……恶灵……”
  此外,录音带里还提到——“在鹫鸟鸣叫的夜晚,你要特别小心……”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金田一耕助并非胆小之辈,但此刻他却感到背脊窜起阵阵寒意。
  “好的,该说的我都说了,现在我们去跟广濑见个面吧!”
  矶川警官率先走向厨房,和原先已经在这里的广濑警官打招呼:“广濑,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这一位就是为了调查前阵子在‘云龙丸’甲板上意外死亡的男子,远从东京来这里的金田一耕助先生。”
  矶川警官才说完,广濑警官便趋前寒暄道:“啊!真是久仰大名。”
  广濑警官跟金田一耕助一样,都习惯抓抓自己的头发。
  金田一耕助回礼之后,便将视线停留在厨房的切菜桌上。
  他看见切菜桌上散置了大约五十枚左右的古老钱币,有一钱铜币、二钱铜币、五厘玉、五钱白铜、十钱银币,更有五、六枚中间穿孔的文久钱。奇怪的是,这些钱币全部湿湿的,就像刚用水洗过一样。
  “广濑,这些钱币是在什么地方找到的?”
  矶川警官才问完,就发现自己问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
  因为在他们的脚下正静静躺着一个装味噌的瓶子,原田巡警的双手则沾满了味噌的味道。
  “这是原田发现的。”
  广濑警官对矶川警官报告。
  “是的,您说要彻底搜查这栋房子,所以我连厨房灶台下面的灶灰都没放过,甚至连这只装着味噌的瓶子都拿起来检查……”
  原田巡警有些得意,但同时也深感困惑地问道:“难道浅井春是个收藏古钱币的专家吗?”
  “不,这些都是明治时代的钱币,还称不上是古钱。而且,浅井春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取得这些钱币的,它们看起来似乎已经埋在土里一段时间了,你们看,这些钱币上面都长满铜锈……对了,金田一先生……”
  “什么事?”
  “这些铜币都是明治二十六年以前制造的,没有一枚是明治二十六年以后制造的,不知道您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广濑警官的话中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楼主| 发表于 2007-7-22 13:58:05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08 编辑 <br /><br />第5章 意外频传
   
拜访大人物
  金田一耕助预定在七月一日正式前往刑部岛。在此之前,他决定回东京一趟,先到丸内饭店拜访越智龙平,向他做个简单的报告。
  金田一耕助事前已经用电话和越智龙平联络过,所以他到达饭店的时候,越智龙平早就在饭店一个豪华的房间里等候他。
  “金田一先生………”
  越智龙平整个人坐进软绵绵的沙发里,以锐利的目光凝视着金田一耕助说。
  “你还没有去刑部岛吗?”
  经过前几次的接触,金田一耕助知道越智龙平是一个不轻易表露内心情感的严肃人物,不管面对什么事,他都非常谨慎、稳重,用字遣词也十分小心。所以现在面对这样的情况,金田一耕助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越智龙平大约四十四岁,但或许平时常为事业操劳的缘故,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大一些。
  所幸他的肩膀宽阔、胸膛厚实,整个人看起来非常强壮,并不显老。
  越智龙平是个相当有教养的男人,不论什么时候看见他,他总是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头发抹得乌黑光亮,教人看了很舒服。
  此外,他总是穿着非常称头的西装,打上相当讲究的领带。但是不知为何,他今天竟然以一袭舒适的家居服接见金田一耕助。
  “是的。我之所以中途折回来,是因为在前去刑部岛之前就已经得知青木修三先生的下落了。”
  接着,金田一耕助便将矶川警官、宫本船长说的话,以及山下龟吉自行打探事情的经过情形,一五一十地告诉越智龙平。
  越智龙平听完之后,先是皱眉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以严厉的目光凝视着金田一耕助。
  坦白说,如果他脸上没有那些皱纹的话,一定可以称得上是非常帅气的男子。他的眉型很好看,鼻梁也高挺,只可惜嘴唇始终紧闭着,给人一种冷酷、难以亲近的感觉。
  就连阅人无数的金田一耕助在他严厉的注视下,也不由得感到压力沉重,只好一边回避他严峻的目光,一边说:“当然,除了那个男子手指上的戒指和青木修三先生一样都刻着‘青木’两字之外,并没有其他证据可以证明他就是青木先生。尽管儿岛警局已经从死者身上采下指纹,可是由于我手边没有青木先生的指纹可供对比,所以还是无法直接证明死者就是青木修三先生。
  原本我打算用你交给我的照片和‘云龙丸’甲板上的死者照片对比,只可惜死者的脸孔模糊,实在无法辨认这两张照片里的人是不是同一个。
  不过在听了那些人的说明后,我觉得那名死者应该就是你要找寻的青木修三先生,因此我想先回来向你报告一声,顺便跟你谈谈往后的细节问题。“
  越智龙平听到这里,依旧目光锐利地盯着金田一耕助,说道:“这么说来,青木是从落难渊摔下来的?”
  “嗯,矶川警官也到现场勘察过,应该是这样没错。对了,如果你不清楚矶川警官是个怎样的人,或是你对这一点存有疑问的话,不妨去问问志贺泰三先生就会明了。”
  “不,我不需要向志贺先生求证,既然您这么信赖矶川警官,我自然也相信他。只是你刚才说,矶川警官目前还不确定青木究竟是自己失足从落难渊摔下去,还是被人推下去摔死的……”
  “嗯,他也有可能是先被人用钝器击伤后脑,在昏迷不醒的时候被人从山崖上扔下去。”
  “这么说来,凶手就在刑部岛上喽?”
  越智龙平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充满了嫌恶之情。
  大概是他不想把自己的故乡想像成如此邪恶的岛屿吧!
  “另一方面,警方也不排除青木先生是自杀身亡的可能性。”
  金田一耕助补充说明。
  “自杀?”
  越智龙平听到这里,立刻扬起眉毛说:“金田一先生,青木不可能自杀的,他是个天生的乐天派,绝对不会走上自杀这条路!对了,金田一先生,你刚才说青木被人发现的时候,身上只穿着一件睡衣?”
  “是的,不过他本来在睡衣外面还穿了一件风衣,那件风衣后来在落难渊的山崖上被人发现,这么一来,事情就变得更奇怪了。既然他已经准备入睡,为什么还穿着风衣,悄悄地离开旅馆呢?他又为什么会从落难渊摔下去?听说从他投宿的‘锚屋’旅馆到落难渊还有一段距离呢!”
  “是啊!大概有两公里远,而且必须爬过一处叫做地藏岭的陡坡才能到达落难渊。”
  “难道落难渊那个地方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吗,否则青木先生为什么会在半夜偷偷跑去那里?”
  “这个嘛……”
  越智龙平沉吟了半晌,略带迟疑他说:“那里是有许多传说没错,不过都是一些很古老的故事,可信度并不高。况且,青木是个现实主义者,应该不至于对那些传说信以为真。”
  突然问,金田一耕助目光锐利地看着越智龙平说:“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青木先生在刑部岛上要刻意掩饰他和你之间的关系?”
  “这……”
  越智龙平犹豫着该不该据实以答,金田一耕助只好节节逼进说:“我听说你准备在刑部岛上大兴土木,除了盖豪宅之外:还打算兴建饭店和高尔夫球场?”
  “是的。”
  “青木先生是你的左右手,这回也是你派他去工地现场指挥吗?”
  “是的。”
  “那就奇怪了,为什么青木先生到刑部岛后,不但不曾和工地的人接触过,反而经常找一些岛上的长辈聊天?您心中究竟有何打算?青木先生刻意隐瞒他的真实身分,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嘛……金田一先生!”
  越智龙平在金田一耕助一连串的逼间下,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稳住自己的阵脚说道:“我承认是我故意要青木掩饰身分混进刑部岛的,因为我想知道刑部岛上的居民对我这次大兴土木的计划有什么样的看法,所以一开始我就把松本小姐送到刑部岛上,让她全权处理一些琐事。松本克子小姐是我在美国的私人秘书,她这次跟我一起回日本处理事情,此外,我还请我的姑姑在岛上替我留意岛上居民们的反应。
  只可惜松本小姐是外国人,完全不了解岛上的风俗民情,而我姑姑因为出身刑部岛,对岛上的一切太过清楚,反而容易产生先入为主的观念,因此,我对她们两人搜集的情报并不十分满意。
  几经考虑之后,我决定派一位客观的第三者替我前往刑部岛上搜集情报;但为了避免造成我姑姑和松本小姐的反感,我特地找一位她们两人都不认识的人——青木修三来执行这个任务。
  青木天生具有赌徒的性格,所以我认为他非常适合这份工作。唉!没想到青木却因此死在刑部岛,真教人不敢相信,我一直把他当亲弟弟看待,而他也一直称呼我大哥,没想到最后却……“
  虽然越智龙平的眼中没有盈满泪水,可是从他感叹不已的语气中,不难发现他是真的为青木修三的死感到痛心。
  金田一耕助没有多余的心思研究越智龙平的感情,他口气严肃地问道:“青木先生似乎对刑部神社的神主——刑部守卫的行踪很感兴趣。”
  “是的,我还收过他写给我关于刑部守卫的书面报告,可是自从收到那封信之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后来我觉得事情不对劲,因此才委托你帮我调查这件事。”
  金田一耕助看出越智龙平的回答其实是在避重就轻,但他不打算追问下去,只是淡淡他说:“既然青木先生的下落已经查清楚,我也算完成工作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越智龙平吃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他两手一摊,要求金田一耕助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就是因为已经知道青木的下落,所以我才需要你帮我调查这件事啊!你也说过,青木的死因充满疑点,那我们不是更应该查明事情的真相吗?如果青木真的死于他杀的话,我就有责任把凶手揪出来……毕竟是我派他到刑部岛去的啊!”
  “不,越智先生,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金田一耕助稍微将身子向前倾,说道:“坦白说,这件事情已经激起我的好奇心,就算我们之间的交易已经完成,我还是会去刑部岛把事情调查清楚,刚好矶川警官也说他还想再去刑部岛一趟,因此我想跟他一块儿去,当他的副手调查这件事情的真相。”
  “这样很好……只要有助于查明事情的真相,不论你打算怎么做都行,请你继续调查这个事件的真相,我会支付你应得的酬劳。”
  越智龙平一面说,一面掏出支票簿。
  只见他当场签下两张支票,一张是酬谢金田一耕助查出青木修三的下落,另一张则是委托金田一耕助继续追查真相的费用。
  “喏,这些先给你,事成之后我会再另外支付你一笔酬劳。”
  越智龙平十分爽快他说。
  “好的,那么我会在适当的时机去一趟刑部岛。对了,在此之前,我想先请你听一卷录音带。”
  金田一耕助说完,便从怀里取出一架小型录音机。
  “我想这或许是青木先生想告诉你的话,只可惜当时他已经濒临死亡边缘,整个人在精神错乱的状态下,说话的内容支离破碎,我们听完之后,几乎没有一个人猜得出他究竟想传达什么讯息。我之所以特地把这卷录音带带来给你听,就是希望你从中听出一些端倪。这并不是原版录音带,原版录音带现在正由冈山县警局保管,我只是请矶川警官帮我转录一份,现在就请你听听青木先生临终前说的话。”
  接着,金田一耕助按下录音机的开关,声音慢慢传出来……
  “他们是身体相连的双胞胎……
  他们是从腰部开始相连的双胞胎……
  他走路的样子就像螃蟹一般横行……
  他是平家蟹……平家蟹的子孙……
  那座岛上有恶灵!恶灵……恶灵……
  在鹫鸟鸣叫的夜晚,你要特别小心……
  那座岛的名字……那座岛的名字……那座岛的名字……“
  越智龙平听到金田一耕助说这卷录音带里可能藏有青木修三要传递给他的讯息时,脸上不禁露出十分期待的表情。
  可是当他一听完录音带,眉头却皱起来,显然他也不明白青木修三究竟想表达什么。
  在越智龙平的要求下,金田一耕助再度按下录音机的开关。
  可是这一回,越智龙平迷惘的表情与上次并没有任何不同。
  “金田一先生,录音带中提到‘身体相连的双胞胎’,就是一般人所说的‘暹罗胎’吗?”
  “应该是,看来青木先生是想告诉你一些关于‘暹罗胎’的事情。”
  “为什么他要告诉我这件事呢?刑部岛上真有这样的双胞胎吗?据我所知,那座岛上的确有一对双胞胎,可是那对双胞胎并不是‘暹罗胎’啊!”
  “是呀!可是青木先生为什么会把正常的双胞胎误以为是‘暹罗胎’呢?而且,他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件事?”
  “我不知道,或许正如你刚才所说,青木当时已经濒临死亡的边缘,所以说话才会语无伦次。”
  “嗯,我们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金田一耕助点点头,再次按下录音机的播放开关说:“我们再听一次,不论岛上有没有一对畸型的双胞胎,青木先生接下来说的话倒是相当值得深思。他说这对双胞胎走路的样子就像螃蟹般横行,而且他们是平家蟹的子孙……那座小岛和平家有深厚的渊源,所以青木先生会将双胞胎联想成是平家蟹的子孙也不难理解。只不过,他接下来为什么会说那些毫不相关的话呢?”
  金田一耕助说到这里,录音带里正好传出一句:“在鹫鸟鸣叫的夜晚,你要特别小心……”
  他关掉录音机的开关说:“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青木先生要留下这一句警告世人的话?”
  一连串问题不禁让越智龙平皱起眉头,说:“据我所知,‘鹫鸟’是被源三位赖政逐退的一种怪物,它的头长得像猿,身体像狸,手脚像……像……”
  “手脚像虎,尾巴像蛇。”
  金田一耕助说完还不好意思地抓抓头,露齿一笑。
  “哈!事实上,我也是临时抱佛脚把‘平家物语’这本书拿来补习才知道的。根据书中的记载,被赖政逐退的是头像猿、身体像狸、尾巴像蛇、手脚像虎,叫声似鹫的怪物。所以这个怪物并不是鹫鸟,只是叫声类似鹫鸟罢了。”
  “听你这么说,我想起刑部岛上的确有这样的鸟,可是,我仍不了解青木说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越智先生,‘鹫’这个字的写法是上边一个‘就’字,下边一个‘鸟’字,字典上解释说它是一种候鸟,因此古时候的人一直相信这种鸟会在夜晚鸣叫。你听过这样的传说吗?”
  “没有。”
  越智龙平神情坚决地摇摇头。
  尽管他的态度坚决得有些奇怪,但金田一耕助并没有对此探究下去,他只是默默将录音带倒带,然后收进怀中。
  金田一耕助知道青木修三的“临终遗言”多少触动了越智龙平的内心深处,只是他不确定越智龙平在意的究竟是“暹罗胎”的部份,还是和鹫鸟有关的地方。
威吓者
  昭和四十二年七月一日下午两点多,金田一耕助搭乘联络船前往刑部岛。
  之前他曾听矶川警官说,刑部岛人口严重外流,几乎到了人烟稀少的地步,大家差不多都忘记濑户内海中还有这么一座小岛存在。
  因此,当金田一耕助首次登上刑部岛,发现岛上竟然有那么多居民的时候,不禁感到十分疑惑。
  “金田一先生,下津井那个地方正对着金昆罗参道,人们从下津井到四国的九龟时,通常都会去赞歧的金昆罗参拜一下;而那个女巫——浅井春正好信奉金昆罗,所以每个月都会去一趟丸龟,我想,她应该也会顺便去刑部岛走走。”
  昨天晚上,金田一耕助在仓敷的旅馆与矶川警官见面时,矶川警官这么说。矶川警官还说:“毋庸置疑的是,浅井春一定是一位恐吓者,虽然她在仓敷的存款簿里没有大笔收入,但是我们却在她药房柜子的抽屉夹层里找到她在冈山各地的银行存摺和债券……金田一先生,你猜猜看这些一共值多少钱?”
  “有多少钱?”
  “超过一千万元!而且这些钱都是一年两期的定存,到期日都在盂兰盆会和过年的时候。除此之外,我们还查出她是在昭和三十年开始定居在那个地方之后,才渐渐拥有那么多财富。如果她不是因为恐吓他人而致富的话,我实在很难理解还有别的途径可以让她在短时间内获得那么多钱,这或许也正是她死于非命的原因。”
  “那么警官,你认为刑部岛上谁最有可能被浅井春恐吓?”
  “这……虽然目前我们还不能断定究竟是谁受到浅井春恐吓,不过,从青木修三留下来的录音带听来,那座岛上一定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而浅井春知道这个秘密。”
  “警官,除此之外,你还有掌握到别的线索吗?”
  “嗯,我听说刑部大膳先生每个月都会来仓敷一趟。”
  “他来仓敷做什么?”
  “当然是来看病啊!他已经上了年纪,每个月必须来仓敷做一次健康检查;而且他每次来仓敷的时候,都会有一大堆人跟前跟后地在他身旁打转,就连巴御寮人也总是随侍在侧。对了,金田一先生……”
  矶川警官说到这儿,声音突然降低。
  “浅井春是在六月十九日被人勒毙的,那一天正好是星期一,也就是刑部大膳到仓敷的医院进行健康检查的日子;大膳先生一群人从十九日下午来到仓敷后,一直到第二天才离开下榻的旅馆回刑部岛去。巴御寮人的丈夫——刑部守卫六月十九日晚上也在仓敷。”
  从矶川警官的谈话中不难发现,他似乎将所有的疑点全部集中在刑部神社的官司(掌管神社祭祀之人,且是神官中职位最高者)一族上,这更加深了金田一耕助想跟着矶川警官前往刑部岛查明真相的决心。

 楼主| 发表于 2007-7-22 14:00:17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08 编辑 <br /><br />第6章 谜样的美人
   
龙平的恋情
  “其实,我非常能体会我们这一族的本家(家族的中心人物)想在故乡锦上添花的心情,不管谁看到自己土生土长的家园变得如此萧条,心里一定都不好过,只不过他这一次实在做得太夸张了。阿吉,你是不是也这么认为?”
  身后传来的谈话声,使原本陷入沉思的金田一耕助突然惊醒,他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说话者是一个年约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位十五、六岁的年轻小姑娘,看起来像是他的小妻子。
  (那个人口中说的本家应该是指越智龙平吧!)
  金田一耕助在心里暗暗想道。
  这里是汽船公司的简陋招待所。金田一耕助照例穿着那件松垮垮、皱巴巴的宽松长裤,上面披一件开襟外套,头上戴了一顶爪皮帽,出现在招待所的一角。
  金田一耕助出现之际,招待所里的八位男女乘客正在谈话,他们虽然留意到金田一耕助是个生面孔,但由于这一带的人生性开朗、喜欢与人交谈,因此没一会儿,这些乘客又继续高谈阔论。
  从这些乘客的谈话中,金田一耕助发现他们大部份是岛上的居民,这会儿正准备搭船回刑部岛。
  为了能对刑部岛有更进一步的了解,金田一耕助只得拉长耳朵,仔细倾听这群人的谈话。
  “哎呀!阿松,像我们这样的升斗小民怎么可能猜得出那些伟大人物心中的想法呢?”
  那位叫阿吉的男子一看就知道是在岛上土生土长的乡下人,不但全身都晒得黑黝黝的,纯朴的外表还流露出几分傻气。
  另外那个叫阿松的男子可能已经离开岛上一段时间,只见他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城市人的气息。
  “松藏大叔,我听说本家也跟我们一样向刑部神社奉献了不少金钱,这是为什么呢?”
  一位年约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小伙子插话问道。
  金田一耕助发现这位年轻人的头上绑了一条日式手巾,并在毛衣外面穿了一件水蓝色的印字背心,背心后面印着两个“巴”的图案,右边的衣领上印着“刑部神社”,左边的衣领上则印着“氏子连中”的字样。
  (那两个“巴”的图案大概是指刑部神社有一位巴御寮人吧!)
  金田一耕助暗自揣想着。
  “信吉,这你就不清楚了,你根本不明白本家心里真正的想法。”
  “哦?本家有什么想法?”
  “他一定是故意要做给巴御寮人看的。”
  “为什么?”
  “本家从以前就爱慕巴御寮人,听说他们两个还曾经演出私奔记哩!我想他一定到现在还喜欢着巴御寮人,所以到了这个年纪还不想成家。”
  穿着印字背心的信吉听一这儿,不禁张大眼睛说:“您是说龙平大叔曾经带着巴御寮人私奔?”
  “是啊!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时你还流着两条鼻涕哩!我记得那是大战结束的前一年,也就是昭和十九年的春天,他们两人一起私奔。不过,当时大家都认为这件事是本家不对,所以当本家带着巴御素人到‘锚屋’投宿的时候,‘锚屋’的大老板相当生气,指责本家不顾及身分地位,以一个出身渔夫之家的浑小子高攀刑部神社神主的千金。
  他们两人私奔没多久,巴御寮人就被她父亲派人找了回去,当时巴御寮人十六岁,本家二十二岁。巴御寮人被带回去之后,本家就收到来自军中的入伍通知,你知道吗?
  本家原本可以不必被征召的,只可惜他得罪了‘锚屋’的大老板——大膳先生。
  ‘锚屋’的大老板是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因此岛上的居民都猜测这封入伍通知一定是他暗中动的手脚,本家面对这样的事,也只能接受命运残酷的安排,前往前线作战。
  可是当他从战场回到自己的家园时,巴御寮人已经是有夫之妇了,而且还在昭和二十三年生下一对双胞胎,这下子本家只好对巴御寮人死心,到美国求发展。如今他好不容易衣锦还乡,想要在昔日情人的面前好好炫耀一番也是理所当然的心态。“
  松藏的故事才说完,“千鸟丸”联络船正好驶进港口,于是众人立刻停止谈话,纷纷前去搭船。
流言蜚语
  越智龙平拥有私人汽艇和一艘快艇,他本来打算在金田一耕助去刑部岛的时候,亲自到下津井接他。
  不过,金田一耕助婉拒了越智龙平的好意,他觉得以一般游客的身分搭联络船去刑部岛,或许可以在船上听到一些意想不到的讯息。如今事实证明他当初的决定是对的。
  今天“千鸟丸”的船客超过三十人,而且有半数以上都是要前往刑部岛,因此船长和船员都感到非常惊讶。
  “今天早上这班船竟然有这么多人要去刑部岛,那座岛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根据金田一耕助在招待所和“千鸟丸”联络船上听到的讯息是,这些人好像是以前就离开刑部岛、移居本土的居民。
  “再一个半月就是盂兰盆会,所以我特地带我老婆一块儿回家。让她了解一下我生长的故乡是什么样子。你知道吗?提早回来不但可以领取七天的日薪,连往返的旅费都可以获得补助,而且还送一件祭典用的印字背心,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听信吉的口气好像已经离开刑部岛到水岛工作了一段时间,而太太也是在水岛认识的,因此才会对刑部岛不甚了解。
  “是啊、是啊!”
  另一位年轻人也拼命点着头说:“像我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当我向主管提出带薪休假的申请时。他立刻露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当时我还真怕他不肯同意呢!还好本家的势力不容小觑,主管最后还是同意我的休假申请。对了,阿信,你要是回到岛上,就可以如愿以偿地抬神轿了,因为本家这次捐献的神轿非常气派。”
  从他们的谈话中,可以发现越智龙平出钱请这些曾经离开岛上、外出求发展的人回到岛上七天;而且这些回到岛上的人不但可以领取七天的日薪,还可以获得往返的旅费。
  虽然以越智龙平现在的财力要做这件事根本不成问题,然而让金田一耕助打从心底感到担忧的是,越智龙平这么做的真正用意究竟为何。
  (难道他只是单纯地敬畏神明,对神明有高度虔诚的信仰之心吗?或者是……一位衣锦还乡的成功者想籍此为自己造势?不!我不相信……)
  金田一耕助想到这儿。不禁摇了摇头。
  他知道越智龙平不是一个华而不实的人,更不会为了莫名的虚荣心,不惜血本地藉着刑部岛的祭祀活动将曾是岛上的居民全都找回来齐聚一堂。
  (若说他这么做没有其他目的,实在教人难以相信。
  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难道真如松藏所说,他只是想在巴御寮人面前好好地炫耀一番?)
  在松藏说出越智龙平和巴御寮人的那段往事之前,金田一耕助并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还有这么一段插曲;就连刑部神社、巴御寮人和刑部大膳的事情,金田一耕助也都是从矶川警官那儿得知的。
  (为什么越智龙平什么话都没对我说呢?难道他认为只要我去了刑部岛,自然就会打听到这些事,所以才没有事先告诉我,还是……他究竟希望我为他做什么事?)
  金田一耕助感到十分不解。
  刚开始,越智龙平只是委托金田一耕助帮他找寻青木修三的下落,没想到这件事却在非常意外的情况下得到答案。
  照理说,这件任务应该已经告一段落,可是越智龙平却告诉金田一耕助他非常想知道青木修三是怎么死的,加上金田一耕助认为青木修三的临终遗言似乎想转告越智龙平某种讯息,因此他对这件事也充满了好奇心。
  于是,金田一耕助便在自己的好奇心驱使和越智龙平的委托之下,动身前往刑部岛。
  不料,他竟意外地在船上听到刑部大膳、越智龙平,以及巴御寮人之间爱恨纠葛的复杂关系。
  (如果松藏说的话属实,越智龙平应该对刑部大膳怀恨在心才对,为什么他现在所做的一切,看起来像是在讨大膳先生的欢心?
  他真正的用意是什么?刑部岛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或者应该说……刑部岛上将要发生什么事?)
  目前,金田一耕助最担心的是自己会因此被卷入整个事件的漩涡中。
  在这之前,他不知经手处理过多少案件,但始终都是站在旁观者的立场来调查那些案子,也因为如此,他才能公平地判断、冷静地推理。
  如果他真的被卷进漩涡之中,情况又会变成怎样?
  “对了,阿吉,你现在还在刑部神社当义工吗?”
  松藏高亢的声音再度把金田一耕助从沉思中唤醒。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这个被唤作阿吉的男人本名叫吉太郎,已经在刑部神社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义工。
  甘共苦只见吉太郎面无表情地看着松藏的脸说:“是啊!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什么呢?”
  “唉……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你的精力如此旺盛,没有讨个老婆不是太难为你了吗?虽然巴御寮人很疼你,但那毕竟是不同的感觉。”
  “大叔,您说这是什么话!要是这句话传进‘锚屋’大老板的耳里,我们都会大难临头。”
  “什么大难临头?根本是一派胡言!我早就不把大膳先生看在眼里了。当初是他气极败坏地叫我滚出刑部岛,现在要不是看在本家的面子,我才懒得回来……哼!反正只在岛上待七天我就要回神户了,那位大老板想说什么就让他去说好了,谁怕他啊!
  阿吉,你也真奇怪,算起来你应该是越智家族的一份子,跟越智先生称得上是堂兄弟,可是为什么你从以前就一直巴结大膳先生?甚至在战争期间本家落难的时候,他偷偷写信请求你给予金钱援助,你却立刻把这件事向大膳先生密报?像你这样的人简直是害群之马!“
  人总是喜欢逞口舌之能,每当说到情绪激动处,往往会变得口不择言;可是说完之后,又对先前脱口说出的话懊恼不已。
  此刻,松藏脸上的表情正表明了他心中的后悔。
  他的妻子见状,赶紧打圆场说道:“哎呀!阿松,你就少说两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吉太郎也有他自己的想法,何况大膳先生视他为一家人,他才会选择继续在刑部岛上生活,如今他不也过着安安稳稳的日子吗?虽然他没有什么显赫的身世背景,不过我倒是十分欣赏他的生活方式。”
  听完松藏的妻子所说的话,金田一耕助忍不住又重新打量吉太郎脸上的表情。
  矶川警官曾经提过,刑部大膳每个月到仓敷做健康检查的时候,他的一大批家仆都会随侍在侧。而浅井春被人勒毙的那个晚上,刑部大膳和他的家仆们正好都一起在仓敷过夜。
  (这么说来,这个男人当天晚上是不是也跟大膳先生他们在一起呢?)
  但是金田一耕助实在很难从吉太郎脸上的表情看出蛛丝马迹。虽然吉太郎被松藏批评得很难听,可是却连眉毛都不动一下,让人弄不清楚他究竟是反应迟钝,还是毫不在乎对方的批评?
  吉太郎那张额头窄小的脸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猿猴,至于他身上穿着一件软皮外套和一双长靴,一看就知道他是经年从事粗活的人。
  他的年龄看起来跟越智龙平差不多,不过体型却比越智龙平壮硕,难怪岛上的居民无法理解为何他到目前仍是单身。
  “算了,大家都是应本家的邀请,才有这个机会回自己的故乡相聚,就让一切是是非非随风而去,大伙好好享受这七大的快乐假期吧!阿信,伯父、伯母都会到码头迎接你吧!”
  在某人一声吆喝下,这艘满载出外打拼岛民的“千鸟丸”,就这样和着单调的引擎声,静静地驶进港口。
  港口的防波堤内看起来十分寂寥,只有几艘小渔船随着越智龙平那艘豪华的私人汽艇和快艇迎风摇摆。
  金田一耕助放眼望去,在刑部岛下船的船客中,除了自己和一位年纪大约二十四、五岁,身穿淡咖啡色夹克,肩上挂着采集昆虫用的圆筒袋子的男子之外,几乎都是岛上的人。
神秘吹笛者
  根据金田一耕助这一阵子调查的结果,他发现从前的刑部岛一直是北前船到下津井港之间的中继站;虽然下津井港近在眼前,但如果潮水和风向不对,船只便无法行驶。
  因此,许多北前船在到达刑部岛之后,都会暂时休息几天,等待适合的潮水和风向再继续向前行驶。
  每当这个时候,就是刑部岛最忙碌的时刻,只要一有北前船在浅水域停泊,就会有几十艘小船像是蚂蚁见着蜜糖似地蜂拥而上。
  这些小船都是机动船,船上不但搭载着青楼女子,船腹还有一个两叠大的房间提供北前船的船夫们使用。
  对于这些在浪涛里搏命的船夫们而言,他们最想做的便是彻底放松紧绷的神经,所以很多人等不及去下津井,就直接跳到机动船上洗净残留在身上的污垢。
  此外,也有一些在船上从事危险工作的搬运工会随着机动船到刑部岛上,好好地享受难得的陆上假期。
  这些搬运工由于工作性质特殊,几乎是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所以他们对金钱看得很开,花起钱来也比一般人大方多了。
  特别是当工作告一段落时,他们最想得到的东西便是酒和女色,只要能让他们在这两方面得到满足,就算是花再多的钱,他们也毫不在乎。
  刑部岛上就有一个专门为这些人设立的青楼——“锚屋”,这里的女子个个都非常有钱,她们不只卖身,还兼做批发生意。她们会事先买好北前船所需的物品,然后再和北前船运来的货物交换。
  正因北前船运来的货物中,有些是船东委托的东西,也有的是搬运工自己出资合买的,因此船东并不反对他们这种私下买卖,大家都称这些货物为“顺风物”。
  有了这些“顺风物”,搬运工就不仅是劳动阶级了,他们同时也是资本家,可以从中赚进大笔金钱。
  “锚屋”世世代代的老板都以此为业,他们不但利用酒、女色讨这些搬运工的欢心,还利用他们带来的“顺风物”大赚一笔。
  综上所述,刑部岛在下津井的庇荫下着实发了一笔不小的横财。不过一旦外在情势改变时,它也随着下津井的没落而萧条了。
  这时,金田一耕助拎着一只旅行袋走出码头,放眼望去,刑部岛昔日的繁华已不复见,只剩下一些零零落落的住家分布在附近。
  他边走边观察周遭的环境,一只手还不时抓紧戴在头上的瓜皮帽,深恐一不小心帽子就会被风吹跑了。
  码头附近大部份都是渔夫的住家,但由于渔业没落,前不久都变成空屋,最近因越智龙平将那些曾经离开刑部岛出外谋生的人们全都找回来,这附近又恢复人声鼎沸的情景,看起来好不热闹。
  金田一耕助怀中有一本夹着铅笔的笔记簿,笔记簿里有矶川警官画给他的刑部岛简图。其实不拿出来看也无所谓,因为金田一耕助早已将简图记在脑海里。
  根据矶川警官所画的地图显示,这一带叫做小矶,而越智龙平打算兴建海水浴场的地点就位于西边的大矶。
  刑部岛上最热闹的街道位于新在家,虽然道路两旁只有二十户人家,而且都是一些并排的小房子,但其中有一家就是金田一耕助此行的目的地——“锚屋”。
  “锚屋”有一扇长屋门(门两旁有长屋),此时门刚好敞开,站在外面就可以看见“锚屋”玄关里面的情景,长屋门的左右两边是两栋两层楼的建筑物,建筑物的二楼的窗户都是细小的格子窗,大概是为了防止青楼女子逃跑而设的吧!
  正当金田一耕助仔细打量眼前这栋建筑物时,和他一起在码头下船、一直在他身后保持些许距离的年轻人却迳自走进“锚屋”里面。金田一耕助不由得看傻了眼。
  (从那人走进“锚屋”的行径看来,他应该不是岛上的居民,那么他到岛上究竟有什么事呢?)
  金田一耕助默默地搔头想着。
  年轻人一走进去,坐在柜台里面的女服务生便走出来和他交谈了两、三句话,接着叫他脱下鞋子走上板间(只搭着板子的房间)。
  金田一耕助原本也打算在“锚屋”投宿,只是他想先到岛上四处走走看看,因此不急着先卸下行李。
  “锚屋”的隔壁是一间旧式仓库,上面漆着与“锚屋”相同的标志,让人一看就知道是“锚屋”的所有物。
  想必之前“锚屋”在做批发生意时,这间仓库曾经屯积了高级货物,如今呈现在人们眼前的却是油漆斑驳、屋顶上铺着干草的破旧房舍,教人看了不禁感叹世事无常。
  金田一耕助接着又看看四周,只见附近有一些卖蔬菜、杂货、酒的小商店,可是却看不到顾客的身影。
  他满脸好奇地往其中一间贩卖外国货的小店里瞧,发现老板无聊得坐在椅子上打瞌睡。
  金田一耕助摇摇头离开新在家,准备前往其他地方看一看。
  一离开新在家,道路立刻变成向上的缓坡,两侧都是层层相叠的梯田。但是从田地荒芜的样子来看,大概已经没有人耕作了,就连散落在梯田中的房舍内也空无一人。
  从矶川警官画的地图中可以看出,刑部岛东西长四公里,南北长三公里,略成长方形,港口朝北,南端高出海平面约一百公尺左右。
  正因为这个缘故,刑部岛的地势是由北向南陡然攀升,现在金田一耕助所在的位置,就是连接兜山和新在家的斜坡,叫做地藏坂,其中坡度最陡的一带就叫地藏岭。现在为了行车方便,地面都已经铺上柏油,可是狭窄的通道依旧只能容纳两辆车子经过。
  在日本,地藏坂、地藏岭都是常见的地名,不过这座小岛的地藏坂倒是非常名符其实,因为道路两旁处处可见大大小小的地藏王庙。
  不过,因为人口外流的情况太严重,现在已经没有人为地藏王在颈部挂上红色的围兜,地藏王的神像也都满布尘埃。
  愈接近地藏岭,坡度就愈陡峭,最后道路岔成两条,铺着柏油的路面和地藏岭分道扬镳,朝东南的方向延伸。
  金田一耕助知道顺着柏油路走下去,就是越智龙平最近刚兴建的豪宅和高尔夫球场,他眯起眼睛往那里看了一会儿,越智龙平建的高尔夫球场十分漂亮,地面呈现一片青葱色泽,而且视野辽阔,人们可以一面享受扫高尔夫球的乐趣,一面了望濑户内海碧绿的景致,就连海洋上往返的船只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球场旁边则是一栋类似俱乐部的建筑物,以及一栋像是饭店的两层楼洋房,现在都已经接近完工的阶段。
  看到这些,金田一耕助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的确,这里距离日本本土不远,离下津井也不过八分钟的距离,如果有了设备完善的高尔夫球场,一定会吸引仓敷、冈山或神户、大阪的高尔夫球迷来这里享受挥杆乐趣。
  可是,越智龙平在这座岛上投下如此庞大的资金,难道真的只是从生意的角度来考量吗?)
  金田一耕助想起刚才无意间听见松藏说越智龙平以前曾经和巴御寮人一起私奔,后来由于堂兄弟——吉太郎背信出卖,两人的行迹因此暴露,结果巴御寮人被带回岛上,越智龙平则应召入伍。
  对刑部岛上的居民来说,越智龙平是船主的子嗣,理应可以免除征召,然而入伍的召集令竟然会下达到他的手中,可见这一切都是刑部大膳搞的鬼。
  如果连岛上的居民都这么认为,那么……当时的越智龙平应该多少也知道一些端倪吧!
  大战结束后,越智龙平好不容易回到这座小岛,却发现巴御寮人已经嫁作人妇,当时他一定感到非常气愤。
  至于巴御寮人的丈夫——刑部守卫,他一定知道巴御寮人和越智龙平过去曾经私奔的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刑部守卫为什么会答应这门婚事呢?
  金田一耕助认为其中必定有不为人知的交换条件。
  从松藏的谈话中得知越智龙平和巴御寮人相差五岁,那么巴御寮人现在应该是三十九岁,而刑部守卫已经五十几岁了,这对夫妻的年纪差距如此大,若不是在刑部大膳的强迫之下,相信巴御寮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点头答应这件婚事。
  不论金田一耕助从哪个角度来推敲,刑部大膳都可说是越智龙平不共戴天的仇人。
  (可是他为什么会写一封介绍信给刑部大膳,要他好好招待我呢?)
  想到这里,金田一耕助不禁又叹了一口气,拎着旅行袋开始登上地藏岭。
  爬上地藏岭之后,金田一耕助发现地藏岭的左边是一片平地,上面竖立许多墓碑,有如岛上的墓园。
  墓园的入口处有一间小小的寺庙,它的正面安了细小的斜格子铁窗。金田一耕助若无其事地朝里面看了一眼,只见寺庙正面的墙壁上画了一幅“血池地狱和针山”图。
  虽然这幅可怕的地狱图上的色彩已经斑驳,然而,金田一耕助还是可以从画中感受到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战栗之气。
  他很快地离开墓园,接着又登上斜坡。
  斜坡的两旁立着许多地藏王的石像,金田一耕助愈向前走,石像就愈少,最后甚至看不到半尊石像,只见他右下边的杉木林中出现一栋像是神社的建筑物。
  (那大概就是刑部神社吧!)
  金田一耕助如此想着。
  他往前继续走了一会儿,看见一座通向神社的石阶,不过他并没有朝神社的方向走去,反而走向石阶下方的缓坡。
  依据矶川警官所画的简图来看,这里位于落难渊的后面,而金田一耕助目前最想看的正是那个地方。
  金田一耕助一路向前走,发现石阶沿着悬崖铺设,悬崖上布满青苔,岩石的缝隙中则长满蕨类植物。
  金田一耕助好不容易才爬上缓坡,绕到悬崖的背后,视野顿时开阔起来。
  这里犹如一百叠大的舞台一般,一边是橹树和梁树混合生长的树林,另一边则是波光粼粼的濑户内海,当地居民称这里为千叠敷。
  不过千叠敷和刚才看到的悬崖一样,上面都长满青苔,金田一耕助的双脚踩在上面,仿佛走在质地柔软的被褥上一般。
  千叠敷的一角有七块大石头并排在一起,这些大石头还围成一个圆圈,像在开会似的。
  最特别的是,这七块大石头的大小正好可以让一个人坐在上面。只可惜石头上已经长满青苔,若真要坐上去,可能会有滑倒的危险。
  (想必是为了纪念在这里跳海自杀的平家七位武士,才特地排成这样的形状吧!)
  金田一耕助记得矶川警官说过,当地居民都称这里为“七人冢”:而“七人冢”的下面,应该就是落难渊了。
  金田一耕助踞起脚尖,小心翼翼地走向崖边;悬崖上风大,为了避免自己一不小心被吹落崖下,他甚至将外套和宽松的长裤一起卷起来,趴在地上匍匐前进。
  好不容易到达崖边,金田一耕助一手将旅行袋抱在胸前,一手按住头上的瓜皮帽,整个人趴在崖边往下看。
  没想到这座悬崖比想像中还要险峻,它整个壁面几乎是垂直的,而且山崖底部还有一颗突出的大石头,若是从这里摔下去,绝对必死无疑。
  (咦?不妙!)
  金田一耕助的第六感觉告诉自己危险将至,他头也不回地趴在地上急速向后退了两公尺后,紧紧抱着旅行袋,胆战心惊地回头看去。
  他一回头便看见吉太郎站在他的身后。
  吉太郎把手放在七块大石头中最靠近金田一耕助的那块石头上,两只眼睛直盯着金田一耕助看。
  金田一耕助看见对方眼底露出凶光,不禁全身颤栗起来。但是,他依旧动作迅速地从地面上站起来,评估眼前的情势。
  他们两人之间相距不到五公尺,四周又没有其他人,如果吉太郎想要杀害金田一耕助,一定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一想到这里,金田一耕助开始为自己先前的莽撞行为感到懊悔不已。
  时间经过一分钟、两分钟……两人仍是一语不发地互看着对方。
  最后,金田一耕助开口道:“你是吉太郎吧?”
  金田一耕助面露笑容,却笑得十分僵硬。
  “能在这里遇见你真是幸运,我正好有事想拜托你。”
  金田一耕助继续保持微笑,这回他的微笑显然比刚才自然多了。
  吉太郎仍小心翼翼地紧盯着金田一耕助看。
  (他或许因为从小生长在岛上,对岛上以外的事物一概不清楚,所以才会一看到外人便产生警戒的心理。
  其实他不过是想借此掩饰心中的恐惧罢了。)
  金田一耕助苦笑着安慰自己。
  “喂,吉太郎,不好意思,我想麻烦你帮我到‘锚屋’的大老板那儿跑一趟,不知道你现在方便吗?”
  金田一耕助一面说,一面解开外套的扣子,从怀里取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笔记本里夹着一封信,那是越智龙平写给刑部大膳的介绍信。
  始终紧闭双唇的吉太郎一看见信封上的名字,不禁吃惊地看着金田一耕助。
  “你看,这里写着‘金田一耕助先生亲赴’的字样,金田一耕助正是我,刚才我经过‘锚屋’时,因为天色还很明亮,我便想先参观一下岛上的风景,现在能遇见你正好,我想麻烦你代为转告一声,说我会在太阳下山之前抵达‘锚屋’,可以吗?”
  吉太郎看了看信封,又看看金田一耕助,一脸不情愿的样子。
  就在这时,背后的悬崖上忽然传来日本琴(类似古筝的乐器)的乐音,两人都不假思索地朝声音的来源望去。
  日本琴的乐音是从部神社里传出来的。
  虽然金田一耕助不谙日本琴这种乐器,也不清楚对方弹奏的是什么乐曲,不过他觉得乐曲的旋律听起来十分和谐,而且是来自三座不同的日本琴所发出来的声音。
  日本琴的乐音响起不久,刑部神社里又传出声音低沉的竖笛声。
  一听到竖笛的声音,吉太郎不禁整个人跳起来。
  “是他?”
  他以怀疑的口吻说着。
  “难道是……”
  吉太郎欲言又止地看着金田一耕助,接着一把抓过金田一耕助手中的介绍信,转身冲进千叠敷后的树林里,迅即自金田一耕助的眼前消失。
  这时,原本停在刑部神社屋顶的两只乌鸦也嘎嘎地振翅飞起。
  金田一耕助自从到达刑部岛后,就时常听到乌鸦的叫声,不管是在码头还是当他从地藏坂爬上地藏岭时,沿路都有看到一大群乌鸦从他的头顶上飞过。
  他原以为刑部岛是一座盛产乌鸦的岛屿,后来才知道乌鸦在这座小岛上是刑部神社差遣的使者,所以岛上严禁泛杀或捕捉乌鸦。
  金田一耕助站在林子里听了一会儿琴昔,顺便平抚一下紧张的心情。
  (这应该是巴御察人和她的双胞台女儿正在弹奏日本琴。但是,吹竖笛的叉是谁呢?)
  吉太郎先是以怀疑的口吻说:“是他?”接着又说:“难道是……”从他欲言又止的神情来看,那一定是个令他大感意外的人物。
  (究竟会是谁?)
  金田一耕助一面想,一面侧耳倾听日本琴和竖笛合奏的乐音。
  但是金田一耕助对这类乐器不熟悉,他听了半天也听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拿起放在脚边的旅行袋,缓缓地穿过树林,离开千叠敷。
  通往刑部神社的石阶正好有二十阶,左右两旁的御影石扶手柱子上,每一根都刻着奉献者的大名。其中有一些奉献者是下津井的居民,不过大部分奉献者都姓刑部。
  金田一耕助一爬上石阶,就看见刑部神社前面有一个古老的石制鸟居(立在神社入口处的门),左右各坐着一只降魔犬,而且不论是鸟居还是降魔犬,年代都已经相当久远。
  穿过鸟居之后,金田一耕助发现神社的范围相当广阔,除了最左边有一座神舆藏是由越智龙平建造的之外,其他部分都是原本就有的设置。神舆藏的隔壁是一间绘马堂,里面的绘马和扁额都相当古老,不过绘马堂的外观倒是十分新。
  金田一耕助细看之后,发觉里面还有两、三块画着北前船的扁额,大概是北国的船主所奉献的吧!
  除此之外,绘马里面有一幅在骰子和赌具上面挂一把锁的图画,这大概是某位太太希望自己沉迷于赌傅的丈夫不要越陷越深而奉献的。
  这些绘马虽然年代已相当久远,不过却反映出昔日捕鱼郎的生活形态。
  绘马堂的后面是一间拜殿,拜殿前面有一条走廊通向另一栋建筑物,之前悦耳的日本琴、竖笛合奏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看来那里应该是宫司一家居住的地方。)
  此外,建筑物的前面也有一条通向右边的走廊,金田一耕助沿着那条走廊来到神乐殿的前面。
  神乐殿的规模不大,不过从奉献箱所散发出的原木味道,不难猜出这些都是花费不赀的物品前殿的人形屋顶两端的头瓦上刻着两个大大的“巴”字图案。
  金田一耕助独自来到拜殿外面,试着朝刑部神社的北边走去。
  没想到刑部神社北边的视野竟出乎意料的好,在那里几乎可以鸟瞰全岛,不但可以看见右下方一大片宽广的高尔夫球场,就连新在家和越智龙平停靠在码头的私人汽艇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当金田一耕助看见吉太郎正以小跑步穿越地藏坂时,不禁露出微笑。
  (不知道在那个男人的眼中,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时,日本琴和竖笛的乐音正好停下来;过了一会儿,建筑物里面的玻璃窗由里向外打开。
  金田一耕助一看见站在窗子后面那男人的背影,霎时瞪大眼睛,慌忙躲在旁边的石灯笼后面。
  他看见那个男人衣服的背后印着一排英文字——I WILL DO EVERYTHING ONCE
  金田一耕助知道那一定是前几天在鹫羽山遇见的那个年轻人,当时他背了一个背包,因此看不清楚他背上的英文字。
  不过这时他身上穿的衣服前面一定也印着相同的字样——I WILL DO EVERYTHING ONCE(他是在什么时候,又是为了什么缘故要来到这座小岛呢?)
  金田一耕助一面思考,一面盯着那名年轻人看。
  他发现年轻人之所以背对着他走出来,是因为他手上拿了一架照相机。
  (他想为谁拍照呢?)
  这个问题金田一耕助很快就有了答案,因为他看见三位女性跟在年轻人的身后走出来。
  当金田一耕助看到其中一个女人的时候,身体就像被通上电流一般,顿时感到极度震撼。
  毋庸置疑的,那个女人正是巴御寮人。
  照金田一耕助之前的推算,巴御寮人已经三十九岁了,就算长得再怎么美,应该也有个限度。
  没想到此刻出现在他眼前的巴御寮人,看起来不过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美人,实在不像站在她身旁的双胞胎姊妹——真帆、片帆的母亲。
  那对双胞胎姊妹——真帆、片帆虽然也长得非常漂亮,却远不及巴御寮人有如仙女下凡一般超凡脱俗,美得教人不敢逼视。
  难怪金田一耕助在乍见她的刹那会感到如此震惊了。
  (吹竖笛的人是谁呢?)
  金田一耕助好不容易定下神来,张着一双大眼睛望向巴御寮人的身后,却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影。
  突然问,他的脑中闪过吉太郎刚才说的话——“是他?”
  (这么说,刚才吹竖笛的人……就是眼前这位不论什么都想看一看、做一做的年轻人喽!)
  一想到这里,金田一耕助的眼中不禁再度浮现惊讶和疑惑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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