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耀镜の恶魔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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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雲》 作者:可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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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11 20:50:1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2016-8-8 17:05 编辑 <br /><br />今天的風很小,陽光照在身上,即使已經沒有什麽感覺的身體都似乎有了種暖洋洋的滋味。楊銳躺在雲層上,在強炙的太陽光芒下眯著眼。一朵狗型的雲彩正在他的身邊嬉戲,它始終學不會楊銳想要讓它做的事情,出去放牧,而是喜歡賴在楊銳的身邊寸步不離,本來想培養一個牧犬的楊銳結果只得到了一隻寵物狗。他拍著雲狗的頭想著,有這樣的小東西作個伴也比沒有強吧。
不遠處雲群自由的奔騰著,在天空中往來翻滾,不時潮水般的湧來,把楊銳瞬間淹沒在下面,又如同退潮般的瞬間掠去,轉眼已經在很遠的地方。楊銳今天不想管束它們,任由它們去嬉鬧,自己把幾塊棉花般的雲彩拍成枕頭狀,半趴在上面,享受著這無邊無際的寧靜生活。高空中沒有大風呼嘯的日子不多見,他要趁著這個難得的時光睡上一覺。
“楊貓狗!”
楊銳的悠然瞬間被這個聲音打破,他呻吟一聲,揪起一塊棉花似的雲彩蓋在臉上。可是那個聲音沒有因爲他的逃避現實而消失,反而更加趾高氣揚地叫著:“楊貓狗,還不快快出來接令!”
楊銳無可奈何地從雲彩底下鑽了出來,在強炙的陽光下眯著眼睛尋找堅持叫自己本名的上司們。
楊銳出生的時候,中年得子的父母以家鄉傳統的賤名好養活的原則爲他取了楊貓狗這麽一個富有特色的名字。這個名字跟了他十幾年,這段時間中他不論上學還是平時與小夥伴遊戲,都會因爲名字而成爲大家取笑的物件,一直到他上了高中,才咬定了牙關逼迫父母爲他改了名字。
楊銳這個名字是他自己起的,他對它十分滿意,所以一直使用了下來。他用楊銳這個名字一直讀完讀高中、上大學,念碩士、博士,所以在他意氣風發的人生中,直到那一天之前,他都早已忘記了楊貓狗這個名字。
那天楊銳剛剛走出一個招聘會的現場,他的手機響了起來,他充滿希望地接聽,又充滿失望地放下——是打錯電話的。他考上大學的時候一心以爲自己這個農家子弟的命運已經改變了,卻沒想到現在的社會找工作這麽難。他因爲沒有找到適合的工作,在大學畢業後索性又考了研究生,研究生畢業又考了博士,現在一個堂堂的博士,依舊高不成低不就,眼看要做社會閒散人員了。
楊銳在街上閑晃著,想到接下來的日子不知道要怎麽過,自己好像最擅長的就是讀書,是不是應該繼續考學深造呢?想到幾年前先後去世的父母對自己兒子滿懷的驕傲與自豪,如果他們知道了自己現在的處境,不知道該有多麽失望……正當他邊胡思亂想邊向車站走去,一種不祥的預感忽然湧上心頭。
楊銳的第六感一直很強,無論是小時候自己落水,還是父親車禍、母親病逝的前幾個小時,這種可怕的感覺都曾經在他的心頭縈繞過。所以楊銳一點也不敢忽略這種感覺,他立刻放慢了腳步,四處張望看看會不會有超速行駛的車輛或者沖出來的瘋狗什麽的,並且儘量走在路的裏側,預防會有失控的汽車沖向人行道,可是他並沒等到這一切。他只聽見身邊的行人一片驚呼,便在一聲巨響中倒地失去了知覺。
楊銳醒來時,已經身在一個無邊無限的空間中,四周灰濛濛的望不到邊際。在他的前面有無數的人排成了三條、每條三列的長龍,他踮著腳尖向隊伍前看看,卻根本看不到隊伍的盡頭。
“請問這是那裏?”楊銳向自己前面的人問。
那個人回頭掃了他一眼說:“不知道,就是叫我們排隊”
“可是前面是幹什麽的?”
“不知道,就是讓我們排隊。”
“排隊總要有個原因吧?”
“不知道,就是讓我們排隊。”
“……”怎麽遇上這號人?楊銳不解地走出隊伍想向前去看看。
一隻不知從哪里伸出來了的手便按住了他斥責:“幹什麽,不准插隊!”
楊銳一回頭嚇了一跳,只見一個威風凜凜的牛頭人正氣勢洶洶地盯著他:“有沒有公德心呀,你沒看見大家都在排隊嗎!不許插隊,馬上排回去。”
“牛……牛頭!”驚叫聲打破了隊伍的安靜。
楊銳的稱呼引起了對方的不滿:“幹嘛這麽大驚小怪,每見過牛頭馬面嗎!真是少見多怪!”
“沒,沒見過,真的沒見過!從來沒見過!”楊銳慌亂地搖頭。他這時才注意到,長長的隊伍間居然有不少牛頭人、馬頭人在維持秩序,與那排隊的清一包白衣白褲的人形成了鮮明對比。楊銳低頭看看自己的打扮,一種極度的悲痛從心中湧起,兩個字清清楚楚浮上了心頭:死亡。
他客客氣氣地向牛頭問:“這位大哥,我可是死了麽?”問這句話的時候心裏萬念俱灰,語氣卻還平靜。
“怎麽,你自己不知道麽?”牛頭從口袋裏摸出一個本子翻著,“喔,原來你是橫死的,這就難怪了,還沒怎麽知覺就死透了吧?這樣也好,少受多少零碎罪。看你也是個看得開的,人生一世也就是這麽回事,想開點吧。下一輩子說不定能做皇帝呢!”說完拍了拍楊銳的肩膀,又去管理後面新來的人去了。
楊銳頹然地跪坐在地上。
死了。
就這麽輕輕巧巧兩個字,自己的人生就完結了?
自己曾經的夢想,曾經的努力又成了什麽?就這麽付之東流了嗎?
楊銳用手捶著地面,心裏的痛苦和絕望難以壓制的翻騰著,喉嚨中發出斷斷續續的哽咽聲。他這樣抽搐著在地上爬伏了良久,卻又忽然嘶啞著嗓子笑了起來,那種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聲音令排在他後面的那個老人都止住了哭泣,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原來楊銳忽然想到,自己死了倒是算得上無牽無挂,一來父母早亡,二來沒有兄弟姊妹妻子兒女,三來無家無業,這一死真的是乾乾淨淨。幸虧父母走得早,倒是避免了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劇。死就死了吧,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可是爲什麽自己這麽年輕就要死啊?爲什麽偏偏是自己啊?自己還有很多想要做的事情沒有來得及去做啊……
他在那裏一會哭一會笑得折騰著,周圍的人不是在忙著自己的傷心,就是與牛頭馬面們一樣早已經習慣了新死者的這種表現,誰都沒有理會他。隨著時間的流逝,楊銳的情緒失控了良久,終於還是漸漸平靜下來。
長長的隊伍移動的很慢,雖然這是一個沒有日夜變化的地方,可是漫長的等待依舊讓人的傷痛開始變的麻木。慢慢的楊銳甚至開始覺得只要快點結束這種等待,死了就死了吧,也不是不能接受。再後來看著後面加入隊伍的人對於死亡的事實不能接受時歇斯底里的表現,他也能帶著一種漠視的態度看熱鬧了。只是距離隊尾已經越來越遠,就是想要欣賞新人們的“演出”也是漸漸不可能了。
也不知道這樣半天挪一步的過了多久,楊銳終於可以看見隊伍前端是什麽了。
在每支隊伍前面都有一張書桌,桌子上推著高高的文件,文件後面都坐著一名剛剛能從文件後面露出頭來的白鬍子老頭,每個老頭身邊立著兩個青年,不時爲老頭把桌子上堆的文件拿下一些或者添一些。排在隊伍最前面的人(鬼魂)來到白鬍子老頭面前後交談幾句,老頭手一揮,那個人便消失不見,也不知道被弄到哪里去了。
其實老頭的工作效率並不慢,幾乎是手腳不停地在忙碌著,大約要處理完一兩百個鬼魂才會交接一次班。但是隊伍過於臃腫,大家前進的速度還是慢的可以。雖然隊伍的盡頭已經遙遙在望,可是排到那裏還不知道需要多久。
接下來的時間楊銳就遠遠看著白鬍子老頭的工作打發時間。看著那一個個被送走的人(鬼魂),小時候聽過的各種關於陰曹地府,十八層地獄的故事都浮上了心頭,他不能不在心裏做種種猜測。那些人到哪里去了?他們將會面對什麽?自己又將會被送到哪里?
隊伍的行進還在緩慢但是穩定的繼續,終於楊銳到了依稀可以聽見白鬍子老頭與前面人的談話的距離:“××,×年×月×日出生,×年×月×日死亡,死因心臟病,一生無大善大惡,可以去喝孟婆湯輪回也可以在三界找份工作開始修行鬼仙,你自己有權做出選擇。”
那個鬼魂大概已經聽了許久這樣的對話,早已有了準備,馬上就回答:“我想找工作。”
“你有什麽特長?”
“我是個公務員。”
“公務員一天來好幾百呢,你有什麽特長沒有?”
“我善長處理公文。”
“目前沒有需要這樣人才的崗位,你還是去喝孟婆湯吧。”說完手一揮,那個還要說些什麽的人立刻消失不見了。
“下一個,×××,×年×月×日出生,×年×月×日死亡,死因是胃癌。你生前作過善事,可以轉生到富貴人家,也可以選擇修煉鬼仙,你有權自己做出選擇。”
“我要修煉。”
“你有什麽專長嗎?”
“我,我是個英文教師。”
“這裏沒有適何你教的學生,你去鬼學堂做個學生吧,學上幾百年就可以開始修煉了。”
“下一個,×××,×年×月×日出生,×年×月×日死亡,死因是兇殺,你生前作惡太多,去地獄吧。”
不等這個男人開口,他就被白鬍子老頭送走了。
楊銳越聽越不安,他不知道自己生前作惡多還是行善多,會被送到哪里去。而且他就算想留下修煉,也不知道自己算有什麽特長,前面的公務員、教師、高人、作家……那麽多人都不算有特長,自己一個連工作都沒找到的博士生算什麽?正在他胡思亂想之間,他已經到了隊伍最前面,白鬍子老頭開口就叫出了他那個遺忘已久的名字。
“楊貓狗!”
聽到這個名字被那個白鬍子老頭當衆叫出來時,楊銳有種想在腳底下挖個洞鑽進去的衝動。這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忙上前一步大聲更正:“我的名字叫楊銳!”
白鬍子老頭難得地擡起頭掃了他一眼,又把頭趴回那本厚厚的本子上,嗡聲嗡氣地說:“楊貓狗,×年×月×日出生,×年×月×日死亡……這上邊就叫楊貓狗,沒有改動過,你到底是楊貓狗啊還是不是呢?如果不是就到後面排隊,等著叫楊銳。”
楊銳看看那條長長的在雲端上拐了好幾彎的隊伍,淹淹唾沫無奈地說:“是,我是楊貓狗。”
白鬍子老頭又看他一眼:“叫什麽就是叫什麽,名字有亂改的嘛!楊貓狗,×年×月×日出生,×年×月×日死亡,死因是被樓上夫妻吵架扔下的電視機砸死……”這麽離奇的死因,連這個已經處理這類事情麻木了的老頭也忍不住擡頭多看了楊銳一眼,然後接著說:“楊貓狗,你生前無大善大惡,可以喝孟婆湯轉世,也可以在三界找份工作修鬼仙,你有權力自己做出選擇。”
楊銳來不及感歎自己離奇的死因,連忙說:“我要修鬼仙。”前面的十個鬼魂裏有九個會做這種選擇——畢竟轉生也代表了自己今生的意識會消失,投胎再好也像是別人的人生似的,不如自己修行的好。
“你有什麽特長嗎?”
“我是學機械的,我還會洗碗、打小工、扛麻袋、當家教……”楊銳一口氣把自己打過的工全說出來,看著白鬍子老頭的臉色越來越不耐煩,他搜腸刮肚地說著:“種地、砸石子、放羊、放牛、養狐狸……”
“放羊、放牛,你會放牧,不錯不錯,我記得有這樣一個職位……”白鬍子老頭眯著眼睛說。他從身邊的男子手中拿過一大疊文件,翻了翻抽出其中一張:“我看看……司雲司需要一名牧雲使,你有沒有興趣呀?”
司雲司,牧雲使,聽起來多麽飄飄欲仙的名字!“我去,我去!”楊銳毫不猶豫地在身後的人(鬼魂)們的羡慕的眼光中在那張上按下了手印。
從那一天開始,楊銳成了一名牧雲使。
牧雲使的名字聽著好聽,其實那只是內部人員自己的稱呼或者外人客氣時的稱謂而已。楊銳現在的證件上明明白白的是這麽寫的:妖名:楊貓狗(妖鬼);所屬部門:司雲司;職務:無;職位:牧童。
對,楊銳現在的職位就是一個牧童。只不過他放牧的物件不再是家鄉的牛或者羊,而是天空中的雲彩。
楊銳以前看過民間的神話故事,說是司雨的雷工是由龍女象羊一樣放牧的,但是他從來也沒想到過,雲彩也可以象牛羊一樣的放牧。現在楊銳一共放牧著三萬朵雲彩,這些情不一,形狀也不一樣,動物形,植物形,人形,物形,棉花形,口香糖……應有盡有,天長日久,楊銳到也見怪不怪了。在這樣茫茫的高空,每天與他做伴的只有這些雲彩,楊銳對它們倒是漸漸産生了感情。
司雲司一共有十二名牧童,在茫茫天空之中,相遇的機率比飛機相撞還要低。這件工作論起來雖然沒什麽薪水,沒什麽前途,但是到也沒什麽責任和壓力,他的工作主要是管理雲群使它們不隨處亂飛,並且根據命令配合司雨司的降雨調度。工作可謂十分輕鬆,天空廣闊,任他來往,也沒什麽拘束,唯一的缺點便是形只影單,孤零零地連個說話的物件都沒有,每天只能對著雲彩們嘮叨幾句。
司雲司的機構中最低層的牧童只有十二名,可是上一級的司雲令卻有三十餘名,也就是說,平均有三名司雲令管理著一名牧童。楊銳是最新進的牧童,放牧的雲群最少,所以上司的數目也是最少,只有兩個。
陽光暖洋洋地,躺在雲海中看著輕風拂過,白雲翻滾,本來應該又是無聊又輕鬆的一天啊……楊銳心中這麽感歎著,費力地邊試圖從他躺的地方:兩朵棉花狀的雲彩的懷抱中爬出來,邊四處尋找著出聲叫自己的上司。
楊銳原本以爲自己是個幸運者,在三十余名司雲令中,他竟然沒有攤上上那些嘮叨古怪的老頭子或者是整天張家長李家短的大嫂,他的上司居然是雲司中僅有兩個美女。記得當初把他領進司雲司並且指導他工作的那個司雲使何林森就曾經萬分感慨的說過,所有的司雲使都會羡慕楊銳的運氣的。
現在的楊銳不知道別的司雲使會不會羡慕自己,但是他十分羡慕別人真的,因爲他根本想象不出會有什麽樣的上司比自己的更糟。
“楊貓狗,快點快點!怎麽老是這麽磨磨蹭蹭的,太不把上司放在眼裏了吧!”等楊銳好不容易從軟棉棉的雲朵裏站起來的時候,其中一位上司的呼喊已經變成尖叫聲傳來。他歎口氣,無精打采地說:“是,兩位大人,小的在這裏。”
“你什麽時候動作能麻利點!還是你故意不把我放在眼裏!”這位高聲尖叫的上司卡著腰跳到楊銳面前,在雲朵上顫顫地彈動著,彈起來時她的頭頂正好達到楊銳下巴的位置,口裏噴出的唾液幾乎可以濺到楊銳的臉上。
楊銳偏著臉,無奈的等她過完上司癮。
這位長著天真無邪的臉蛋,裝著公主紗裙的小女孩就是楊銳的兩位美女上司之一:毛菁兒。楊銳不知道她的年齡有多大,畢竟在現在的狀態下,時間的意義變的不大,誰知到她保持這個樣子已經多久了。可是每次看見這位身高一米左右的小女孩站在自己面前的時候,他都會産生種司雲司在雇傭童工的想法。
毛菁兒因爲外表的年紀小,生怕別人小瞧了她,總是裝作一幅大人的樣子,在她唯一的部下楊銳的面前更是格外的架子十足,大概是這樣更能讓她有種自己是大人的幻覺吧。
“菁兒差不多就行了,以後有的時間教訓下屬,別忘了我們有正經事情。”在毛菁菁身後這位說話時優雅地以手掩嘴,細聲細氣地勸說毛菁兒的是楊銳的另一位上司,施雅菡。她的相貌確實稱的上是一位古典型的絕色佳人,氣質高雅,舉止大方,宛如一位古代的大家閨秀。但是經歷過多次血的教訓之後,楊銳心中十分明白,就如同最美麗的毒蛇的毒性是最厲害的一樣,這句話在人類……不,在一切生物非生物向上似乎同樣適用。
施雅菡輕移蓮步走向前來,沖楊銳行了個古老的禮節:“楊公子好久不見,您別來無恙吧。”
楊銳半點也不敢鬆懈,恭恭敬敬地九十度鞠躬還禮:“司雲使楊銳見過二位司雲令,不知二位此次前來有什麽命令,請示下。”這兩位上司出現在面前時,大部分時間是爲了出些古怪的點子折騰自己,這一點楊銳已經深有體會。司雲使得生涯就是在高空中隨著風帶著雲群流浪,可以說是十分的寂寞,司雲令們是他唯一與外界接觸的渠道,所以不管兩個上司是多麽的難纏,楊銳的內心深處還是很希望能夠經常見到她們的。雖然她們的到來大多數會帶著惡作劇的目的。
不過上司們也有時候是來傳達命令的。司雲使們一般的工作安排會由雲鳥帶來,上司們親自出馬,一般是因爲某些地方降水過多,當地的司雲使忙不過來,需要緊急調動他趕著雲朵去增援的時候。這種工作楊銳最爲喜歡,因爲這是他唯一能與其他司雲使接觸交談的時刻。雖然都是匆匆見面匆匆分別,但是在司雲使們孤獨的生活中,彼此都很珍惜這樣的交流。
不過今天看情形這兩個上司不像是爲正事來的,不知她們是想讓自己排歌劇,還是讓自己爲她們牽“馬”兜風。
“楊貓狗聽令!”毛菁兒大模大樣地吩咐,“今天這附近出了一起飛機事故你知道嗎?”
楊銳愣了一下:“飛機事故?我一直在睡覺,沒看見飛機呀,這裏高度很高,飛機一般不上到這裏來。”他取了一隻笛子吹奏幾個音符,在他們下方的雲層中幾條雲彩快速飛了上來,其中一朵猴子開頭的雲直接竄到了楊銳的肩頭。“猴頭,你今天有沒有看見飛機?”
那朵猴子雲彩立刻用手做出飛機的形狀,從楊銳面前飛過去一次,再飛過去一次,又飛一次便停住了。表演完全三架飛機後,它停了下來,眼巴巴地看著楊銳等待獎勵。
“謝謝猴頭,你可大幫了大忙了。”楊銳拍著雲彩猴子的頭誇獎地說:“那麽你有沒有看見飛機爆炸?爆炸!”
雲彩猴子雖然對於楊銳的稱讚十分興奮,上竄下跳地想要做出更多的表現,可惜它根本理解不了“爆炸”的含意,花了好半天的力氣,楊銳也沒問出個所以然。楊銳無奈地向兩位上司攤攤手:“不知道。”
“你這裏居然已經有‘靈雲’了?”毛菁兒驚訝地叫出來,“你這群雲全是新生的,怎麽會這麽快生出意‘靈雲’來?”
那朵雲彩猴子見她向自己伸出手,機靈地躲進了楊銳的懷中。楊銳拍著它的頭說:“只有猴頭一隻而已,它的靈智還低,只能簡單地知道些事情。這裏有飛機失事?這與我們司雲司有什麽關係?這應該是陰曹的事情吧?”楊銳忍不住好奇心問。牧雲的生涯太孤單了,能知道一些外界的事情的機會不多,他很想知道這個於己無關的事情的始末。
“本來與我們無關,可是出事的那架飛機……裏面有個應該死的人的靈魂失蹤了,不知爲什麽沒出現在輪回殿辦事處。”施雅菡若有所思的說:“你在這一帶放牧多注意點!一旦發現什麽情況立刻報告給我們!”她收起了慣用的淑女僞裝板下臉來吩咐。
“是,是,小的知道了。”楊銳喏喏地答應著。低姿態是逃避她們捉弄的唯一辦法,楊銳不吝於犧牲自己的自尊。
“知道了就好好注意著,別沒事老是睡覺!”毛菁兒趕著教訓一句。
“是,是,您說得都對。”
兩個女上司又在楊銳身上、周圍的雲群上打量幾番,沒有找到令她們感興趣的地方,於是有些失望的告辭而去。
楊銳暗暗慶倖地恭送她們離去。毛菁兒邊走還在向施雅菡問:“姐,他才幹了幾天啊,怎麽這麽快有了靈雲,聽說不是要百年以上的雲群才能生出靈雲嗎?”
“也許是其他司雲使送給他的。”施雅涵簡潔地說。
楊銳目送上司們遠去,淡淡地笑著用手撫摸著雲彩猴子猴頭,猴頭舒服地眯著眼,似乎很享受這種感覺。兩位上司乘坐的雲鳥已經消失在天邊,他看著茫茫地天空想把猴頭放下來時,猴頭緊緊地抓著他不願意下來。這是那只雲彩狗也不知道從什麽地方鑽了出來,在楊銳腳邊跑來跑去。靈雲們總是喜歡賴在楊銳的身邊,看來在這樣的生活中,就連雲彩也會覺得寂寞啊。
靈雲是一種有意識的雲朵,是從千億雲朵中衍生出來的。至於它們爲什麽會誕生,又是怎麽誕生的楊銳不明白,他請教過其他的司雲使,可是沒有人能回答他的問題。對於孤獨寂寞的司雲使們,靈雲是最好也是唯一的夥伴。聽說最聰明的靈雲經過多年的成長之後,甚至可以開口說話,可以陪司雲使下棋。楊銳有時候忍不住想,大概靈雲就是從司雲使的寂寞中生出來的吧。
楊銳無法擺脫猴頭的糾纏,於是把它扛到了肩頭,又取出那支笛子來。笛子晶瑩如玉,身在雲端,手執玉笛迎風吹奏,想來是多麽飄逸的事情,可是這笛子不過是司雲使們用來控制雲朵的生産工具罷了,楊銳會的只是用一些固定的音節指揮他的雲群,他到是想用笛聲排解寂寞,可是一來他生前沒有學過,二來也找不到能教他的人,所以只好放棄了那個擺造型的念頭。
楊銳把笛子輕輕吹了幾個音,不遠處的一團高高的積雲開始移動,忽地伸展成了一條巨大的繩狀物,在這朵大雲的中間,兩朵小型地雲彩緊緊擁在一起,聽到楊銳的笛聲飛快地飛了過來,兩下一分開,顯示出兩片一模一樣的瓢蟲狀雲彩,它們跳上楊銳的肩頭把猴頭擠下去,露出他們之間原本藏著的事物來:那是一個小小的人類的孩子。
這不是逃失的靈魂,而是真真實實的一個人類的小孩子。
孩子睡得正香,小臉紅撲撲的,臉上挂著笑容,根本不知道自己曾經經歷了那麽可怕的一幕。
楊銳把她抱了起來,天空中風大,他就用一塊又軟又厚的棉花狀雲彩把她包住,然後擁著她坐在雲端發呆。
那架飛機爆炸時,楊銳沒有睡覺,他就在飛機的窗外邊。
有飛機經過的時候從窗外觀看乘客與機組人員,這是楊銳生活中的一大樂趣,可是這一次,他沒有看到如同平時一樣的旅行中的情形。機艙裏沒有全神貫注的飛行員,和氣禮貌的空姐,睡覺、讀書、看電影、聽音樂的乘客們,而是看到了一群神色惶張的乘客、機組人員和幾個面色猙獰,不住在機艙內走來走去的男人。男人們敞著外衣,每個人的身上都纏著許多線路和炸藥。
“劫機!”楊銳的頭腦在一瞬間被這種情形驚呆了,他的停頓使飛機極快地從他身邊飛過去,等他回過神來催動雲朵追上去,再次來到飛機旁邊時,正好趕上了爆炸的一刻。他不知道是歹徒們自己引爆了炸藥還是機艙裏發生了別的事情。反正巨大的聲響與氣流迎面撲來,即使楊銳已經不是活人,沒有了肉體,這種力量也似乎要撕開他的三魂七魄一樣,他的雲群裏有幾朵剛剛生出的雲彩更是頓時四分五裂,轉眼就消散成了水氣。
“天啊!”楊銳眼睜睜地看著那架巨大的客機在爆炸聲中四分五裂,裏面的乘客如同被倒出玩具箱的玩偶一樣,在風中翻滾著向大地墜落下去。在那一刻的楊銳根本不能做出什麽反應,在他有生的二十幾年中,眼前的情形他僅僅在電影中看過,他根本沒有想過親眼看見的時候應該怎麽做。等他能夠發出驚叫聲時,那些人已經落入了雲層之下,被層層白雲遮擋了身影。不知什麽時候,各種斷肢殘體帶著絲絲血迹在空中飛灑,各種燃燒著的機艙中的物品在空中紛飛,當楊銳看著手心指上從臉上抹下來的血迹,難以接受的瞪大了眼時,一個小小的人影從他身邊撲落下去。
那個時候的他根本來不及多想,那個人影實在太小,也距離楊銳實在太近了,以至於楊銳在能夠正常的思考之前,已經緊緊抱住了他,一朵碩大的鯨魚雲朵在他們一起墜落了一段後,接在了他們身下,被砸出一個大坑。
現在楊銳完全不知道要把這個孩子怎麽辦。
這個女孩最多十一二歲,紮著兩條羊角辮,讓楊銳想起了自己的小學同桌。她在楊銳的催眠下沈沈的睡著,不知道在夢裏夢到了什麽,嘴角流露出微笑。在這種高空中,一個活生生的人類的孩子根本沒有容身之處,即使把她放在雲朵上,沒有楊銳或者靈雲的輔助她也會掉落下去——對於輕薄的雲朵來說,人類的肉身太沈重了。
楊銳抱著孩子茫然不知所措。自己要把她怎麽辦?難道一直這麽抱著她?等她醒了之後自己要怎麽向她解釋這一切?怎麽告訴她飛機上發生的事情?難道告訴她,和她一起乘坐飛機的親人朋友已經都在爆炸中死去了,自己是個救了她的牧雲使。她又怎麽會相信自己呢?
楊銳越想越是頭疼,有些後悔剛才沒有把她交給兩位上司,那樣的話自己的煩惱就一了百了了。不過他也只是這麽想想而已,兩位上司來找這個女孩的時候,說的是尋找一個走失的“靈魂”——是一個靈魂而不是一個小孩子,也就是說,這個小女孩按照規定是應該在那場空難中死去的一員。楊銳不知道所謂的生死簿是誰制定的,又是誰在決定上面的每一個生命的生死期限,爲什麽有的人可以長命百歲,有的人卻在幼小的年紀就要離開他們甚至還沒有仔細體味過的美麗的世界。可是楊銳知道,那種力量是不可抗拒的,至少是他這個小小的牧童不敢去想象的強大和威嚴。但是要他看著這個小女孩死嗎?要他看著自己親手救起來的小孩子變成一個“靈魂”,讓她去經受楊銳曾經經受過的一切:突然發覺自己已經死了,然後在漫長的排隊等待中連悲傷的力氣都被消磨殆盡,最後再去面對一個不知道會怎麽樣的結局。
楊銳做不到。
“唉……”楊銳的長歎聲中,一朵巨大的雲彩飛來,把他和懷裏的小女孩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因爲他看見一個駑風使正遠遠飛了過來。
駑風使的職位與司雲使平等,但是楊銳心裏一直很羡慕他們那種駕馭著風在空中穿行的生活。雖然他們並不是真得那麽自由的想去哪里都可以,而是要按照司風令得要求路線,可是依舊比只能被風兒們推著前進,一點都不能掌握自己方向的雲群自由的多。
四處遊蕩的駑風使們正是最佳的耳目與傳令兵,所以他們身上往往帶著什麽重要的命令與信件,以往楊銳看到他們匆匆掠過,總是很希望他們能夠停下來和自己說句話,雖然駑風使們都很匆忙也很驕傲,從來沒有理睬過他這個小小的牧童。
不過今天楊銳卻唯恐逼之不及。
就算他不是爲了這個小女孩的事情而來,即使他只是從這裏路過,只要被這個駑風使看見了這個在高空中不倫不類的小孩子,這件事還是會立刻傳到上司們的耳朵中去,自己的所作所爲也就大白於天下了。
幸虧這個駑風使匆匆而過,看都沒有多看這邊的雲群一眼。
楊銳微微舒口氣。
當雲朵疏散開身軀把他與小女孩顯露出來之後,一個聲音傳到了楊銳的耳朵裏:“請問,你是天使嗎?”
楊銳吃驚地差點把懷裏的小孩扔下雲層。他對自己已經幹了多久司雲使已經沒有了概念,但是這麽多年來,除了兩個上司、合作時的同事以及偶爾來傳令的駑風使,他從來沒有聽過別人的聲音,等他醒悟過這聲音從何而來時低下頭,果然看見那個小女孩正睜大了烏溜溜的眼睛看著他,不知道已經醒了多久了。“你,你醒了?”楊銳囁嚅著說。這麽多年的孤獨生涯使他有點不知道怎麽跟正常人交流了。他在心裏拼命地盤算著,要怎麽跟她解釋眼前的一切。
“叔叔,你是個天使嗎?”小女孩對於自己的處境似乎並不驚慌,盯著楊銳認真地問。
“天,天使?上天的使者是……啊,你說的是那些長著翅膀的……啊,我當然不是,你看,我沒有翅膀。”
小女孩的神色一下子慌張起來,結結巴巴地問:“那麽,你,你是魔鬼嗎?”
“啊?”自己長得那麽兇惡嗎?會讓小女孩以爲自己是魔鬼。楊銳不甘心的摸著臉,這麽多年沒有照鏡子,難道原來那張類似帥哥的臉已經不見了嗎?(類似帥哥就是指背後看很像帥哥,但是轉到正面一看,其實……)
“我要下地獄嗎?是不是因爲我沒有按時睡覺?還是因爲我吃藥的時候嫌苦?還是因爲我打針的時候哭了……還是……魔鬼叔叔,我不想去地獄,我不是壞孩子……”說著已經帶了哭腔。
“我不是魔鬼。”楊銳順著小女孩的思維往下想,已經明白了她在說什麽——這都是誰教給她的啊?爲什麽給這麽小的孩子講些天堂地獄的怪力亂神的事情。“其實我只是個牧童,你看,我在放牧這些雲彩呢。”楊銳把猴頭和阿黃(雲彩狗雖然是純白色的,單是爲了紀念自己小時候養過的那只大黃狗,楊銳還是給它起了這個名字)叫過來分散小女孩的注意力。
女孩看到猴子和狗,立刻興奮起來,摸摸這個摸摸那個,嘴裏嘟嘟囔囔地不知道說些什麽,一擡頭看見雲群裏其他模樣的雲朵,居然站起來就想去親近。楊銳連忙一把抱住她,才避免了她從雲層裏跌下去的危機。
“大象!犀牛!熊貓!老鼠……”女孩興奮的不知所以,在楊銳的抱扶下一一的巡視著楊銳的雲群,每一朵動物形的雲彩都被她蹂躪了一番。等她累了之後才想起來問問自己的處境,一邊撫摸著阿黃一邊問:“叔叔,我們是在天堂嗎?”
“小丫頭,你怎麽總是想些天堂地獄的東西呢,你還活得好好的,怎麽能去那些地方!(即使死了也到不了那種地方的)”楊銳戳戳她的額頭說。
“我不是已經死了嗎?”女孩眨著眼睛驚奇地問,仿佛楊銳說她還活著是件多麽令她吃驚的事情。楊銳在排隊等著死後的處置的時候不知道見過多少新死的鬼魂,他們的表現雖然不一,但是也不過是悲痛、絕望、不甘、茫然……等等情緒,現這個女孩這樣泰然自若的還真是從沒見過。也許是因爲她根本沒有真正經歷死亡才能如此看得開吧?楊銳這樣想著,但是他自己也是不知道死是怎麽回事的就死了,當時的表現還不是昏天黑地的。
女孩很驚訝地問:“叔叔,你是說我還沒有死嗎?可是我媽媽說,只有死了以後才會到天上來。”
這是什麽媽媽啊——楊銳在心裏哀歎,不過他儘量地拿出一前做家教的時候磨練出來的笑容對女孩說:“其實是這樣的,叔叔一個人在雲彩上面太寂寞了,正好看見了你,於是帶你來跟叔叔玩玩。你放心,等一會叔叔就會送你回家去的。”楊銳現在深恨自己是個老實的好人,連騙人的理由都不會編造,這樣不倫不類的說出來,不知道讓人家小女孩産生面對著專門對未成年女孩子伸出黑手的中年色狼的感覺。
“叔叔你真好!”女孩甜甜地說。
現在的孩子真是沒有防人之心,楊銳感歎。
各種形態的雲朵圍繞在身邊,各色的動物在奔跑、在風中翻滾,像是展開了一幅美妙的天上草原的景致。女孩興致勃勃地看著這一切,不時發出驚呼讚歎,就連楊銳都被她的情緒感染,覺得這些日日看慣了的景象有趣起來。
“叔叔,爲什麽它們不能都像猴頭那樣聽話呢?”女孩在呼喚一朵蜻蜓形狀的雲朵多次未果之後摸著猴頭遺憾地問。
楊銳拿著笛子吹出幾個音符,把那只雲朵蜻蜓呼喚到女孩的手指上停下。本來正在享受著女孩愛撫的猴頭不甘心地向楊銳揮揮爪子。楊銳把猴頭抱過來安撫著說:“因爲猴頭、阿黃和一點、兩點(兩隻瓢蟲)是靈雲,他們就好像小動物一樣,是有靈性的。其他的雲彩只是普通的雲,所以聽不懂你說的話。”
女孩連連搖頭:“他們一點都不普通啊。我以前躺在床上,看到的雲都是千篇一律的模樣,雖然它們也會隨著風變化,可是根本不會變出這麽逼真的動物、花草來呢。”站在雲端,身邊到處是動物、植物形狀的雲,那些普通的雲彩形的雲散在週邊,把他們包圍在其中,就仿佛是在一座雲彩的宮殿裏,自己就是一個白雪公主,身邊圍繞著各種各樣純潔無瑕的小動物和……喔,沒有白馬王子,只有一個牧童叔叔。
牧童叔叔似乎看出了女孩的心思,從大雲彩上扯了一塊下來,爲她捏出了一頂小小的王冠出來。女孩邊期待地看著王冠一點點成型,邊聽到楊銳說:“天上的雲彩形成的時候,如果地上有某個生物正在凝視著它,它就會生成那個生物的樣子。如果沒有得到關注,它們就只能形成普通的雲彩。有了生物性狀的雲彩經過很多很多年在天空中飄蕩,如果它很幸運的沒有被風吹散,沒有在降雨中消失的話,它就可能會産生自己的靈性,成爲靈雲……”楊銳拿起那個小王冠在女孩頭上比劃比劃,看來還是大了些,這個女孩生得那麽瘦弱,所以頭部相對顯得很大,其實根正常的小孩沒有多少區別吧。楊銳開始動手把手中的王冠改小。
“那麽它們將來就會變成真正的猴子和小狗是嗎?”女孩充滿期待地問。
楊銳搖搖頭:“不會的。但是將來它們會變得比真正的小動物還要聰明,甚至可以學會說話。”楊銳知道有位司雲使的身邊有朵靈雲,不但是人類的模樣,而且還能夠和司雲使聊天下棋。這樣的靈雲的未來是雲精,就是一種跟他這樣所謂的鬼仙差不多的東西。不過猴頭與阿黃他們不知道有沒有那個幸運在天空中成長到那一天。
“會說話的猴子和小狗,我也好想要……”女孩充滿憧憬地說,“可是媽媽都不許我養動物,說是它們身上有很多病菌,會讓我生病。”
就是有這樣的父母,雖然他們本著爲孩子好的目的出發,可是卻不知道他們的行爲是在束縛孩子的天性。小動物有病菌?自己小的時候在山村裏天天跟貓狗羊雞一起生活,怎麽從來沒有被傳染過,還不是一向身體壯得像頭牛……不過還是不想這些了,身體強壯健康與長命百歲一點關係都沒有,自己不就是個最好的例子。
“來,試試吧。”楊銳把做好的王冠扣在女孩頭上。
楊銳有一雙巧手,以前他用廢舊的易拉罐做的小東西都能讓女生們乖乖掏錢出來買,更何況使用可以隨意塑造的雲朵作材料製作的東西。女孩把小小的王冠拿在手中驚歎歡呼著,戴在頭上一圈一圈的打著轉,楊銳要很小心的扶著她才能保證她的安全站立。
“我是白雪公主!你們是小矮人!”女孩向著猴頭它們宣佈,然後指著楊銳猶豫一下,這個叔叔實在不符合她心目中的王子形象,“那麽,你是,你是……神仙教母!”她終於爲楊銳安排好了角色,興奮地說。
楊銳指著自己的鼻子問:“我是神仙教母?”爲什麽不說自己是王子啊?難道自己不像嗎?
女孩上下看看他,無可奈何地攤攤手:“好吧,你是神仙教父。”
就是說自己是神仙與黑手黨的結合體吧?楊銳再次摸摸自己的臉。
太陽落山之後,天空中的風變得更大起來,女孩蜷著身體縮在猴頭它們之中睡著了——這些靈雲在與她相處了一天後,都不願意再離開她身邊。對於它們來說,這個能與它們玩鬧得女孩大概就像天上掉下來的天使,可是對於楊銳來說,這卻是個甩不開的燙手山芋。
陰曹的人不是白癡,飛機爆炸的時候著附近可以懷疑的物件不多,他們總會找上自己。就算他們不來,這個女孩也不能一直留在這裏,高空中的大風、低溫和其他種種危險足以毀滅這個小小的生命。再說一時的新鮮勁過去之後,小孩子怎麽會願意呆在這種連楊銳這個成年人都時常感到寂寞得快要發瘋的地方。剛才在入睡之前,女孩已經在詢問,什麽時候可以回家看媽媽了。
唉……楊銳再次長歎。
自己的一時衝動居然會造成這種棘手的結果,現在似乎只剩下送這個孩子回到地面一條路了。可是這樣做被發現的後果是什麽楊銳也很清楚:好一點的話自己這麽多年來那點小小的修行會毀於一旦,然後在經過處罰之後被重新打入輪回。糟糕一些的話甚至可能被發配到地獄去受苦。聽說自己的前任那位已經有七百多年牧童資格的司雲使就是因爲觸犯了天條,現在已經被發入輪回之中,不知道在什麽地方投胎做貓還是做狗了。七百年的工齡啊,這樣的老員工都得不到從輕發落,更何況是跟上司關係不好的自己。楊銳想到這些,更是接二連三的歎著氣。
但願不要把我發配到地獄去,投胎做什麽都行,總比現在自由!
雲群靠近前面的山峰時,楊銳“惡狠狠”的這麽想著站了起來。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方正也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還有什麽可值得怕的,不管怎麽說,楊銳都不能眼看著這個小女孩死。
他抱起女孩,給雲群下達了原地待命的指令後,沿著雲朵堆砌出來的臺階向露出雲層的山峰走下去。這時猴頭忽然發出一聲尖叫,快速地奔來竄上了他的肩頭。楊銳難以置信的看著它問:“猴頭,你在叫?”
猴頭指手劃腳地使著勁,終於又發出吱的一聲。它狂亂的做著各種動作,拼命想提醒楊銳走下雲層的後果。
想不到我的靈雲竟然這麽快就可以出聲了,楊銳摸著猴頭一陣驕傲。別人的靈雲能夠出聲要幾百年,自己卻只用了他們十分之一的時間,看來自己真得很有當牧童的天賦啊,可惜現在卻要背職潛逃。“猴頭,我知道你是爲了我好,可是我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你也很喜歡她,不希望她死掉是不是?”
“吱吱吱吱……”猴頭抓耳撓腮地叫著,無比的焦急。
“回去吧,好好約束著它們不要亂動,一旦脫離了群體可是很容易飄散的。就算我不會回來,一定也會有別的司雲使來接管你們的。尤其是你這樣的靈雲,他們一定搶著要。”
楊銳從前任那裏接收的雲群裏一朵靈雲也沒有,不是因爲他的前任沒有培養出靈雲來,而是因爲在找到楊銳這個新牧童之前,它們大多數已經被其他的司雲使收留了。雲朵在雲群外迷失會被風吹散,普通的雲彩經歷這樣的生生滅滅很尋常,好不容易生出來的靈雲承受這樣的命運卻令司雲使們不舍。所以雖然司雲使們各有各的職責範圍,還是不惜違背律條在新的司雲使上任之前把靈雲們帶走了。上司們對於這樣的事情也是睜一隻眼閉一支眼,靈雲們在司雲使心目中的地位他們也是可以理解的。等到楊銳來上任的時候,從前任那裏遺留的雲朵已經所剩無幾,其中更是一朵靈雲都沒有。可是短短的時間內他自己已經培養出了靈雲,而且還達到了可以出聲的地步。
“可惜……”本來還想看看它們什麽時候可以陪自己聊天、下棋呢。楊銳歎息一聲,把猴頭抱回到雲朵上:“猴頭,好好聽話。在裏面數你的靈智最高,你要帶好大家,乖乖在這裏等著。”
猴頭吱吱叫著又跳回到他的肩上。
楊銳把它從肩膀上摘下來放回到雲朵上,它就再跳回來,一次比一次叫的淒涼。幾次三番以後,知道自己時間不多的楊銳放棄了“抵抗”,任由猴頭停在自己的肩膀上,重新抱起女孩,深吸一口氣走下了雲階。
司雲使是不允許到人間去的,即使他們想要私自“下凡”,不會飛行得他們也沒有辦法離開高空降落下去。可是楊銳早就從其他司雲使那裏聽說過司雲使也有可以偷偷到達人間的辦法,那就是利用人間那些高聳的山峰。
總有一些高山直插雲端,把雲群停靠在這樣的山峰旁邊,司雲使就可以得到一個雲端連接人間的通道,偷偷到達人間也不是什麽難事。據司雲使們私地下議論,似乎有的司雲使經常利用這樣的辦法下到人間,雖然楊銳不知道確切指哪一位,但是答案從司雲使負責的區域下面的地理環境也可以依稀猜到,因爲司雲使們下凡必需的高峰可不是到處都有的,而且也不是每座入雲的高峰都有利用的價值,比如說珠穆朗瑪峰,倒是可以輕易的讓司雲使下去,可是到那種地方去幹什麽?比偶爾有飛鳥掠過的天空還荒涼冰冷呢。
楊銳自己的放牧範圍中不是沒有那樣的高山,可是他這個人生前就遵紀守法慣了,所以從來沒有機會嘗試“私自下凡”的刺激。這次反正是要犯天條了,大凡也是犯,小犯也是犯,他倒是豁出去了帶著雲群來到這座山峰,準備把它來當自己的階梯。

 楼主| 发表于 2007-8-11 20:50:48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05 编辑 <br /><br />看起來真像是原始森林啊。
楊銳邊抱著女孩在樹林中跋涉邊在心裏嘀咕。
這座山峰從天空中俯視下來還看不出什麽特殊之處,可是真正走在裏面才發現這裏的森林十分茂密,幾乎連天日都看不到。在山頂的位置還好一些,高度和低溫使得植物的生長受到了一定的限制,除了樹木格外的高大外看不出有什麽出奇之處。越是往下走,植物的密集程度也在不斷地增大。潮濕陰暗的樹木下半部分都被各色的藤類植物包裹的嚴嚴實實,像是穿著各色古怪衣裙的巨人豎立在那裏。地面上也被各種各樣的植物充斥著每一個空間,使得楊銳每前進一步都感到腳底下被許多的“手臂”拉扯著,想要阻止他的步伐。陰濕的環境是各種小昆蟲的樂園,這些在任何地方都有其身影的爬來爬去的小東西令本來很欣喜能夠看到生物的楊銳都感到難以忍受,猴頭更是不勝其煩的在楊銳肩上揮動爪子驅趕它們——它生長于一片清靜的天空之上,什麽時候受過這種連續不斷的騷擾。
“猴頭,到樹上去看看路。”楊銳拍拍猴頭吩咐。現在的他倒是有些慶倖猴頭硬跟了來,要不是有它可以爬到樹上看看方向,楊銳早就迷失在這茫茫林海中了。猴頭馬上找了棵高大的樹木蹭蹭地竄上樹梢,學著楊銳的樣子用爪子搭在額上四處張望起來。猴子的天性大概就是喜歡攀上爬下,猴頭這只雲彩猴子也不例外,只是原來它沒有機會爬樹,只能在雲彩堆上翻上翻下而已。
楊銳看著猴頭靈活的在樹枝間躍動,心裏計算著自己的行程。已經走了一兩個小時,可是身邊依舊是一眼望不到邊的原始森林,連一點人類的痕迹都看不到。人類不是喜歡開發自然嗎(不知不覺中楊銳已經不以人類自居了,畢竟他已經死去多年)?爲什麽到現在還看不到他們開發的成果。這樣下去不知道要走到什麽時候才能看見人煙,也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才能找到合適的人把女孩託付出去。
現在楊銳心中更擔憂的是,萬一自己一番跋涉之後,這山裏只有那種閉塞、落後的村莊怎麽辦?聽說那種小村莊中甚至還殘留著買老婆的風俗,自己把女孩託付在那樣的地方不是等於送羊入虎口。總要找到可靠的人選才能把女孩交出去,他再次這樣決定。雖然理智告訴他應該儘早的返回天空,那樣的話也許僥倖不被發現——即使被發現了只要不是抓了現行總還有辯解的餘地,可是好事總要做到底,把一個小女孩扔在陌生的、不可靠的人手中,還不如當初不救她。反正左右是個死,總是把事情做得盡善盡美了,死的才不冤枉。
楊銳下定決心,一定要走到人煙稠密,至少有公安部門的地方去。這時猴頭在樹上比手劃腳地叫起來,似乎是發現了什麽情況。楊銳連忙來到樹下,看著它又蹦又跳,興奮得不知所以,心裏頓時升起了希望:“猴頭,你發現了什麽嗎?是不是看到了人家?下來,快下來告訴我!”
“姐姐,那個傢夥居然不在!”毛菁兒在雲層中一通亂翻,弄得群雲翻滾,還是沒有找出那位司雲使來,鑽出來向著施涵雅告狀,“這個楊貓狗,居然敢擅離職守!看這個樣子他似乎是偷偷跑到凡間去了,姐姐,咱們要怎麽處罰他?”現在毛菁兒的心情很是不好,楊銳正好是最佳的出氣物件。
施涵雅看著因爲沒有司雲使約束已經開始逃散的雲群,以及那三隻正在努力想把雲群收攏起來的靈雲也是一肚子的氣憤。她和毛菁兒正好有很要緊的事情要辦,偏偏遇到一位駑風使與她們迎面遇上,那位駑風使好心的告訴她們,他看見一個司雲使帶著雲群離開了自己的管轄範圍,停靠在一座山峰上,大概是私自下凡去了。本來施涵雅和毛菁兒不想管這件事,不就是雲群飄出了指定範圍嗎,過一會楊貓狗發現了自己會回來的。可是那位駑風使不但不說完就走,還要熱情地爲她們帶路,使得施涵雅與毛菁兒不得不走了這一趟——總不能讓這位駑風使看著她們司雲司的人從上到下的玩忽職守吧。
都是這個可惡的楊貓狗不好,這種時候來給我們添麻煩!還有那個駑風使,我們司雲司的事情與你有什麽關係啊?用得著你來多事!施涵雅把一天來的怨氣都放到了楊銳跟那個本來是想向她獻獻殷勤的駑風使身上,在心裏咒駡著他們。
“楊貓狗你死到哪里去了!等我抓到你就要你好看!”毛菁兒口中的威脅正是施涵雅也想說的話。
施涵雅打量著周圍,這些雲群靠山峰這麽近,幾乎可以肯定楊貓狗是私自下凡去了。哼,別的司雲使偶爾也會私自下凡,可是他們是有靈雲們幫他們在離開後管理雲群的,就憑楊貓狗這個新任司雲使的那寥寥幾朵低能的靈雲怎麽能灌輸得了這麽大的雲群……不過話說回來,這個楊貓狗居然已經有了四朵靈雲,而他竟然從來沒有被人面前顯露過。
靈雲不但是司雲使的好夥伴,也是司雲使們的驕傲,那個司雲使的靈雲更多,就說明了他與雲群更加心靈相通,他牧雲的手段更加高明,所以大部分司雲使一旦有了新的靈雲,即使不至於大肆宣告,也肯定會樂於讓別人知道的。爲什麽這個楊貓狗卻如此的與衆不同,他的四朵靈雲不但自己這個上司不知道是何時出現的,估計其他的司雲使們也毫不知情,不然一個新任司雲使培養出靈雲的事情在寂寞的雲端早就成了風行一時的話題了。
這個楊貓狗爲什麽要故意隱瞞自己有靈雲的事情?他是不是還有更多的事瞞著別人?
在施涵雅的記憶中,楊貓狗是個老實到讓人一看到就想要欺負的人。在司雲使中也是最好管理的一個。司雲使們那些與上司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比如有時候會悄悄潛入凡間之類的他都沒有作過,所有針對司雲使的律條他更是從來沒有觸犯過,在上司們的心目中他已經是個遵紀守法的典範,同樣也是個沒有存在感的人了,可是忽然之間他居然就敢帶著雲群離開自己的工作範圍,並且公然去了凡間。
“這個楊貓狗肯定有什麽事情瞞著我們!”施涵雅握著拳頭說。要不是自己和毛菁兒想要問他一件事又折了回來,還不會這麽快就發現他居然有這麽大的膽子。
毛菁兒在雲彩上一坐,頹然地說:“姐姐,咱們還有那麽要緊的事情沒辦呢,難道要在這裏等他嗎?”
施涵雅卻招手把正忙得團團轉的阿黃叫了過來。因爲有司雲令們的出現,雲群的飄散已經終止,三朵靈雲正在趁機八雲彩們攏在一起,受到施涵雅的召喚,阿黃雖然愣了一下,但是它知道施涵雅是自己主人的上司,所以還是乖乖的來到了施涵雅的身邊。
“小狗兒,你告訴我,管理你們的司雲使到什麽地方去了?”施涵雅蹲下來拍著阿黃的頭和顔悅色地問。
阿黃向著腳下的山峰跑了幾步,用力搖著尾巴。
“他到下面去了是嗎?”施涵雅繼續問。
毛菁兒自言自語地嘀咕:“他肯定是下去了啊,不然還能去哪里?這種靈雲智力很低,問也問不出什麽來的。姐姐,咱們不管他了,先去辦咱們自己的事吧。”
阿黃似乎因爲她弄懂了自己的意思很是興奮,又來回的跑了好幾趟。
“那麽它在離開之前幹了什麽?”
這個問題對於阿黃來說複雜了一些,它又是跑又是跳又是打滾的折騰了半天,施涵雅還是沒有弄明白。毛菁兒看著施涵雅真的在那裏比手劃腳的試圖跟這朵雲彩狗交流,再次忍不住催促起來。她真得很著急,所以伸腳去踢阿黃一下,想要把它趕開。施涵雅白了她一眼,把她擋在身後繼續等著阿黃的回答。
阿黃使盡了渾身的解數都不能使施涵雅明白,不由著急起來。他是朵表現欲很強的雲彩,原來的時候因爲有比它聰明的猴頭在,它總覺得自己受到了冷落,這次主人的上司竟然這麽認真地跟它說話使它備受鼓舞,所以想盡了辦法來表達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它忽然跑到雲群裏面趕出了一朵雲彩,然後對這朵也是猴子形的雲彩做出種種動作。
施涵雅看著它瘋癲的表現,皺著眉頭猜測:“他帶著那朵猴子雲一起下去了……不是猴子雲……是猴子雲……到底是不是啊?”她終於也表現出了不耐煩,重重在阿黃頭上敲了一下。阿黃本來還在揚著頭等著表揚,猝不及防地被打了個跟頭,用非常滑稽的姿態坐在地上,委屈地眨著眼睛。看著它的樣子,一直板著臉孔的毛菁兒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就連施涵雅也不禁露出了笑容。
阿黃看著笑得前仰後合的毛菁兒忽然有了主意,跑到她的身邊轉起圈來,並且推著她向雲群的邊緣走,然後再把那朵猴子狀的雲朵也驅趕過去,跑到他們前面,向著雲層下面作出下去的姿態。
“你是說楊貓狗不僅僅帶著猴頭,還帶著一個小女孩?!”施涵雅尖聲地叫了起來。
阿黃得意地跳了起來,努力搖著尾巴,用力點著頭。
“他不僅帶著靈雲,還帶著一個小女孩?那個孩子是個靈魂嗎?”施涵雅完全忘記了自己平時刻意裝扮出來的“大家閨秀”氣質,把阿黃抓在手中就是一陣猛烈地搖晃,“那個孩子是不是個靈魂?是不是?”阿黃被她卡得直翻白眼,它怎麽會分辨什麽是靈魂,只好連連點著頭。
施涵雅看著毛菁兒喃喃地說:“居然是他把那個靈魂藏起來了?他想要幹什麽?爲什麽帶著她到凡間去……”
“猴頭,快回來,它們不是你的同類!”楊銳看著時間在飛逝,自己要做的事情毫無眉目,猴頭卻又生出事端來,不由著了急,大聲喊叫著。
猴頭正在樹枝間跟著一群真正的猴子,每當它試圖接近這個有著三四十隻猴子的猴群時,對方的猴王就會迎上來對它呲著牙、拍著屁股的威脅。它們顯然把猴頭這個渾身白色,如同一團輕飄飄的霧氣一樣的生物當作了想象中的敵人,堅決的不允許它靠近猴群。猴頭已經被對方攻擊了好幾次,可是還是不死心,戀戀不捨地跟在後面。這些猴子的外形跟猴頭十分的相似,大概猴頭就是在這樣一隻猴子的注視下誕生在天空中的,所以猴頭的潛意識中把它們看作自己的同類,渴望著跟它們親近。
“猴頭快回來!”
楊銳的催促聲一次接一次的傳來,猴頭蹲在樹枝上搖擺不定的看著猴群,再看看楊銳,不住發出吱吱的叫聲。楊銳明白它的心情,可是雲彩就是雲彩,即使它有猴子的外形,它也變不成一隻可以令猴群接受的猴子。
猴頭向著猴群又是一陣鳴叫,可是猴群越走越快,轉眼就把它抛在了後面。在楊銳的一再催促下,猴頭才一步三回頭的回到了楊銳肩上,發出哀哀的鳴叫,讓楊銳聽了也覺得很不忍心。即使一朵雲彩,一旦有了自己的情感也不願意孤孤單單的過日子。或者它不變成靈雲,依舊是一朵無意無識的雲彩,不用忍受這高空中無邊無際的寂寞,說不定更加快樂一些。“猴頭,咱們走吧。它們真的不是你的同類。”楊銳撫著猴頭溫柔的安慰它。猴頭似乎也想明白了些什麽,垂頭喪氣地安靜了下來。
經過猴頭對猴群的一番追趕,楊銳早已經偏離了原來的路線,自己也不知道走到了什麽地方來了,只是覺得周圍的樹木好像更得茂密,出沒于森林間的動物種類也更加的花樣繁多起來。“猴頭,上去看看路!”猴頭應聲竄上了樹頂四處張望起來。
楊銳在樹下坐倒,把懷裏的小女孩放在膝蓋上,爲她擦拭一下臉上沾到的露水。女孩睡得那麽舒心,不知道在夢中她會夢到什麽。不知道等她會到凡間之後,還會不會記得自己和這一天中發生的事情?也許對她而言這些只是一場夢境中的經歷吧。
“吱吱吱吱……吱吱……”猴頭忽然連滾帶爬地從樹上跑下來,把著楊銳的胳膊一陣亂叫。
“怎麽了?你又看見什麽了?”楊銳以爲猴頭又發現了什麽動物群落,所以並不放在心上。猴頭著急地又是打滾又是拍地,卻無法讓楊銳明白自己的意思,索性拉著楊銳向它剛才眺望的方向的相反方向走去。楊銳若有所悟地問:“你是不是說你看到了什麽事物,那邊不能走?”猴頭連連拍手點頭。
楊銳又問:“我讓你看看哪邊更容易下山你看了沒有?”
猴頭點著頭,指著自己要楊銳走的方向。
楊銳不知道猴頭看到了什麽,心裏想這也許是老虎、豹子之類猴子害怕的動物。現在的他雖然沒有什麽神通,但是畢竟也是天界的一名公務員,自然不會怕這些野獸,向那邊的莽莽樹林看看,走向了猴頭指的方向。這時女孩開始有些蠕動,楊銳怕她現在醒了,不得已的又給她催眠了一次。這種催睡的法術是別的司雲使教給他的,爲的是讓自己在天空中的狂風暴雨中也能入睡,或者乾脆用睡覺來打發無聊的時間。把它用在這個孩子身上也是沒有辦法,不知道會不會像吃安眠藥一樣有什麽後遺症。楊銳知道這個孩子身體不好,所以不希望自己的行爲再給她本來就瘦弱的身體增添什麽病痛。
施涵雅踮著腳尖提著裙擺,可是還是無法擺脫腳下的種種“陷阱”。她平時爲了追求那種古典美,總是穿著一身雪白的古代款式的拖地長裙,古代的大家閨秀們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跨的,所以設計衣服的時候絲毫沒有考慮在這樣的原始森林中的實用性。施涵雅原本只在天上往來,那時候穿著這樣的服飾在雲端風中自然是渾然欲仙,可是來到這樣的樹林中,這樣的裝束使她每走一步都要費好大的力氣。毛菁兒心急火燎地在前面跑著,不住地回頭來催促她:“姐姐,你快點,快點啊!”
施涵雅快走了幾步,哧的一聲,衣服上裝飾的飄帶被伸出地面的樹根纏住,撕開一道口子。她又氣又急,乾脆的抓起衣裙,雙手用力一扯,把膝蓋之下的裙擺與裝飾品全部撕了下來,用力的向旁邊一丟。然後拍拍身體對目瞪口呆的毛菁兒說:“這下利落了,走吧。”
毛菁兒驚訝地說:“你這樣子呆會怎麽回去見人?”
“關呆會什麽事,現在的事還沒做好呢!”
施涵雅的本性十分急躁冒失,在她生前的時候因爲這樣的性格吃了很多虧,就連男朋友也按照最不入流的電視劇的情節,因此被她最要好得一個朋友搶走了。那時候她也很想把自己的脾氣改一改,可是卻因爲內在和外界的種種因素沒有成功(每次她這個只穿褲裝的假小子換上裙子後朋友們的嬉笑和身邊人們怪異的眼神她就受不了)。所以在死後她下定決心要改變自己的性格與形象,反正在她工作的司雲司沒有任何人認識生前的她。這麽多年的努力下來,在司雲司的同僚與其他相關部門的人員眼中,施涵雅是個溫柔含蓄,文雅有禮,氣質高雅的女子,而她被這種外在的假像隱瞞起來的真實面目,只有與她天天在一起的毛菁兒知道而已。
“這是你自己撕得,你到時候可不要埋怨是我催促你你才這麽幹的啊。”毛菁兒憑著對她的瞭解暗自咕噥。
“楊貓狗,都是你這個混賬害我弄壞了最喜歡的一件衣服,等著看我怎麽收拾你!”施涵雅仰天大吼一聲,然後向毛菁兒大聲叫:“走!”說完邁開大步向前沖去。
果然還是要遷怒於人。毛菁兒暗想,幸虧不是沖著我,那個楊貓狗自己活該。
楊銳扭頭看看身後的密林,自言自語地說:“我怎麽好像聽見有人在叫我的名字?”趴在他頭上的猴頭立刻扯著他的頭髮吱吱叫起來。楊銳用手護著頭問:“你幹什麽,很疼啊……難道……猴頭,你是不是想要說後面就是有人,所以剛才你才不讓我走那個方向?”猴頭見他終於明白了,誇獎似的摸摸他的臉。
“後面的人是你認得的,所以不讓他們追上我?”楊銳要求猴頭上樹尋找有人煙的方向,除非它發現的認識不能去見到的,否則它怎麽會反而因這楊銳走向相反的方向。猴頭又是吱吱一氣亂叫,從楊銳的身上跳下來,要擺著腰肢扭扭捏捏地走了幾步。
施涵雅!楊銳大驚失色。
她們怎麽會這麽快就追了來?
楊銳有些慌亂起來。對於被抓回去接受處罰他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是現在還沒有把女孩送回到人類當中去,連她一起被抓回去的話,她會遭受怎樣的對待。不行,一定要保護好這個孩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楊銳眼神中閃現出陰冷的光芒。
施涵雅與毛菁兒一路走來,在沿途的原始森林中發現了越來越多的人行過後的痕迹,就知道自己沒有追錯方向。看起來楊貓狗是要往山下去的,可是他去山下幹什麽?身邊還帶著那個小女孩的靈魂,他抓著孩子的靈魂不放是什麽意思?施涵雅想到曾經聽過的,有些入了魔道的修行者會利用別人的靈魂修煉邪法,增進自己的法力,這個楊貓狗不會也想要這麽做吧?他這個人處處讓人猜不透,會做出什麽難以想象的事來也說不定。想著想著不由自言自語起來:“他不會想要把那個靈魂吞噬掉增強自己的法力吧?”
“什麽!”毛菁兒發出一聲驚叫,“他怎麽可以這麽做!”
施涵雅從牙縫裏說:“那個人神神秘秘的,會做出什麽來還不一定呢。”
毛菁兒急得快要哭出來:“那咱們快點去阻止他啊!他,他會不會,會不會已經吃了!”
“不會的,以他的修爲想要吞噬靈魂也沒有那麽容易,我看他偷偷的下凡,一定就是想要買些朱砂、黃紙什麽的布陣,好吸收這個靈魂。”施涵雅順著自己的思路,居然也把事情解釋得頭頭是道,“所以只要我們在他到達山下之前追上他,一定可以把靈魂搶回來的。”
“這個楊貓狗居然這麽壞!”毛菁兒氣呼呼地踢著腳邊的落葉說,“等我抓住他,一定狠狠教訓他。”
施涵雅冷哼了一聲。楊銳這次犯下的可不是一般的天條,抓到他後不需要毛菁兒教訓,他恐怕是要被打入地獄永世受苦了。不過真的要把楊銳帶回去交給司裏依法懲處嗎?那樣的話,自己和菁兒做的事情不也就……就這樣放過這個邪惡的楊貓狗是萬萬不行,可是懲治他有可能影響到自己的利益,要怎麽辦才好呢?她不由陷入了深深地矛盾之中。
毛菁兒心急火燎地沖在前面,施涵雅走在離她十步開外的位置,一邊走一邊仔細觀察楊銳沿途留下的痕迹,以免跟丟了這個惡棍。正當她在仔細看著潮濕的地面上的幾個猴爪印子時,前面的毛菁兒忽然發出一聲慘呼。
“菁兒!”施涵雅連忙趕過去,卻看見毛菁兒被樹藤倒吊在樹上的情景。楊銳就站在她的身後,手指卡在頭沖下的毛菁兒喉嚨上,沖著正沖過來的施涵雅大吼:“別動,不然我掐死她!”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現在的毛菁兒還能不能被掐死,但是狗急跳牆貓急上樹,他總不能坐以待斃任由她們抓回去。
“你想幹什麽,竟然如此膽大包天!”施涵雅真不敢相信楊銳居然會這麽瘋狂,可是毛菁兒在他的控制之下,她還真的不敢輕舉妄動。自家事自家知,毛菁兒雖然有個司雲令的職位,可是她的能力不僅不如司雲使,就連稍微強一點的靈雲都可以輕易把她制服。有她在做人質,施涵雅除了咬牙切齒之外也沒有辦法。“楊貓狗我告訴你,你跑不掉的!你以爲到了凡間就沒事了嗎?只要你觸犯了天條,走到哪里都沒有用,終將會被帶回來接受處罰的!你現在乖乖放了菁兒的話,說不定回去之後我們還可以爲你求求情。”
楊銳冷笑,你會爲我求情?不在旁邊添油加醋就好了。他向來對這兩個上司並無好感,現在又處在生死關頭,心裏自然意思憐香惜玉的念頭都沒有,向著施涵雅厲聲說:“我知道你會使用禁錮法,現在先給這個小丫頭用一個,然後再禁錮你自己——別耍花樣,我看得出是不是真的!”
施涵雅憤怒的看著他,這樣一來不就等於自己和毛菁兒都失去了行動能力,只能任他宰割了。“我可以放你走,只要你放了她,你想去哪里都行,我不再阻攔你怎麽樣?”
“你想騙誰啊!”楊銳帶著怒意說,“你以爲我不知道你們的信譽嗎!快點照我說得做,再磨蹭的話……”他一邊威脅一邊在手指上用了點力。毛菁兒知道他是想要比自己喊疼來脅迫施涵雅,瞪著眼咬著牙看著他,就是不出聲。楊銳本來不是個會拿小孩子來做人質威脅人的人,但是他在這兩位上司手中受過不少的折騰,對她們的性情早就有了深刻瞭解,尤其是這個小女孩上司,她的狡猾使她根本不像她外表的年紀,楊銳常在心裏想,誰知到她是個已經保持這個騙人的模樣幾百年的老“妖怪”。
“你真卑鄙!”施涵雅氣的直跳腳。她幾次想要不顧一切的沖過去,但是看著楊銳臉上的表情就知道,這個男人說得出做得到,是真地會傷害毛菁兒的。施涵雅和毛菁兒雖然不是親姐妹,也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但是她們的感情早已經遠遠勝過了親人。如果楊銳偷走的靈魂只是個普通的遊魂,施涵雅一定毫不猶豫的就放棄不管,寧願接受失職的懲罰也要首先保證毛菁兒的安全。可是那個靈魂也是萬萬不能讓他傷害的啊!
“快點!”楊銳盯著她的眼睛命令。他看得出施涵雅的幾次蠢蠢欲動,所以加緊了威逼——萬一施涵雅真的不管不顧的撲上來,難道他能真的殺了毛菁兒,這樣的事他可做不出來。
施涵雅咬著嘴唇說:“我可以給自己施法,但是你要放了菁兒。她的法力不如你,你不用害怕她能把你怎麽樣。”如果毛菁兒能夠脫身,她就可以回去搬救兵來,那樣一來雖然自己和毛菁兒的計劃必然會流産,可是也總比讓那個靈魂落到楊銳這種惡人手裏強。施涵雅深恨自己的腦子不夠靈活,在這麽危機的情況下,居然一點主意都想不出來。
楊銳想了想說:“可以。”
在楊銳得注視下,施涵雅用一個法術把自己禁錮起來。這個法術如果沒有法力相仿的人幫她解除的話,會令她在十二個時辰中一直處於一種被無形的繩索捆綁的狀態。看到她老老實實地執行了自己的吩咐楊銳松了口氣,解開藤條把毛菁兒放了下來。
“姐姐……”毛菁兒一著地就哭著向施涵雅撲去,由於頭上腳下的吊了這麽久,她剛走兩步就撲通跌倒,索性手腳並用的爬到施涵雅身邊,然後抱著她大哭起來。施涵雅一邊低聲安慰她,一邊用充滿怒火的目光看著楊銳。
楊銳看著她們無助又惶恐、憤怒的樣子,忽然覺得自己很像一個欺負女人的惡棍。他搖搖頭把這個念頭趕出腦海:“你們放心,我會回來接受你們的懲罰的,可是現在不行,我還有事情要做。”說完真身就走。女孩還被藏在草叢中讓猴頭看著呢,楊銳可不想在自己回去之前被什麽野獸發現她。
毛菁兒竟然跌跌撞撞地從後面跟了上來,大聲叫嚷著:“楊貓狗你這個壞蛋,你快來放了姐姐!你快把那個靈魂給我交出來!”
楊銳猛地轉身攔住正要扯他衣服的毛菁兒厲聲說:“別跟著我,不然我對你不客氣!你聽著,那個靈魂我是絕對不會交給你們的,你就死了心吧!”說著拎住毛菁兒的衣領把她往旁邊一提一放,繼續走路。“你這個壞蛋!你這個惡棍!你這個……”毛菁兒的叫駡聲還是跟了上來。
“菁兒,快回來,別跟著他!”施涵雅害怕毛菁兒受到傷害,連忙叫她回來。在楊銳沒有走遠之前她不敢說出要毛菁兒回去找救兵的話,但是也不能讓毛菁兒獨自跟著他走,那太危險了。
施涵雅恨自己沒把事情考慮周全,只想著自己是楊貓狗的上司,這個平時低聲下氣的司雲使只要自己喝斥兩句,自然就會乖乖的聽話,把那個靈魂雙手交出來,卻忘記了對方既然能夠私藏靈魂、私自下凡,天條他都不顧了,又怎麽會還把自己這個上司放在眼裏。自己只是認爲自己的法力比他高,即使動手也可以輕易的降伏他,卻忘記了這個一直掩飾著自己真面目的男人可以使用卑鄙的手段。
可惡的楊貓狗,我一定要把你的劣迹回報司裏,讓你被打進地獄!施涵雅在心裏千萬遍地詛咒著楊銳。
“啊……”一直跟在楊銳身後叫駡的毛菁兒忽然又發出了驚叫。
“菁兒你怎麽了?楊貓狗我警告你,你要是幹對菁兒……”叫到這裏施涵雅忽然停住了嘴,驚訝得睜大了眼睛,因爲她看見,楊銳從草叢中抱出了一個女孩——一個有肉體的女孩,而不是一個靈魂。“她還活著!她還活著!”幾秒鐘後施涵雅聲嘶力竭地叫了起來。
“她當然還活著!我告訴你們,你們休想把她帶走!這是個活生生的人!不是你們口中說的一個靈魂!她有她自己的人生要過,不是你們可以隨便拿來拿去的東西!”楊銳向她們吼了一聲,“別再跟著我了,不然我真的對你們不客氣!等到把這個孩子送回人間,自然會回來任你們處置的。”
“她沒有死?是,是你救了她……”施涵雅根本沒有聽見楊銳的話,呆呆得看著那個女孩問。
“不是我救了她,是她救了我……”楊銳苦笑一下淒然地說,“你們這些自由自在的司雲令根本不會明白我們司雲使的日子是怎麽過得!生活在一望無際的高空中,每天能看到的除了藍天就是雲群,能聽到得除了風聲還是風聲,偶爾有架飛機經過都會興奮得像要過節一樣。每天過著一樣的日子,時間越來越變得毫無意義。慢慢地唯一的願望就是找人說說話,可是除了偶爾因爲任務才能夠相見的司雲使同行們,誰會願意理睬我們,誰願意跟我說話!那些駑風使和你們這些上司一個比一個驕傲,即使我多麽的卑躬屈膝,即使我多麽的想要討好你們,你們誰會在意一個小小的司雲使。你們知不知道即使你們來戲弄我取樂,我也是那麽高興的接受,就是因爲那個時候至少可以跟你們說上幾句話。我發現自己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總是在自言自語,自己跟自己說著一些完全不知所云的話。我知道自己快要發瘋了,有時候又再懷疑自己其實根本是不是就是身在地獄,正在承受這樣的酷刑。”
“我覺得自己在一點點地變得麻木,變得像那些我放牧的雲彩一樣無知無覺——也許是我自己要我自己變得這樣的,因爲這樣至少心裏能夠少受許多的煎熬。日子本來只要這樣過下去就行了,總有一天我可以變成一個麻木的牧雲人,就跟其他好幾位司雲使一樣,什麽感覺都不再有。可是那一天這個孩子來到了我的面前。也許我救她的時候是完全下意識的,可是把這個小小的生命抱在懷裏的時候,我忽然覺得自己還存在著。我跟她聊天,陪她玩耍,我楊銳還存在,沒有變成一朵無意識的雲彩。”
“所以我要救她,我要把她送回到她應該生活的地方,這不是我在行善,而只是在報答她救了我的恩德!你們要是還能有一點人類的慈悲之心,請你們不要再阻止我,我保證我會回來,然後承擔所有後果,即使要我下十八層地獄也沒有關係。”
楊銳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長篇大論的說話了,開始有些結巴,但是越說便越流暢起來,一口氣說完,見兩位上司都沈默不語,便打算繼續自己的行程。
“楊貓狗你這個笨蛋!”施涵雅忽然叫起來,“你爲尋找靈魂是我們司雲司的工作嗎!你知不知道我們也是偷偷來尋找她的!你知不知道……她,是菁兒的姐姐!是她的孿生姐姐!”
“什麽……”楊銳好像被針刺了一下,張著嘴說不出話來。他把視線移向毛菁兒,看到這個驕傲嬌縱的小上司現在居然在無聲的哽咽,眼淚不住地往下落。
“她是我姐姐……她就是我姐姐……”毛菁兒抽抽搭搭地哭著說,“我本來以爲她也死了,所以才拉著姐姐來找她,希望至少可以,可以留住她的靈魂,我想和她在一塊……誰知道,誰知道你會救了她啊……誰知道啊……”
楊銳呆了半天,看看女孩,再看看毛菁兒,覺得她們如果是孿生姐妹的話,長得卻一點都不像。
施涵雅看出他在想什麽,沒好氣地說:“她們姐妹生下來心臟就不好,菁兒死的時候才只有七歲,她現在的外表是跟在我身邊慢慢長大的,當然跟還活著的姐姐不相像。”
就是說她現在長得像你,難怪不如她的姐姐可愛。楊銳在心裏這麽嘀咕著。不過沒想到毛菁兒和女孩這對孿生姐妹居然都這麽命苦,一個七歲夭折,一個更是十一歲就險些在飛機事故中喪生。
這個女孩的心臟不好嗎?難怪她的臉色總是那麽蒼白,楊銳本來還以爲是因爲高空中的低溫所至呢。怪不得聽她說起她的生活大多是在房間裏度過的,日常的一切又總是和打針吃藥聯繫在一起,就連這次的乘機旅行,也是爲了要跟隨一位爲她的治療捐款的愛心人士到首都治療,她的父母都要另外坐火車前往。本來楊銳還在爲女孩慶倖,不會因爲這場空難失去父母,現在才想到,如果不是她的病情已經十分的嚴重,又怎麽需要她跟父母分開匆匆前往。
“她的病情已經很嚴重了,小時候移植的心臟開始出現排斥現象,即使沒有這次空難……”施涵雅說到這裏語氣一變,惡狠狠地斥駡,“都怪你這個楊貓狗,如果不是你搗亂,我現在就可以爲她治療一下!就算救不了她的命,至少可以緩解她的症狀!要是她的病情因爲被你弄到高空中吹風又嚴重了,看我怎麽收拾你!”
“姐姐,你別這麽說,要不是他救了我姐姐,我姐姐都已經死了,還有什麽病情嚴重不嚴重。”毛菁兒因爲楊銳救了女孩,所以在立場上發生了根本的變化,馬上幫楊銳說起話來。
楊銳對於施涵雅的蠻不講理卻並不反感,至少這是說明她十分關心這個女孩。毛菁兒是因爲姐妹情深,施涵雅卻是自己情願爲了這個毫無關係的女孩違反天條的,這令他對施涵雅的看法頓時好了許多。“我會把這個孩子安全送回去的,一旦法術的效果解除,你還是帶著毛菁兒先回去吧——我一個人觸犯天條就夠了,不用大家一起下水。”楊銳好心地奉勸她們。
“那怎麽行!”施涵雅馬上就叫起來,“我憑什麽相信你啊!萬一你半路上……半路上……”她想來想去也沒有想出楊銳會對女孩怎麽樣來。
楊銳氣地說不出話來,自己都做到這一步了還會怎麽樣?現在就算反悔也遲了吧。他不理睬施涵雅,向毛菁兒擺擺手:“我走了,你照顧好她,別讓野獸出來把她吃了!”說著做了個張大嘴的樣子恐嚇一下施涵雅。耽誤的時間已經不少了,雖然兩個上司暫時和自己坐上了同一條船,可是還有陰曹地府、還有不是從空中掠過的駑風使、還有其他各種可能發現在自己的作爲的人存在,而且女孩的身體狀況也不好,還是要速戰速決的好。
“等一等,我也去……”毛菁兒邁著小腿追了上來,“我也去,我也去……她是我姐姐……”聽著她的聲音帶了哭腔,本來不想等她楊銳不由停了下來,不等他勸說,毛菁兒又是一句:“我也要去,也許……也許可以趁機看到媽媽呢……”便讓楊銳打消了原來的念頭。
“那麽她怎麽辦……”楊銳爲難得看著施涵雅,“不能就這樣把她扔下不管,這山裏真的有野獸的……雖然她不一定能用來吃。”
“不行,我也要跟著!”施涵雅憤憤地叫,“把她們兩個都交給你,你以爲我會放心嗎!誰知道你會不會臨時起什麽壞心!”
“司雲令大人,我們沒有那麽多時間等到你的法術失效,尋找這個孩子的鬼差隨時會找上我的。”楊銳希望施涵雅明白他們現在是私自下凡的觸犯天條者,不是來人間旅遊的。
“究竟是誰害得我變成這樣的!”施涵雅對他這種好像自己的現狀與他無關似的口吻十分的生氣。
“那能怪我嗎,你們一開始又沒說清楚,擺出一副上司架子來嚇唬人,我能不自己想對策嗎!”
“那你現在再想對策啊,不時有很多詭計嘛,難道只會用在我們弱女子身上!”
“你……”
看到他們就要開始爭吵,毛菁兒連忙出來勸架:“你們不要吵啊。姐姐,楊貓狗也是一片好心爲了我姐姐啊。楊……貓狗……那個……銳(在楊銳的目光下臨時改口),姐姐她也十分關心我姐姐啊,畢竟我姐姐的心臟就是姐姐的啊,姐姐說,我姐姐是在連她的份一起活著的。”
這一連串的姐姐、我姐姐把楊銳弄得頭昏眼花,等他回味過來,驚訝地看著施涵雅說不出話來。
“我生前曾經簽訂過器官捐獻的協定,所以死後醫院把我的器官移植給需要的人。”施涵雅的聲音微微帶這些顫抖,“當時我來到陰曹,他們說我生前是爲救人而死,死後又用自己的器官救了七個病人,所以可以直接得到鬼仙的地位,跳出三界,不入輪回。而且生前如果有什麽未了的心願也可以幫我實現。我想來想去,除了不放心父母之外,只剩下想看看那些接受了我的器官的人們,想知道他們是不是恢復了健康,過的幸不幸福。結果我就看到了菁兒姐妹……”說到這裏她的眼睛裏出現了淚花,“她們是一對孿生姐妹,可是都有先天的心臟疾病,那個時候已經到了非要接受心臟移植不可的地步。雖然接受成年人的心臟不是最佳的選擇,可是那個時候我的心臟是她們唯一的機會。問題出在,心臟只有一顆,孩子卻有兩個,要移植給誰……”
聽著施涵雅越來越顫動的聲音,楊銳看看毛菁兒,看看手裏抱著的孩子,感覺自己好像瞬間刺骨的寒冷淹沒了。雖然已經知道了結果,可是挺著施涵雅的敍述,他的心還是在縮緊。
“孩子的父母得到了可以治療孩子的機會,可是反而陷入了更大的痛苦。兩個孩子只能救一個,另外一個如果在短期內得不到別人的器官捐贈,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去——在現今社會肯捐贈遺體的人那麽少,再次得到這樣的幸運的幾率有多麽低大家心裏都明白。做父母的必需自己做出選擇,兩個孩子中救一個,而讓另一個死去……我真恨我自己,爲什麽我只長著一個心臟!我真的恨我自己……”施涵雅現在說起這件事還是痛哭失聲,“所以我只能把菁兒帶在身邊。我放棄了鬼仙的身份,用自己的功德去換取菁兒不必重新輪回,所以我們兩個人都到了司雲司作了司雲令……只是我們兩個一直都很關心菁兒姐姐的情況,時不時地向經常出入凡間的陰曹的人打聽她的情況。前些日子那個鬼差對我們說,她的陽壽就要盡了……所以……我們真的不甘心,我們兩個人的生命,都換不回她一個人幸福完整的過完一生……我想要找到她的靈魂,把她也像菁兒一樣帶在身邊……可是她沒有死,你竟然救了她……楊銳,謝謝你,真的不知道怎麽感謝你……”施涵雅的聲音雖然越來越小,可是最後這句謝謝還是傳進了楊銳的耳中。
死活捐贈自己有用的器官給活著的人,楊銳曾經很想要簽訂一份那樣的協定的,可是她中局沒有那麽做,因爲自己還年輕,那種事情不用著急,以後有的是時間去做。眼下總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學習、打工、找工作、談戀愛……所以那件事情一直只是一個心裏的打算,等到現在,他才忽然醒悟到,自己竟然從來沒有去把它付諸實施。
楊銳看著施涵雅,這個原本印象中很是咄咄逼人的上司此時竟然真的令向來不把對方放在心上的他無比的慌亂,他想跟施涵雅說,自己也有過很多次簽訂器官捐贈協定的打算,可是不知道怎麽開口說這些明明給自己申辯的話,只能看著她發呆……

 楼主| 发表于 2007-8-11 20:52:42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6-16 16:59 编辑 <br /><br />高大的樹木的下半部分幾乎全部堆在藻類和藤蔓植物中,這些無處不在的附生植物就像編織起了一張大網,從各個方向伸展出手臂,想要拉住行人們的腳步。楊銳懷裏抱著女孩,身後背著施涵雅,頭上蹲著猴頭,邁著沈重的步伐艱難的前進著。毛菁兒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沒走出一段距離就會回過頭來叫:“快點啊!快點啊!時間緊急!”
楊銳無奈地搖著頭:“我也想快走啊,可是你姐姐太重了!”他故意用“你姐姐”這個模糊的概念代替自己想要說的人,令施涵雅雖然咬牙切齒,卻依舊沒有辦法。
毛菁兒沒有留意到他們之間的“火花”,邊走邊描繪著她心裏的美好未來:“等到我們到了山下,姐姐的法術解開了,就會給我姐姐治療一下。姐姐的法力雖然不能把我姐姐完全治好,但是可以讓她的病情大大緩解。然後我們就送她回家,回爸爸媽媽身邊……人類的醫療技術進步得這麽快,很快久輝找到治療我姐姐的辦法。等我姐姐治好了病,她就可以跟別的孩子一樣上學,工作,將來談戀愛、結婚、生小孩……最後等到她很老很老,老死了以後我就去陰曹等著她,然後告訴她我是你的妹妹菁兒,你這一生之所以這麽幸福,可使活到這樣的年紀,都是因爲有我和姐姐……還有楊貓狗在保護你,照顧你喔。”
楊銳吸了一下鼻子,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因爲施涵雅非要跟著一起來的要求,楊銳不得不抱一個背一個的作起了苦力,猴頭在他頭頂上不時爲他拂開從樹上垂下來擋在眼前的藤蔓藻類,還安慰的抓抓他的頭髮。楊銳步履蹣跚地走著,幸虧施涵雅的身體非常的輕,所以他一時還支撐的住,就是不知道施涵雅那個法術的效果到底什麽時候過去,如果要他這樣抱一個背一個的堅持走到山下,可是在有些強人所難了。
從施涵雅與毛菁兒那裏得知,楊銳選擇的這座山峰位於一片原始森林之中,山下有一座閉塞的村莊,到達村莊後想要離開這座大山還需要走一天一夜的山路。施涵雅對於楊銳選擇的這個下凡地點大加批評,可是楊銳有什麽辦法?這是當時距離飛機失事地點,也是距離他最近的高山,別說當時的他已經在高空度過了多年,對於地面的環境早就沒有了概念,就算有,他還有別的選擇嗎。
一個應該坐在失事的飛機中的孩子忽然安然的出現,將會是多麽大的新聞,將在人類社會引起多麽多的好奇心,那對孩子的將來可不是什麽好事。如果孩子出現的地方越接近出事地點,人們的猜測就越會往極度幸運的死裏逃生上面想去。
至少這樣對孩子的傷害會最少,楊銳只是這樣想的,並沒有考慮實施起來的難度。
“總之你快點想辦法把你的法術解開吧,不然咱們這樣走,不等走到山下就會被發現,不等把孩子送回去就被追上了。”楊銳聽著施涵雅不停地在自己脖子後面絮絮叨叨,忍不住提醒她當前最重要的事情。他們三個之中,楊銳這個地位低下的司雲使根本沒有什麽本事,毛菁兒雖然是個司雲令,可是由於年紀幼小,能力還不如楊銳。只有施涵雅本來是已經得到了鬼仙身份的人,雖然爲了毛菁兒她不惜放棄了這個地位作了個司雲令,可是她的實力還是遠遠高出同濟的。萬一來了追兵,也只能指望她來抵禦了。
施涵雅聽了他這種話頓時反映強烈起來:“我這樣子怪誰,是誰搗的鬼!”
楊銳知道這個事情說不明白,所以理智的閉嘴不語,採取了原來常用的策略對付她。果然施涵雅自己說著沒勁,不一會就不再言語了。
施涵雅越想越覺得自己現在的處境都是楊銳的錯,雖然大家都是爲了同一個目的,施涵雅並沒有怪他,只是想往他知道現在這個不利的局面是誰造成的,可是誰知道他卻一點認識到自己錯誤的覺悟都沒有。賭氣不再說話,施涵雅開始努力破解自己的法術。她在楊銳的威脅下爲自己施法當然不會不留下一些自己可以破解的餘地,現在憑著一股氣,沒用了多久自己居然就覺得自己僵硬的身體開始有所鬆動。她心裏有些得意,暗暗盤算著:楊貓狗,等我能動了看我怎麽收拾你。
楊銳不知道施涵雅現在的念頭,還在爲她終於安靜下來感到高興。現在他們已經下到了半山腰,四周的森林中逐漸出現了人類活動的痕迹,被砍伐過的樹樁、採摘過的樹果、地上明顯使用利刃割斷的藤蔓……前面的毛菁兒忽然歡呼:“楊貓狗快點走,我看到了一條小路!”
路!
已經幾乎是在機械的挪動雙腿的楊銳精神一陣,快步向前走去。
那是一條橫臥在樹叢雜草間,被人踩出來的小路。以前在楊銳的故鄉,山坡上田野間儘是這樣的蜿蜒小路,現在看在眼中覺得無比的親切。只是小路距離楊銳他們的所在地還隔著一道斷崖(楊銳他們在上面,路在他們的正下方),楊銳與毛菁兒湊在一起,開始商量採取怎樣的迂回路線下去。看到了路就等於離人不遠了,楊銳和毛菁兒都是已經脫離人境多年,心裏對於想要見到人的渴望使他們連自己到這裏來幹什麽都忘掉了,只是在那裏莫名其妙的興奮著。
“等一下!”施涵雅忽然叫起來,“我們不能走那條路!”
“爲什麽!”兩個已經頭腦發熱的同時叫起來。
施涵雅氣呼呼地問:“你們兩個忘了我們在做什麽嗎?楊貓狗走得這麽磨磨蹭蹭的,現在一定已經有人發現我們私自下凡的事了。再和陰曹丟失靈魂,飛機失事時楊貓狗雲群的位置等等集合在一起,他們一定會想到我們跟者件事有關的。追兵現在說不定已經出發了,你們認爲我們還要大搖大擺的沿著路走到人類的村子裏去嗎?”
楊銳頓時啞口無言,沈默了良久之後咬牙說:“繼續爬山!”
施涵雅不冷不熱地說:“如果我可以動,很容易就能帶著她們(注:不包括楊銳)飛下山去,現在是沒有別的辦法了,你就慢慢爬吧。”
楊銳心裏很懷疑,施涵雅是不是已經解除了法術的效果,故意在裝作還不能動的樣子。
看著前面不遠處飄過的黑白無常,楊銳終於明白施涵雅是對的。
好不容易連滾帶爬的下到山腳,已經可以在樹梢後看見傍晚的村莊的炊煙。楊銳在經歷了這次漫長的旅程後,“驚喜”地發現已經失去肉體的自己還是依舊可是感受到疲勞、喘氣、虛脫……等等狀態。他趴在草叢裏喘著氣,看著那兩個無常匆匆趕往了村子的方向。
“……司雲司的……”
“一定要追上……”
“他們……”
楊銳在自己粗重的呼吸聲中只依稀從他們的交談中聽到了這麽幾個字句。
“他們發現咱們了!他們發現咱們了!”毛菁兒緊張地死死抓著楊銳的手臂,指甲都要陷進楊銳的皮肉之中了。
“他們不是發現咱們了,而是發現咱們幹了什麽好事了。”被楊銳擺成仰面朝天姿態放在草叢裏的施涵雅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要是這麽久還沒有發現,他們的工作效率也就跟咱們司雲司差不多了。”
“那咱們怎麽辦?”毛菁兒擔憂地問。
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在猶豫間,聽到一個陰森森地聲音響起來:“你們不用爲難了,直接跟我們回去受罰就行了。”
楊銳嚇得一下子跳了起來,結果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被一條鎖鏈劈頭掄下,打倒在地上。原來是那兩個黑白無常已經悄悄得到了他的身後。他們已開始就已經發現了這三個“逃犯”,但是故意裝做不經意的樣子走了過去,然後一個回馬槍殺回來,果然輕而易舉地就把三個人中看起來最有威脅力的楊銳制伏在地。
“你們三個膽子不小,連……”黑無常似乎想要過一下教訓俘虜的癮,誰知道話還沒有說完就覺得頭上一疼,眼前一黑,然後就什麽也不知道了。白無常正要尋找偷襲夥伴的對手,只覺得自己也是頭上一疼,然後軟軟的倒地。
楊銳快速的跳起來,扯過無常們的鐵鏈把他們捆住,然後把一團樹葉、青草賽進無常們嘴裏防止他們叫喚。看看那兩個被捆的結結實實,正在對自己怒目而視的黑白無常,無奈地歎口氣。
他本來把事情想得很簡單。自己下凡把女孩送回人類當中,然後回去接受懲罰,一切就這樣結束。可是沒有想到,先是兩個上司跳出來成了自己的同夥,現在又莫名其妙地制服了兩個無常,數罪並罰,估計原本只夠到一半的地獄之旅,這下可以直接把自己打到第十八層了。
“你別在那裏裝思考者了!”一塊小石頭打在了楊銳的額頭。
石子和剛才把無常們打暈的法術一樣,出於施涵雅之手,楊銳不悅地說:“你果然能動了!”
施涵雅甩甩手臂:“只是一隻手。”
楊銳失望的皺起眉。根據他對法術的瞭解,施涵雅施法的時候沒有盡全力,加上施涵雅本身的法力,不應該這麽久了都還不能恢復正常啊。
“因爲我自己的法術最適合自己的身體,所以用了六分力抵得上人家的十二分——我也是剛剛才發現的。”施涵雅現在何嘗不是一肚子無名火無處可撒。明明自己的能力足以應對得了眼前的事情,卻偏偏有力使不出,眼睜睜的看著楊銳這個沒什麽本事的司雲使在那裏折騰。“你帶著菁兒還有孩子走,我留下對付他們和後面的追兵。”
“什麽?”
“我說我留下對付他們,你們先走!”施涵雅沒好氣地又抓起手邊的沙土揚了楊銳一頭。
“可是你現在這個樣子……”
“我現在除了不能行動,哪里不比你強!”施涵雅氣呼呼地說,“至少在他們掙脫開之前我肯定可以恢復,到時候我處理了他們就去追你們。”
“你放心把她們交給我了?”
“哼……”施涵雅不予回答。
楊銳明白她是要犧牲她自己拖住追兵,給自己把女孩帶到人間的時間。既然兩個人已開始就都有了爲這對小姐妹犧牲的打算,所以現在也不必多說什麽了:“我會把孩子安全送回去的。還有,到時候我會說毛菁兒這個上司是爲了阻止我的任意妄爲才追我到了凡見的。”
施涵雅贊許地看了他一眼,擺動著她唯一可以移動的那只手說:“總之你自己看著辦,要是她們有什麽事,就算你已經被打入了地獄,我也會把你拉出來再向下打幾層的!”
“估計到時候咱們差不多……”楊銳嘀咕一句,叫過猴頭,抱起女孩,對不甘心丟下施涵雅的毛菁兒說:“走,她恢復之後想要追上我們很容易。”
“可是……”
“菁兒,你可要好好保護你姐姐,你也知道,楊貓狗這個傢夥不是很靠得住吧!我不在的話一切可就全靠你了!”
施涵雅的一番話立刻打消了毛菁兒的猶豫,拍著胸脯保證:“交給我好了!我會照顧好我姐姐和楊貓狗的。”
施涵雅看著楊銳帶著毛菁兒沿著山路走去,心中生出一種莫名奇妙的感覺,這麽多年來她從來沒與毛菁兒分開過,現在卻要把她交給一個總是讓人覺得蒙著一層霧氣的男人帶到凡間,她自己也覺得與自己平時的性格完全不符。這是楊銳忽然回過頭不知道說了句什麽,只見猴頭百般不情願的從他的肩頭跳下來,一步三回頭地慢慢走到了自己身邊。“你這是什麽意思啊!難道我還需要一朵雲彩猴子保護!”施涵雅毫不領情地說。
“我不想帶著猴頭去人間——我可不願意它變成一朵烏雲。”楊銳這麽說過之後,頭也不回地走了。“唧唧吱吱……吱……”猴頭很是委屈地蹲在那裏叫著。它並不能理解楊銳的行爲,因爲自己被丟下而十分傷心。施涵雅向它伸出手想安慰它,猴頭卻像旁邊躲了躲。一般的靈雲都很願意親近司雲令們,畢竟他們還是司雲使的上司嘛。可是這個猴頭真是與衆不同,老是對施涵雅與毛菁兒表露出戒備的意思,那種神態就好像……就好像楊銳一樣,不過它不會像楊銳那樣掩飾自己就是了。
“這個楊貓狗!連雲彩都被他帶壞了!”
施涵雅習慣性的把所有的過錯推在自己唯一的部下身上。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山林中的各種聲響開始變得那麽得不真實,施涵雅發現自己很久以來竟然遺忘了黑夜是什麽樣子。“原來人間的夜晚是這麽冷……”施涵雅喃喃地說,“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到凡間來,嘗試有喜怒哀樂,冷熱寒暑的日子……”本來她在死後已經得到了鬼仙的地位,只要遵照規定不與自己生前的親人朋友接觸,她是可以到人間生活的,可是她自己放棄了那個權利,選擇了用自己的功德挽留毛菁兒。
自己也許做錯了,菁兒如果當時進入輪回,說不定已經重新得到了幸福的人生,重新有了新的家庭、健康的身體、疼愛她的父母……自己留下她究竟是因爲想要保護她,還是因爲自己害怕寂寞,想要找個人陪……她想起了當年毛菁兒父母的神情,他們抱著快要離開人世的毛菁兒時的神情,那種絕望的眼神幾乎能撕碎施涵雅的心——雖然她的心那時已經在那個女孩的胸腔中跳動了。
“楊貓狗,如果你不能把她們保護好,下地獄之前我也要先把你……”施涵雅躺在草地上看著天空,咬牙切齒地再次在心裏對楊銳進行了預審……
楊銳帶著毛菁兒走在無人的鄉間小路上。他十分享受多年以後雙腳再次走在路上的感覺,那沙子在腳下發出的輕響,那土疙瘩、小石塊在腳低滾動的觸覺,那一腳深一腳淺的感覺……真是令他倍感親切。毛菁兒在旁邊跌跌撞撞地走著,不住的抱怨:“這是什麽破路啊,還不如林子裏好走呢。”
“鄉下的小路都是這樣的,你是在城裏長大的吧。”楊銳對於城市孩子的嬌氣是自從他上小學的那次與城裏學校的校際聯誼後,就深有體會的。
“我連城市裏的馬路都沒走過幾次,從小就是呆在家裏或者醫院裏。”毛菁兒用力踢開一塊土疙瘩說。
楊銳默然。毛菁兒死的時候還是個小孩子,連學校都沒有踏入,她怎麽會知道家與白色的病房之外、鋼筋水泥的城市之外還有怎麽樣的天地,她怎麽會知道這樣的鄉間小路可以帶給一個孩子多少童年快樂的回憶。“毛菁兒,其實你可以有空的時候讓施涵雅帶你下來玩玩,這裏有很多適合小孩子的玩意兒,保證比呆在司雲司裏有趣的多。”
毛菁兒把腰一卡眼一瞪:“誰允許你叫我們名字的,我們可是你的上司!”
“是啊,是啊……”楊銳悻悻地說。這幾個小時的相處,他都快要忘了毛菁兒原本的面貌了,現在才回味過來,這個孩子其實是跟著施涵雅長大的,她的性格跟她可愛的孿生姐姐可是相差十萬八千里的。“馬上就要離開路再次鑽林子了,用我背你的話就說一聲。”他好心的向毛菁兒建議。既然人家是上司,他總不能直接說上來我背著你這樣的話了吧。
“不用,我走得比你快多了。”毛菁兒見他一點也不主動,竟然還要自己開口請求,一肚子不痛快地斷然拒絕了。
楊銳張張嘴,默默地走在了前面。
施涵雅看著兩個無常怒衝衝地站在自己面前,嘴角露出一抹不屑地笑容:“你們幹嗎沖著我發火,又不是我捆起你們來的不是嗎。”猴頭坐在不遠處的樹枝上,想要救她又不敢下來,只是憤怒地吱吱直叫,把枝杈樹葉什麽的直向黑白無常頭上扔。
黑白無常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把身上的鐵鏈子掙開——這鐵鏈子平時都是他們用來鎖別人,自己還是第一次嘗到它的滋味,用手摳出堵在嘴裏堵得滿滿的草葉泥土,破口大駡起來。他們奉命調查的是一個小小的司雲使,本來以爲只是例行公事,手到擒來的任務,沒想到居然會反而把自己弄得這樣狼狽。五花大綁不說,嘴裏還被堵滿了東西。眼前的司雲令雖然是被他們丟下來的,可是分明也是跟他們一夥的,這叫著兩個無常怎麽能不把火氣沖著她去。
“你們也算是天庭的官吏,雖然地位低下,但是也應該謹守天條,各司其職,居然敢私自藏起一個陽壽已盡的凡人,還敢私自下凡,毆打官員,難道你們一點都不把我們陰曹地府放在眼裏嗎!難道你們以爲我們的十八層地獄只是擺著好看的嗎!”
“哼,有人會覺得十八層地獄那種東西好看嗎?除了你們這些沒有品位的鬼差,誰會喜歡那種地方。”施涵雅冷笑著說,“既然我們敢做這件事,就已經打定了主意不怕什麽十八層地獄了,你們連這一點都想不到嗎。”
這兩個黑白無常對施涵雅還有點印象,知道這個司雲令一向端莊文靜,言語不多,頗有古代仕女之風,在很多同級的官吏中有著很好的人緣,一些年輕的官吏們甚至總是有意無意地討好她,其中的目的不言而喻。這也是兩個無常雖然十分憤怒,但是言語間還比較克制的原因。沒想到施涵雅一開口就令他們大吃一驚,這哪里像他們印象中的那個溫婉女子,分明就是個小辣椒嘛。這時猴頭急了,乾脆地從樹上撲到了那個黑無常身上又抓又叫。可是它這只小小的猴子怎麽是無常的對手,立刻就被拎著尾巴丟了出去。
白無常說:“你們帶走那個女孩有什麽用?你們以爲自己可以救她嗎?難道你們不知道閻王叫人三更死,不得留人到五更的俗話!還是你們自己身爲天庭的官吏,卻不知道天條有多麽威嚴!反正那個小姑娘的命運早就決定了,你們何必作這些無用之事,乖乖的把她交出來還不遲!”
施涵雅皺著眉頭說:“你們真地以爲我是小女孩,那麽好騙嗎?難道我不知道人的命運是可以改變的?比如一個重病的人,即使他的命運是應該病逝,但是如果出現轉機,比如說有人爲他捐獻器官,有修爲的人願意爲他治療,甚至他自己的意志擰過了命,這個人的命運就可以得到改變,他的命盤就會變成另外一個樣子——我自己就曾經捐獻器官救了好幾個人,你們想欺騙我不知道麽!那個女孩既然被司雲使救了,只要被人們都知道了她還活著,她的命運就會脫離原來的軌迹,你們陰曹地府想不更改都不行吧!”
見施涵雅心裏這麽清楚,黑無常重重地一跺腳說:“小丫頭,別在那裏跟我們耍嘴皮子!乖乖的說你的同夥去了哪里?你要是現在說了,回去我們哥倆說不定還會幫你說說情。如若不然……哼哼,你以爲地獄的酷刑撬不開你的牙嗎!”
施涵雅看著他們問:“你們要對我用刑?”
“我們自然沒有哪個職權,不過等你被帶到地府,自然有人審問你!我們地府的大堂,古往今來還從來沒有誰能蒙混的過去!”說著他們就要上前來擒拿施涵雅。猴頭再次不顧一切的撲上來阻止,結果被黑無常一鎖鏈輪到了地上。
“這種靈雲倒是他們司雲司的特産,不如帶回去當個玩意兒。”白無常好奇心比較重,竟然想要伸手去拿猴頭,沒想到猴頭趁機保住他的手指頭就咬,雖然沒有傷到他,可是那種齜牙咧嘴的神情到把白無常嚇了一跳。“把這個猴子打爛,只帶女人回去就行了!看看她到底有多大的膽子敢不把地府放在眼中!”白無常氣急敗壞的叫。
“可是只要我不被你們帶到那裏去就行了吧!”施涵雅說著,忽然站了起來,雖然她還有一隻腿沒有恢復行動力,但是手一揮,一張晶瑩雪白的大網憑空出現,把黑白無常扣在了底下。施涵雅一邊收網一邊說:“就憑你們的道行還想要把本小姐帶走——不知道我是差點作了鬼仙的人嗎!”黑白無常越是掙扎,那張網子就纏的越緊,終於把他們困的像粽子一樣,這次他們兩人的姿態是面對面的被捆綁著,他們兩個人的面孔之間的距離是那樣的近,以至於連嘴唇蠕動發出聲音的空隙都沒有,所以即使施涵雅不賭上他們的嘴,他們也無法出聲了。
猴頭一看施涵雅占了上風,立刻從地上爬起來,跳到兩個無常頭上又抓又打。
施涵雅把網子的一頭牢牢拴在樹上,然後拍著手說:“行了,這次保證你們三天都掙脫不開,我的網子可不像你們那破鎖鏈一樣,輕易就讓你們出來了。”她說著她說著開始動手在黑白無常的身上搜索起來——明明是把黑白無常捆得那麽緊的網子,在她的手下卻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樣,壓根不會影響到她的動作。施涵雅翻查過他們全身,終於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握著那樣東西的手像穿透空氣一樣的穿過網子收回去,笑盈盈地說:“我就知道你們會向同伴求助。現在這個東西在我手裏,他們可就找不到你們在什麽地方了。”說著從旁邊抱了一大堆稻草,把兩個無常嚴嚴實實的蓋在底下。
本來她還不想做得太過分,畢竟大家雖然不是屬於一個系統,可是也是打過照面,自己和楊貓狗看來是要下地獄了,到時候就算不指望這些鬼差們照顧,至少還希望他們別記仇報復。可是沒想到這兩個黑白無常的心思居然這麽毒辣,居然想要用命運無法改變,該死的就是要死來欺騙自己交出女孩讓他們帶走靈魂。來追趕自己也好,來尋找女孩也好,這是他們的職責所在,施涵雅沒有資格責怪他們忠於職守,可是他們居然把一個活生生的孩子生存的希望全部抹殺,並且用這個理由來欺騙施涵雅。
“你們不僅僅是礙我們的事了,而且還心腸狠毒,所以我要你們在這裏多呆幾天!”施涵雅對著那個根本看不出下面有什麽來的大草堆扔下一句,在手裏掂掂搶來的東西,看看四周的環境,選擇了一個與楊銳他們走的相反的方向,單腿蹦著走了。猴頭不甘心地又在施涵雅堆起的草堆上摞上好些石塊土疙瘩,才跳躍著追上施涵雅,跟著她走了。
楊銳不管毛菁兒是不是在尖叫“非禮”,一把抓住她,把她甩到了自己背上,然後抱起放在草地上的女孩繼續趕路。“楊貓狗,你這個壞蛋!我是你上司,你竟然敢這麽對待我!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我走得比你還快呢!”毛菁兒絲毫不領情地拍打著他的頭、肩,又叫又鬧得扭動著身體。
“別鬧了,再鬧真地把你扔下去!”楊銳警告她。這個小丫頭不但走得慢,而且還倔強的出奇,總是要走到與楊銳地判斷相悖的地方去,聲明只有她選擇的路是正確的,拿出上司的架子來要求楊銳服從。要是照她的話去做,恐怕都不知道走到什麽地方去了。楊銳實在被她逼得沒辦法了,只好利用自身高力量上的優勢,把毛菁兒弄到背上背著就走。
毛菁兒也覺得委屈極了,施涵雅不在,自己就是這裏最大的領導,這個楊貓狗竟然敢一次次的不停自己的話,還敢對自己動手動腳的。她越想越不甘心,張開口一口咬住了楊銳的耳朵。
楊銳疼的叫了出來,差點真的把兩個女孩子都扔到地上。
“你安分一點行不行!明明是孿生姐妹怎麽一點都不像!你看看你姐姐多麽可愛,你怎麽就知道找別人的麻煩!”楊銳再也忍不下去了,扭頭對著毛菁兒大吼。看她的姐姐,這個孩子本性應該不錯,真是讓施涵雅帶壞了。
毛菁兒被他吼得一下子安靜下來,半晌沒有動靜。楊銳正在慶倖地想著:小孩子必要的時候就要嚇唬一下之類的錯誤的教育觀念的時候,忽然覺得有什麽冰涼的東西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下雨了嗎?不對啊,自己這個司雲使都沒有接到下雨的通知啊。他仰頭看看滿是星斗的晴朗夜空,卻聽到了背上傳來努力壓抑著的哽咽聲。
“你……你怎麽哭了……”楊銳看到毛菁兒的樣子結結巴巴地問,不就是訓了她一句,用得著哭成這樣嘛。楊銳最怕看見小孩子哭,以前做家教的時候,好幾次都是被愛哭得孩子弄得辭職了事,現在碰上個上司居然也這樣。
被他一問毛菁兒哭得更傷心了,她抽抽搭搭哭著,楊銳哄了好半天才勉強說:“我知道自己不討人喜歡……反正……反正……除了姐姐都沒人喜歡我……那個時候……連爸爸媽媽都選擇……選擇姐姐不要我……反正就只有姐姐喜歡我……”
楊銳愣在那裏。從開始他就只看見毛菁兒對她姐姐的關心愛護,和她一心想要幫助保護這個孿生姐姐的決心,卻從來沒有仔細想過,當年她是在父母選擇了救姐姐的情況下死去的,也就是說,父母選擇放棄了她。楊銳沒想過經歷了這一切後的毛菁兒會有怎樣的心情,甚至以爲一個小孩子能有什麽複雜的想法,肯定是早就忘得乾淨了,沒想到那件事情會在她心裏留下這麽深的痕迹。其實仔細想想,這是肯定的事情,不論是誰經歷了,傷痕都會永遠留在心裏,不過是楊銳一廂情願的以爲小孩子就應該什麽都不懂,才忽略了這件事而已。
毛菁兒坐在地上哭著,楊銳蹲在她身邊,不知道要說什麽、做什麽才好,這個時候再說什麽她姐姐的身體比較適合捐贈者的器官之類的話,恐怕會比事情本身更殘忍。楊銳只好看著她哭泣,不時幫她擦擦臉上的鼻涕眼淚。
“其實你是個很可愛的小姑娘,真的,我就覺得你很可愛。”
“你……你撒謊……”
“是真的啊,你看,我怕你走得累了,都特意背著你。”
“可是你一直都抱著我姐姐……我都快走不動了你才背我……”
原來這個小傢夥根本就是很希望自己背著她,開始生氣拒絕的原因竟然是自己提出這個建議太晚了。真是女人心海底針啊,連這麽大點的小女孩都這麽難琢磨。楊銳生前的戀愛就一次次因爲捉摸不透對方在想什麽而告終,現在看來這麽多年來自己根本沒有什麽長進,不過這與這麽多年來孤獨的牧雲,沒有接觸過女性有關(楊銳自動把施涵雅與毛菁兒從女人這個範疇中遮罩了),楊銳在心裏這樣安慰自己。
“那是因爲……因爲你比你姐姐勇敢、可靠,不像她一樣什麽都要依靠別人。你是個勇敢有能力的孩子,你都可以照顧保護你姐姐了,讓人忍不住把你當成大人看待,所以我才沒有馬上想起來嘛。”楊銳低聲下氣地編著理由哄她。
“那當然了,我當然……是個大人了……”毛菁兒最喜歡的就是別人把她當做大人尊敬,聽到楊銳這種投其所好的言論,她的心情立刻變好了許多,“姐姐說,因爲我更勇敢,所以媽媽和爸爸才放心讓我離開他們,因爲他們知道,我比姐姐會照顧自己……”
楊銳長歎一聲,勉強擠出笑容說:“是啊,一定是這樣的,你的爸爸媽媽是很信任你,知道你比姐姐可靠,才讓你離開他們的。”
毛菁兒似乎比較能接受這個理由,抹抹眼淚站起來說:“我們快走吧!還有好遠呢!你這個人真是能磨蹭!”
楊銳苦笑著建議:“還是我來背你吧?”
毛菁兒一甩頭:“不用!我自己能走!”
“我知道,可是你是上級,我是下屬,爲你服務是我應該做的事嘛。”
“真的嗎?”
“是啊,我怎麽能讓我的上司自己走著去呢,一般的領導可是都有專車接送的。”
“真的嗎?那麽這可是你求我讓你背我的,不是我自己走不動,所以需要人背喔。”
“對,就是這樣。”
毛菁兒終於露出了一個笑容,踩著一塊石頭爬到了楊銳背上,用手指扣著楊銳的頭說:“楊貓狗!出發!前進!沖啊!”楊銳應聲沖了出去,在茂密的山林間快速的奔跑著,毛菁兒在他的背上開心的大笑了起來,不住的高聲叫著:“跑啊……跑啊……”
接二連三的發生爭鬥,施涵雅的法力和氣力都消耗得差不多了,現在對付這個本來實力不如她的牛頭也處在了下風。看著牛頭氣定神閑得出招,而馬面還在旁邊信心十足的觀戰,施涵雅算算時間也差不多到了淩晨四點鍾。看來要用絕招了,施涵雅一咬牙向後撤了半步喊:“我也是爲了救人迫不得已,並不想真的傷害你們,給你們一個機會,現在離開怎麽樣?”
牛頭明明已經占了上風,怎麽會相信施涵雅這種糊弄人的鬼話,哈哈大笑著:“你現在知道害怕了!晚了!跟我回去……”他伸手向施涵雅抓去,這時他身後的馬面居然也撲了上來,嘴裏大喊著:“這下你跑不了了!束手就擒吧!”只是他撲過來的動作太大,不但沒有抓住施涵雅,反而與牛頭撞在了一起,兩個人頓時成了滾地葫蘆。一牛一馬都是高大健壯,相互絆壓著,一時誰都起不來。
施涵雅看著眼前的情景目瞪口呆,她手中拿著一顆閃亮的明珠本來正要扔出去,這時也停止了動作。這種明珠她一共只有三顆,還是她剛剛來到司雲司的時候,司雲司的最高長官司雲天神給她的禮物。當時天神告訴她說,這三顆珠子是司雲天神親自煉製的,可以幫她逃過三次難關,爲了獎勵施涵雅生前的善行,她特地送給施涵雅作爲見面禮。天神賜給的東西威力可以想象,但是施涵雅在司雲司的日子平淡無波,所以一次也沒有機會使用過,這次她打定主意要拿出來解圍的時候,眼前卻出現了這樣難以置信的一幕。
“唉呦,老牛你壓著我幹什麽!”
“明明是你壓著我,你這個死馬臉!”
“小丫頭,你跑不了了,跑也沒有,我的同事已經到飛機失事地點去堵你的同伴了!”
兩個鬼差爭執中,施涵雅看到那個正壓著自己的夥伴不讓他起來的馬面在邊喊邊對著她使眼色。施涵雅一愣,馬上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回給對方一個感激的眼神,她轉身向樹林中跑去,邊跑邊喊:“死猴子,再不出來我自己走了”。
施涵雅他們一開打就躲到了樹林裏的猴頭聽施涵雅叫它,才悄悄從躲藏的地方露出頭來。它來到原本的戰場,看到的正是這樣的情景:施涵雅在前面狼狽逃竄,牛頭馬面在地上大喊大叫,正要掙扎著爬起來追趕。楊銳要它幫助施涵雅的命令立刻浮上心頭,猴頭怪叫一聲,拽下一根粗大的樹枝就向牛頭馬面頭上跳下去。揮動樹枝沒頭沒腦的亂打一氣。
本來就趴在同伴身上的馬面首當其衝的成了猴頭毆打的物件,他被樹枝在臉上劃出好幾道血槽之後,氣憤地大吼一聲爬起來,抓起猴頭就向著逃跑中的施涵雅扔去:“看好你家寵物!一點教養都沒有!”
施涵雅接住淩空掉下來的猴頭,向著馬面再次感激地點頭,然後迅速的消失在樹叢中。
牛頭這時才從地上爬起來,揪住馬面叫:“你小子故意放她走的!”
馬面正在整理自己的頭髮(馬鬃?),心不在焉地說:“你自己不是也說不願意來幹這趟差事,人家好心救人,咱們不幫忙還添亂,缺德!”
“同情歸同情,工作歸工作,這是兩碼事!你居然敢私放通緝犯,不怕回去受處分?”牛頭擔心地看著自己的搭檔。
馬面搖著一根手指:“第一,她現在還是司雲司的司雲令,不是通緝犯;第二,誰看見我私放犯人了?”
“我……沒看見……”牛頭歎口氣,自己總不能真地去舉報同伴吧,更何況他的作爲也符合自己的意願,無非自己沒有他那樣的膽量公然做出來而已。
馬面還在收拾自己的儀容,一邊喃喃自語:“被樹枝弄出了好多小傷痕,不知道變回原貌之後還會不會留著……死猴子,所以我討厭小動物……”
“喂,我一直在懷疑你是不是個女人!”牛頭不耐煩地說,“你不會真的是女的吧?我聽說咱們當中也有女性任職的。”他們平時都是工作時才在一起,那個時候都已經按照要求以工作面目出現,也分不出男女了,但是這個牛頭一直覺得自己的拍檔有女性化的傾向。
“你胡說八道什麽!”馬面生氣地踩了他一腳,“走吧,目標跑了,咱們這兩個忠於職守的鬼差也該追下去了吧!”
“你其實是想去看熱鬧吧?我警告你,到了那裏可是有許多同事在,也有咱們的上司判官在,你可千萬別再意氣用事了,不然……”
“好了好了,囉嗦死了,還說我是女人,其實你才是個老太婆吧!”
楊銳背著抱著兩個女孩,好不容易走到了那個山坡上,遠遠的已經可以看見在那邊燈光閃耀,人聲、車聲、直升飛機聲也隨著晨風飄來。在東方已經泛出魚肚白的天空下,失事飛機的殘骸像是一副黑色的骸骨,靜靜躺在樹林中,還可以看到有幾縷輕煙從殘骸的各處升起。來來往往的人員很多,可以看見其中那些明顯的白色大褂。楊銳在心中祈禱,這架飛機上的乘客還有別人也能夠有這個女孩一樣的幸運,雖然他知道這個願望有多麽的虛無縹緲。
“就是這裏嗎?”毛菁兒在楊銳背上問。雖然還隔得很遠,可是那個現場還是令這個對於人世間的一切都沒來得急有很多瞭解的女孩感到有些害怕,在楊銳想要把她放下來的時候抱著楊銳的脖子不肯下來。
“我們還要走近一點,不然他們不容易發現你姐姐。”楊銳向毛菁兒說,“你幫我注意四周,我想陰曹的人一定已經猜到咱們要到這裏來了。”
毛菁兒乖巧地點點頭:“楊貓狗……你說我爸爸媽媽會不會在那裏……”
楊銳想到毛菁兒非要跟著來的原因之一就是想趁機看看她的父母,可是他也沒有辦法欺騙這個孩子,只好說:“可能……不能來吧……這裏太偏僻危險了,專業的救援人員不會讓他們來的。”他本來以爲毛菁兒會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清,沒想到她只是嗯了一聲就沒了動靜。
楊銳沿著山坡小心翼翼地向下走去,邊走邊儘量用樹叢灌木遮擋著自己的行蹤,雖然不知道陰曹的人會不會突然躥出來,但是小心一些總是好的。
判官向身後的黑白無常揮揮手,後者也已經看見了那個正在下山的人影,三個人一起悄悄地向前移動著,準備一舉擒獲對方。可是就在他們距離目標越來越近的時候,對方好像也發現了他們的存在,忽然撒開腿向山下跑去,邊跑還一邊在大呼小叫:“喂,我發現了一個幸存者!我發現了一個幸存者!”
“混蛋!看來這個傢夥是豁出去了,寧願違反更嚴重的律條,也要把那個孩子送到人類手裏。”判官氣急敗壞地向黑白無常叫,“你們兩個,趕快給我攔住他!”
跟著這個判官行動的這對黑白無常正好是先後被楊銳和施涵雅非法拘禁過的那兩位,被同事們解救出來之後,已經因爲辦事不力受到了上司嚴厲的訓斥,現在他們的小組率先發現了對方的蹤迹,他們怎麽肯放過這個報仇和將功贖罪二合一的機會,判官一下令,他們立刻如狼似虎的向著楊銳撲上去。
楊銳早就發現了他們,看到他們沖過來,跑得更快了,不住地沖著山下喊:“快來啊,我找到到了幸存者!”可是他現在距離飛機失事地點還很遠,山風又那麽大,山下的救援人員怎麽可能聽得到他的聲音。楊銳見黑白無常越來越近,跑得也越來越匆忙,可是腳下反而跌跌絆絆的,被黑白無常漸漸追了上來。當黑無常來到他背後,嘿嘿冷笑著伸手去抓他的肩膀時,楊銳緊張的腳下一絆,順著山坡滾了下去,卻把手中抱的孩子扔在了地上。
黑白無常也不再去追趕像滾地葫蘆一樣正在向山坡下滾去的楊銳,哈哈笑著把小女孩抓在了手中,只要抓住了這個孩子,不怕楊銳不回來束手就擒。白無常更是馬上揮動鐵鏈把小女孩困了個結結實實:“沒想到這個功勞還是沒逃出咱們哥倆的手心,哈哈哈哈。”
黑無常看見楊銳已經滾到了山坡下,但是卻躺在那裏沒有動,似乎是被山坡上的石頭撞昏過去了。“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啊,本來還想用這個孩子當作誘餌騙他回來呢。”黑無常感歎著向山坡下走去,順手向著女孩使用了一個招魂術:“你的死期遭至,拖到現在算你賺了大便宜了,現在乖乖跟我回去吧!”他這一法術下去,女孩的靈魂應該立刻飄出,跟隨他們到陰曹報道,可是只見女孩卻是整個人都飄到了空中,同時從捆住她的鐵鏈中穿了出來。不等黑白無常反應過爲什麽會出現這樣的怪異現象,那個女孩已經大喝一聲,雙手一分,兩道法術同時襲擊向黑白無常的雙眼。兩個無常在雙眼被這個最簡單的法術刺傷之前,才看清楚了這個女孩不是他們要找的物件,而是司雲司的那個小司雲令。
那個還在後面的判官看到黑白無常倒地,立刻暗叫不好。果然只見楊銳馬上就從地上跳起來,生龍活虎地向前跑去。在山坡下一棵隱秘的樹後,那個女孩靜靜的躺在那裏還沒有醒來。剛才在毛菁兒發現了追兵之後,楊銳就用樹上的藤蔓把她吊了下來,然後抱著毛菁兒奔跑迷惑對方的視線。本來他的打算是既是自己的計策不能成功,至少也把女孩藏了起來,不會讓他們那麽容易發現,沒想到黑白無常這麽得意忘形,輕而易舉的就落入了他的圈套。
難道天庭和陰曹的職員素質相差這麽多?楊銳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想著目的地狂奔。毛菁兒在山坡上跳躍著向下跑來,一邊還在爲他大聲打氣。黑白無常還倒在地上捂著眼睛,但是那個判官已經離開了地面,雙腳懸空的向楊銳快速的撲來。
楊銳計算自己的速度和對方的速度,知道對方一定可以在自己到達目的地之前攔住自己,心中著急之下一咬牙,把女孩緊緊抱在懷裏,再次選擇了滾地戰術,沿著坑窪不平的山坡一頭滾了下去。而毛菁兒則揮舞著從黑白無常那裏繳獲的鐵鏈子朝判官沖過去,希望可以阻止他片刻。那樣一個小小的女孩子揮動著又長又重的鐵鏈子,看起來說不出的滑稽可笑,可是判官沒有時間去爲這件事分心,飛起一腳就把毛菁兒踢了個跟頭。鐵鏈子反彈回去打在了她自己頭上,小姑娘頓時大哭了起來:“你這麽大人了欺負小孩!我不幹!我不幹!”
判官理都沒有理她,越過她的頭頂繼續前進。毛菁兒見這一手不管用,爬起來掄動鐵鏈從後面向判官砸去。判官頭都沒回,雙手虛點,“錚”的一聲鐵鏈被打成了數截,毛菁兒再次倒在地上,原本握著鐵鏈的雙手又紅又腫又麻,這次是真的疼得大哭了起來。
“竟敢打我妹妹!”隨著一聲嬌喝,施涵雅從空中落了下來,向著判官張牙舞爪地迎了上去。判官早就有了這次違背天條的三個人的資料,也不跟她廢話,立刻打鬥在了一起。猴頭從施涵雅的肩上一躍而下,快速地向楊銳奔去。
楊銳已經停止了滾動,他頭暈眼花地從地上爬起來,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滾到坡底,而是被一棵稍粗一些的樹擋住了滾勢而已。因爲所處的位置低矮了,現在的楊銳反而看不到失事飛機的所在,只是透過黑暗的樹林,那些閃爍著的各色燈光可以指示他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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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1 20:53:13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05 编辑 <br /><br />可是四周的樹林裏還有許多影影憧憧的身影,楊銳知道,那是已經聞風趕來的鬼差們,根據外形輪廓判斷,他可以分辨出有牛頭馬面、黑白無常、判官夜叉……等等等等,這下不論從數量還是質量上,陰曹的人都肯定勝過了司雲司了,不惜違背天條,好不容易才到了這裏,眼看女孩就可以扭轉命運得救了,難道要在這裏功虧一簣。楊銳抱緊了女孩,看著帶著毛菁兒感到自己身邊的施涵雅說:“你來衝鋒,我跟上,咱們拼了!”
“你居然讓我沖在前面!”施涵雅大怒。這個楊貓狗也太不像男人了,居然要自己一個女性爲他衝鋒陷陣。
楊銳瞅著她問:“你是說要我沖在前面?”都什麽時候了還在斤斤計較,自己要是有她那樣的法力身手,還用的著她說麽。
施涵雅雖然心裏不快,但是也明白這個楊貓狗這麽無用,菁兒又是個孩子,也只有自己上了。“你給我跟緊了!要是敢掉隊我剝了你的皮!菁兒,你也緊緊跟上姐姐,我讓他們看看司雲令的厲害!”說著昂首向著正前方走去。
楊銳緊緊跟著施涵雅,所以看得清楚,只見她取出一個珠子樣的東西,向著迎面而來的鬼差們就扔了過去。一道無聲無息的白光破空出現,就像在看電影慢鏡頭一樣,楊銳看見那些鬼差一個個飛在空中,被白光迸發出的一種無形的力量抛了出去。楊銳忍不住看了施涵雅一眼:想不到她手裏還有這麽厲害的法寶。卻聽施涵雅自言自語地說:“說是可以保命,害我還以爲扔出去後敵人全滅呢,原來只是振出去而已。”
原來她居然想對這些鬼差下殺手!楊銳瞥一眼施涵雅通紅的眼睛,嘴角惡狠狠的微笑,什麽也不表示地加快了步伐。
周圍的鬼差越來越多,楊銳他們仗著施涵雅的那種小珠子一路往前沖,可惜的是那種小珠子確實只能把對手暫時震開,憑且令對方暈眩一陣子,很快就又會爬起來,跟後面還在不斷趕來的其他鬼差一起繼續上前堵截。楊銳看著眼前的鬼差數目不住地增加,等到他們來到樹林邊緣的時候,面前呈包圍之勢而站的人影至少在兩位數以上。
“再扔一個我們就可以沖到人們可以發現的距離了,快!”楊銳看著不遠之處的燈光、人影,胸口快要被成功的希望漲破了,興奮地對施涵雅說。
施涵雅白了他一眼,嘴裏卻大聲說:“好!往前沖!”說著手一揚做出要抛東西的動作。前面的鬼差們好多都已經被她那種法寶打中了兩三次,一看她又要扔過來,下意識的便向旁邊躲閃。誰知道施涵雅手裏什麽都沒有,而是馬上拉著楊銳、毛菁兒,趁著他們這一愣深的功夫從他們的身邊沖了過去,接著把楊銳和毛菁兒一推:“你們先走,我攔住他們!”
楊銳馬上明白過來,那樣的珠子施涵雅只有三個,剛才已經全部用完了,現在她是要憑著肉搏來阻止追兵了。楊銳深吸一口氣,向著前方人間的燈光跑去。再近一點,再近一點……楊銳邊跑邊在心裏默默祈禱,再近一點就行,只要在對方可以發現我們的位置……
可是事情總是與他的意願相違背,就在眼看就可以踏出密林到達時也相對開闊的山坡地時候,身後一個無常甩出鐵鏈,把他絆倒在地,接著不等他站起來,幾個鬼差已經把他團團圍住。“楊貓狗,你這個笨蛋!”施涵雅聲嘶力竭地喊叫聲傳來。她已經被兩個鬼差按倒在地,正奮力地掙扎著,挺著脖子向楊銳喝罵:“你這個笨蛋!笨蛋……”盡了這麽多的努力,可是事情還是在最後關頭失敗的憤怒與不甘心促使她原形畢露,一連串的髒話脫口而出,不但令周圍的鬼差目瞪口呆,就連跟她朝夕相處的毛菁兒也張大嘴呆呆得看著她。
只有楊銳依舊平靜,對著毛菁兒說:“大聲呼救!”
毛菁兒一時沒反應過來,眨著眼看著他。
“想救你姐姐就大聲叫救命!”楊銳大聲說。
周圍的鬼差們都聽到他的話了,可是誰都沒有阻止毛菁兒的大聲喊叫——這裏與人類還有一段距離,而且現在是逆風,風帶起的波浪一般的林濤聲足以掩蓋毛菁兒的喊叫。
“救命啊……救命啊……”毛菁兒拼盡全身的力氣在喊著,雖然知道無濟於事,但是她至少要做些什麽,而不是只是等著施涵雅與楊銳努力,只是給別人扯後腿。“救命啊……救救我……我不想死……”毛菁兒聲淚俱下地喊著,她死去的時候也想要這樣大喊,可是那個時候疾病連她呐喊的力量都奪走了,現在她終於可以喊出來,爲了她自己,也爲了她的孿生姐姐,“救命啊……救命啊……”
一個判官看得有些不忍心,上前一步說:“沒用的,小姑娘……”
這時楊銳一揮手,一個法術施展在毛菁兒身上。
這是一個最簡單的法術,每一個司雲使一上任,他的指導這就會教給他,只要手持司雲使的放牧工具——雲笛,施展這個法術甚至不需要什麽法力。這個法術唯一的用處就是可以把司雲使的聲音放大無數倍,而且不受高空中狂風的影響,可以令雲群中的每一朵雲彩都聽得見。
楊銳施法完畢,仰面朝天的躺在了地上,帶著笑容聽著毛菁兒尖利的聲音在天地間回蕩:“救命啊……救救我……救救我……”
“好象……有人在呼救……”
“不可能吧?”
“真的……是真的……難道還有幸存者……”
“大家快去看看,有人在呼救,也許還有幸存者……”
“醫生、擔架……快啊,快啊……”
聽到呼喊聲的人們紛紛向這邊半跑而來,各種照明設施立刻把這個地方照的亮如白晝。鬼差們上前撕扯著楊銳,但是卻沒有辦法從他懷裏奪出女孩。在被燈光照到之前,鬼差們無奈的一個個選擇了隱身,來到這片樹林中的救援人員看到的,是一個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小女孩。山風吹拂著她沈靜可愛的面容,仿佛是一個剛剛自天堂遊玩歸來的小天使。
“是個小孩子,她還向沒有受外傷。”
“醫生……快……”
“核對一下她的身份……”
“仔細搜查附近,看看有沒有其他幸存者……”
人們帶著毫髮無損的女孩,在對這個孩子無比的幸運的震驚中離開了樹林,隱藏在原地的鬼差和司雲司的三個職員再次顯現在這裏。他們都還沈浸在剛才事件的突兀轉變中,一時都說不出話來。直到一個看起來像是在場鬼差中職位最高的判官拿出一本冊子,歎口氣讀出:“毛倩兒,XXX人氏,X年X月X日出生,X年X月X日逆天改命,日後生死禍福、姻緣際會改由星宿司司掌,自即日起從生死薄除名……”
毛菁兒一下子坐在地上,用嘶啞的聲音哭了起來。施涵雅推開按住她的鬼差走到毛菁兒身邊,雙手緊緊摟住她的肩膀,跪坐在她的身邊,無聲的流著淚。
“啊哈哈哈哈哈哈……”一直呈大字型躺在地上的楊銳忽然爆發出了一陣狂笑,他笑得是那麽嘶啞難聽,偏偏卻打著滾得不肯收聲,直到一個牛頭實在受不了這種噪音了,過去踢了他一腳,才令他咳嗽著止住了笑聲。
“三位,看來你們得跟我們走一趟了。”那個爲首的判官鐵青著臉說,“你們好歹也是天庭的官吏,雖然地位低微,但是只要潛心修煉,總有得成正果的那一天,爲什麽要一時糊塗做出這種事情來?可惜啊可惜……”
“可惜你媽個頭!”楊銳坐起來似笑非笑地大聲沖他說,“你知不知道,別說是一個司雲使,就算是死後讓我去做玉皇大帝我也不願意!我想活著!想活著!想活著!就算是找不到工作,沒有了親人,一清二白什麽都沒有,我還是想要活著!而不是死了以後做什麽天庭的官吏!”他的聲音低下來繼續說,“我怨過自己的命運不好,年紀輕輕就要死掉。可是現在我知道,命運是可以改變得,而且我做得到!我已經作到過了!如果你們敢再讓我轉世,不管是做人、作畜牲,哪怕是做一棵樹你們都別想再擺佈我的命運!你們聽到了沒有!”
“這傢夥是個瘋子。”
“他瘋了……”
“難怪做出這種事,原來是個瘋子……”
鬼差們中間傳出竊竊私語聲,大多數鬼差把這個司雲使當做了瘋子,但是也有一些鬼差看著楊銳,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也許是因爲這個瘋子的話,激起了他們心中一切早已遺忘了的情緒。一個馬面趁著別人不注意,偷偷拉拉同伴牛頭:“這個人挺不錯的,咱們能不能幫上他?”
牛頭立刻在他腳背上重重踩了一腳:“閉嘴!你不想活了!”剛才的圍捕中他們兩個的幾次惡意怠工行爲已經引起上司的注意了,還敢做小動作。而且這幾個人的行爲已經觸犯了多條律條,別說是小小的牛頭馬面,恐怕閻王來了能不能赦免他們都要考慮考慮。
馬面閉嘴不語,但是還是十分同情地看著楊銳他們。
這是楊銳已經拍著衣服站了起來(司雲使的衣服是一種特殊的雲衣,既不會被弄髒也不會褶皺,他的這個動作可以理解爲純粹的耍帥),向著要按他肩頭的鬼差一甩頭:“不用了,我自己會走。”
“笨蛋!你自己能走到陰曹去嗎!你以爲自己是誰啊!”施涵雅沖著楊銳沒好氣地說。她抿抿頭髮,對帶頭判官說:“這件事是我們兩個人幹的,與這個小女孩沒關係,我們跟你走,但是這個孩子請放過她。還有那朵靈雲……”她看著被一個牛頭拎著尾巴的猴頭,“他們是司雲司的成員,請你們放他們離開。”
那個拎著猴頭的牛頭用力甩了幾下手,陰陽怪氣地問:“你覺得你還有資格討價還價嗎?”他好不容易從同伴那裏搶到了這個紀念品,怎麽願意輕易放棄。
施涵雅眉頭一揚:“我們犯了過錯理應接受懲罰,但是司雲司並不是可以任由人欺負的地方,司雲司的司雲令與靈雲也不是你們陰曹想要帶走就可以帶走的!”
“你們司雲司怎麽了!我今天就要帶它走你又能怎樣!”那個牛頭被施涵雅這個階下囚的態度激怒,脫口說出了不該說的話。爲首的判官剛要斥責他讓他放開那只猴子,一個極度不滿的聲音已經從不遠處傳來:“是誰在說我們司雲司的靈雲他想帶就可以帶走啊!”隨著這個話音,一團深黑色的烏雲從空中翻滾而下,散去之後露出了裏面的乘客。
一般來說,司雲司的成員從名字來說給人的感覺就應該是纖若瘦小的模樣,其實司雲司中大多數的成員也確實是這樣,只是眼前的這位實在是個例外。
只見眼前這位司雲官身高兩米有餘,膀闊腰圓,聲如洪鐘,據說到天庭參加會議的時候經常被大會管理人員錯算到雷電司的與會人員當中,以至於司雲司和雷電司常常接到這樣的責問:“你們司雲司怎麽又少來了一個人?”“雷電司,這次會議只要求四人參加,請你們多餘的人員退場。”
“施涵雅、毛菁兒,這是怎麽回事?”司雲官馬二虎大搖大擺地從他專屬的雲彩上下來(由於體重超標又不會飛行,只有這朵整個司雲司千條萬選出來的烏雲才能馱動他),看都不看鬼差們一眼。
“我們……我和楊銳救了一個本來該死的女孩,但是陰曹的人想把菁兒和這朵靈雲一起帶走。”施涵雅把事情的經過大概說了一下,反正上司們總是有辦法辦事情的前因後果調查清楚,所以她的話裏半點水分都沒有,只是把毛菁兒撇清了出去。“一人做事一人當,事情我們已經作了,也沒有什麽好後悔的,也願意接受懲罰。可是陰曹卻要隨便就帶走我們司雲司無辜的司雲令和靈雲,這件事請大人爲我們做主。”
“什麽,你們陰曹地府太囂張了吧?我們的司雲令和靈雲也是你們可以隨便帶走的!”馬二虎的耳朵自動忽略了施涵雅與楊銳的所作所爲,有選擇性的只聽了陰曹要強行帶走毛菁兒與猴頭的那一段。
這個馬二虎可謂是鼎鼎大名,在陰曹對他的事迹也廣爲流傳。據說他本來是被派往力士監任職的,可是爲他帶路的力士當時喝醉了,不知怎麽的就把他帶到了司雲司,而司雲司那個正在等待新職員的接待者也是糊塗,沒有問清楚就爲他辦理了手續,使他成爲了有史以來第一個雲彩都托不起來的司雲使。
因爲沒有雲彩可以馱的動他,所以馬二虎的司雲使生涯是在司雲司的總部度過的,幸虧只有短短的半個月,不然真要被悶死了(司雲官馬二虎大人語)。本來正在等待著職務調動的賦閑司雲使馬二虎,在他來到司雲司的第十天,一件事情改變了他的命運。
司龍監的一條失控的蛟龍沖進了司雲司的駐地,這樣一隻橫衝直撞的龐然大物在向來以柔弱著稱的司雲司可謂如入無人之境,就在司雲天神不得不準備親自出手的時候,忽然聽到耳邊傳來一聲暴喝:“哪里來的畜牲敢到我司雲司撒野!”然後只見一條身穿司雲使服色的大漢排衆而出,沖上前去按住蛟龍的脖頸,與之開始了一場肉搏。十幾個回合之後,只聽一聲大吼,這個身材龐大的司雲使居然抓住龍頭輪了幾圈,把這只蛟龍從司雲司的地界扔了出去。
這一下司雲司頓時擺脫了成員柔弱,遇到大事只能靠求援或者司雲天神親自出手的形象,就連司雲天神本人也覺得很有面子,她與馬二虎這個司雲使的第一次會面可以說十分的成功,因此馬二虎這個本來不適合作司雲使的人居然在司雲司繼續工作了下來。他專門處理各種不適合司雲司成員們處理的事務,這麽許多年下來,他這個不會牧雲的司雲使居然積功,升遷到了司雲官的位置,可是說是司雲司中的異類,他的事迹成了很多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陰曹領頭的判官早知道想要審理楊銳與施涵雅等人,就必須跟司雲司打交道,不過一切按照滾定按部就班去交涉就行了,他沒有考慮任何可能存在的困難。但是眼前出現的司雲司的官員卻是這個臉上就寫著“我就是要庇護自己的部下,別跟我講理”的馬二虎。他猶豫一下,正要說什麽,只見馬二虎忽然擡腳照著楊銳就是一腳:“沒用的東西,居然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靈雲被人搶走!你還是不是司雲使!你就打回來!不會搶回來!還算是我的下屬呢!沒出息的東西,真是給我丟人!回去看我怎麽教訓你!”
楊銳從來沒有被人罵得這樣開心過,他似乎有些明白這位上司的上司的意圖了。
鬼差們雖然急於把楊銳和施涵雅帶走,但是在馬二虎滔滔不絕的叫駡斥責聲中,他們居然一句話也插不進去。回想起剛才施涵雅的潑婦式叫駡,不得不令人感歎,司雲司的人果然是不可貌相啊。馬二虎罵了半天,終於覺得怒氣消失得差不多了,才又用腳踢著楊銳說:“還不給我回去,在這裏丟人現眼!”
“等一下!”爲首的判官趕忙出來阻止,“司雲官大人,這兩個人違背了我們陰曹的法令,應該由我們帶回去審理。”
“什麽?我們司雲司的人犯錯要由你們陰曹審理,那要我這個司雲官做什麽用!”馬二虎翻著眼皮居高臨下地問。
“大人,按照規定,他們觸犯陰曹的律條,是應該交給我們處置的,這是早就有的規矩,並不是我們有意要冒犯大人您。”聽說過這個馬二虎特別在乎自己的官銜,所以判官一口一個大人的奉承著他,希望他能夠講講道理。
“真的假的,你不是看我是個大老粗糊弄我的吧?”馬二虎一臉的不相信,“他們到底犯了什麽法啊?”
明知故問!判官咬著牙說:“大人,他們私救了一個本應該死得女孩,使得她命運改變,從生死薄上除了名!”
“那又怎麽了啊?”
“這不就是最不可赦的事了,還不夠嗎!”
馬二虎掏掏耳朵:“我就沒聽明白,你是說他們救了一個人,所以就犯了大罪?我都活了六百多年了,只聽說過殺人犯法,還從沒聽過就人有罪的事呢!”
“他們就的是一個該死之人,違背了天命!”
“他們怎麽知道哪個人該死不該死啊?你們的生死薄給他們複印件了?還是要他們每次救人之前都先到你們陰曹查查這個人該不該死,不該死才趕回來出手相救?那麽不是黃花菜都涼了嗎……”
“你……”判官盯著這個認准了要不講理的司雲官說不出話來。
“準備回去了!你們幾個私自下凡,回去等著我收拾你們吧!”馬二虎向楊銳他們吩咐著,從新跨上他那朵堅韌的烏雲。
“司雲官,你等著,我們會向你們的司雲天神交涉的!”鬼差們面對這個一點都不把他們放在眼中的司雲官雖然也蠢蠢欲動,但是爲首的判官還是阻止了他們,向著馬二虎大聲威脅。
“哼……”司雲司的一行人留給他們的只是馬二虎的冷笑和毛菁兒的鬼臉。
判官陰著臉看著他們乘坐著馬二虎招來的雲朵離去,良久才向手下們吩咐:“回去!”
在高空中,楊銳努力吆喝聚攏著已經開始飄散的雲群。
馬二虎沈著臉看著眼前的三個屬下,半天才說:“你們的膽子不小啊,還有沒有不敢幹得?陰曹的人是好惹的嗎?要不是我裝瘋賣傻的把你們弄回來,你們回頭就會被他們假公濟私扔到油鍋裏去知不知道!”
“可是……”施涵雅知道這個外表粗豪的上司其實是個心細的人,正想向他解釋,卻被馬二虎打斷了:“什麽也不用說了,回去想向天神求情,看看她會不會發慈悲救你們吧。”
楊銳看著這位上司,不由露出了若有若無的笑意。
“你還有臉笑,都是你害的!”施涵雅向楊銳沒好氣地說。
楊銳笑意更濃了:“我忽然覺得,司雲司真是個好地方,如果有下一輩子,我還願意到這裏來。”
“你不是說給你個玉皇大帝都不做麽!這個騙子!”
“呵呵……”
“白癡,還笑!”
“呵呵呵呵……”
女孩一直看著天空發呆,當她的母親走過來爲她蓋被子的時候,她才把眼神移開了一些:“媽媽,你說像我這個樣子的雲彩會不會很好看?”
母親愣了一下摸著她的頭說:“當然了,我們寶貝是最可愛的。”
女孩又開始盯著天上的雲彩:“那個神仙教父叔叔說了,如果一朵雲彩生成的時候有個地面上的生物盯著它看,雲彩就會長成那個生物的樣子。只有生成生物樣子的雲彩,以後才有機會變成靈雲。神仙教父叔叔說了,靈雲長大了會陪著他說話解悶。我要是也看出一朵像我的雲彩來就好了,就可以在雲彩上陪著神仙教父叔叔說話……”
“如果有像你一樣的雲彩,那個叔叔一定會很喜歡的。我們先睡一覺,然後媽媽帶你到公園去看運才好不好?”
“嗯。”
女孩乖巧地躺下,又戀戀不捨的看了天空中的雲朵幾眼,閉上眼睛漸漸進入了夢鄉。在夢中又看見了那無邊無際的雲群,看到了因爲自己的努力,無數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雲彩女孩正在那個神仙教父身邊,手拉手的跳著舞唱著歌,每一個人頭上,都帶著一個公主一樣的小小皇冠……
看著女孩的睡臉,母親不知道她的夢中會不會出現那次恐怖的飛行,還是會看到一個帶著她在雲朵上玩耍的神仙教父?不知道是不是孩子的想象力太過豐富,不過雖然所有的人都把女孩口中的事情當作她的幻想與夢境,但是作爲一個母親,她寧願相信也許真的有位願意帶著一個小小的孩子在雲端上玩耍的仙人存在。
這位母親走到窗前,看著仰望天空,如果真的有死後的世界,真的善良的神仙,那麽自己曾經失去的那個孩子現在好嗎?是不是已經成爲了一名快樂無憂的天使……
“楊貓狗,你給我出來……”施涵雅站在雲端卡著腰喊。
在她身後,兩個司雲司的司令使緊緊跟著她。他們的任務是把施涵雅帶到三堂會審的現場,卻並沒有阻止她的這種不符合囚徒身份的喊叫。他們不想真的用暴力控制這位元同僚,如果施涵雅企圖逃走,他們說不定會寧願背上失職的罪名放了她。但是施涵雅只是要求要跟楊銳一起到審判現場去而已。
不一會楊銳從雲朵中鑽出來。他的雲群因爲他的擅自離開而飄散了一些,令他心疼不已,這幾天都在忙著整頓、放牧,想要儘量在那一天到來之前多做些什麽。看到施涵雅到來,他放下手中抱的雲朵問:“現在走嗎?”
施涵雅皺著眉頭一臉的不快:“都是被你害得,現在連我也要去接受審判!快走吧,別因爲去晚了被罪加一等!”
楊銳點點頭跟在她後面。事發當時他們雖然被馬二虎強行帶了回來,但是並不代表就會這麽算了,犯下的過錯總是也去接受懲罰。在度過了一段看起來還算平靜的日子之後,今天還是要去面對審問。他走了幾步向司令使們問:“我走了之後要到什麽時候才回來新的司雲使?”
司令使看看他沈著臉說:“很快。”他們都是施涵雅的愛慕者,這件事情被他們看作了楊銳任意妄爲連累了他們的意中人,對楊銳自然不會有什麽好臉色。
“那就好。”楊銳微微笑著,他回頭想幾朵意識到不妙慌亂中的靈雲喊:“猴頭,你們看好雲群!”然後說,“走吧。”
“楊貓狗,你說會怎麽處置我們?”施涵雅雖然一直裝作若無其事,其實心裏還是有些慌張,見楊銳居然還能保持笑容,忍不住問他。
“不知道。”
“不知道你還笑得出來!”
“我只是在想,如果以後還有機會讓我投胎,還能再死了以後找工作的話,我還想來做個司雲使……”
“……你是個白癡!”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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