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耀镜の恶魔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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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名著系列]基督山伯爵61~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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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11 18:08:4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2016-8-8 17:37 编辑 <br /><br />第六十一章 帮园艺家摆脱睡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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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基督山伯爵驱车出了恩弗城栅,踏上了去奥尔良的大路,但并不象他所说的在当天傍晚,而是在第二天早晨。当经过黎纳斯村的时候,他并没有在那些不起眼的急报站前停下来,而是径直达到蒙得雷塔。蒙得雷塔,大家都知道,就在蒙得雷平原的最高点上。伯爵在山脚下下了车,开始沿着一条约莫十八寸宽的弯弯曲曲的小路上山。一到山顶,他就发觉自己被一道篱笆挡住了,篱笆上挂满了绿色的果实和红色白色的花朵。
  基督山找了一下篱笆上的门,不久就找到了。那是一扇小木门,用柳条做的铰链,用一根绳子和一枚钉子做的搭扣。
  伯爵不一会儿搞清了它的机关,门开了。他于是发觉自己已站在了一个约莫二十尺长、十二尺宽的小花园里,花园的这一面是篱笆,上面挖出一个门,另一面就是那座爬满了常春藤和点缀着野花的古塔。看它这种满脸皱纹、盛装艳抹的样子,真象是一位等候她的孙儿女来向她拜寿的老太太,然而,假如象古谚语所说隔墙有耳的话,它能讲出好几件可怕的悲剧,这恐怕是谁都想得到的。花园里有一条红色的石子铺成的小径,两旁夹着已经生长了很多年的茂密的黄杨树,其色彩和风格,要是让我们当代的绘画大师德拉克络斯看了心里一定会很喜欢的。这条小径成字形,所以在一个只有二十尺长的花园里,它弯弯曲曲地形成了一条六十尺的走道。白花女神弗洛雪林要是看到了这块小小的园地,准会满面含笑的。准会觉得在这里受到了旷世未有的崇敬。的确,在那花坛中的那二十株玫瑰花上,没有一只苍蝇停在上面。那些繁生在潮湿的土壤里专门毁坏植物的绿色昆虫,在这里却一只都看不到。可是这并非说花园里的土就不潮湿。那泥土黑得象煤炭一样,树上枝叶茂密,这一切都说明土壤的确是很润湿的;而且,要是天然的湿度不够的话,还可以立刻用人工的方法来弥补,这就得感谢那只埋在花园的一个角落里的大水缸了。水缸边上驻着一只青蛙和一只癞蛤蟆,青蛙和癞蛤蟆是天生合不来的,它们当然永远地呆在这只浴盆的两面。小径上看不到一根杂草,花坛里也没有。这位园丁虽然还未露面,但他经营这片小园地的一番苦心已是人人都看得到的了,即使一位细心的太太也不会这样小心地来浇灌她的天竺葵、仙人掌和踯躅草的。基督山把门关上,把绳子扣回到铁钉上,然后站定了向四周看了一眼。
  “这位急报员,”他说道,“一定雇有园丁,不然的话,他本人肯定就是一位热心的园艺家。”突然他在一辆满装树叶的羊角车后面踩到了一样东西气也”的说法,否定了“太极”的虚空性质。明王廷相更把,那东西本来是伛偻着的,被他一踩,就站了起来,于是基督山发觉他面前已站着一个年约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他刚才正在摘草莓,并把摘下的草莓都放在葡萄叶上。他有十二张萄萄叶和差不多同数的草莓,但由于站起来的时候太突然了,草莓从他的手上滚了下去。
  “你在采果子吗,先生?”基督山微笑着说道。
  “很抱歉,先生,”那人把他的手举到鸭舌帽的边上,答道。“我没在上面,你知道,但我也是刚刚下来的。”
  “我不打扰你了,朋友,”伯爵说,“继续采你的草莓吧,假如的确还有些没采完的话。”
  “我还有十个没采下来,”那人说道,“因为这儿已经有十一个了,我一共有二十一个,比去年多了五个。这我并不感到奇怪,因为今年春天很暖和,而草莓要天热才长得好,先生。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我去年虽然只有十六个,而今年,你看,已经摘了十一个了——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啊,少了三个!它们昨天晚上还在这儿的,先生。我确信它们是在这儿的——我数过的呀。肯定是西蒙大娘的儿子把它们偷去了。我今天早晨看到他在这儿溜来溜去的。啊,那个小混蛋!在花园里偷东西!他倒不怕吃官司。”
  “这事是挺严重,”基督山说道,“但你也应考虑到罪犯的年轻和口味。”
  “当然喽,”那园艺家说道,“但它仍然使我不高兴呀。先生,我再道歉一次,我耽搁你了,您大概是一位长官吧?”他胆怯地瞟了一眼伯爵的蓝色上装。
  “请放心吧,我的朋友,”伯爵带笑说道,他可以随意把他的笑容变成可怕或慈祥的样子,而这一次他脸上笑容是后者那种表情。“我不是什么视察官,而是一个旅客,是出于好奇心才到这儿来的。我已经开始后悔来参观了,因为这恐怕要浪费你的时间的。”
  “啊!”我的时间是不值钱的。”那人带着一个凄苦的微笑回答道。“可是,它是属于政府的,我也不应该浪费它,但收过信号后,我就可以休息一个钟头了。”(说到这里,他望了一眼日规,在这个蒙得雷花园里一切都齐备,连日规都有),还有十分钟,我的草莓已经熟了,再过一天——且慢,先生,你认为睡鼠吃草莓吗?”
  “哦,我想不会吧,”基督山郑重地回答说,“睡鼠,先生,是我们的坏邻居,但我们可不象罗马人那样把它们浸在蜜糖里吃。”
  “什么!罗马人吃这种东西吗?”那位园艺家说道,“他们吃睡鼠?”
  “彼特尼乌斯[彼特尼乌斯,生于公元一世纪,罗马作家,写有《讽刺集》一书,记述罗马一世纪时的生活。——译注]的书上是这样写的。”伯爵说道。
  “真的!它们不见得好吃吧,尽管人们常说,‘肥得象一只睡鼠’这句话。也难怪它们肥,白天整天睡觉,到了晚上才醒来,然后通夜地吃。听我说!去年我的树上结了四只杏子,它们偷去了一个。结了一只油桃,只有一只——嗯,先生,它们就爬到墙上去吃掉了半只,那可是一只非常好的油桃,我从来没吃到过比它更好的了。”
  “你吃了吗?”
  “吃了剩下的那半只,您知道,味道鲜美极了,先生。啊,那些先生们是从来不会捡坏东西吃的,就象西蒙大娘的儿子一样,他从不吃那些坏草莓。但明年呀,”那位园艺家继续说道,“我是要小心提防,不让这种事再发生,当草莓快要成熟的时候,即使要我通宵坐着看守他们我也干。”
  基督山看够了。每个人的心里都热爱着某样东西,正如每一种果子里都有一种毛虫一样,这个急报员所热爱的是园艺业。他开始来摘掉那些使葡萄被遮住,而享受不到阳光的叶子,所以才博得了那位园艺家的欢心。
  “您是到这儿来看发急报的吗,先生?”他问。
  “是的,假如不违反规定的话。”
  “噢,不,”那园艺家说道,“根本没什么规定不许人看,况且看看也没什么危险,因为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能知道,我们在说些什么。”
  “我听人说,”伯爵说道,“你们对于自己所传达的信号也并不是都懂的。”
  “当然喽,先生,我最高兴的就是这一点。”那个人微笑着说。
  “你为什么最高兴这一点呢?”
  “因为那样我就没责任了。我只是一架机器而已,只要我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别的就一概都不用管了。”
  “难道我是遇到了一个没有野心的人吗?”基督山心里自问道,“那会把我的计划弄糟的。”
  “先生,”那位园艺家瞟了一眼日规说道,“十分钟快过去了,我得回去干我的活了。请您和我一起上去好吗?”
  “我跟着你。”
  基督山走进了这座塔。塔分上下三层,最底下的一层储藏园艺工具,如铲子、水壶、钉耙什么的,都一一挂在墙上;全部家具都在这儿了。第二层是普通房间。说得更确切些,就是那人睡觉的地方;房间里有几件可怜的家具——一张床,一个桌子,两把椅子,一只陶瓷水壶;天花板上挂着一些干瘪的草本植物,伯爵认出那是干胡豆,其中有不知是哪位好人保留下来的种子,上面贴着标签,贴得非常认真仔细,好象他曾在植物研究所里当过植物学大师似的。
  “要学会急报术得花很长时间吗,先生?”基督山问。
  “学会它用不了多久,只是工作很单调,令人厌烦极了。”
  “薪水是多少?”
  “一千法郎,先生。”
  “太少了。”
  “是的,但你也看到了,我们是供给住处的。”
  基督山望着房间。“希望他不要十分依恋他这个住处才好!”他心里默想着。
  他们走上了三楼。这里就是急报房了。基督山交替地观看着那架机器上的两只铁把子。“有趣极了,”他说道,但天长日久,你对这种生活一定会觉得非常厌烦吧。”
  “是的。最初要不断地望着,直望得我脖子都酸了,但过了一年之后,我倒也习惯了,而且我们也有消遣和放假的时候。”
  “放假?”
  “是的。”
  “什么时候?”
  “大雾天的时候。”
  “啊,一点不错。”
  “那实在是我的假日,我就到花园里去,下种,拔草,剪枝,整天灭虫。”
  “你在这儿有多久了?”
  “十年加五年,我已经做了十五年的机器人了。”
  “你现在”
  “五十五岁喽。”
  “你必须服务多久才能享受养老金?”
  “噢,先生,得二十五年才行。”
  “养老金是多少?”
  “一百艾居。”
  “可怜的人类!”基督山低声说道。
  “你说什么,先生?”那人问道。
  “我说有趣极了。”
  “什么东西有趣?”
  “你指给我看的一切都很有趣。你对于这些信号真的一点都不懂吗?”
  “一点都不懂。”
  “你从未想过去弄懂它们的意思吗?”
  “不。我何必要去懂呢?”
  “但有几个信号是特地发给你的吗?”
  “当然罗。”
  “那些信号你懂不懂?”
  “那是千篇一律的。”
  “它们的意思是”
  “‘无新消息’、‘可休息一小时’、或是‘明天’。”
  “这倒非常简单,”伯爵说道,“看!你的通讯员是不是在那儿向你发信号了?”
  “啊,是的,谢谢你,先生。”
  “他在说什么——你懂不懂?”
  “懂的,他在问我准备好了没有。”
  “你的回答呢?”
  “发一个信号,告诉我右边的通讯员我已经准备好了,同时,这也是在通知我左边的通讯员,叫他也准备好。”
  “妙极了。”伯爵说道。
  “你瞧着吧,”那人骄傲地说道,“五分钟之内,他就要说话了。”
  “那么,我还有五分钟的时间,”基督山对他自己说道,“我还用不了那么长的时间呢。亲爱的先生,你能允许我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事,先生!”
  “你很喜欢园艺工作?”
  “喜欢极了。”
  “假如放弃这块二十尺长的草坪,给你一个两亩大的园子,你会高兴吗?”
  “先生,我可以把它造成一座人间乐园的。”
  “只靠一千法郎,你的生活一定过得很艰难吧?”
  “够艰难的了,但还能活下去。”
  “是的,但你只有一个很可怜的花园!”
  “不错,这个花园不大。”
  “而且,非但不大,还到处都有偷吃一切东西的睡鼠。”
  “啊!它们可真是我的灾星。”
  “告诉我,当你右边的那位通讯员在发报的时候,假如你碰巧转了一下头——”
  “那我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那就会发生什么事?”
  “我就无法转达那信号了。”
  “于是?”
  “因疏忽而不能转达,我将被罚款。”
  “罚多少?”
  “一百法郎。”
  “一下子去了你收入的十分之一,真够受的!”
  “啊!”那个人说道。
  “你有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基督山说道。
  “有一次的,先生,那次我正在给一棵玫瑰花接枝。”
  “嗯,假如你把它改变一下,用别的信号来代替呢?”
  “啊,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我就会被革职,失去我的养老金的。”
  “是三百法郎吗?”
  “是的,一百艾居,先生,所以你看,我是不愿意去干那种事的。”
  “一下子给你十五年的工资你也不干吗?嘿,这可是值得想一想的呀,呃?”
  “给我一万五千法郎?”
  “是呀。”
  “先生,您吓坏我啦。”
  “这算不了什么。”
  “先生,您在诱惑我。”
  “一点不错,一万五千法郎,你懂吗?”
  “先生,现在让我来看看我右边的通讯员吧!”
  “恰恰相反,别去看他,来看看这个吧。”
  “这是什么?”
  “什么!难道你不认识这些小纸片吗?”
  “钞票!”
  “一点儿不错,一共十五张。”
  “这是谁的?”
  “是你的,假如你愿意的话。”
  “我的!”那个人几乎透不过气来大声说道。
  “是的,你的——你自己的财产。”
  “先生,我右边的通讯员在发信号啦。”
  “让他去发好啦。”
  “先生,你可害苦了我了,我会被罚款的呀。”
  “那只会使你损失一百法郎,你瞧,收了我的钞票以后对你还是很有利的。”
  “先生,我右边的通讯员在重发他的信号了,他不耐烦啦。”
  “别去管他,收下吧。”说着伯爵就把那叠钞票塞到了那个人的手里。“这还没完,”他说道,“你不能只靠一万五千法郎生活。”
  “我仍然可以保留我的工作的。”
  “不,你的工作肯定要失去的,因为你得改变一下那个通讯员发来的信号。”
  “噢,先生,您想干什么?”
  “开个玩笑而已。”
  “先生,除非你强迫我——”
  “我准备很有效地强迫你,”基督山从他的口袋里又抽出一叠钞票来。“这儿还有一万法郎,”他说道,“加上已经在你口袋里的那一万五千,一共是二万五了。你可以用五千法郎买一块两亩大的地和一所漂亮的小房子;余下的两万可以使你每年有一千法郎的利息。”
  “一座两亩地大的花园?”
  “一年还有一千法郎。”
  “啊,天哪!”
  “喂,拿着吧!”基督山把钞票硬塞到他的手里。
  “我得做什么事呢?”
  “事情并不很难。”
  “但是什么事呢?”
  “把这些信号发出去。”基督山从他的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来,上面已写好了三组信号,还有数目字标明发送的次序。
  “喏,你看,这用不了多长时间的。”
  “是的,但是——”
  “完成这件事以后,油桃以及其他的一切你便都可以有了。”
  这一突然的进攻成功了,那个人脸涨得通红,额头上滚下了一连串黄豆般大的汗珠,他把伯爵交给他的那三组信号接连发了出去,根本不顾那右边的通讯员在那儿是多么得惊奇,后者由于不知道其中的变化,还以为这位园艺家发疯了呢。至于左边的那个通讯员,他如实地转达了那些同样的信号。于是那些信号就忠实地传向了内政部长。
  “你现在发财了。”基督山说道。
  “是的,”那个人回答说,“但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呵!”
  “听着,我的朋友,”基督山说道。“我不希望你产生丝毫的后悔之意,所以,相信我吧,我可以向你发誓,你这样做不损害任何人,你只是执行了天意而已。”
  “那人望着钞票,把它们抚摸了一阵,数了一遍;他的脸色由白转红。然后他向他的房间里冲去,想去喝一杯水,但还没等跑到水壶那个地方,他就晕倒在他的干豆枝堆里了。
  五分钟之后,这封新的急报送到了部长的手里,德布雷吩咐套车,急忙赶到了腾格拉尔府上。
  “你丈夫有没有西班牙公债?”他问男爵夫人。
  “我想有的吧。的确!他有六百万呢。”
  “他必须卖掉它,不管是什么价钱。”
  “为什么?”
  “因为卡罗斯已经从布尔日逃了出来,回西班牙了。”
  “你怎么知道的?”
  德布雷耸了耸肩。“竟想到来问我怎么知道那个消息的!”他说道。
  男爵夫人不再问什么了。她急忙奔到她丈夫那儿,后者则立刻赶到了他的代理人那儿,吩咐他不管什么价钱赶快卖掉。大家一看到腾格拉尔抛出,西班牙公债西班牙公债就立刻下跌了。腾格拉尔虽蚀掉了五十万法郎,但他却把他的西班牙证券全部都脱手了。当天晚上,《消息报》上登出了这样一段新闻:“急报站讯:被监禁在布尔日的国王卡罗斯已逃脱,现已越过加塔洛尼亚边境回到了西班牙。巴塞罗那人民群起拥戴。”
  那天晚上,大家别的什么都不谈,只谈论腾格拉尔有先见之明,因为他把他的证券全卖掉了,又谈到了他的运气,因为在这样一个打击之下,他只蚀掉了五十万法郎。那些没有把证券卖掉或收购腾格拉尔的公债的人,认为自己已经破产了,因而过了一个极不愉快的夜晚。
  第二天早晨,《警世报》上登出了下面这段消息:“《消息报》昨日所登有关卡罗斯逃脱,巴塞罗那叛变的消息毫无根据。国王卡罗斯并未离开布尔日,半岛仍处一片升平气象中。此项错误,系由于雾中急报信号误传所致。
  于是西班牙公债立刻飞涨了起来,其上涨的幅度是下跌的两倍。把蚀掉的本钱和错过的赚头加起来,腾格拉尔一下子损失了一百万。
  “好!”基督山对莫雷尔说道,当这个暴跌暴涨的怪新闻传来的时候,后者正在他的家里。“我刚才有了一个新发现,可以用二万五千法郎去买到我愿意付十万的东西。”
  “你发现了什么?”莫雷尔问道。
  “我刚刚发现了一种把一个怕睡鼠吃他的桃子的园艺家拯救出来的方法。”

 楼主| 发表于 2006-6-11 18:08:58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6-16 17:30 编辑 <br /><br />第六十二章 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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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特伊村那座房子的外表,乍一看,并不见得怎么富丽堂皇,它使人想不到这会是那奢华的基督山伯爵的别墅。但这种朴素的情调是颇符合房子主人的心意的,他曾明明白白地吩咐过,不许外表有任何改变,这一点,只要一看房子的内部,谁都会立刻明白的。的确,大门一开,情景就改变了。
  贝尔图乔先生充分显示了他在陈设布置方面的风趣和办事的果断迅速。从前安顿公爵在一夜之间就把整条大马路上的树木全部砍掉了,因此而惹恼了路易十四;贝尔图乔先生则在三天之内把一座完全光秃秃的前庭种满了白杨树和丫枝纵横的大枫树,使浓荫覆盖着房子的前前后后;房子前面通常都是半掩在杂草里的石子路,但这儿却伸展着一条青草铺成的走道,这条青草小道还是那天早晨才铺成的呢,草上的水珠还在闪闪发光呢。对其它的一切,伯爵也都有过明确的吩咐;他亲自画了一个图样给贝尔图乔,上面标明了每一棵树的地点以及那条代替石子路的青草走道长度和宽度。所以这座房子已完全变了样。连贝尔图乔都说他几乎认不出它了,它的四周已被树木所围绕了。管家本来想把花园也修整一番,但伯爵已明确地关照过,花园里的东西碰都不许碰一下,所以贝尔图乔只得把气力用到了别的上面,候见室里、楼梯上和壁炉架上到处都堆满了花。还有一点是最能显出主人学识渊博、指挥有方、理家办事得力的,就是:这座闲置了二十年的房子,在头一天晚上还是这样凄冷阴森,充满了令人闻之作呕的气味,几乎使人觉得好象嗅到了那陈年的气息,但在第二天,它却换上了一副生气勃勃的面孔,散发出了房子主人所喜爱的芳香,透露出使他心满意足的光线。当伯爵到来的时候,他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摸到他的书和武器;他的目光可以停留在他心爱的绘画上;他所宠爱的狗会摇头摆尾地在前厅欢迎他;小鸟们那悦耳的歌声也使他非常高兴;于是,这座从长眠中醒来的房子,就象森林里睡美人所在的宫殿般顿时活跃了起来,鸟儿歌唱,花儿盛开,就象那些我们曾流连过很久,当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以致把我们灵魂的一部分留在了那所房子里一样,仆人们也高高兴兴地在前庭穿来穿去的;有些是在厨房里干活的,他们飘然地滑下前一天才修好的楼梯,就好象在这座房子里已住了一辈子似的;有些是车房里干活的,那儿有一箱箱编了号的马车备用,看起来就象是已在那儿至少安放了五十年似的,在马厩里,马夫在同马说着话,他们的态度比许多仆人对待他们的主人还要恭敬得多,而马则用嘶鸣来回答。
  书房里有将近二千册书,分别排在房间的两边。一边完全是近代的传奇小说,甚至前一天刚出版的新书也可以在这一排金色和红色封面所组成的庄严的行列中找到。书房对面是温室,里面摆满了盛开着奇花异草的瓷花盆;在这间色香奇妙的花房中央,有一张弹子台,弹球还在绒布上,显然刚刚有人玩过的。只有一个房间贝尔图乔没有改动。这个房间位于二楼左边的角上,前面有一座宽大的楼梯,后面还有一座暗梯可以上下,仆人们每当经过这个房间时都不免要好奇,而贝尔图乔往往产生恐怖感。五点整,伯爵来到了欧特伊别墅,他后面跟着阿里,贝尔图乔带着不耐烦和不安的心情在期待着他的到来,他希望能得到几声赞许,但同时又恐怕遭到斥责。基督山在前庭下了车,到花园里去绕了一圈,又在屋子里到处走了一遍,一句话也没说,脸上既未显示出赞许,也没显示出不悦的神色。他的卧室就在那个关闭着的房间的对面,他一踏进卧室,就指着他初次来看房子时就已注意到的那张花梨木小桌子的抽屉说道:“那个地方至少可以用来放我的手套。”
  “大人想把它打开来看一下吗?”贝尔图乔高兴地说道,“您可以在里面找到一副手套的。”
  在其他各种家具里,伯爵都找到了他所要找一切——嗅瓶、雪茄、珍玩。“很好!”他说道。于是贝尔图乔就喜不自禁地退了出去。伯爵对于他周围所有人的影响就是这样的强大。
  六点整,大门口响起了得得的马蹄声,是那位驻阿尔及利亚的骑兵上尉,他是骑着米狄亚来的。基督山含笑在门口等候他。
  “我就知道一定是我第一个到,”莫雷尔大声说,“我是有意要比别人早一分钟到您这儿的。尤利和埃曼纽埃尔托我向您有意万分地道歉。啊,这儿可真漂亮!但请告诉我,伯爵,您有人照料我的马吗?”
  “放心好了,亲爱的马西米兰,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我的意思是它得蹓跶一下。噢,您没看到它跑得有多快,就象一阵风!”
  “我能想象得出来。毕竟是一匹值五千法郎的马哪!”基督山用慈父对儿子说话的口吻说道。
  “您有点懊悔了吧?”莫雷尔问道,并豪爽地大笑起来。
  “我?当然不!”伯爵回答说。“不,假如那匹马不好,我倒是要懊悔的。”
  “好得很呢,夏多·勒诺先生和德布雷先生骑的都是部长的阿拉伯马,夏多·勒诺先生还是法国最好的骑手之一呢,可我把他们都抛在后面了。他们的脚跟后面紧随着腾格拉尔夫人的马,而她总是以每小时十八哩的速度疾驰的。”
  “那么说他们就跟在您的后面吗?”基督山问。
  “瞧!他们来啦!”这时,只见两匹鼻子里喷着气的马拉着一辆马车,由两位骑在马上的绅士陪伴着,驰到了那敞开着的大门口。马车一直赶到台阶前面才停住,后面是那两位骑在马上的绅士。德布雷脚一点地,便站在了车门前面,他伸手给男爵夫人,男爵夫人便扶着他的手下了车,她扶手时的态度有点异样,这一点只有基督山才觉察得到的。真的,什么也逃不过伯爵的眼睛。他注意到一张小纸条从腾格拉尔夫人的手里塞进了部长秘书手里,塞得极其熟练,证明这个动作是常做的。腾格拉尔夫人的后面出来了那位银行家,只见他的脸色很苍白,好象他不是从马车里出来而是从坟墓里出来的似的。腾格拉尔夫人向四周急速并探询地望了一眼。只有基督山一个人能看懂这一个眼的意义。她在用她的眼光拥抱前庭、廊柱和房子的正面;然后,压制住内心微微的激动,不让脸色变白,以免被人识破,她走上了台阶,对莫雷尔说道:“阁下,假如您是我的朋友的话,我想问问您愿不愿意把您的那匹马卖给我。”
  莫雷尔极为难地微笑了一下,转向基督山,象是祈求他来解救自己似的。伯爵直到懂得了他的意思。“啊,夫人!”他说道,“您干嘛来向我提这个要求?”
  “向您提,阁下,”男爵夫人答道,那是没必要的,因为一定会得到的。假如莫雷尔先生也是这样的话——”
  “不幸得很,”伯爵答道,“莫雷尔先生是不能放弃他那匹马的,因为马的去留和他的名誉密切相关,这事我是见证人。”
  “怎么会呢?”
  “他跟人打了赌,说要在六个月之内驯服米狄亚。您现在懂了吧,假如他在那个期限以前把它卖了,他不仅要损失那笔赌注,而且人家还会说他胆小,一个勇敢的骑兵队长是决不能忍受这一点的,即使是为了满足一个美丽的女子的愿望。当然,我也认为满足一个美丽的女子的愿望是天底下最神圣的义务之一。”
  “您知道我的处境了吧,夫人。”莫雷尔说道,并感激地向伯爵微微一笑。
  “要我说,”腾格拉尔说道,脸上虽勉强带着微笑,但仍掩饰不了他语气的粗鲁,“你的马已够多的了。”
  腾格拉尔夫人以往是极少肯轻易放过这种话的,但使那些青年人惊奇的是:这次她竟假装没听见,什么也没说。基督山看到她一反常态,竟能忍气吞声,就微笑了一下,指给她看两只硕大无比的瓷瓶,瓷瓶上布满了精细的海生植物,那显然不是人工加上去的。男爵夫人很是惊奇。“咦,”她说道,您可以把杜伊勒里宫的栗子树都种在那里啦!这么大的瓷瓶是怎么造出来的?”
  “啊,夫人!”基督山答道,“对这个问题我们是无法回答您的,因为我们这一代人只会造些小摆饰和玻璃麻纱。这是古物,是用水土之精华构成的。”
  “怎么?这是哪个朝代的事呢?”
  “我也不晓得。只听说,中国有个皇帝造了一座窑,在这座窖里烧制出了十二只这样的瓷瓶。其中有两只因为火力太猛而破裂了,其余十只全被沉到了两百丈深的海底里,海是了解人们对她的要求的,因为就用海草掩盖了它们,用珊瑚环绕着它们,用贝壳来粘附着它们,这十只瓷瓶就在那几乎深不可达的海底世界里躺了两百年。后来,由于一场革命革掉了那个想作这种试验的皇帝,只剩下一些文件可以证明瓷瓶的制造以及把它们沉入了海底这回事。过了两百年,人们找到了那些文件,于是就想到要去把那些瓷瓶捞起来。他们特地派人潜入那个沉瓶的海底里去寻找,但十只之中只剩下了三只,其余的则都被海浪冲破了。我很喜欢这些瓷瓶,因为或许曾有狰狞可怕的妖怪的目光凝视过它们,而无数小鱼也曾睡在那里面以逃避天敌的追捕。”
  这时,腾格拉尔对这些奇古怪的事不感兴趣,正机械地在那儿把一棵桔子树上盛开着的花一朵一朵地扯下来。扯完了桔子花,他又去撕仙人掌,但这东西可不象桔子树那么容易扯,所以他被厉害地刺了一下。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抹了抹眼睛,象是刚从一场梦中醒来似的。
  “阁下,”基督山对他说道,“我不敢向您推荐我的画,因为您有很多珍品,但这儿有几幅还是值得看一下的,两幅荷比马的,一幅保罗·保特的,一幅是米里斯的,两幅琪拉特的,一幅拉斐尔的,一幅范代克的,一幅朱巴兰的,还有两、三幅是穆里罗斯的。”
  “慢来!”德布雷说道,“荷比马的这幅画我认得。”
  “啊,真的!”
  “是的,有人曾把它卖给博物馆。”
  “我相信博物馆里是没有这幅的吧?”基督山说道。
  “没有,他们不肯买。”
  “为什么?”夏多·勒诺问。
  “你别装得不知道了,因为政府没有钱呀。”
  “啊,对不起!”夏多·勒诺说,“最近八年来,我几乎每天都听到这种话,可我到现在还是不懂。”
  “你慢慢就会懂的。”德布雷。
  “我看不见得。”夏多·勒诺回答。
  “巴陀罗米奥·卡瓦尔康蒂少校和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子爵到!”巴浦斯汀在通报。
  系着一条刚从裁缝手里接过来的黑缎子领巾,灰色的胡须,一对金鱼眼,一套挂着三个勋章和五个十字奖章的少校制服,这些的确都显示出了一个老军人的派头。这就是巴陀罗米奥·卡瓦尔康蒂,我们已经结识过的那位慈父的仪表。紧靠在他旁边,从头到脚穿着一身新的,满面笑容的,是我们也认识的那位孝子——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子爵。三个青年人本来在一起谈话。两位新客一进来,他们的目光就从那父亲瞟到了儿子,然后很自然地停在了后者的身上,并开始对他议论起来。
  “卡瓦尔康蒂!”德布雷说。
  “好响亮的名字!”莫雷尔说。
  “是的,”夏多·勒诺说,”德布雷答道,“这套衣服剪裁得很合体,而且也很新。”
  “我觉得糟就糟在这一点上。那位先生看来象是平生第一次穿好衣服似的。”
  “这两位先生是谁?”腾格拉尔问基督山。
  “没听到吗——卡瓦尔康蒂。”
  “可那只告诉了他们的姓。”
  “啊,不错!您不了解意大利贵族,卡瓦尔康蒂这一家族是亲王的后裔。”
  “他们有钱吗?”
  “多极了。”
  “他们干些什么呢?”
  “他们花钱,把钱都花光。我好象记得,前天他们告诉过我,说有些事情要跟您接洽。今天我实在是为了您才请他们来的。我一会儿给你们介绍一下。”
  “可他们的法语倒说得非常纯正呀。”腾格拉尔说。
  “那年轻人是在南部的某个大学里受过教育的。可能在马赛吧,我相,要不然也是在那附近某个地方。您一会儿就知道了,他可是很热情的。”
  “对什么热情?”腾格拉尔夫人问。
  “对法国的太太小姐们,夫人。他决心要在巴黎娶一位太太。”
  “这个念头想得倒美!”腾格拉尔耸耸肩说道。
  “腾格拉尔夫人瞟了她丈夫一眼,在别的时候,这种目光无疑是一场风波的预兆,但她又一次克制住了自己。
  “男爵今天看来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基督山对她说道,“他们要推荐他入内阁了吗?”
  “还没有吧,我想。他多半是因为在证券交易所里搞投机输了钱的缘故。”
  “维尔福先生偕夫人到!”巴浦斯汀喊道。
  “那两个人进来了。维尔福先生虽极力自制着,但他的神色明显地很不自然,当基督山和他握手的时候,他觉得那只手有点颤抖。“的确,只有女人才知道怎么装模作样。”他自己心里说,同时瞟了一眼腾格拉尔夫人,腾格拉尔夫人此时正在对检察官微笑,然后他拥抱了一下他的妻子。过了一会儿,伯爵看到贝尔图乔踏进了隔壁房间里(在这之前,贝尔图乔始终都在另外几个房间里忙碌着)。伯爵走到他跟前。
  “你有什么事,贝尔图乔先生?”他说。
  “大人还没讲明有几位客人呢。”
  “啊,不错!”
  “要用几副刀叉?”
  “你自己数吧。”
  “所有的人都到了吗,大人?”
  “是的。”
  贝尔图乔从半开着的门里瞧进去。伯爵有意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天哪!”只见他惊叫道。
  “什么事?”伯爵问道。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
  “哪一个?”
  “那个穿白衣服,戴那么多钻石的,那个白皮肤的。”
  “腾格拉尔夫人?”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是她,大人,就是她!”
  “是谁呀?”
  “花园里的那个女人。她就是那个孕妇,那个一边散步、一边等候”贝尔图乔呆立在那半开着的门口,瞪着眼,头发直竖了起来。
  “等候谁?”
  “贝尔图乔没有回答,只是用麦克白斯指着班柯[麦克白斯和班柯都是英国戏剧家莎士比的悲剧《麦克白斯》里的人物。——译注]时的那种姿势指了指维尔福。“噢,噢!”他终于结结巴巴地说,“您看见了吗?”
  “看见了什么?”谁呀?”
  “他!”
  “他!维尔福先生,那位检察官?我当然看得见他。”
  “那么我没杀死他!”
  “真的,我看你快要发疯啦,好贝尔图乔。”伯爵说道。
  “那么说他没死!”
  “没有,你现在分明看到了他并没死。你的同胞们刺人总是刺在第六和第七条肋骨之间,你当时一定刺得不是太高就是太低了,而这些吃法律饭的人,他们都很命大。当然,也许你告诉我的那些话根本就不是事实,而是你想象中的一幕幻景或是幻想出来的一场梦。当你满怀着复仇的念头去睡觉时,那些念头重重地压住了你的胸口,于是你就做了一场恶梦,仅此而已。不,镇定一点,算算看:维尔福先生夫妇,两个。加上腾格拉尔先生夫妇,四个。再加上夏多·勒诺先生、德布雷先生、莫雷尔先生,七个。还有巴陀罗米奥·卡瓦尔康蒂少校,八个。”
  “八个!”贝尔图乔跟着说。
  “别忙!你急着想走开,可忘了我的一位贵宾啦。往左面靠过去一点。喏!瞧一下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先生,就是穿黑色上装的那位青年人,他现在转过身来了。”
  这一次,要不是基督山用目光阻止了他,贝尔图乔一定会大声惊叫起来的。“贝尼代托!”他喃喃地说道:“天数啊!”
  “六点半刚才敲过了,贝尔图乔先生,”伯爵严厉地说道,“曾吩咐过这个时候开宴的,我可不愿意多等。”于是他回到了他的客人那儿,贝尔图乔在墙上靠了一会儿,勉强回到了餐厅里。五分钟过后,客厅的门大开,贝尔图乔象尚蒂伊的瓦代尔[瓦代尔是贡德公爵的管家,一次,公爵在尚蒂伊宴请路易十四,他因为未能将鲜海鱼及时送上,感到羞愧而鼓足最后的勇气拔剑自刎。——译注]一样,鼓足最后的勇气说道:“禀告伯爵阁下,酒席准备好了。”
  基督山伯爵把他的胳膊伸给了维尔福夫人。“维尔福先生,”他说,“请您引导腾格拉尔男爵夫人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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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11 18:09:20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37 编辑 <br /><br />第六十三章 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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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宾们一踏进餐厅,大家显然都有某种感触。每个人都在心里自问,究竟是什么神奇的力量把他们带到这座房子里来的;可是,尽管他们惊奇,甚至不安,他们却依旧觉得不愿意离开。考虑到伯爵的社会关系,他那种怪癖孤独的地位,以及他那惊人的,几乎难以令人置信的财产,男人们似乎应该对他有所警惕,而女人们则似乎应该觉得不适宜于走进一座没有女主人出来招待她们的房子,但这些男人和女人们都突破了审慎和传统的心里防线;好奇心不可抗拒地占了上风。
  就连卡瓦尔康蒂和他的儿子(前者古板,后者轻浮,两个人也都不明白这次受邀请的用意)也和他们初次见面的那些人有着同样的感触。腾格拉尔夫人呢。当维尔福在伯爵的敦促之下把他的胳膊伸给她时候,不由得吃了一惊;而维尔福,当他感觉到男爵夫人的手挽上他自己的胳膊的时候,也觉得浑身有点不自在,自己的眼光也有点不安。这一切都没逃过伯爵的眼睛;仅以所接触的这些人物来讲,这个场面在一个旁观者眼里已经是够有趣的了。维尔福先生的右边是腾格拉尔夫人,他的左边是莫雷尔。伯爵坐在维尔福夫人和腾格拉尔之间,德布雷坐在卡瓦尔康蒂父子之间;夏多·勒诺则坐在维尔福夫人和莫雷尔之间。
  席面上摆设得极其丰盛,基督山完全清除了巴黎式的情调,与其说他要喂饱他的客人,倒不如说他想喂饱了他们的好奇心更确切一些。他推出的是一桌东方式的酒席,而这种东方式的酒席也只有在阿拉伯童话故事里才会有。中国碟子和日本瓷盘里堆满着世界各地的四季鲜果。大银盆里盛着硕大无比的鱼;各种珍禽的身上依旧还保留着它们最鲜艳夺目的羽毛,外加各种美酒,有爱琴海出产的,小亚细亚出产的,好望角出产的,都装在奇形怪状的闪闪发光的瓶子里,似乎更增加了酒的香甜纯美。这一切,就象阿辟古斯[阿辟古斯是古代罗马奥古斯都时代的美食家。——译注]招待他宾客时一样,一齐罗列在了这些巴黎人的面前。他们知道:花一千路易来请十个人吃一顿原也是可能的,但那就得象喀丽奥伯德拉那样吃珍珠或象梅迪契那样喝金水才行。基督山注意到了大家那惊愕的表情,就戏谑地笑谈起来。“诸位先生,他说,“你们大概也承认,当一个人有了相当程度的财产以后,奢侈生活就成了必需的了。而太太们想必也承认当一个人,有了相当优越的地位以后,他的理想也才会越高。现在,站在这一种立场上来推测,什么东西才能称其为奇妙呢?那就是我们无法了解的东西。而什么东西才是我们真正想要的呢?就是我们无法得到的东西,嗯,研究我无法了解的事物,得到无法得到的东西,这就是我生活的目标。我是用两种工具来达到我的希望的——我的意志和我的金钱。我所追求的目标和诸位的有所不同,譬如您,腾格拉尔先生,希望修建一条新的铁路线,而您,维尔福先生,希望判处一个犯人死刑,您,德布雷先生,希望平定一个王国,您,夏多·勒诺先生,希望取悦一个女人,而您,莫雷尔,希望驯服一匹没有哪个人敢骑的马。尽管我们所追求的目标不同,但我追求我的目标的兴趣,却并不亚于你们。譬如说,请看这两条鱼吧。这一条从圣·彼得堡一百五十哩以外的地方买来的,那一条是在那不勒斯十五哩以内的地方买来的。现在看到它们摆在同一张桌子上,不很有趣吗?”
  “这是两条什么鱼?”腾格拉尔问。
  “夏多·勒诺先生曾在俄罗斯住过,想必他可以告诉您这条鱼的名字的。”基督山回答,“卡瓦尔康蒂少校是意大利人,想必他可以告诉您那一条的名字。”
  “这一条,我想,是小蝶鲛。”夏多·勒诺说道。”
  “而那一条,”卡瓦尔康蒂说,“假如我没认错的话,是蓝鳗。”
  “正是。现在,腾格拉尔先生,问问这两位先生它们是从哪儿捉到的吧。”
  “小蝶鲛,”夏多·勒诺说,“只有在伏尔加河里才找得到。”
  “我知道,”卡瓦尔康蒂说,“只有富莎乐湖里才出产这么大的蓝鳗。”
  “对,一条是从伏尔加河里打来的,一条是从富莎乐湖里捉来的,一点都不差。”
  “不可能的!”来宾们齐声喊道。
  “嗯,我觉得有趣的地方在这里,”基督山说道。“我就象尼罗王——一个‘不可能’的追求者,而你们现在觉得有趣也正因为如此。这种鱼,大概实际上并不比鲈鱼更好吃,但你们却好象觉得它很鲜美,那是因为你们觉得是不可能得到它的,而它却意想不到地在席上出现了。”
  “您是怎么把这些鱼运到法国来的呢?”
  “噢,那再容易不过了。把鱼分装在木桶里运。这只桶里装些河草,另一只桶里装些湖苹,然后把这些桶再装在一辆特制的大车上。这样,那小蝶鲛就活了十二天,蓝鳗活了八天。当我的厨子抓它们的时候,它们还活蹦乱跳的,他就用牛奶闷死了小蝶鲛,用酒醉死了蓝鳗,您不相信吧,腾格拉尔先生!”
  “是有点怀疑。”腾格拉尔傻呼呼的笑着回答。
  “巴浦斯汀,”伯爵吩咐道,“去把鱼拿来。就是养在桶里的那些活的小蝶鲛和蓝鳗。”腾格拉尔睁着一双迷惑的眼睛,其余的来宾也都紧握着双手。只见四个仆人扛着两只水面上浮着藻类植物的木桶走了进来,每只木桶里悠然地游着一条与席上同样的鱼。
  “可为什么每样两条呢?”腾格拉尔问。
  “只因为一条也许会死的。”基督山漫不经心地回答。
  “您真是位奇人,”腾格拉尔说,“哲学家也许又可以振振有词地说了,有钱是一件可庆幸之事。”
  “还得有脑筋。”腾格拉尔夫人加上了一句。
  “噢,可别给我加上那种荣誉,夫人。这种事在罗马人眼里是很普通的。普林尼[普林尼(六二—一一三),罗马作家——译注]的书上曾说过,他们常常派奴隶头顶着活鱼从奥斯蒂亚运到罗马,他们把那种鱼叫作‘墨露斯’,从他的描写上来判断,大概就是鲷鱼。他们认为吃活鲷鱼也是一种奢侈。看着鲷鱼死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因为它临死的时候,在被送进厨房以后,它会变三四次颜色,象彩虹似地依次变换。它的痛苦倒成了它的特点,假如它活着的时候没人注意,死后就不会那么了不起了。”
  “是的,”德布雷说道,“可毕竟奥斯蒂亚距罗马才只有几哩路呀。”
  “不错。”基督山说,“但我们距鲁古碌斯已有一千八百年了,假如我们不能比他更先进一步,那么做现代人还有什么好处呢?”
  两个姓卡瓦尔康蒂几乎同时都睁大了眼睛,但他们还算知趣,没说什么话。
  “这一切都是极不平凡的,”夏多·勒诺说,“而我最佩服的一点,我承认,就是他们竟能如此迅速地执行您的命令。您的这座房子不是五六天以前才买的吗?”
  “是没几天时间。”
  “我相信在这一个星期里,它已经大变了个样。假如我没记错的话,它另外还应该有一个入口,前面庭院里原是空无一物的,除了一条石子路之外,可今天我们却看到了一条美丽的青草走道,两旁的树木看起来就象是已长了一百年似的。”
  “为什么不呢?我喜欢青草和树荫。”基督山说道。
  “是的,”维尔福夫人说,“以前大门是朝着街的。我神奇地脱险的那天,您把我带进来的时候,我记得还是那样的。”
  “是的,夫人,”基督山说,“但我想换一个进口,以便从大门口一望出去就可以看见布洛涅大道。”
  “仅四天的工夫!”莫雷尔说,“这真可谓太不平凡了!”
  “的确,”夏多·勒诺说,“把一座老宅子改造成了一座新房子真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这座房子以前很旧,很阴沉可怖。我记得前两三年以前,当圣·梅朗先生登报出售的时候,我曾代家母前来看过。
  “对·梅朗先生!”维尔福夫人说,“那么在您买这座房子以前,它是属于圣·梅朗先生的了?”
  “好象是吧。”基督山回答。
  “什么!‘好象’?难道您还不知道卖主是谁吗?”
  “不,的确不知道,这笔交易是由我的管家全权代我办理的。”
  “这座房子至少已有十年没人住过了,”夏多·勒诺说,“它外表看上去实在有点死气沉沉的,百叶窗总是都关着,门总锁着,庭园里长满了野草。真的,假如这座房子的房主不是检察官的岳父的话,人家或许会以为这里曾发生过某件可怕的罪案哩。”
  到现在为止,维尔福对放在他前面的那三四杯珍奇美酒一点也没尝过,这时,他拿起了一杯,然后一饮而尽。基督山暂时让房间里静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这真奇怪,我初次踏进这座房子的时候,也曾有过那种感觉,它看起来是这样阴森森的,要不是我的管家已代我买了下来,我是决不会要它的。也许那家伙收受了中间人的贿赂。”
  “也许是吧,”维尔福挣扎着说道,并极力想做出一点微笑来。“但请相信我,那件贿赂案跟我可毫无关系,这座房子也可以说是瓦朗蒂娜嫁妆的一部分的,圣·梅朗先生很想把它卖掉,因为再过一两年如果还不住人的话,它就会倒塌的。”
  这次可轮到莫雷尔的脸色变白了。
  “尤其是有这样一个房间,”基督山又说道,“它表面上看上去很平凡,挂着红缎子的窗帷,可是,不知为什么,我感觉得那个房间很有趣。”
  “怎么会呢?德布雷说,“怎么有趣?”
  “我们能把出于本能的感觉解释清楚吗?”基督山说,“我们在有些地方好象能呼吸到抑郁的气息,难道不是这样吗?可为什么?我们又讲不出来。只有某种持续不断的回忆或某个念头把你带回到了另一个时代,另一些方,而那多半或许和我们当时当地的情景并无什么关系。在那个房间里,总有某种什么强有力的东西使我联想到甘奇侯爵夫人[甘奇侯爵(一六三五—一六六七),法国贵族,被其丈夫的两个兄弟所谋杀。——译注]或德丝狄摩娜[莎士比亚悲剧《奥赛罗》里女主人公,被她的丈夫奥赛罗掐死。——译注]的房间。慢来!既然我们已经吃完了,还是由我来领着你们去看一下吧,看过以后我们就到花园里去喝咖啡,吃完了饭,应该去走走看看的。”
  基督山以一种询问的目光望着他的客人们。维尔福夫人站起身来,基督山也站了起来,其余的人也象他们那样做了。
  维尔福和腾格拉尔夫人则象脚下生了根似的在他们的座椅上犹豫了一会儿,他们互相以冷淡呆滞的眼光询问着对方。
  “你听到了没有?”腾格拉尔夫人似乎在说。
  “我们必须去。”维尔福好象在回答,然后伸手让她挽着。
  其他的人都已经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分散到了各处。为他们觉得这次参观不会仅限于这一个房间的,他们同时一定也可以参观其他的地方,借此机会看一看基督山是如何把他的房子变成一座宫殿的。每个人都从那几扇打开着的门那儿出去了。基督山等着那留下来的两位,当他们也从他身边走出去的时候,他便微笑着把自己排在了这个行列的最后。维尔福和腾格拉尔夫人当然并不明白伯爵那个微笑的含义,假如他们明白的话,一定会觉得比去参观那个他们就要走进去的房间更可怕。他们穿过一个又一个的房间,大多数房间的布置充满了东方情调,椅垫和靠背长椅代替了床,各色各样的烟管代替了家具。客厅里琳琅满目地挂着古代大画师们最珍贵的杰作;女宾休息室里挂满了中国的刺绣品,色彩玄妙,花样怪诞,质地极其名贵。最后,他们走进了那个著名的房间里。这个房间乍看起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只不过别的房间都已重新装饰过,而这里的一切却依然照旧,而且日光虽已消逝,房间里却还没有点灯。这两点已足够使人感到一种阴森可怖的气氛了。
  “噢!”维尔福夫人喊道,“真可怕!”
  腾格拉尔夫人勉强说了句什么,但没人听清她说的是什么。大家观察的结果,一致认为这个房间的确象一个不祥之地。
  “难道不是吗?”基督山问道。“请看那张笨重的大床,挂着那顶阴气沉沉、血色的帐子!还有那两张因受潮已褪了色的粉笔人物画像,他们那苍白的嘴唇和那凝视着一切的眼睛不是象在说‘我们看到了’吗?”
  维尔福的脸色煞白,腾格拉尔夫人则倒在一张壁炉旁边的长凳上。
  “噢!”维尔福夫人微笑着说道,“您可真够大胆的了!也许那件罪案就发生在这张凳子上呢!”
  腾格拉尔夫人闻听这句话突然一下子站了起来。
  “哦,”基督山说,“事情还不仅仅如此呢。”
  “还有什么?”德布雷问到,他也已注意到了腾格拉尔夫人那种不安的神态。“啊!还有什么?”腾格拉尔也问道,“因为到目前为止,我还不能说已看到了什么特别的东西。您说吧,卡瓦尔康蒂先生?”
  “啊!他说道,“我们在比萨,有乌哥里诺塔[乌哥里诺塔是意大利比萨的暴君,被其敌人禁囚于塔内与儿孙们一起饿死了。——译注],在弗拉拉,有达沙囚房[达沙是意大利文艺复兴诗人,住在弗拉拉,曾两次发疯遭囚禁。——译注],在里米尼,有弗兰茜丝卡和保罗的房间[弗兰茜丝卡是十三世纪意大利有名的美人,保罗是她的情人,两人都被她的丈夫所杀。——译注]。”
  “是啊,可你们却没有这种小楼梯吧,”基督山一边说,一边打开了一扇掩在帷幕后面的门。“请过来看看吧,然后再把你们的感想告诉我。”
  “多难看的一座螺旋形楼梯。”夏多·勒诺带笑说道。
  “我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因为喝了奇奥斯酒才产生了这种悲怆的气氛,但这屋子里一切在我看来都象是阴惨惨的。”德布雷说道。
  自从听到提及瓦朗蒂娜的嫁妆以后,莫雷尔就始终满面愁容地没再说过一句话。
  “我曾经做过幻想,”基督山说道,“是否以前曾有过一个奥赛罗似的人物,在一个狂风暴雨的黑夜里,一步步地走下这座楼梯,手里抱着一个尸体,想在黑夜里把它埋掉,这样,即使瞒不过上帝的眼睛,至少希望能瞒过人的耳目,不知你们是否有同感?”
  腾格拉尔夫人一下子半晕倒在维尔福的臂弯里,维尔福本人也不得不靠在墙壁上,以支撑着他自己。
  “啊,夫人!”德布雷惊叫道,“您怎么啦?您脸色多苍白呀!”
  “怎么样?这很简单,”维尔福夫人说道,“基督山先生在给我们讲恐怖故事,无疑是想吓死我们。”
  “是啊,”维尔福说道,“真的,伯爵,您把太太们都吓坏了。”
  “怎么了?”德布雷用耳语问腾格拉尔夫人。
  “没什么,”她勉强回答说。“我想出去透透空气!没别的。”
  “我陪您到花园里去好不好?”德布雷一边说着,一边就向暗梯那边走去。
  “不,不!”她急忙说道,“我情愿呆在这儿。”
  “您真的吓坏了吗,夫人?”基督山说。
  “噢,不,阁下,”腾格拉尔夫人说道,“只不过您讲得绘声绘色的,把您想象中的情景讲述得太象真的了。”
  “啊,是的!”基督山微笑着说,“这些都只是我想象中的事情。我们为什么不能想象成这是一个贞节的良家妇女的房间,这张挂红帐子的床,是送子娘娘访问过的床,而那座神秘的楼梯,是为了避免打扰她们母子的睡眠,供医生和护士上下使用的,或者是供那做父亲的来抱睡着了的孩子使用的?”
  “听到这一幅可喜的画面,腾格拉尔夫人非但没有镇定下来,反而呻吟了一声,然后就昏了过去。
  “腾格拉尔夫人一定是病了,”维尔福说道,“还是送她回到她的马车里去吧。”
  “噢!我忘带我的嗅瓶啦!”基督山说道。
  “我这儿有。”维尔福夫人说,她拿出一只瓶子来递给了基督山,瓶子里满满地装着伯爵给爱德华尝过的那种红色药水。
  “啊!”基督山说着就从她的手里把药瓶接了过来。
  “是的,”她说道,“我遵从您的忠告已经试过了。”
  “成功了没有?”
  “我想是成功的。”
  腾格拉尔夫人已被扶到了隔壁的房间里。基督山把那种红色药水滴了极小的一滴到她的嘴唇上,她便恢复知觉了。
  “啊!”她大声说道,“多可怕的一个梦啊!”
  维尔福捏了一下她的手,让她明白这并非是一个梦。有人去找腾格拉尔先生了,因他对于这种诗意的想象不感兴趣,所以早已到花园里去和卡瓦尔康蒂少校谈论从里窝那到佛罗伦萨的修建铁路的计划去了。基督山似乎很有些失望。他挽起腾格拉尔夫人的手臂,引导她到了花园里,发觉腾格拉尔正在和那两个姓卡瓦尔康蒂的一同喝咖啡。“夫人,”他说道,“我真的吓坏了您吗?”
  “噢,没有,阁下,”她回答,“但您知道,由于我们每个人的情绪变化有所不同,所以事物对我们所产生的印象也就不同了。”
  维尔福勉强笑了一声。“有时候,您知道,”他说,“只要一个念头或一个想象就足够了。”
  “噢,”基督山说道,“信不信由你们,但我是确信这间屋子里曾发生过一件罪案的。”
  “小心哪!”维尔福夫人说道,“检察官可在这儿呢。”
  “啊!”基督山答道,“既然如此,我就乘便在他面前提出我的起诉好了。”
  “您的起诉!”维尔福说道。
  “是的,而且还有证据。”
  “噢,这真有趣极了,”德布雷说,“假如真的发生过罪案,我们不妨来调查一下。”
  “的确是发生过罪案的,”基督山说道。“这边来,诸位,来,维尔福先生,因为要起诉就得在有关当局的面前起诉才能奏效。”于是他挽住维尔福的手臂,同时仍挽着腾格拉尔夫人,拖着检察官向那棵处在荫影最深处的梧桐树走过去。其他的来宾都跟在后面。“喏,”基督山说,“这里,就在这个地方(他用脚顿了顿地面),我因为想给这些老树增添一点新鲜活力,就叫人把这儿的泥土挖起来,加些新土进去。呃,他的挖土的时候发现了一只木箱子,说得确切些,是一只包了铁皮的木箱子,箱子里有一具初生不久的婴儿的尸骨。”
  基督山直觉得腾格拉尔夫人的手臂在发僵,而维尔福的则在发抖。
  “一个初生不久的婴儿!”雷布雷说道,“见鬼!我看这事倒真的严重起来啦!”
  “唉,”夏多·勒诺说,“我刚才没说错吧。我说:房屋也象人一样的,有灵魂,有面孔,而人们的外表就是其内心的表现。这座房子之所以阴森可怖,就是因为它看了令人难过,而它之所以看了令人难过,就是因为它包藏着一件罪案。”
  “谁说这是一件罪案?”维尔福挣扎起最后一点力气问道。
  “什么!把一个孩子活埋在花园里难道还不算犯罪吗?”基督山大声说道。“请问,您把这样一种行为叫做什么呢?”
  “谁说是活埋的?”
  “假如是死的,干嘛要埋在这儿呢?这个花园从未当坟地用过呀。”
  “杀害婴儿在法国要算是什么罪?”卡瓦尔康蒂少校无意地问道。
  “噢,杀头。”腾格拉尔说道。
  “啊,真的!”卡瓦尔康蒂说。
  “我想是的吧。我说得对吗,维尔福先生?”基督山问。
  “是的,伯爵。”维尔福回答,但他此时的声音简直不象是人声了。
  基督山看到那两个人对于他所精心准备的这个场面都已再也忍受不了,也就不再穷追下去了,于是便说:“来吧,诸位,去喝点咖啡吧,我们好象把它给忘啦。”于是他又引着来宾们回到了草地上的桌子旁边。
  “伯爵,”腾格拉尔夫人说道,“说来真是难为情,可您那些吓人的故事说得我难受极了,所以我必须请求您允许我坐下来。”于是她倒入了一张椅子里。
  基督山鞠了一躬,走到了维尔福夫人面前。“我想腾格拉尔夫人大概又需要用一下您那只瓶子了。”他说道。
  在维尔福夫人还没走到她朋友的身边以前,检察官已乘机对腾格拉尔夫人耳语了一句:“我必须和您谈一次。”
  “什么时候?”
  “明天。”
  “在哪儿?”
  “请到我的办室里来,那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一定去。”这时,维尔福夫人过来了。“谢谢,亲爱的,”
  腾格拉尔夫人说,并极力想装出一个笑容。“都已经过去了,现在觉得好多了。”

 楼主| 发表于 2006-6-11 18:09:54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37 编辑 <br /><br />第六十四章 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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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渐渐地深了。维尔福夫人提出要回巴黎去了,这正是腾格拉尔夫人所不敢提出的,尽管她感到在这儿很不安。维尔福先生听到他的妻子提出这个要求,就首先告辞了。他请腾格拉尔夫人乘他的马车回去,以便他妻子可以一路上照顾他。而腾格拉尔先生,他却正在兴致勃勃地和卡瓦尔康蒂先生谈话,并未注意到经过的种种情形。
  基督山去向维尔福夫人要嗅瓶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维尔福凑近了腾格拉尔夫人的身边,并已猜到了他向她说了些什么,尽管讲那些话时声音很低,甚至低得连腾格拉尔夫人本人都很难听清。他并没表示反对他们的安排,就让莫雷尔、夏多·勒诺和德布雷骑马回去,而让两位太太坐维尔福先生的马车走。腾格拉尔愈来愈喜欢上了卡瓦尔康蒂少校,已邀请他和自己同车回去。
  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发现他的双轮车已等在了门口。他的马夫,从各方面看来都非常象英国式漫画上的人物,此时他正踮起脚使劲拉住一匹铁灰色的高头大马。安德烈在席间一直很少讲话。他是个聪明的小伙子,深怕自己在这么多大人物面前会说出一些荒诞可笑的话来,所以只是睁大着他那一双也多少带有些恐惧的眼睛望着检察官。后来腾格拉尔缠上了他,那位银行家看到这位少校是那样的盛气凌人,而他的儿子却是这样的谦虚有礼,再想到伯爵对他们的态度是那样的,就认定他遇到的是一位带儿子到巴黎来增加阅历的大富翁。他带着说不出的喜悦注视着少校小手指上戴着的那只大钻戒;至于少校,他原本就是一个凡事小心谨慎的人,因怕他的钞票遭遇到什么不测,所以立刻把它变成了值钱东西。
  晚餐以后,腾格拉尔以谈生意为借口,顺便问到了他们父子的生活状况。这父子俩事先已经知道他们的四万八千法郎和每年的五万法郎都要从腾格拉尔手里得到,所以他们对这位银行家的感激唯恐表示的不充分,叫他们去和他的仆人握手外不化。”庄子反对内化,认为人的内在精神不能逐物而变,,他们也会十分愿意的。有一件事哪怕腾格拉尔对卡瓦尔康蒂更增添了敬意——或者说是崇拜。后者由于信守贺拉斯那句“处万变而不惊”的格言,所以除了说最大的蓝鳗是哪个湖里的产物以证明他的学识之外,便不再多说一句话,默默地吃完了他面前的那份菜。腾格拉尔由此认为这桌宴席虽然奢侈,但对于卡瓦尔康蒂来说却如同家常便饭。他在卢卡的时候,多半也常吃从瑞士运来的鳟鱼和从英国运来的龙虾,就象伯爵吃由富莎乐湖来的蓝鳗和伏尔加河来的小蝶鲛一样;所以他极热情地接受了卡瓦尔康蒂的这几句话:“明天,阁下,我当登门拜访,和您谈一下有关业务方面的事情。”
  “而我,阁下,”腾格拉尔说,“将不胜愉快地恭候您的光临。”说到这里,他就请卡瓦尔康蒂坐他的马车回太子旅馆去,假如他认为不和他的儿子一同回去没什么不方便的话。对这一点,卡瓦尔康蒂说,他的儿子已到了相当独立的年龄,他有自己的马车,来的时候就不是一同来的,各自分别回去也没什么。于是少校就坐到了腾格拉尔的身旁,后者则对于少校的处理经济事务愈来愈感兴趣了,他允许他的儿子每年可以花五万法郎。单从这一点上讲,他就可能有五六十万里弗的财产。
  至于安德烈,为了显示一下自己的威风,就开始训斥起他的马夫来,因为马夫没把那辆双轮马车赶到台阶前面,而是等在了大门口,使他不得不走过去三十步。马夫忍气吞声地听着他的辱骂,左手抓住那匹不耐烦的马的嚼环,右手把缰绳递给了安德烈。安德烈接过缰绳,然后他那擦得油亮的皮靴轻轻地踩到了踏级上。就在这当儿,忽然有一只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那青年回过头来,还以为是腾格拉尔或基督山忘了什么事,现在才想起来,特地赶来告诉他的呢。但前面这个人既不是腾格拉尔也不是基督山,而是一个陌生人,那在太阳底下晒得黝黑的肤色,满脸络腮胡子,一双红宝石般明亮的眼睛,嘴角上因带着笑,所以露出了一排洁白整齐、象豺狼一般尖利的牙齿。他那灰色的头上缠着一条红手帕,身上披着破烂龌龊的衣服,四肢粗壮,那骨,象一具骷髅身上似的,走起路来会喀喇喀喇地发响似的,安德烈刚开始只看到了那只放在他肩上的手,那只手就象是巨人的手一般。究竟是那青年人借着车灯的光已认出了那张脸呢,还是他只不过被那种可怕的样子吓了一跳,这一点,我们无法确认,我们只能把事实讲出来,只见他打了一个寒颤,突然退后了一步。“你找我干吗?”他问道。
  “对不起,朋友,假如我打扰了你的话,“那个缠红手帕的人说,“但我想跟你谈谈。”
  “你无权在晚上讨钱。”马夫说,并摆出了一个阻挡的姿势以使其主人摆脱这个讨厌的怪客。
  “我可不是要钱的,亲爱的。”陌生人对那仆人说,他的目光里带着强烈的讽刺,脸上却是一副可怕的微笑,把后者吓得直往后退。“我只想跟你的主人讲几句话,他在半个月以前曾让我去办过一件事。”
  “喂,”安德烈说。他强作镇定,不使他的仆人看出他的心慌,“您想干什么?快说,朋友。”
  那人低声说道,“我希望——我希望你能让我省点劲,免得我步行回巴黎。我累极了,又没有象你这样吃过一顿丰富的晚餐,我简直有点支持不住啦。”
  那青年听到对方提出这种奇怪的要求,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告诉我,”他说,“你究竟要干什么?”
  “哦,我想要你请我坐在你这辆漂亮的马车里,带我一起回去。”安德烈脸色发白,但没说什么。“是的,”那个人把手插进口袋里,满脸显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望着那个青年人说。“我脑子里有了这么个怪念头,你懂吗,贝尼代托先生?”
  一听到这个名字,那青年显然怔了一下,他急忙走过去对马夫说道:“这人说得不错,我的确曾让他去办过一件事,他必须把结果告诉我。你先走回去吧,进城以后雇个马车回去好了,免得回旅馆太晚了。”马夫惊奇地走了。
  “至少让我先到一个隐蔽些的地方再谈吧。”安德烈说。
  “噢!这个,我可以带你到一个绝妙的地方去。”那缠手帕的人说道。于是他扯住马嚼环,把双轮马车领到了一个绝对不会有任何人目睹他们这次会谈的地方。
  “别以为我真的想坐你这辆漂亮的马车,”他说,“噢,不,这只不过是因为我累了,此外我还有点小事要和你谈一谈。”
  “来,上来吧!”那青年说道。
  可惜这一幕没发生在白天,要不然你就能看到这个流氓是如何重重地往弹簧座垫上一倒,坐到了那年轻高雅的车主身边,这可是个难得看见的情景。安德烈赶着车向林外走去,一路上始终没和他的同伴讲一句话,后者则嘴角挂着满意地微笑,象是很高兴自己能坐上这样舒服的一辆车子。一经过了欧特伊的最后一座房子,安德烈就回头望了一眼,以确定再没有人能看到或听到他,于是他勒住马,双臂交叉在胸前,对那个人说道:“现在说吧,你为什么要来打扰我的安宁?”
  “但你,我的孩子,你为什么要骗我呢?”
  “我怎么骗你了?”
  “怎么——这还要问吗?当我们在瓦尔湖分手的时候,你告诉我说,你要经皮埃蒙特到托斯卡纳去,但你没去那里,却到巴黎来了。”
  “这与你有何相干呢?”
  “何相干,恰恰相反,我以为这样一来,我的目的倒可以实现了。”
  “哦,”安德烈说,“你想在我身上搞投机吗?”
  “你用的词多妙啊!”
  “我警告你,卡德鲁斯先生,你打错算盘啦。”
  “哟,哟,别生气,我的孩子。你知道得很清楚,生气的结果总是很糟糕,都怪运气不好,我才会产生妒忌。我原以为你是在皮埃蒙特或托斯卡纳当向导混饭吃的,我真心真意地可怜你,就象可怜我自己的孩子一样。你知道,我总是把你叫做我的孩子的。”
  “嘿,嘿,还有什么别的话要说吗?”
  “别忙!耐心点呀!”
  “我够耐心了,说下去吧。”
  “当我突然看见你经过城门口,带着一个马夫,坐着双轮马车,穿着崭新的漂亮衣服时。我就猜你一定是发现了一个矿,不然就是做了一个证券经纪人。”
  “那么,你承认自己妒忌了,是不是?”
  “不,我很高兴——高兴得想来跟你道喜,但因为穿着不十分得体,所以我就挑了个机会,免得连累你。”
  “是的,你很会挑机会!”安德烈大声说道,“你当着我仆人的面来跟我讲话。”
  “有什么办法呢,我的孩子?我什么时候能抓住你,就什么时候来跟你讲话。你除有一匹跑得很快的马,又有一辆轻便的双轮马车,自然滑溜得象条黄鳝一样,假如我今天晚上错过了你,我或许不会再有第二个机会啦。”
  “我又没把自己藏起来。”
  “可你的运气好,我真希望我也能这么说。但我必须把自己藏起来,而且我还怕你不认得我——好在你还认得,”卡德鲁斯带着一种不悦的微笑又加上了一句。“你太客气了。”
  “说吧,”安德烈说,“你想干什么?”
  “这样对我说话可不太客气呀,贝尼代托,老朋友,这样可不好啊。小心点儿,不然我也许会给你找点小麻烦的。”
  这一恐吓立刻压服了青年人的火气。他让马小跑起来。
  “你不该用刚才那种口吻对一个老朋友讲话,卡德鲁斯。你是个马赛人,我是——”
  “这么说,你现在知道你是哪儿人了?”
  “不,可是别忘了我是在科西嘉长大的。你年老固执,可我是年轻顽强的。在我俩之间,恐吓是没有用的,凡事应该和和气气地来解决才好,命运之神关照我,却讨厌你,难道是我的错吗?”
  “那么,命运之神都在关照你喽?难道你的双轮马车,你的马夫,你的衣服,不都是租来的吗?不是?那就好!”卡德鲁斯说道,眼睛露出贪婪的目光。
  “噢!你来找我之前早就了解得很清楚啦。”安德烈说道,愈来愈情绪激动了。“倘若我也象你一样头上缠块手帕,背上披些烂布,脚上穿双破鞋子,你就不会认我了。”
  “你错看我了,我的孩子。不管怎么说,我现在已经找到了你,什么也不能再阻止我穿得象别人一样整齐了,因为,我知道你一向是心肠好。假如你有两件衣服,你肯定会分一件给我的。从前,当你饿肚子的时候,我可是常常把我的汤和豆子分给你的。”
  “不错。”安德烈。
  “你那时吃得可不少呀!现在还是那样吗?”
  “噢,是的。”安德烈回答,然后大笑起来。
  “你刚才从里面出来的那座房子是某个亲王府吧。你怎么会到亲王家里来吃饭呢?”
  “他不是什么亲王,是个伯爵。”
  “一个伯爵,一个很有钱的伯爵吧,呃?”
  “是的,但你最好还是别去跟他说什么话,他也许会很不耐烦的。”
  “噢,放心好了!我对你的伯爵才不想打什么主意呢,你只管留着自己享用好了。但是,“卡德鲁斯又装出他以前那种令人看了极不舒服的微笑说,“你得付出点儿代价才行,你懂吗?”
  “好吧,你想要什么?”
  “我想,如果一个月能有一百法郎——”
  “嗯?”
  “我就可以生活——”
  “靠一百法郎!”
  “是很苦,这你也知道,但有了——”
  “有了——?”
  “有了一百五十法郎,我就可以很快乐了。”
  “这是两百。”安德烈说道,他摸出十个路易放到卡德鲁斯的手里。
  “好!”卡德鲁斯说。
  “每月一号去找我的管家,你可以拿到相同数目的钱。”
  “喏,你又瞧不起我了。”
  “怎么了?”
  “你要我去跟仆人们打交道,不,告诉你,我只和大人来往。”
  “好吧,就这样吧。那么,每月一号,到我这儿来拿吧,只要我有进账,你的钱是缺不了的。”
  “我一直都说你是个好心人,托天之福,你现在交了这样的好运。把一切都讲给我听听吧。”
  “你干嘛要知道呢?”卡瓦尔康蒂问。
  “什么!你还是不信任我吗?”
  “不,嗯,我找到我父亲了。”
  “什么!是你亲生父亲吗?”
  “当然喽,只要他给我钱用——”
  “你就可以尊敬他,相信他——就应该这样。他叫什么名字?”
  “卡瓦尔康蒂少校。”
  “他喜欢你吗?”
  “只要我表面上能顺从他的心愿。”
  “你父亲是谁帮你找到的?”
  “基督山伯爵。”
  “就是刚才你从他家里出来的那个人?”
  “是的。”
  “既然他能找到有钱的主人,我希望你跟他讲讲,给我也想法找一个给别人当爷爷的位子怎么样。”
  “嗯,我可以替你去问问他。现在你打算干什么?”
  “我?”
  “是的,你。”
  “你真是心眼太好了,还为我操心。”卡德鲁斯说。
  “既然你这么关心我,现在也该轮到我来问你几个问题了。”
  “啊,没错!哦,我要在一座上等的房子里租个房间,穿上体面的衣服,每天刮胡子,到咖啡馆去读读报纸。晚上,我还要上戏院去,我要装成一个退休的面包师。这就是我的希望。”
  “噢,假如你只想按这个计划行事,而且安安稳稳地去做,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你这样认为吗,布苏亚先生?那么你呢,你将变成什么呢——一个法国贵族?”
  “啊!”安德烈说道,“谁知道呢?”
  “卡瓦尔康蒂少校或许已经是了,但不幸的是爵位承袭制已经被取消了。”
  “别耍花招儿了,卡德鲁斯!你想要的东西现在已经得到了,我们也已经互相谅解了,你快下车去吧。”
  “决不,我的好朋友。”
  “什么!决不?”
  “咦,你也不为我想一想,我头上缠着这么块手帕,脚上简直可说没穿什么鞋子,又没有什么证件,可口袋里却有十个金拿破仑,且不说这十块金洋将来派什么用场,现在就不只要值两百法郎,我这个样子在城门口一定会被抓起来的呀!那时,为了证明我自己,我就不得不说出那些钱是你给我的。这样,他们就要去调查,于是就会发觉我没有获得许可就离开了土伦,那样我就又要被带回到地中海岸边。到那时我便又成了一○六号犯人,我那退休面包师的梦可就化为泡影了!不,不,我的孩子,我情愿还是留在首都享享福的好。”
  安德烈脸上立刻显出很不高兴的样子。的确,正如他所自夸的,卡瓦尔康蒂少校的公子爷可不是个好惹的人。他一边把身子挺了一下,一边向四周急速地瞟了一眼,手好象若无其事似地插进了口袋里,他打开了一把袖珍手枪的保险机,卡德鲁斯的眼神始终也没有离开过他这位同伴,此时他也就把手伸到了背后,慢慢地抽出了一把他总是带在身边以备急需的西班牙匕首。由此可见,这两位可敬的朋友的确是互相很了解对方的。安德烈的手又没事似从口装里拿了出来,抬上来摸了一下他的红胡须,玩弄了好长一会儿。“好心的卡德鲁斯!”他说道,“那样你将多快乐呀!”
  “我尽力找快乐就是了。”杜加桥客栈的老板说道,把他的小刀子悄悄地缩回了衣袖里。
  “嗯,那么,我们进巴黎城里去吧。可你通过城门时怎么才能不引起怀疑呢?依我看,你这样比步行更危险呀。”
  “等一下,”卡德鲁斯说,“我们来想个办法。”说着他便拿起马夫忘在车里的那件高领大短挂,披在自己身上,然后又摘下卡瓦尔康蒂的帽子,戴在自己头上,最后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就象一个由他的主人自己驱车的仆人。
  “我说,”安德烈说,“难道就这样要我光着脑袋吗?”
  “哧!”卡德鲁斯说道,“今天风这么大,你的帽子权当被风吹掉了。”
  “那么,”安德烈说,“我们走完这段路吧。”
  “不让你走了?”卡德鲁斯说,“我希望不是我。”
  “嘘!”安德烈说道。
  他们顺利地通过了城门。安德烈在第一道十字路口停住了马,卡德鲁斯跳了下去。
  “喂!”安德烈说,“我仆人的衣服和我的帽子呢?”
  “啊!”卡德鲁斯说,“你该不会希望我得伤风感冒吧?”
  “可我怎么办呢?”
  “你!噢,你还年轻,可我却开始变老罗。再见,贝尼代托。”
  说完他便消失在一条小巷子里。
  “唉!”安德烈叹了一口气说道,“在这个世界上人不可能总是快活的呀!”

 楼主| 发表于 2006-6-11 18:10:35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37 编辑 <br /><br />第六十五章 夫妇间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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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青年人在路易十五广场分了手。莫雷尔顺林荫大道走,夏多·勒诺走革命路,而德布雷则向码头那个方面走去。
  莫雷尔和夏多·勒诺很可能是到“炉边叙天伦之乐”去了,就如同他们在议院演讲台上措辞华丽的演说词中或黎希留路戏院里编写的工整的剧本中所说的那样;德布雷则不然。他到了罗浮门以后,就向左转,疾步穿越卡罗莎尔广场,穿过录克街,转入了密可德里路,这样就和维尔福先生乘坐的那辆马车同时到达了腾格拉尔先生的门前。男爵夫人所乘的马车因为要先送维尔福先生夫妇到圣·奥诺路然后才能送她回家,所以并不比他到得早。德布雷显出很熟悉这里的一切的样子先走进了那座房子的前庭,把缰绳扔给了一个仆人,然后回到车门旁边来接腾格拉尔夫人,伸手引她到了她的房间里去。等大门关上了,前庭里只剩下德布雷和男爵夫人两个人的时候,他问道:“你怎么啦,爱米娜?伯爵是讲了一个故事,说得更确切些,是个离奇故事,你为什么竟会那么激动呢?”
  “因为我今天晚上的情绪本来就不好,我的朋友。”男爵夫人说道。
  “不,爱米娜,”德布雷回答,“你这么说无法使我相信。因为你刚到伯爵家的时候情绪很好。当然罗,腾格拉尔先生是有点令人不太愉快“正名”,以规定人们的名位、职守。西汉武帝采纳董仲舒的,但我知道你一向是不大理会他的坏脾气的。一定有人冒犯了你。告诉我吧,你知道得很清楚,我是不会让任何人来冒犯你的。”
  “你搞错了,吕西安,我向你保证,”腾格拉尔夫人回答,“我说的都是实话,他今天的确脾气很坏,但我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腾格拉尔夫人显然是在经受着一种女人们常常自己都解释不清的神经刺激,不然,就如德布雷所猜测到的,在她那种激动的情绪背后一定有某种不愿意向任何人透露的秘密。
  他很了解女人们情绪反复无常的特点,所以也就不再追问,只等待一个更适当的机会,或是再问她,或是听她主动加以解释。男爵夫人在她的房间门口遇到了她的心腹侍女康尼丽姑娘。“小姐在干什么?”她问。
  “她练习了一晚上,后来上床睡觉去了。”康尼丽姑娘回答。
  “可是我好象听到她在弹钢琴的声音。”
  “那是罗茜·亚密莱小姐,小姐上床以后她还在弹琴。”
  “嗯,”腾格拉尔夫人说,“来给我卸妆。”
  她们走进了卧室。德布雷正躺在一张大睡椅上,腾格拉尔夫人带着康尼丽姑娘走进了她的更衣室。
  “我亲爱的德布雷先生,”腾格拉尔夫人在门帘后面说,“您老是抱怨,说欧热妮一句话都不跟您谈。”
  “夫人,”吕西安说到,他正在玩弄着一条小狗,这条狗认得他,正在享受他的爱抚,“讲这种抱怨话的可不仅仅我一个人。我好象记得听到马尔塞夫也说过,他简直无法从他未婚妻的嘴里引出一个字来。”
  “真的,”腾格拉尔夫人说,“但我想,总有一天,这一切都会改变的,您会看到她走进您的办公室来。”
  “我的办公室?”
  “我的意思是指部长的。”
  “来干什么?”
  “来请求国立剧院给她一张聘书。真的,我从没看见过谁象她那样迷恋音乐。一个上流社会的小姐成了个这样子真是太荒唐了。”
  德布雷笑了笑。“嗯,”他说,“假如您和男爵同意的话,让她来好了,我们可以设法给她一张聘书,只是象她那样的天才,我们所给予的这点报酬真是太可怜的。”
  “你去吧,康尼丽,”腾格拉尔夫人说,“我这儿不需要你了。”
  康尼丽遵命走了出去。一会儿,腾格拉尔夫人穿着一件色彩艳丽、宽松肥大的睡衣走了出来,坐到德布雷的身边。然后,她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开始抚弄起那只长毛大耳朵的小狗来。吕西安默默地望她了一会儿。“来,爱米娜,”过了一会儿之后,他说道,“坦白地告诉我吧,你心里正为一件事而烦恼,对不对?”
  “没什么,”男爵夫人回答。但她给憋得简直有点透不过气来了,她站起身来,走到一面大镜子面前。“我今天晚上的样子很可怕是吗?”她说。
  德布雷带笑站起身来,正要用行动来回答这句话时,门突然开了。出现的是腾格拉尔先生,德布雷急忙又坐了下来。
  听到开门的声音,腾格拉尔夫人转过头来,带着一种她根本不掩饰的惊愕的神情望着她的丈夫。
  “晚安,夫人!”那银行家说,“晚安,德布雷先生!”
  男爵夫人还以为他丈夫是为白天他所说的那些刻薄的话道歉的。于是便故作一副严肃不高兴的样子,并不搭理他,却转向德布雷。“谈点儿东西给我听,德布雷先生。”她说。
  德布雷对于这次来访本来就略微感到有点不安,但看到男爵夫人如此镇定自若他也就恢复了常态,拿起了一本中间夹着一把云母嵌金的小刀的书来。
  “请原谅,”银行家说,“这样你会很疲劳的,夫人。时间也不早了,已经十一点钟了,德布雷先生住的地方离这儿也挺远的。”
  德布雷怔住了。这倒并非因为腾格拉尔说话时的语气有什么惊人之处,他的声音很平静温和,但在那种平静和温和之中,却显示出某种不同寻常的坚决,象是表明今晚上一定要违背一下他妻子的意思似的。男爵夫人也感到很惊奇,并从目光中流露了出来,这种目光本来肯定会在她丈夫身上发生作用的,但腾格拉尔却故意装作全神贯注地在晚报上寻找公债的收盘价格,所以这次射到他身上的那种目光对他毫不起作用。
  “吕西安先生,”男爵夫人说,“我向您保证,我一点睡意都没有。今天晚上我有许许多多的事要对您讲,您得通宵听我讲,即使您站着打瞌睡我也不管。”
  “我悉听您的吩咐,夫人。”吕西安静静地回答。
  “我亲爱的德布雷,”银行家说,“别自讨苦吃了,通夜不睡去听腾格拉尔夫人的那些傻话,您明天白天不是照样可以听到的吗,今天晚上,假如您允许的话,我要和我妻子讨论一点儿正事。”
  这一次打击瞄准得这样准确,如同当头一棒,以致吕西安和男爵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以询问的目光互相对望了一眼,象是要寻求对方的帮助来进行反击一样。但他们的对手毕竟是一家之主,他那种不可抗拒的意志占了上风,做丈夫的这次胜利了。
  “别以为我在赶您走,我亲爱的德布雷,”腾格拉尔继续说道,“噢,不!我决不是这个意思!但有一件意外的事使我不得不要求我妻子和我略微谈一下,我是很少提出这样的要求的,相信您不会认为我有什么恶意吧。”
  德布雷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行了个礼,就向外走去,慌忙中竟撞到了门框上,就象《阿达丽》[法国作家拉辛的著名悲剧。——译注]剧中的拿当一样。
  “真是不可思议,”当他身后的房门关上以后,他说,“我们常常嘲笑这些当丈夫的,但他们却很容易占我们的上风。”
  吕西安走后,腾格拉尔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合上那本打开着的书,装出一副极生气的样子,开始玩弄那只哈叭狗;但那小东西因为对他并不象对德布雷那样喜欢,想咬他,腾格拉尔就抓住它的后颈把它扔到了靠对面墙的一张睡椅上。那小东西在被扔的过程中嗥叫了一声,但一到那椅子上之后,它就蜷缩到椅垫后面,静静地一动也不动了,它被这种不寻常的待遇吓呆了。
  “你知不知道,阁下,”男爵夫人说,“你在进步了?往常你只是粗鲁,而今天晚上你简直是残忍。”
  “那是因为我今天的脾气比往常坏。”腾格拉尔回答。
  爱米娜极端轻蔑地望着那银行家。这种目光若在平常早就激怒了骄傲的腾格拉尔,但今天晚上他却并不理会。
  “你脾气很坏跟我有什么关系?”男爵夫人说,她丈夫那种不动声色的态度惹恼她。“这与我有何相干?你的坏脾气,带到你的银行里去吧。那儿有着你花钱雇来的职员,去向他们发泄好啦。”
  “夫人,”腾格拉尔答道,“你的忠告是错误的,所以我无法遵从。我的银行就是我的财源之流,我可不愿意阻滞它的流动或扰乱它的平静。我的职员都是替我挣钱的忠实职员,假如以他们为我所赚的钱来评估他们,我给他们的报酬还嫌太低呢,所以我不会对他们生气的。我所生气的,是那些吃我的饭、骑我的马、又败坏我的家产的人。”
  “请问那些败坏你的家产的人是谁?我请你说明白点儿,阁下。”
  “噢,你放心好了!我并非在打哑谜,你一会儿就会明白我的意思。败坏我家产的人就是那些在一个钟头里面挖去我七十万法郎的人。”
  “我不懂你的意思,阁下。”男爵夫人说道,并极办想掩饰她因激动而变了的音调和涨红了的脸。
  “恰恰相反,你懂得非常清楚,”腾格拉尔说,“假如你非要说不懂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我刚刚在西班牙公债上损失了七十万法郎。”
  “原来是这样,”男爵夫人从鼻子里冷笑了一声说道,“你认为这个损失应该由我来负责?”
  “难道不是吗?”
  “你觉得你损失了七十万法郎是我的过错?”
  “反正不是我的。”
  “我最后一次告诉你,阁下,”男爵夫人厉声说道,“你决不要再跟我提到钱这个字。这个字我在我父母家里或在我前夫家里可从来没听到过。”
  “噢!这点我相信,因为他们根本一分钱都不值。”
  “我很庆幸自己没染上那种俗气,没学会那种从早到晚在我耳边喋喋不休的银行惯用语。那种丁丁当当、把钱数了又数的声音简直听得我烦死了。我知道只有一种声音比那个还讨厌,就是你讲话的声音。”
  “真的!”腾格拉尔说道。“哦,这倒使我奇怪了,因为我原以为你对我的业务是很感兴趣的!”
  “我!是让你脑子里有这种念头的?”
  “你自己!”
  “啊!真的!”
  “一点不假。”
  “我倒很想知道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啊,说来很简单!二月里,是你首先告诉我海地公债的消息的。你说自己做梦看到一艘船驶进了阿弗尔港。这艘船带来了一个消息,据说我们认为毫无希望的一种公债快要还本了。我认为你的梦是很有预感的,所以就立刻尽力买了许多海地公债,结果赚了四十万法郎,其中的十万如实地给了你。那笔钱你想怎么化就怎么花。完全由你自由支配。三月里,发生了铁路承建权的问题。三家公司请求承建,每家提出了同量的保证。你告诉我说,你的本能——尽管你假装对于投机买卖一无所知,但我却以为正巧相反,我觉得你的本能在某些事情上发挥得很充分——嗯,你告诉我说,你的本能使你相信应该把那个承建权交给名为南方公司的那一家。我收购了三分之二那家公司的股票;正如你所预见的,那种股票的价格突然涨了三倍,我因而赚了一百万法朗,从那一百万里拿了二十五万给你做了私房钱。这二十五万法郎你都怎样花掉了?”
  “你什么时候才能讲到正题上来?”男爵夫人大声说道,愤怒、烦躁使得她浑身发抖。
  “耐心一点,夫人!我就要讲到了。”
  “那就运气了!”
  “四月里,你到部长家里去吃饭时,听到了一段有关西班牙事件的机密谈话——驱逐卡罗斯先生。我买了一些西班牙公债。驱逐事件果真发生了。那天正值查理五世重登宝座,我赚了六十万法郎。这六十万当中,你拿了五万艾居。那些钱是你的,你可以随意处置,我并不过问,但你今年收到了五十万里弗,这毕竟是真的。”
  “嗯,阁下,后来还有什么?”
  “啊,是的,还有什么?嗯,后来,事情就全弄糟了。”
  “真的,你讲话的态度——”
  “它足以表达我的意思,我只求能做到这一点就够了。嗯,三天以后,你和德布雷先生谈论政治问题,你好象觉得他向你透露了点儿卡罗斯先生已经回到西班牙去了的口信。于是我把我的公债全部卖掉了。消息一传开,股市顿时发生了混乱,我不是卖而简直是在奉送。第二天,报上登出那个消息是假的,就因这个假消息,我一下子损失了七十万法郎。”
  “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既然我把我赚的钱分给了你四分之一,我想你也应该负担我四分之一的损失。七十万法郎的四分之一是十七万五千法郎。”
  “你的话简直荒唐极了,我不懂为什么要把德布雷先生也扯进这件事里。”
  “因为假如你拿不出我所要的那十七万五千法郎,你就得去向你的朋友借,而德布雷先生是你的朋友之一。”
  “真不要脸!”男爵夫人大声说道。
  “噢!我们不要手舞足蹈,大喊大叫,上演一幕文明剧了,好不好夫人,不然我就不得不告诉你,我看到德布雷在这儿笑嘻嘻地接受今年你数给他的那五十万里弗,并且还对他说,他发明了一种连最精明的赌客也从没发现过的赌博——赢的时候不必出本钱,输了又不必拿钱出去。”
  男爵夫人发火了。“混蛋!”她喊道,“你敢对我说你不知道你现在已在指责我什么吗?”
  “我并没有说我知道,我也没说我不知道。我只是叫你仔细想一想,自从我们中止夫妇关系以来,最近四年里,我所做的一切都怎么样,究竟是否始终一致。我们分开以后不久,你忽然心血来潮,要那个在意大利戏院初次登台就一炮打响大红大紫起来的男中音歌手来指导你研究音乐,当时,我也正想和那个在英国非常著名的的女舞蹈家去学习跳舞。为了你和我各自的学习,我付出了十万法郎的代价。我并没有说什么,因为我们必须使家里保持太平,而十万法郎使一位贵妇人和一位上流社会的绅士得到适当的音乐教育和跳舞的知识并不算太多。嗯,不久你就厌倦了唱歌,然后异想天开地想去和部长的秘书研究外交。我让你研究。你知道——只要你自己掏腰包付学费,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可是今天,我发觉你在掏我的腰包了,你的学习生活也许要我每月付出七十万法郎的代价。就此为止吧,夫人!因为不能再为这种事情再继续发展下去了。除非那位外交家能免费授课,那样的话我还可以容忍他,否则,他就别想再踏进我的家门——你懂了吗,夫人?”
  “噢,这太过分了,阁下,”爱米娜哽咽着大声说道,“你真是庸俗极了。”
  “可是,”腾格拉尔说,“我很高兴看到你也并不高明,你自动地服从了‘嫁鸡随鸡’的格言。”
  “这简直是在侮辱我!”
  “你说得不错。让我们先来看一下事实,冷静而理智地分析一下吧。我从没有干涉过你的事,除非是为了你好,希望你也能以同样的态度来对待我。你说你对我的钱袋毫无兴趣,那样最好。你自己的钱袋也随便你去怎样处理,但别想来填塞或挖空我的。而且,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一种政治诡计,该不是部长因为恼恨我居于反对派的地位,妒忌我获得普遍的同情,因此勾结了德布雷先生来想使我破产吧?”
  “这怎么可能呢!”
  “为什么不可能?谁从来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一封假急报!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先后两封急报的消息竟截然相反!这是在故意捉弄我,我敢确信。”
  “阁下,”男爵夫人低声下气地说道,“你好象不知道那个雇员已被革了职,他们甚至还要判他的罪,已经发出了逮捕他的命令。要不是他事先逃走了,本来就被抓住了,而他的逃走就可以证明他不是发了疯,便是他已自知有罪。这是一次误会。”
  “是啊,这次误会使傻瓜们大笑,使部长一夜睡不着觉,使部长的秘书涂黑了几张纸,但却使我损失了七十万法郎。”
  “但是,阁下,”爱米娜突然说道,“假如,如你所说,这一切都是德布雷先生造成的,那么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却要来对我讲!你要怪罪男人,却为什么只冲女人来?”
  “难道是我熟悉德布雷先生吗?是我想要认识他?是我要他来给什么忠告的吗?是我相信他的那套鬼话的吗?是我想搞投机的吗?不,这一切都是你干的,不是我。”
  “可是,在我看来,你既然以前得到过好处——”
  腾格拉尔耸了耸肩。“要是玩过几次阴谋而没有被巴黎人当作谈资就以天才而自命不凡,这种女人真是蠢货!”他大声说道。“要知道,即使你能把自己不规矩的行为瞒过你的丈夫,那也只是耍小聪明而已,全世界有一半的女人都会耍小聪明。因为一般来说,做丈夫的不愿意正视这一点。但我却不然。我是正视它的,而且始终正视它。你自以为能言善辩,坚信你瞒过了我。可是,在过去这十六年间,你或许曾瞒掉过一点儿,但你的一举一动、你的过失,没有一次曾逃过我的眼睛。结果怎么样?结果,感谢我假装糊涂,凡是你的朋友,从维尔福先生到德布雷先生,没有哪一个不在我面前发抖。没有哪一个不把我当作一家之主,我唯一的要求,也只是希望你能尊重那个头衔,老实说,他们中没有哪一个敢象我今天谈论他们那样来谈论我。我可以容忍你使人觉得我可恨,但我决不许你使人觉得我可笑,而最重要的是,我绝不让你使我倾家荡产。”
  男爵夫人本来还能勉强克制住自己,但一听到提及维尔福的名字,她的脸色立刻变得煞白,象一只弹簧似的跳了起来,伸直了双手,象是要赶走一个鬼怪似的。她向她的丈夫逼近了两三步,象是要把他现在还不知道的那个秘密一下子揭穿似的,这样免得他再费事一步步地实施那令人讨厌的计划,因为他每次有所计划,总是不一下子展示出来的。“维尔福先生!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的前夫奈刚尼先生,因为他既不是位哲学家又不是位银行家,或许既是位哲学家又是位银行家,在离开了九个月之后,发觉你怀了六个月的身孕,当他看到自己的对手是一位检察官,同他斗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时,就忧愤交集地死去了。我很残忍。我不但容忍了这种事,而且还以此自夸,这是我在商业上成功的原因。他为什么不杀了你而杀了他自己呢?因为他没有钱。我的生命属于我的金钱。德布雷先生使我损失了七十万法郎,让他对那笔损失也分担一份,我们就一切照旧。否则的话,就让他为那十七万五千里弗而宣告破产,并且象所有宣告破产的人一样不再露面。我承认,当他的消息准确的时候,他是一个很可爱的人,但当他的消息不准确的时候,则世界上比他好的人,要找五十个也有。”
  腾格拉尔夫人脚下象生了根似地钉在了她所站的那个地方,但她终于竭力挣扎起来接受这个最后的打击。她倒在一张椅子上,想起了维尔福,想起那顿晚餐的情形,想到最近这几天来使她这平静的家变成众口交议的对象的那一连串不幸事件。腾格拉尔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虽然她极力装出要晕倒的样子。他不再多说一个字,顺手把卧室的门带上,回他自己的房间里去了。当腾格拉尔夫人从那种半昏迷的状况中恢复过来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象是做了一场恶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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