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耀镜の恶魔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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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名著系列]基督山伯爵86~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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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11 18:22:5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2016-8-8 17:36 编辑 <br /><br />第八十六章 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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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八点钟,阿尔贝象一个霹雳似的落到波尚的门前。仆人早已受到吩咐,领他到他主人的寝室里,主人正在洗澡。
  “怎么样?”阿尔贝说。
  “怎么样?我可怜的朋友,?波尚答道,“我正在等待你。”
  “我一到就过来了。不用告诉我,波尚,我相信你是守信义讲交情的,决不会向任何人谈及那件事,——不会的学思想及关于其他科学的观点。,我的朋友。而且,你派人来找我,就是你关心我的一个最好的证明。所以,不要浪费时间了,告诉我吧,你能不能猜到这个可怕的打击是从哪儿来的?”
  “我可以立刻用两个字告诉你。”
  “但先把这个可耻阴谋的一切细节讲给我听吧。”
  波尚于是向那被羞辱和痛苦折磨着的青年开始叙述下面这些事实:两天以前,那则消息在另一家报纸——并不是在《大公报》上——出现,而更严重的是,那家报纸是大家都知道的政府机关报。波尚读到那段新闻的时候正在用早膳,他立刻派人叫了一辆轻便马车体一”,两者相互联系,不可分离。“神即形也,形即神也。是,不等吃完早餐,就赶到报馆去。
  波尚的主张虽然与那家报纸的编辑正好相反,可是他们倒是亲密的朋友,这原是常有的事。那位编辑正在津津有味地读报上一篇论甜菜问题文章,那篇文章大概是他自己写的。
  “啊,真好!”波尚说,“既然你手里拿着报纸,我的朋友,我就不必告诉你我这次拜访的原因。”
  “难道你也关心食糖问题了吗?”那家政府报纸的编辑问道。
  “不,”波尚回答,“对这个问题,我完全是个外行,我所关心的是一个性质完全不同的问题。”
  “什么问题?”
  “那篇关于马尔塞夫的文章。”
  “真的!那不是一件怪事吗?”
  “我认为你冒着很大的危险,因为很有可能被控为破坏名誉罪。”
  “决不会的,我们除了那则消息以外,还同时拿到一切必需的证据,我们确信马尔塞夫先生不会向我们抗议。此外,把那些不值得享受国家所赐尊荣的奸恶歹徒揭露出来,也算是报效祖国。”
  波尚犹如五雷轰顶,“那末,是谁来这样正式地通知你的呢?”他问道。“这件事情是我的报纸先发动的,但由于证据不足,不得不停止刊载,其实对揭露马尔塞夫先生这件事,更感兴趣的应该是我们,因为他是法国贵族院的一个议员,而我们是反对派。”
  “噢!这是非常简单的,那则诽谤消息不是我们去找来的,而是它自己上门来的。昨天一个从从亚尼纳来的人,带来了那些可怕的东西,当我们对于发表那篇告发性的文章表示犹豫时,他对我们说,假如我们拒绝,那篇文章就会在别家报纸上出现。”
  波尚知道除了忍气吞声以外再没有别的办法,就离开报馆派人去找马尔塞夫。但他却不能把下面这些事情通知阿尔贝,因为这些事情是信差离开以后才发生的:那天,一向冷清的贵族院里也显出了很大的骚动。每一个人都比往常到得早,纷纷谈论着这不祥的事情,因为这件事会使大众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他们这个显赫机构里的一个最著名的议员。有些人在细读那则消息,有些人在发表议论,追述附和这种攻击的往事。伯爵与他的同僚们并不融洽。象一切暴发户一样,他以前经常装出一种过份的骄傲以维持他的地位。老贵族嘲笑他;才智之士排斥他;德高望重的人本能地厌恶他。伯爵陷入了祭坛上的牺牲品似的惨境。一旦被上帝的手指为牺牲品,每一个人便都要攻击他了。
  只有马尔塞夫伯爵不知道当日所发生的事情。他没有看到那份登载诽谤消息的报纸,以写信和骑马度过了早晨的时光。所以他在往常的时间到达议会,仍带着一种骄横的神色和傲慢的态度:他下车,经过走廊,进入议院,并没有注意到听差的迟疑和他同僚的冷淡。会议在他到达半小时前就已经开始了。虽然伯爵的神态和举止都未改变,——我们已经说过,他对于当日的事情毫不知情,——但在旁人看来,他的态度和举止似乎比往常更显得傲慢不逊;他的出席被视作对议会的一种挑衅,以致全体议员都为议院的尊严受到侮辱而深感愤怒;有些人认为这是一种失礼;有些人认为这是一种目中无人;有些人则认为是一种侮辱。整个议院虽然都急于想开始辩论;但象往常一样,谁都不愿意担起为难的责任。
  最后,一个令人尊敬的议员,马尔塞夫的知名敌人,带着庄严的神色跨上讲台。这表示预期的时间已经到了,议院里顿时鸦雀无声;只有马尔塞夫不知道这个一向并不如此受重视的演讲者会受到这样重视的原因。发言者宣称他有非常重要的消息要报告,要求全场一致注意,伯爵对这一段开场白并未予以特别注意;但当听到亚尼纳和弗尔南多上校的时候,他的脸色就变得那令人可怕地苍白,以致每一个议员都打了一个寒颤,所有眼光都集中到他身上。精神上的创伤就有这种特性,——它可以被掩盖起来,但却决不会收口;它是永远痛苦的,被触及就会流血,永远鲜血淋漓地留在心头。
  他的演说在鸦雀无声的会场里进行下去,只偶尔被一阵阵叹息声所打断,当他继续讲下去时,全场又肃静下来,他讲到他为这件事感到不安,查明这件案子,任务相当艰巨。他之所以要引起一场私人问题的辩论,是为了要保全马尔塞夫先生的个人名誉和整个议院的名誉。他的结论是要求立即进行一次审查,以使谣传尽快被挫败,不令其散布出去,借此恢复马尔塞夫先生在舆论界所长期建立的地位。
  这个意想不到的横祸是这样的打倒了马尔塞夫,以致当他带着一种迷惑不解的表情环顾全场的时候,他简直说不出一句话来,这种胆怯的表情既可以看做是无辜者过分受惊,也可以说是自愧有罪者的表现,这种态度为他赢得了一部分同情,——因为真正宽厚仁义的人当见到他们敌人的不幸超过他们仇恨的范围时,总是会发生同情的。主席把这件事付诸表决,结果决定应该进行审查。主席问伯爵需要多少时间来准备他的辩护。马尔塞夫发现在经受这个可怕的打击以后居然还活着,他的勇气便恢复了。“诸位勋爵,”他答说,“对于这由敌人暗中指使的攻击,是不能靠时间来反击的,我必须立刻用一个霹雳来答复那曾暂时使我吓了一跳的闪电。噢!我不但能辩护,而且将流近我最后的一滴血,向我高贵的同僚们证明我无愧于与他们为伍!”这番话使人产生了一种对被告有利的印象。“所以,我要求审查应该尽可能赶快举行,我应当把一切必需的资料提供给院方参考。”
  “您指定哪一天?”主席问。
  “从今天起,我悉听院方处置。”伯爵回答。
  主席摇了摇铃。“是否全体同意今天就举行审查?”
  “同意!”全场一致回答。
  议院选出了一个十二人委员会来审查马尔塞夫所提出的证据。审查委员会决定当天晚上八点在小组会议室里开会:如果有必要继续,每天晚上在同样时间开会。马尔塞夫要求退席,他得去搜集那些他早就准备着以便应付这种风波的证据,他的机警使他预料到这种风暴的可能性。
  波尚把我们现在所叙述的这一切事情详详细细地讲给那阿尔贝听;他的叙述当然更比我们富于生气,因为当时事件正在演变中,而现在则已事过境迁。阿尔贝浑身都在颤抖着,有时抱着希望,有时愤怒,有时又羞愧,——因为凭他对波尚的信任,他知道他的父亲是有罪的;而他自问,既然他是有罪的,他又如何能证明他的无辜。波尚迟疑着不再叙述下去。
  “以后呢?”阿尔贝问。
  “以后?我的朋友,你给了我一件痛苦的工作了。你一定要全部知道吗?”
  “绝对要,与其从别人的嘴里知道,还不如从你的嘴里知道的好。”
  “那末,请你做好精神准备,因为这是需要勇气的时候了。”
  阿尔贝伸手摸一摸自己的额头,象是在证明自己的精力,象一个人在准备防卫他生命的时候试一试他的盾和弯一弯他的剑一样。他以为自己很强壮,因为他把自己的激动情绪误认作力量了。“讲下去。”他说。
  “那天晚上,”波尚继续说,“全巴黎在等待消息。许多人说,只有你的父亲出面才能使指控不攻自破,许多人说他不会出席,有些人斩钉截铁地说,他们亲眼看见他动身到布鲁塞尔去了,也有人到警察局去查问他有没有去领护照。我认识一个年轻的贵族,他也是审查委员之一,我竭力恳求他给我一个旁听的机会。他在七点钟的时候来找我,在趁开会的人还没来,要求一个听差把我藏在一间边厢里。我躲在一根圆柱后面,希望能全部目击这一切。八点正,大家都已到齐了,马尔塞夫先生在时钟敲到最后一下的时候走了进来。他的手里拿着一些文件,看上去脸色平静,脚步坚定,衣服漂亮而不浮华。根据老军人的习惯,他的上装一直扣到颈下。他的出场产生了一个良好的效果。审查委员会是由中立人士组成的,其中有几个上前来与他握手。”
  阿尔贝在听这些事情的时候,觉得他的心快要爆炸了,但在他的忧伤之中混杂着感情。他很愿意能拥抱一下那些在他父亲的名誉受到这样一些攻击的时候还能给他这种敬意的人。
  “这时,一个听差拿了一封信来交给主席。‘您可以发言了,马尔塞夫先生,’主席一面说,一面拆开那封信,于是伯爵开始为自己辩护起来。我敢向你保证,阿尔贝,他的辩护是最雄辩和最有技巧的。拿出文件证明亚尼纳总督到最后一刻是对他全部信任的,因为他曾要派他去和土耳其皇帝作一次生死攸关的谈判。他拿出那只戒指,这是阿里总督的权威的像征,他常常用这只戒指来作为他的信物,阿里总督给他这只戒指的用意,就是为了当他回来的时候,不论日夜,不论任何时间,可以凭此直接去见他,甚至到他的寝室去见他。不幸的是,他说,那次谈判失败了,而当他回来保卫他的恩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但是,’伯爵说,‘阿里总督对我是这样的信任,甚至在他临死的时候,他还把他的宠妾和他的女儿托我照顾。’”
  阿尔贝听到这几句话,不觉吃了一惊。他想起海黛的身世来了,他还记得她讲述那个使者和那只戒指时所说的话,以及她被出卖和变成一个奴隶的经过。“这一段话产生了什么影响呢?”阿尔贝急切地问。
  “我承认这段话感动了我,也的确感动了全体委员,”波尚说。“这时,主席漫不经心地阅读那封送来的信,开头那几行就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把那几行读了读,然后眼睛盯住马尔塞夫先生。‘伯爵阁下,’他说,‘您说亚尼纳总督曾把他的妻女托付给了你照顾?’‘是的,阁下,’马尔塞夫答道,‘但在那件事情上,象在其他一切事情上一样,不幸总追赶着我,当我回去的时候,凡瑟丽姬和她的女儿海黛已失踪了。’‘你认识她们吗?’‘我和总督的密切关系以及他对我的忠诚的无限信任使我见过她们二十多次。’‘您知道她们后来的下落吗?’‘是的,阁下,我听说她们已很忧伤,或许是沦为贫穷的牺牲品。我并不富有,我的生命经常在危险中。我不能去寻找她们,这是我非常遗憾的。’主席让人难以觉察地皱了皱眉头。‘诸位,’他说,‘你们已听到马尔塞夫伯爵阁下的解释了。伯爵阁下,您能提供出证人来证实您所说的话吗?’‘唉!不能,阁下,’伯爵答道,总督周围的人物,或是朝廷里认识我的人,不是过世就是走散了。我相信,在我的同胞人之中,只有我一个人经历了那场可怕的战争还依旧活着。我只有阿里·铁贝林的信件,现在已经呈交在您面前了,随那只作为信物的戒指,也在这儿了。最后,我所能提供的最有力的证据,就是:在一次匿名的攻击以后,并没有一个证人可以站出来否定我是一个正直和诚实的人以及一个纯洁的军人。全场发出一阵低低赞许声。这时,阿尔贝,假如再没有别的事情发生,只要经过最后一次表决,你的父亲便可以胜利了。但主席又说:‘诸位,还有您,伯爵阁下,我想,你们大概不会反对听取一个自称为非常重要的证人的证词。这个证人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而在听了伯爵刚才的一番话以后,我们知道他是为证明我们这位同僚是无辜而来的。这封刚才收到的信就是关于那件事的。我们是否应该把它读一读呢,还是应该把它搁在一边,只当没有那回事?’马尔塞夫先生的脸色变得苍白了,抓住文件的那只手紧紧地捏成了拳头。委员会决定听一听那封信的内容,伯爵默不出声,装出沉思的样子。主席读道:‘主席阁下:我能向审查委员会提供非常确实的资料来证实马尔塞夫中将伯爵在伊皮鲁斯和马其顿的行为。’主席顿了一顿,伯爵的脸更苍白了。主席望了一眼他的听众们。‘念下去。’四面八方都是这样说。主席继续道:‘阿里总督临终的时候我也在场;我亲眼看到他临终时的情形,我知道凡瑟丽姬和海黛的结果。我可以悉听委员会的吩咐,甚至要求赐我作证的光荣。当这封信交到您手里的时候,我已在外厅等候了。’“‘这个证人,或说得更准确些,这个敌人究竟是谁呢?’伯爵问道,他的语气明显地改变了。‘我们就要知道的,阁下,’主席答道,‘委员会愿意听这位证人的陈述吗?’‘要听,要听。’他们都同时说。主席把听差叫来,问他:‘外厅里有没有人!’‘有的,先生。’‘是什么人?’‘一个女人,有一个仆人陪着。’每一个人都面面相觑。‘领那个女人来。’主席说。五分钟以后,听差又出现了。所有的眼睛都盯住了门口,包括我,”波尚说,“也跟大家一样的期望和焦急。在听差的后面,走进来一位遮着一张大面纱的女人。那张面纱完全遮住了她的脸,但从她的身材和她身上的香气判断,她显然是一个年轻而高雅的女人。主席要求她揭开面纱,到那时,大家才看到她穿着希腊人的装束,而且极其美丽。”
  “啊!”阿尔贝说,“这是她。”
  “她?谁?”
  “海黛。”
  “谁告诉你的?”
  “唉!我知道了。说下去吧,波尚。你看得出我很镇定坚强,我们一定很快就可以知道真相的。”
  “马尔塞夫先生惊奇而恐怖地望着这个女人。”波尚继续说。“她说出来的话将要关系他的生或死了。全体委员觉得这个插曲是这样的离奇,以致他们现在把伯爵的安危问题看作了次要的事情。主席亲自端了一把椅子给那青年女子,但她并没有坐下。至于伯爵,他早已经跌倒在他的椅子里了,显然他的两腿已经支持不住了。
  “‘夫人,’主席说,‘您自称能向委员会提供关于亚尼纳事件的资料,并声称您是亲眼目击那些事件的证人。’‘我的确是的!’那陌生女子用一种甜蜜而抑郁的口气和那种专门属于东方人的悦耳的声音说。‘请允许我说,您那时一定还非常年幼吧。’我那时才四岁,但因为那些事情和我有密切的关系,所以没有一件事情会逃出我的记忆。’‘那些事情跟您是怎样的关系呢?你是谁,怎么会对那些事情有这样深刻的印象呢?’‘那些事情关系着我父亲的生死,’她答道。‘我是海黛,是亚尼纳总督阿里·铁贝林和他的爱妻凡瑟丽姬的女儿。’“交杂着骄傲和谦逊的红晕顿时涨满了那位青年女子的两颊,再加上她那明亮的眼睛和她那充满尊严的一段话,在全场上产生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影响。至于伯爵,即使一个霹雳打在他的脚下和深裂开在他的面前,也不能使他更惶惑了。‘夫人,’是主席非常恭敬地鞠了一躬说道,‘允许我提出一个问题,——这是最后的一个问题了:您能证明您现在所说的这一番话的真实性吗?’‘我能的,阁下,’海黛说,从她的面纱底下摸出一只异香扑鼻的小包来,‘这儿是我的出生证明书,是我父亲亲笔写并且由他的高级官吏签署的,还有我的受洗证书,因为我的父亲同意我可以信我母亲的宗教。这张受洗证上有马其顿和伊皮鲁斯大主教的签署。最后——而这无疑地是最主要的——,还有那个法国军官把我和我的母亲卖给亚美尼亚奴隶商艾尔考柏的卖身文契,那个法国军官在他与土耳其政府的无耻的交易中,竟把他恩主的妻子和女儿作为他的一部分战利品,把她们卖了,得到四十万法郎。’全场在一种可怕的寂静中倾听这一番惊心动魄的谴责,伯爵的两颊泛出青白色,他的眼睛充满了血丝。海黛依旧很镇定,但这宁静却比别人的愤怒更可怕,她把那张用阿拉伯文写的卖身契交给主席。在这些证件之中,有些大概是用阿拉伯文、罗马文或土耳其文写的,因为议院的译员已被传唤了上去。有一个议员曾在伟大的埃及战争中研究过阿拉伯语,在他的监视之下,那译员高声读道:
  “我,艾尔考柏,一个奴隶商人,皇帝陛下的纳妃使者,承认代皇帝陛下从自由贵族基督山伯爵手里收到一颗价值二千袋钱中的绿宝石,作为一个十一岁的幼年基督徒奴隶的赎金。这个奴隶名叫海黛,是故亚尼纳总督阿里·铁贝林勋爵及其宠妾凡瑟丽姬的女儿。她是七年以前和她的母亲一起卖给我的,但她的母亲在到达君士坦丁堡的时候即已去世。原售是一个代阿里·铁贝林总督手下服务的法国上校,名叫弗尔南多·蒙台哥。上述的交易由我代表皇帝陛下付出一千袋钱币。本约已经皇帝陛下批准,地点君士坦丁堡,时间回教纪元一二四七年——签字艾尔考柏。‘此约应办齐一切批准手续,应由售主备盖皇帝御玺。’“在那奴隶贩子的签字旁边,的确有土耳其大皇帝的御玺的印记。这个文件读完以后,会议室内接着就陷入一种可怕的沉默里。伯爵完全楞住了。他那象是下意识地盯住海黛的眼睛已经变成了一团火与血。‘夫人,’主席说,‘我们能向基督山伯爵去调查一下吗?我相信他现在也在巴黎吧。’‘阁下,’海黛答道,‘我的再生之父基督山伯爵在三天以前已到诺曼底去了。’那样是谁建议采取这个步骤的呢?——当然罗,对于您这个步骤本庭深表感谢,而且,对于您的身世和您的不幸遭遇来说,这原是十分自然的。’‘阁下,’海黛回答,‘这个步骤是我的自尊心和我的悲哀促使我采取的。相信上帝宽恕我,虽然我是一个基督徒,但我却老是想为我那英名显赫的父亲复仇。自从我来到法国,并且知道那叛徒住在巴黎以来,我就时时小心地注意着。我隐居在我那高贵的保护人家里,但这是我自愿的。我喜欢静居和寂寞,因为我能靠我的思想和我对过去的日子的回忆生活。基督山伯爵象慈父般地对我爱护备至,我对于外界的事情无所不知,虽然我是在我的卧室里观看这一切。比方说,我看每一种报纸、每一种期刊和每一个新歌剧。就在这样注视旁人生活的时候,我知道了今天早晨贵族院里所发生的事情,以及今天晚上将要发生的事情,于是我就写了那封信。’‘那末,’主席说,‘基督山伯爵对于您现在的行为毫不知情的吗?’‘他完全不知道,我只怕一件事,就是怕他会不赞成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但今天是我感到最高兴的一天,’那女郎用那火热的眼睛凝视着天空,继续说,‘今天,我终于找到一个机会来为我的父亲复仇了!’”
  “在这期间,伯爵没有出过一次声,说过一句话。他的同僚们望着他,对他那被一个女人的芬芳的气息所打破的好景感到有些怜悯。他脸上那种阴险的皱纹勾勒出了他的痛苦。‘马尔塞夫阁下,’主席说,‘你认识这位太太吗?她是不是亚尼纳总督阿里·铁贝林的女儿?’‘不,’马尔塞夫说,他挣扎着站起来,‘这是一个卑鄙的阴谋,是我的敌人设计出来的。’海黛本来用眼睛盯住门口,象是在期待着一个人进来似的,这时急忙转过头来,看到伯爵站在那儿,便发出一声恐怖的喊叫。‘你不认识我?’她说。‘哼,幸亏我还认识你!你是弗尔南多·蒙台哥,那个指挥我那高贵父亲部下军队的法国军官!是你出卖了亚尼纳堡!是你受命到君士坦相堡去和土耳其皇帝谈判关系到你恩主的生死问题而带回来一个假造的赦免状!是你骗取总督戒指去获得了守火者西立姆的信任!是你刺杀了西立姆!是你把我们,我的母亲和我,出卖给奴隶贩子艾尔考柏!凶手!凶手!凶手!你的额头上还沾着你主子的血呢。看,诸位,大家看!’“这些话产生了巨大的说服力,每一双眼睛都盯着伯爵的额头上。他自己竟也用手去抹了一抹,好象自己也觉得阿里的血依旧还粘在上面似的。‘您确实认定马尔塞夫先生就是那个军官弗尔南多·蒙台哥吗?’‘我确实认得!’海黛喊道。‘噢,我的母亲呀!曾经告诉我说:“你本来是自由的,你有一个疼爱你的爹爹,你本来可以成为一个皇后。仔细看清楚那个人。是他使你变成了一个奴隶,是他把你父亲的头颅挑在枪尖上,是他出卖了我们,是他把我们交给那个奴隶贩子!仔细看看他的右手,那只手上有一个大伤疤,假如你忘记了他的面貌,你一看那只手就可以认识他,奴隶贩子艾尔考柏的金洋便是一块一块地落到那只带有伤疤的手里!“我认不认识他?啊!现在让他说说看,他怎么能说不认识我!’每一个字都象一把匕首似的插入马尔塞夫的心,每一个字都推毁他的一部分精力。当她说出最后那一句话的时候,他急忙把他的手藏在胸怀里(他的手上的确有一个大伤疤),满脸绝望地跌回到他的座位上,这情景改变了全场对伯爵的意见。‘马尔塞夫伯爵阁下,’主席说,‘您就难道被压倒了吗?答辩吧。本庭大公无私,并且具有最高的权力,就象上帝的法庭一样,本庭决不能使你横受敌人的践踏而不给您一个反抗的机会。要不要再继续进行调查?要不要派两位议员到亚尼纳去?说呀!’马尔塞夫不回答。于是全体议员都带着一种惊恐的表情面面相觑。他们知道伯爵的脾气暴戾强横。必须是一个致命的打击才能剥夺他反抗的勇气。他们以为这个沉默象是一次暴风雨的前兆,预示将接着出现一个霹雳似的惊醒。‘唉’主席问道,‘您决定怎么样?’‘我没有话回答。’伯爵站起来低声说。‘那末,阿里·铁贝林的女儿所说的都是实情吗?’主席说。‘看来,她是一个有利的证人,甚至使您不敢再说“无罪”吗?您真的犯了所控的那些罪吗?’伯爵环顾四周,他那种万般绝望的表情就是老虎看了也会心软,但却不能感动他的法官。于是,他抬头看天花板,但立刻又收回那种眼光,象是怕那屋顶裂开,使他痛苦地看到那被称为天庭的另一个法庭和那名叫上帝的另一位法官似的。于是,他以急促的动作撕开那件似乎要使他快要窒息的上衣,象一个可悲的疯子似的冲出房间。他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响了一阵,然后他的马车隆隆地响起急速离开的声音。‘诸位,’当房间里恢复肃静的时候,主席说,‘马尔塞夫伯爵阁下是犯了叛逆罪和暴行迫害罪吗?’‘是的。’审查委员会的全体委员异口同声地回答。
  “海黛一直等候到结束。当她听到宣判的时候,她并未露出十分高兴或怜悯的表情,然后,她用面纱遮住面孔,庄严地向委员们鞠了一躬,迈着象女神般庄严的步伐离开了会场。”

 楼主| 发表于 2006-6-11 18:23:01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36 编辑 <br /><br />第八十七章 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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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波尚继续说,“我趁着沉静和黑暗离开会议厅,因此没人看见我。那个放我进来的听差在房门口等我,他领我穿过走廊,到达一个通凡琪拉路的暗门。我是带着一种悲喜交加的情绪离开的。原谅我,阿尔贝,悲是为了你,喜是喜那个高贵的姑娘竟能这样为她的父母复仇。是的,阿尔贝,不论那次揭发的消息出自谁的手,是从哪儿来的,我要说:虽然它是从一个敌人那儿来的,但那个敌人一定是充当了上帝的使者。”
  阿尔贝用两手抱着他的头,他抬起他那羞得通红的、流满泪水的脸,一直抓住波尚的手臂。“我的朋友,”他说,“我的生命结束了。我不能心平气和地对你说,‘这是上帝的报应’,我必须去找出是谁在用这种手段迫害我,而当我找到他的时候,不是他杀死我,或是我杀死他。我要依赖你的友谊来帮助我来完成这件事,波尚,假如你对我的蔑视还不曾驱走我们之间友谊的话。”
  “蔑视,我的朋友!这件不幸的事情与你有什么关系呢?不,幸亏儿子要为父亲的行为负责充满公正的偏见时代已经过去了。回顾一下你的生活,阿尔贝,你的生活还仅仅只是开始,每一个黎明都都会给你的生涯带来更纯洁的希望。不,阿尔贝,接受我的忠告吧。你又年轻而又富有,离开法国吧。在这寻求刺激和时时改变口味的伟大的巴比伦,一切不久就会被忘记的。你在三四年以后娶一位俄国公主当作新娘带回来,谁都不会把昨天所发生的事情看作比十六年前所发生的事情更严重了。”
  “谢谢你,我亲爱的波尚,谢谢你那想使我放弃这种念头的好意,但我是不能这样做的。我已经把我的打算告诉你了,假如有可能的话亚里士多德(Aristoteles,前384—前322)古希腊哲学,好,也可以说那就是我的决心。你知道,以我跟这件事情的关系而论,我不能采取与你一样的态度。在你看来纯粹是天意的事情,在我看来却远没有那样简单。我觉得上帝跟这件事情毫无关系。也幸亏是这样,因为只有这样,我这一个月来所忍受的痛苦,才能不以那摸不到看不见的惩恶天使为对象,而可以向一个既摸得到又看得见的人去寻求报复。现在,我再说一遍,波尚,我愿意回到人和物质的世界,而假如你还象你说的我们还是朋友的话,就帮助我来找出那只击出拳的手吧!
  “这样也好,”波尚说,“假如你一定要拉我回到现实,我就屈服了,假如你一定要查出你的敌人,我就来帮助你,这件事情对我的名誉几乎也一样有同样相连的关系。”
  “嗯,那好,你知道,波尚,我们立刻开始搜索吧。每一瞬间的拖迟在我来说都象很长的时间。那个诽谤者到现在还没有受到任何惩罚,他或许希望他可以不受惩罚。但是,以我的名誉提保,假如他那样想的话,他就在欺骗他自己了。”
  “好吧,听我说,马尔塞夫。”
  “啊,波尚,我看你已经明白这一点了,你恢复了我的生命。”
  “我并没有说事情真是那样,但它至少是黑夜中的一道光芒,沿着这道光芒,我们或许可以达到我们的目的。”
  “告诉我吧,我都等得不耐烦了。”
  “嗯,我把我从亚尼纳回来的时候设想对您说的那件事告诉你。”
  “说吧。”
  “我到了那里,当然先到当地的大银行家那儿去调查。一开始,甚至我还没有提及你父亲的名字,他就说:‘啊,我猜道你为什么来的了。’‘怎么猜到的呢?’‘因为两星期以前,也有人来问我这同样的问题。’‘谁?’‘巴黎的一个银行家,我的业务伙伴。’他的名字是——’‘腾格拉尔。’”
  “他!”阿尔贝喊道,“是的,他的确早就对我的父亲嫉恨得不得了。他常以平民自居,不甘心看到马尔塞夫伯爵被任为贵族院的议员,而这次婚姻又是毫无理由破裂的,——对了,一切都是为了那个理由。”
  “去调查一下,阿尔贝,但不要无缘无故地发火。调查一下,假如是真的话——”
  “噢,是的,假如是真的,”那青年人喊道,“他就要偿还我所忍受的一切痛苦。”
  “要小心,马尔塞夫,他已经是一个老年人了。”
  “我尊敬他的年龄就象他尊敬我的家庭一样。假如他恨我的父亲,他为什么不打死我父亲呢?噢,他是怕跟一个人当面作对的。”
  “我并不是在责备你,阿尔贝,我只是要跟你说不要感情用事,要慎重一些。”
  “噢,不用怕,而且,你要陪我去的,波尚。严肃的事情应该当着证人来做的。今天,假如腾格拉尔先生是有罪的,不是他死,就是我死。嘿!波尚,我将以一次庄严的葬礼来维护我的名誉。”
  “既然你已下了这样的决心,阿尔贝,那就应该立刻去执行。你想立即到腾格拉尔先生那儿去吗?我们走吧。”
  他们派人去叫一辆轻便马车。一进那家银行家的院子,他们便看到安德烈·卡瓦尔康蒂的四轮马车和他的仆人在门口。
  “啊,太好了!很好,”阿尔贝用一种阴郁的口吻说。“假如腾格拉尔先生不和我决斗,我就杀死他的女婿,他应该是愿意决斗的,——一个卡瓦尔康蒂!”
  仆人通知说阿尔贝来访,但那位银行家想起昨天的事情,吩咐仆人关门。可惜已经太迟了,阿尔贝跟着那听差进来了,听到他这样吩咐仆人,便硬推开门,径自闯入那位银行家的书房里,波尚跟在他的后面。
  “阁下,”那银行家喊道,“难道我没有权力在我的家里拒绝不想接见的人了吗?你看来是忘乎所以了。”
  “不,阁下,”阿尔贝冷冷地说,“在这种状况下,如果不是由于懦怯,——这是我给你的托词,——一个人就不能拒绝接见某些人。”
  “那末,你对我有什么要求呢,阁下?”
  “我要求,”阿尔贝一面说,一面走近他,似乎并未注意到那背着壁炉站着的卡瓦尔康蒂,——“我要求让我们在一个没有人来打扰的地方交谈十分钟,我对你只有这一点要求,仇人相遇,必定是一死一生。”
  腾格拉尔的脸色变得苍白了,卡瓦尔康蒂向前动了一步,阿尔贝就转向他。“还有你,”他说,“假如你高兴的话,你也来吧,子爵阁下,你也有资格这样,因为你几乎已经是这个家庭的一份子了,只要有人愿意接受这种约会,多约几个也无妨。”
  卡瓦尔康蒂带着一种愕然的神情望着腾格拉尔,腾格拉尔竭力振作了一下,站起来走到那两个青年人的中间。阿尔贝对安德烈的攻击使他有了一种不同的立场,他希望这次拜访别有缘故,不是他最初所假定的那个原因。
  “老实说,阁下,”他对阿尔贝说,“假如你因为我喜欢而陪你,所以到这儿来找这位先生吵架,我就要把这件事情交给检察官去处理。”
  “你弄错了,阁下,”马尔塞夫带着一个阴郁的微笑说,“这与婚事毫无关系,我所以要对卡瓦尔康蒂先生那样说,是因为他刚才似乎要来干涉我们的企图。在一方面,你说对了,我今天准备要跟每一个人吵架,但你有优先权,腾格拉尔先生。”
  “阁下,”腾格拉尔回答,愤怒和恐惧使他的脸色变得非常苍白,“我警告你,当我遇到一只疯狗的时候,我会杀了它,但我决不认为自己犯了罪,而是认为我为社会做了一件好事。假如你发了疯,要来咬我,我就要毫不留情地杀死你。难道你父亲的受辱是我的过错?”
  “是的,你这坏蛋!”马尔塞夫喊道,“是你的过错。”
  腾格拉尔后退了一步。“我的错!”他说,“你一定疯了!我怎么知道希腊的历史?我到那些国家去旅行了吗?是我劝告你的父亲出卖亚尼纳堡,背叛——”
  “住口!”阿尔贝用一种窒息的声音说。“不,你并没有直接揭露这件事情,并没有直接来伤害我们,但这件事情是你暗中唆使的。”
  “我?”
  “是的,你!那则消息是从哪儿来的?”
  “咦,我想报纸已经告诉你了,当然是从亚尼纳来的!”
  “谁写信到亚尼纳去的?”
  “写信到亚尼纳?”
  “是的。是谁写信去打听关于我父亲的消息的?”
  “我想谁都可以写信到亚尼纳去的吧。”
  “但只有一个人写了那封信!”
  “只有一个人?”
  “是的,而那个人就是你!”
  “我当然要写。没错,我觉得,当自己的女儿快要嫁给一个青年人的时候,应该去打听一下他的家庭。这不但是一种权利,而且是我的一种责任。”
  “你写那封信的时候,阁下,是已经知道你会得到什么回答的。”
  “我!真的,我可以保证,”腾格拉尔用一种信任而且放心的神情喊道,这也许并不完全是吓出来的,而多半是因为他对那个可怜的青年真正感到了关切,“我庄严地向你保证,我本来决想不到要写信到亚尼纳去。我怎知道阿里总督的遭难呢,——我知道吗?”
  “那肯定是有人煽动你写的了?”
  “是的”
  “那个人是谁?说说呀”
  “啊!这事很简单。我谈到你父亲的过去。我说,他的财产由来还不大清楚。那个人就问我,你父亲的财产是哪儿弄来的?我回答说:在希腊呗。他就对我说:‘好呀!写信到亚尼纳去就是了。’”
  “劝你的那个人是谁?”
  “不是别人,就是你的朋友基督山伯爵。”
  “基督山伯爵叫你写信到亚尼纳去的?”
  “是的,于是我就写了,假如你高兴的话我可以把回信给你看。”
  阿尔贝和波尚对望了一眼。“阁下,”波尚说,“你似乎在指责伯爵,而你知道伯爵此刻不在巴黎,无法为他自己辩护。”
  “我没有指责任何人,阁下,”腾格拉尔说,“我只是实话实说,即使在伯爵面前。”
  “伯爵知道回信的内容吗?
  “知道,我给他看过回信。”
  “他知道我父亲的教名叫弗尔南多,姓蒙台哥吗?”
  “知道,我早就告诉他了。除此以外,我所做的每件事情,任何人处于我的处境,都会这么做的,甚至比我做得更多一些。在我收到回信的第二天,你父亲在基督山的怂勇下,正式来为你提亲,我坚决地拒绝了他,没有作任何解释。我没有必要去揭他的老底,马尔塞夫先生露脸还是丢脸,管我什么事?我既不会因此多赚些钱,也不会因此少赚些。”
  阿尔贝觉得自己连额头都涨红了,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
  腾格拉尔卑鄙地为自己辩解,但说话的神气却不象在为自己辩解,好象他说的每句话都是千真万确的,当然他的吐露真情并不是由于良心发现而多半是由于害怕的缘故。但马尔塞夫不是要证实腾格拉尔和基督山谁的罪大;而是要寻求一个肯答复侮辱的人,一个肯和自己决斗的人,而腾格拉尔显然是不肯决斗的。这时那些被遗忘或当初并未留意的事情都在他的记忆中呈现出来了。基督山既然买了阿里总督的女儿,当然知道一切;知道了一切,他才劝腾格拉尔写信到亚尼纳去,完全是有预谋的。他知道了回信的内容,所以顺从阿尔贝的愿望,介绍他会见海黛,又有意使谈话转移到阿里之死,不去反对海黛讲述这个故事(但当他用罗马语对那个青年女郎说话的时候,无疑地曾警告了她,叫她不要指明马尔塞夫的父亲)。而且,他不是还要求马尔塞夫不要在海黛的面前提及他父亲的名字吗?最后,当他得知决定性的打击就要到临的时候,他就带阿尔贝去了诺曼底。这一切无疑都经过精心安排好的。,那么基督山也是他父亲的敌人之一了。阿尔贝把波尚拉到一边,把这些想法告诉了他。
  “你说得有理,”,波尚说,“腾格拉尔先生在这件事情上只是做得鲁莽俗气一些,而这位基督山先生,你倒是应该要求他解释清楚。”
  阿尔贝转过身来。“阁下,”他对腾格拉尔说,“我得证实你的推诿是否成立,我现在就去问基督山伯爵。”他向那位银行家鞠了一躬,和波尚一同向外走,丝毫不在意卡瓦尔康蒂。
  腾格拉尔一直陪他到门口,他在门口又向阿尔贝申明他对马尔塞夫伯爵并无个人恩怨,并不想去得罪他。

 楼主| 发表于 2006-6-11 18:23:17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36 编辑 <br /><br />第八十八章 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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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位银行家的门口,波尚让马尔塞夫停一下。“听着,”他说,“刚才我已对你说过,你必须要求基督山先生解释清楚。”
  “总的,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等一等,马尔塞夫,在见他以前,你必须先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
  “考虑这么做的严重性。”
  “这比到腾格拉尔先生那儿去更严重吗?”
  “是的,腾格拉尔先生是一个爱钱的人,而那些爱钱的人,你知道,考虑到危险太大是不轻易与一人决斗的。而这一位却相反,他是一位绅士。你难道不怕他接受你的挑战,与你决斗吗?”
  “我只怕一件事,那就是,怕遇不到一个肯与我决斗的人。”
  “噢,你放心,”波尚说,“他肯定决斗的。我只怕他太厉害了,你敌不过他。”
  “我的朋友,”马尔塞夫微笑着说,“为我的父亲而死在决斗场是我所希望的。那样,我们就都得救了。”
  “你的母亲会伤心死的。”
  “我可怜的母亲!”阿尔贝揉了揉眼睛,“我知道她会的,但这样总比羞死好。”
  “你下定决心了吗,阿尔贝?”
  “是的。”
  “我们能在家里找到他吗?”
  “他说比我晚几个钟头回来的,他现在应该是在家了。”
  他们登上马车向香榭丽舍大道三十号驶去。波尚想一个人进去,但阿尔贝说,这次的情况与平时不一样,他不必严格遵守决斗的规则。年轻人完全处于一种神圣的动机,波尚只能顺从他的心意,他同意和马尔塞夫一同进去。阿尔贝从大门口跑到台阶上。巴浦斯汀在门口接着他。伯爵刚回家,现在正在洗澡,不让任何人进去。
  “洗完澡干什么?”马尔塞夫问道。
  “主人要去吃饭。”
  “吃完饭呢?”
  “他要睡一个钟头。”
  “然后呢?”
  “他要到歌剧院去。”
  “你能确定吗?”阿尔贝问。
  “十分确定,伯爵曾吩咐八点正为他准备好马。”
  “好极了,”阿尔贝回答,“我就想知道这些情况。”
  然后,他转身对波尚说,“要是您有什么事情要去办理,波尚,赶快就去办它。要是你今天晚上有约会,请把它改到明天。我要你陪我到剧院去,假如可能的话,把夏多·勒诺也带来。”
  波尚在阿尔贝同意以后就离开了他,答应在七点刻的时候去拜访他。回家以后,阿尔贝通知弗兰士、德布雷和莫雷尔,希望今天晚上能在剧院里看见他们。然后他又去见他的母亲。他的母亲自从昨天开始,就不愿见任何人,独自躺在她的卧室里。阿尔贝发现她躺在床上,这次公开的羞辱把她完全压倒了。阿尔贝的出现使她得到了很大的安慰,她紧紧地抓住儿子的手,忍不住抽泣起来;但她的眼泪也不能减少她的痛苦。阿尔贝默默地站在母亲的床边。从那苍白的脸色和紧皱的眉头上,可以看出他复仇的心愿已渐渐消除了。“我亲爱的母亲,”他说,“你知道马尔塞夫先生有什么敌人吗?”
  美塞苔丝非常吃惊,她注意到她的儿子并没有说“我的父亲”。“我的儿子,”她说,“象伯爵这样有显赫地位的人总是暗中有许多仇敌的。那些明目张胆的仇敌并不是最危险的。”
  “是的,我知道的,所以来请求你的判断。你思维敏捷,什么事都逃不过您的眼睛。”
  “你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因为,比如说,在我们家举行舞会的那天晚上,你就注意到基督山先生根本没有吃我们家的一点东西。”
  美塞苔丝用她那颤抖的手支撑起身体。“基督山先生!”她惊讶地喊道,“他跟这一切有什么关系呢?”
  “你知道,妈,基督山先生可说完全是一个东方人,而根据东方人的习惯,不在他们仇敌家里吃一点东西、喝一口水便可以保住他复仇的全部自由。”
  “你是说基督山先生是我们的仇敌吗?”美塞苔丝问道,脸色变得比她身上的那张床单更苍白。“谁告诉你的?你疯啦,阿尔贝!基督山先生一直对我们彬彬有礼。基督山先生也救了你的命,是你自己把他推荐给我们的呀。噢,我求求你,我的儿子,假如你有这种想法,赶快抛开它,我告诉你——不,我请求你和他保持你们之间的友谊。”
  “妈,”那阿尔贝回答,“你要我向那个人妥协,难道有特殊原因的吗?”
  “我?”美塞苔丝说,她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但很快又变得苍白起来。
  “是的,一定有的,而那个理由是,”阿尔贝说,——
  “是不是——就是怕这个人会伤害我们?”
  美塞苔丝打了一个寒颤,用考察的眼光盯住他的儿子。
  “你说的话离奇古怪,”她对阿尔贝说,好象怀着某种古怪成见似的。伯爵有什么事使你不高兴呀?三天以前,你还他一同在诺曼底,仅仅三天以前,我们还把他当成是我们最好的朋友。”
  阿尔贝的嘴边掠过一个自嘲的微笑,美塞苔丝看见了,她凭着一个女人和一个母亲的双重直觉,她预知了一切,但她是一个审慎和坚强的人,她把她的悲哀和恐惧深深地掩藏起来。阿尔贝默不出声,过了好一会儿,伯爵夫人重新说:“你来问我健康怎么样,我坦白说我很不舒服。你留在这儿陪我一会吧。我不愿意一个人呆在房间里。”
  “妈,”那青年说,“你知道我很高兴陪你,但有一件很要紧的重大事情使我不得不离开你一晚上。”
  “好吧。”美塞苔丝说道,叹了一口气,“去吧,阿尔贝,我不愿意你成为一个孝顺的奴隶。”
  阿尔贝装作没有听到这句话,他向母亲鞠了一躬,就离开了她。
  他刚把门关上,美塞苔丝便去召来一个心腹人,吩咐晚上跟着阿尔贝出去,并把他所看到的立刻回来报告她。然后她按铃让她的侍婢进来,支撑起虚弱的身子,把自己梳妆好,准备随时应付可能发生的事情。
  那个仆人的差事并不难做。阿尔贝回到他的寝室里,象往常一样仔细地打扮齐整。七点五十分,波尚来了,他已见过夏多·勒诺,夏答应他在开幕以前到达剧院。两人进阿尔贝的双座四轮马车里,阿尔贝没有丝毫隐瞒,便喊道:“到歌剧院去。”他在焦躁不安的情绪中在开幕前到达了剧院。
  夏多·勒诺已经到了,波尚已经把全部事情通知过他,他无需阿尔贝向他解释。儿子为父亲复仇的行为是天经地义的事,所以夏多·勒诺并不劝阻他,只是重申了他一定会把他作为永远的朋友。
  德布雷还没有来,但阿尔贝知道他很少错过一场戏的。阿尔贝在剧院里到处闲荡,直到幕拉开。他希望在外厅或楼梯上能遇到基督山。铃声召他回座,他与夏多·勒诺和波尚一同走进剧院。但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两根廊柱之间的那个包厢,可是在第一幕演出时候,那个包厢的门始终紧紧地关闭着。最后,当阿尔贝差不多是第一百次望他的手表时,也就是第二幕开始的时候,门开了,基督山穿着一套黑衣服走了进来,站到包厢前面的栏杆上,向大厅环视。莫雷尔跟在他的后面,用眼光去寻找他的妹妹和妹夫。他不久就发现他们在另一个包厢里,向他们点头示意。
  伯爵在环顾正厅的时候遇到一张苍白的面孔和一双气势汹汹的眼睛,而且那一对眼睛显然引起他的注意。他认出那是阿尔贝。看到他这样愤怒和失常,还是认为最好不去看他。
  他不露声色地坐下,拿出他的望远镜,向别处观望。他表面上虽然并没有去注意阿尔贝,但实际上阿尔贝却从未离开过他的视线。当第二幕的帷幕落下来的时候,他看见他和他的两个朋友离了正厅前座然后又看见他的头在包厢后面经过,伯爵就知道那逐渐接近的风暴将要落到他身上来了。这时,他正在和莫雷尔高高兴地聊天,但他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应付可能发生的一切。门开了,基督山转过头去,他看到阿尔贝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地走进来,后面跟着波尚和夏多·勒诺。
  “唉,”他喊道,他的口令是那样的慈爱殷勤,显然与一般人的普通招呼不同,“我的骑士到达目的地啦。晚安,马尔塞夫先生。”这个人很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的脸上露出十分亲热的神情,莫雷尔到达时才想起子爵给他的那封信,那封信里并没有说任何理由,只是要求他到剧院来,但他知道有一件可怕的事情要将发生。
  “阁下,我们不是到这儿来听你这些虚伪的客套话的,也不是来跟你谈什么友谊的,”阿尔贝说,“我们是来解释的,伯爵阁下。”那青年的颤抖声音象是从咬紧的牙齿里传出来的一样。
  “在剧院里作解释?”伯爵说,那镇定的声音和洞察一切的目光证明他始终保持着自制力。“我对于巴黎人的习惯知道得很少,但我想在这种地方是不适宜提出这种要求的。”
  “可是,假如有些把他们自己关在家里,”阿尔贝说,“只因为他在洗澡、吃饭或睡觉就不能见客,我们就只能在哪儿碰到他就在哪儿向他提出些问题。”
  “我不是很难找的呀,阁下,因为,假如我的记忆力还不算太坏的话,昨天您还在我的家里。”
  “昨天,我是在你的家里,阁下,”阿尔贝说,“因为那时我还不知道你是谁。”
  “我还不知道你是谁。”说这几句话的时候,阿尔贝已提高他们的谈话嗓们,这样近的包厢和休息室的人都可以听得到。所以已经有许多人的注意力已经被这一声争吵吸引过来了。
  “您是从哪儿来的,阁下?”基督山说,脸上毫无表情。
  “您看来已完全丧失理智啦。”
  “只要我懂得你是一个不义的家伙,阁下,而且还要你明白。我要报复,我就够清醒了。”阿尔贝狂怒地说。
  “我不懂得您的意思,阁下,”基督山回答,“就算我知道你的意思,您的声音太大。这儿是我的地方,这里只有我有权利可以比旁人讲得高。请您出去,阁下!”基督山以威严的神态指着门。
  “啊,我要你离开,离开你的地方!”基督山以威严的神态指着门。
  “啊,我要你离开,离开你的地方!”阿尔贝一面回答,一面把他的手套在他那痉挛的手掌里捏成一团,基督山完全看见这了这一切。
  “好了,好了!”基督山平静地说,“我看您要跟我打架,但我要奉劝你一句,您不要忘记。挑衅是一个坏习惯。况且并不是对每一个人都有效的,马尔塞夫先生。”
  听到这个名字,看到这场争吵,旁观音之中发出了一阵阵惊异的低语声。从昨天以来他们整天都在谈论马尔塞夫。阿尔贝立刻明白了这个暗示的意思,他正要把他的手套向伯爵脸上摔过去,莫雷尔及时快速地捉住他的手,波尚和夏多·勒诺也恐怕这种局面越出决斗挑衅的界限,一齐挡住他。但基督山并没有起身,只是从椅背上转过身来,从阿尔贝的捏紧的手里拿出了那只潮湿团绉的手套。“阁下,”他用一种庄严的口气说,“就算您的手套已经扔了,我用它裹好一颗子弹送给您。现在离开我的包厢,不然我就要我的仆人来赶你到门外去了。”
  阿尔贝退了出去,他的神色迷乱,眼睛冒火,几乎丧失了理智,摩莱关上门。基督山又拿起他的望远镜,象是根本不曾发生过什么似的;他有一颗铜做的心和大理石雕成的脸。
  莫雷尔耳语说:“您对他做过什么事情?”
  “我?没有什么,至少对他个人没有什么。”基督山说。
  “但这一切叫那个年青人感到愤怒。”
  “那件事跟您有关系吗?”
  “他父亲的叛逆罪是海黛去告诉贵族院的。”
  “真的?”莫雷尔说。“我听人说过,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在这个包厢里见到过的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希腊奴隶说是阿里总督的女儿。”
  “这一切完全是真的。”
  “看来,”莫雷尔说,“我懂了,刚才这场争吵是有预谋的。”
  “怎么会呢?”
  “是的,阿尔贝写信要求我到歌剧院来,无疑是要我做一个看见他侮辱您的见证人。”
  “大概是的。”基督山泰然自若地说。
  “但您预备怎样反击他呢?”
  “对谁?”
  “阿尔贝。”
  “我准备对阿尔贝怎么样?马西米兰,就象我现在握住您的手一样确定无疑,在明天早晨十点钟以前,我一定会杀死他。”莫雷尔把基督山的手捧在自己的两手之间,他打了一个寒颤,觉得那只手是那样的冰冷和坚定。
  “啊,伯爵,”他说,“他的父亲是那样的爱他!”
  “别再向我提起那个人!”基督山说,这是他第一次发火,“我要使他痛苦。”
  莫雷尔在惊愕之下让伯爵那只手抽出去。“伯爵!伯爵!”他说。
  “亲爱的马西米兰,”伯爵打断他的话说,“听杜普里兹[杜普里兹(一八○六—一八九六),法国歌剧演员。——译注]吧。”
  莫雷尔知道再说什么也没有用,只好不哼声了。阿尔贝吵完退出时,拉起的那道舞台帷幕,不一会便又降落了下来。
  这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请进!”基督山说,他的声音仍然象平常一样的平静,波尚立刻出现了。“晚安,波尚先生,”基督山说好,象是今天晚上看见那位新闻记者似的,“请坐。”
  波尚鞠了一躬坐下。“阁下,”他说,“你刚才已经看到我是陪马尔塞夫先生的。”
  “那就是说,”基督山面带微笑说,“你们大概还是一块用餐的。波尚先生,我很高兴看到您比他稳重一些。
  “阁下,”波尚说,“我承认阿尔贝不应该向您发这样大的火,但道歉了以后,你懂得,伯爵阁下,我只是代表我本人道歉的,我还要说:我相信你一定会给我这个面子,不会拒绝跟我解释一下你和亚尼纳的关系。再者,还有那位年轻的希腊姑娘,我还要说几句话。”
  基督山示意请他住口。“喏,”他微笑着说,“我的全部希望已经破灭了。”
  “怎么会呢?”波尚说。
  “您当然希望我是一个非常怪僻的人物。照您看来,我是一个勒拉,一个曼弗雷特,一个罗思文勋爵。然后,当大家都这样认为时,您却破坏了我的形象,又要把我塑造成一个普通人了。您要把我拉回到现实中去,最后,您竟要求我作出什么解释!真的,波尚先生,这也太可笑啦。”
  “可是,”波尚傲慢地答道,“有的时候,当正义的命令——”
  “波尚先生,”这个怪人打断他的话说,“基督山伯爵只是接受基督山伯爵的命令的。所以,什么都不要说了。我爱怎么做就怎么做,波尚先生,而且我总会做得很好的。”
  “阁下,”波尚答道,“正义之士得到的不应该是这样的答复。信义是需要有个保证的。”
  “阁下,我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基督山不动声色但却气势汹汹地回答,“我们两人的血管里都有我们愿意抛洒的热血,——那就是我们相互的保证。就这样去告诉子爵吧,明天早晨十点钟以前,我就可以看到他的血究竟是什么颜色了。”
  “看来我只好安排你们决斗的手续就是了。”波尚说。
  “对于这我是无所谓的,阁下,”基督山说,“以这种小事在剧院里来打扰我实在没有什么必要。在法国,人们用剑或手枪决斗。在殖民地,用马枪决斗。在阿拉伯,用匕首决斗。告诉你的委托人,虽然我是忍受侮辱的一方,为了保持我的怪僻,我允许他选择武器,而且可以不经讨论,毫无异议地接受,你听清楚了吗?什么都行,甚至用抽签的办法也可以,虽然它是愚蠢和可笑的,然而,对于我却是没有什么,我一定可以取胜。”
  “当然罗,”基督山微微耸一耸肩膀说。“不然我就不会和马尔塞夫先生决斗。我要杀死他,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只要今天晚是写一张字笺送到我家里来,让我知道决斗的武器和时间就行了,我不愿意花太多的时间等待。”
  “那末,是用手枪,八点钟,在万森树林。”波尚神情狼狈地说,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一个傲慢的自大者还是一个超人。
  “好极了,阁下,”基督山说,“现在一切都已解决了,请让我看一剧吧,并且请您告诉你的朋友阿尔贝,今天晚上请他不要再来了,他这种粗鲁野蛮的行为只会伤害他自己。让他回家先养精蓄锐吧。”波尚惊愕地离开了包厢。“现在,”基督山转过去对莫雷尔说,“可以指望你当我们的证人,是吗?”
  “当然啊,”莫雷尔说,“愿意听从你的吩咐,伯爵,可是——”
  “可是什么?”
  “我想我应该知道真正的原因。”
  “那是说,您拒绝我了?”
  “不。”
  “真正的原因吗?莫雷尔,阿尔贝本人也是盲目地在干,他也不知道真正的原因。真正的原因只有上帝和我知道。但我可以向您保证,莫雷尔,上帝不仅知道原因,而且是站在我们这一边。”
  “那就够了,”莫雷尔说,“谁是您的第二个陪证人?”
  “莫雷尔,除了您和您的妹夫艾曼纽以外,我在巴黎所认识的人没有一个可以享受这种光荣。您以为艾曼纽会答应我的要求吗?”
  “我可以替他答应您,伯爵。”
  “好,这就是我所需要的一切了。明天早晨,七点钟,你们一块到我这儿来,好不好?”
  “我们一定来。”
  “嘘!开幕了。听!这个歌剧我尽可能听一个字都不让它漏过的,《威廉·退尔》这支曲子真是太美妙!”

 楼主| 发表于 2006-6-11 18:23:41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36 编辑 <br /><br />第八十九章 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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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基督山先生按照他往常的习惯,一直等到本普里兹唱完了他那曲最有名的《随我来》,才起身离开。莫雷尔在门口等他与他告别,并再一次向他保证,说第二天早晨七点钟一定和艾曼纽一同来。于是伯爵面带着微笑稳步地跨进车厢,五分钟以后回到家里。一进家门,他说说:“阿里,把我那对象牙十字的手枪拿来。”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凡是认识而且了解他的人,是决不会误解他脸上那种表情的。
  阿里把枪拿来交给他的主人,带着当一个人快要把他的生命托付给一小片铁和铅的时候那种关切的神情仔细地检查他的武器。这只手枪,是基督山特地定制的用它在房间里练习打靶用的。轻轻一推,弹丸便会飞出枪膛,而隔壁房间里谁也不会猜到伯爵正在如打靶家听说的那样练过。”当他正把一支枪拿在手里,瞄准那只作为靶子用的小铁盆的时候,书房的门开了,巴浦斯汀走了进来。还没等他说话,伯爵就看见门口——门没有关——有一个头罩面纱的女人站在巴浦斯汀的后面。那女人看见伯爵手里握着枪,桌上放着剑,便冲了进来。巴浦斯汀望着他的主人,伯爵示意他一下,他便退出房间,随手把门关上。“您是谁,夫人?”伯爵对那个蒙面的女人说。
  来客向四周环视了一下,确定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时,便紧合双手,弯下身体,象是跪下来似的,用一种绝望的口气说:“爱德蒙,请你不要杀死我的儿子!”
  伯爵退了一步,轻轻地喊了一声,手枪从他的手里掉了下来。“您刚才说的是什么,马尔塞夫夫人?”他说。
  “你的名字!”她喊道,把她的面纱撩到到脑后面,——
  “你的名字,或许只有我一个人还没有忘记这个名字。爱德蒙,现在来见你的不是马尔塞夫夫人,而是美塞苔丝。”
  “美塞苔丝还活着,伯爵,而且她还记得你,因为她刚见你就认出了你,甚至在还没有你的时候,她就从你的声音——从你说话的声音——认出了你,爱德蒙,从那个时候起,她就步步紧跟着你,注视着你,而她不用问就知道是谁给了马尔塞夫先生现在所受的打击。”
  “夫人,你的意思是指弗尔南多吧,”基督山以苦涩讥讽口气回答,“既然我们在回忆当年的名字,我们就把它们全都回忆起来吧。”
  当基督山说到弗尔南多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脸上露出十分憎恨的表情,这使美塞苔丝觉得有一股恐怖的寒流流进她全身骨骼。“你瞧,爱德蒙,我并没有弄错,我有理由说,“饶了我的儿子吧。’”
  “谁告诉您,夫人,说我恨您的儿子?”
  “谁都没有告诉我,但一个母亲是有一种双重直觉的。我已经猜出了,今天晚上,我跟踪他到剧院里,看到了一切。”
  “假如您看到了一切,夫人,您就会知道弗尔南多的儿子当众羞辱了我。”基督山用十分平静的口气说。
  “噢,发发慈悲吧!”
  “您看到,要不是我的朋友摩莱拦住了他,他可能已经把他的手套摔到我的脸上来了。”
  “听我说,我的儿子也已猜出你是谁,他把他父亲的不幸全怪罪到你身上来了。”
  “夫人,你弄错了,那不是一种不幸。而是一种惩罚,不是我在惩罚马尔塞夫先生,而是上帝在惩罚他。”
  “而为什么你要代表上帝呢?”美塞苔丝喊道,“当上帝已经忘记这一切,你为什么还记着呢?亚尼纳和它的总督与你有什么关系呢,爱德蒙?弗尔南多·蒙台哥出卖阿里·铁贝林,这些让你有什么损失吗?”
  “不错,夫人,”基督山答道,“这一切都是那法国军官和凡瑟丽姬的女儿之间的事情。这一切和我毫无关系,您说不错。如果我曾经发誓要为我自己复仇的话,则我的复仇对象绝不是那个法国军官,也不是马尔塞夫伯爵,而是迦太兰人美塞苔丝的丈夫渔人弗尔南多。”
  “啊,伯爵,”伯爵夫人喊道,“恶运让我犯下的这桩过错是该得到这可怕的报复的!因我是有罪的人,爱德蒙,假如你必须向人报告的话,就应该向我报复,因为我不够坚强,不能忍受寂寞和孤独。”
  “但是,”基督山叹了口气说“为什么我会离开您?您为什么会孤独呢?”
  “因为你被捕了,爱德蒙,因为你成了一个囚徒。”
  “为什么我会被捕?为什么我会变成一个囚徒呢?”
  “我不知道。”美塞苔丝说。
  “您确实不知道,夫人,至少,我希望您不知道。但我现在可以告诉您。我之所以被捕和变成一个囚徒,是因为在我要和您结婚的前一天,在里瑟夫酒家的凉棚下面,一个名叫腾格拉尔的人写了这封信,而那个打渔的弗尔南多亲手把它投入了邮筒。”
  基督山走到一张写字台前面,打开抽屉,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纸来,纸张已失去原来的色泽,墨水也已变成铁锈色;他把这张文件拿给美塞苔丝。这就是腾格拉尔写给检察官的那封信,是基督山装扮成汤姆生·弗伦奇银行的代理人,付给波维里先生二十万法郎,那一天从爱德蒙·唐太斯的档案里抽出来的。美塞苔丝惊恐万分地读下去:“‘阁下,——敝人系拥护王室及教地之人士,兹报告检察官,有爱德蒙·唐太斯其人,系法老号之人副,今晨从士麦拿经那不勒斯抵埠,中途曾停靠费拉约港。此人受缪拉之命送信给叛贼,并受逆贼命令送信给巴黎拿破仑党委员会。犯罪证据在将其逮捕时即可获得,假始信不在其身上,则必在其父家中,或在其法老号之船舱内。’”
  “噢,我的上帝!”美塞苔丝说,用手抹一抹她大汗淋漓的额头。“这封信——”
  “这是我用二十万法郎买来的,夫人,”基督山说,“但这只是小意思,我今天就可以在您面前证明我是无辜的。”
  “这封信的结果怎么样?”
  “你知道得很清楚,夫人,就是我被捕了,但您不知道那次我在监狱呆了多久。您不知道十四年来,我始终在离您一哩以内的地方,伊夫堡的一间黑牢里。您不知道,这十四年中,我每天都要重述一遍我的誓言,我要复仇,可是我不知您已经嫁给了了诬告我的弗尔南多,也不知道我的父亲已经饿死了!”
  “公正的上帝!”美塞苔丝浑身发抖地喊道。
  “当我在狱里呆了十四年以后,在我离开牢房的时候就听到了那两个消息,而正是为了这个原因,为了美塞苔丝的生和我父亲的死,我发誓一定要向弗尔南多复仇,我现在就是在为我自己复仇。”
  “您确定这一切都是可怜的弗尔南多干的吗?”
  “夫人,我确实知道他干了那些事情。而且,他还干过更见不得人的事,他身为法国公民,却去投靠英国人。他的祖籍是西班牙人,他竟会参加攻打西班牙人的战争。受恩于阿里,他竟会出卖和杀害了阿里。跟这些丑事相比,您刚才所读的那封信算什么?这是一个情人的圈套,利用这种圈套,他与那个人结婚。那个女人或许可以宽恕,但是本来娶她的那个情人却不容忍这一切。好吧!法国人并没有向那个叛徒复仇,西班牙人也没有枪毙那个叛徒,已经死了的阿里也没有惩罚那个叛徒。但是我,被出卖、被杀害、被埋葬的我,也早已受上帝慈悲把我从坟墓里救出来惩罚那个人。上帝派我来就是复仇,而我现在来了。”
  那可怜的女人把头一下埋在自己的双手之中,她的腿实在支持不住了。
  但妻子的尊严阻止了她充当情人和母亲的冲动。当伯爵跑上去把她扶起来的时候,她的额头几乎要触到地毯了。然后,她坐在一张椅子里,望着基督山先生那刚毅的脸,在那张脸上,悲痛和忌恨的表情仍然显得很可怕。
  “让我不去毁灭这个家伙!”他低声地说,“上帝把我从死境里救出来,就是要我来惩罚他们,而我竟不服从上帝的指令!不可能,夫人,这决不可能的!”
  “爱德蒙,”那可怜的母亲说,她换了一种方式,“当我称唤你爱德蒙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称我美塞苔丝呢?”
  “美塞苔丝!”基督山把那个名字重复一遍,“美塞苔丝,嗯,是的,你说得对,好个名字依旧还有它的魅力,很久以来,这是我第一次以这样声音地叫出这个名字。噢,美塞苔丝!我曾在满怀惆怅的悲叹声中,在伤心的呻吟声中,绝望的呼喊你的名字。在寒风刺骨的冬天,我曾蜷伏在黑牢的草堆里呼喊它。当酷暑难当时,我曾在监狱的石板上滚来滚去地呼喊它。美塞苔丝,我必须要为自己复仇,因为我受了十四年苦,——十四年中,我哭泣过,我诅咒过,现在我告诉你,美塞苔丝,我必须要为我自己复仇了!”
  因为他曾热烈地爱过她,他深怕自己会被她的恳求软化,就回忆起他当时受苦的情形来帮助自己坚定仇恨。“那末就为你自己复仇吧,爱德蒙,”那可怜的母亲哭道。“你应该让你的报复落到罪人的头上——你去报复他,报复我,但不要报复我的儿子!”
  “圣经上写道,”基督山答道,“父亲的罪将会落到他们第三第四代儿女身上。上帝在他的预言里都说了这些话,我为什么要比上帝更仁慈呢?”
  “因为上帝拥有时间和永恒,——人却无法拥有这两样东西。”
  基督山发出一声呻吟似的长叹,双手抓紧了他的头发。
  “爱德蒙,”美塞苔丝向伯爵伸出双手,继续说,“自从认识你开始,我就喜欢你的名字,并时常想起你。爱德蒙,我的朋友,不要打碎我心里时刻保持着的那个高贵而又美好的形象。爱德蒙,假如你听到过我向上帝诉说的种种祈祷,那就好了,我那时多么希望你还活着,但我想你一定已经死了!是的,死了,唉!我想你的身体早已被埋在一座阴森森的塔底,我以为你的尸体已被扔落到狱卒死尸的一个洞底下。于是我哭了!爱德蒙,除了祈祷和哭泣外,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呢?听着,十年来,我每天晚上部做着同样的梦。我听说你企图逃跑,听说你冒充另外一个犯人,听说你钻进包尸体布袋里,听说你在伊夫堡的顶上活生生地被人扔下去,听说你撞到岩石上时发出惨叫声,这惨叫声向埋葬者证明了死尸已被代替,他们又变成了害你的人。哦,爱德蒙,我向你发誓,凭我现在恳求你饶恕我的儿子的生命发誓,——爱德蒙,这十年来,我每天晚上都看到有人在一岩山顶上晃悠一个不可名状的东西。在这十年来,我每天晚上都被一种可怕的喊声叫醒,醒来时浑身颤抖冰冷。爱德蒙,——噢,相信我!——尽管我有罪,噢,是的,我也受了那么多的痛苦!”
  “你可曾尝过你父亲在你离开时死去的滋味吗?”基督山把双手插进头发里,喊道,“你可曾见过你所爱的女人嫁给你的情敌而你自己却在不见天日的一间黑牢里奄奄待毙吗?”
  “没有,”美塞苔丝说,“但我看见我所爱的那个人将要杀死我的儿子了。”
  美塞苔丝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神情是那样的痛苦不堪,她用十分无望的口气说,以至基督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失声哭泣起来。狮子终于被驯服了;复仇者终于被征服了。“你要求我做什么呢?”他说,“你儿子的生命吗?现在,他可以活下去了!”
  美塞苔丝发出一声惊奇的欢叫,这一声喊叫使基督山禁不住热泪盈眶;但这些眼泪很快就消了,因为上帝或许已派了一个天使来把它们收了去,——在上帝的眼睛里,这种眼泪是比古西拉和奥费亚[古代盛产金子、象牙和珍珠的地方。——译注]两地最圆润的珍珠更宝贵。
  “噢!”她说,一边抓住伯爵的手,按到她的嘴唇上,“噢,谢谢你,谢谢你,爱德蒙!现在你真是我梦中的你了,真是始终所爱的你了。噢!现在我可以这样说了。”
  “那太好了,”基督山答道,“因为爱德蒙不会让你爱久了。死者就回到坟墓中,幽灵就要回到黑暗里。”
  “你说什么,爱德蒙?”
  “我说,既然你命令我死,美塞苔丝,我就只有死了。”
  “死!那是谁说的?谁说你要死?你这种念头是从哪儿来的?”
  “你想,在歌剧院里当着全体观众的面,当着你的朋友和你儿子的那些朋友面前我受到公开的侮辱,——受到一个小孩子的挑战,他会把我的宽恕大度当作胜利,——你想,我怎么还有脸面再活下去呢?美塞苔丝,除了你以外,我最爱的便是我自己、我的尊严和使我超越其他人的那种力量,那种力量就是我的生命。你用一个字就推毁了它,我当然要死了。”
  “但是,爱德蒙,既然你宽恕了他,那场决斗就不会举行了吗?”
  “要举行的,”基督山用十分重的口气说,“但流到地上的血不会是你儿子的而是我的了。”
  美塞苔丝失声惊叫一声,向基督山冲过来,但突然停住了脚步。“爱德蒙,”她说,“我们的头上都有上帝,既然你还活着,既然我又见到了你,我就真心诚意地相信你。在等待他的帮助时,我相信你的话。你说我的儿子可以活下去,是不是?”
  “是的,夫人,他可以活下去。”基督山说,他很惊讶美塞苔丝竟能那样冷静地接受了他为她所作的这种视死如归的牺牲。
  美塞苔丝把她的手伸给伯爵。“爱德蒙,”她说,当她望着他的时候,已经热泪盈眶。“爱德蒙,你是多么高贵呀,你刚才所作的举动是那么的高尚,对一个无依无靠的可怜女人,你仍然给予同情,这是多崇高呀!唉!我老了,变老的倒不是年月而是忧伤。现在,我不能再以一个微笑或一个眼光使我的爱德蒙想起他曾花过那么多时间默默凝视的美塞苔丝了。啊,相信我,爱德蒙,告诉你,我受了多少痛苦。我再说一遍,当一个觉得生命中没有一件愉快的事值得回忆,也没有一点希望时,这该有多么伤心,但这也证明了世间的一切尚未了结。不,一切还未了结,我从心里现在存在的情感里就知道这一点。噢!我再说一遍,爱德蒙,你刚才宽恕的行动多高尚,多么伟大崇高!”
  “你这么说,美塞苔丝,要是你知道了我为你所作的牺牲有多大,你又该怎样说呢?假若那至高无上的主,在创造了世界,澄清了一切以后,恐怕一位天使会因为我们凡人的罪恶而流泪,因此会停止他的创世工作,假若在一切都已准备齐全,一切都已成形,一切都已欣欣向荣以后,当他正在欣赏他的工作的时候,上帝熄灭了太阳,一脚把世界又赐入到永远的黑暗里,只有在那时,你对于我此时所丧失的是什么,或许可以有一个了解,不,不,即使那时你还是无法体会到这一切。”
  美塞苔丝带着一种惊愕、崇拜和感激的神情望着伯爵。基督山把他的脸紧埋在他那双滚烫的双手里,好象他的脑子已不能受这样沉重的思想负担。
  “爱德蒙,”美塞苔丝说,“我还有一句话要对你说。”伯爵的脸上露出痛苦的微笑。“爱德蒙,”她继续说,“你将来或许可以知道,假如我的脸已变得苍白,我的眼已变得迟钝,我的美丽已经消逝,总之,假如美塞苔丝在外貌上已经和她以前不再相象,——你将来会知道,她的心依旧象以前一样。那末,再会了,爱德蒙。我对上天不再有所求了。我又见到了你,已经发觉你还是象以前那样的高贵和伟大。再会了,爱德蒙,再会了,而且谢谢你!”
  但伯爵并不回答。复仇变成了泡影,使他陷入一种痛苦难受的恍惚状态中去,在他还没有从这种恍惚状态中醒来,美塞苔丝已打开书房的门出去了,当马车载着马尔塞夫夫人在香榭丽舍大道上驶去的时候,残废军人院钟敲响了半夜一点的钟声;钟声使基督山抬起头来。“我多么傻呀,”他说,“在我决心要为自己复仇的那一天,我为什么没有把我的心摘下来呢!”

 楼主| 发表于 2006-6-11 18:24:09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36 编辑 <br /><br />第九十章 决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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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塞苔丝离开基督山先生以后,一种凄凉的阴影笼罩了一切。在他的身体和在他的内心,一切的思想全都停滞了,他那强有力的头脑和他的身体都已在极端的疲倦以后隐入了微睡状态。“什么!”当灯油和蜡烛都将燃烧的时候,仆人们在外厅里等得不耐烦了,他对他自己说,——“什么!这座我准备了这么久,那小心和辛苦地建立起来的大厦,竟这样被手指一点,说一句话,一口气,就毁于一旦吗?呃,什么!这个身躯,这个我曾为它费了那么多心机,这样引以自豪,在伊夫堡的黑牢里一文不值而现在我已经把它造成这样伟大的身躯,明天就要变成一堆泥土了吗?唉!我所惋惜的不是肉体的死亡。生命的毁灭使一切都可得到安息,这不正是每一个不幸的人所祈求的吗?肉体的安息不是我所长久盼望的,当法利亚在我的黑牢里出现的时候,我不是也想用痛苦的绝食方法来达到那种目的吗?死只是向安息跨进一步,那对我有什么意义呢?不,生命的终结并不可怕,而是我这样辛辛苦苦长年累月设计出来的计划就这样毁了。我原以为上帝是赞成这些计划的,现在看来实际上他是反对的了!上帝不同意这些计划完成。这个负担,这个几乎象一个世界一样沉重的负担,我曾肩负了,并且以为能负到终点,但实际上它是太沉重了,使我不得不在半路上把它放了下来。噢!十四年的绝望和十年的希望把我造成了一个上帝的信徒,难道我现在又要再成为听凭命运摆布的人?而这一切——这一切都只因为那颗我自以为已经死掉的心其实只是麻木而已,因为它已醒过来又开始跳动,因为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我的胸膛里跳动所激起的痛苦使我屈从了!可是,”伯爵继续说,他对于美塞苔丝所接受的明天他将为她而忍受那场残酷决斗的恶运感到苦恼,——“可是,一个心地如此高贵的女人,是不可能这样自私地在我身强力壮的时候就让我这样死的呀,母爱,或有母性的疯狂决不会使她走到这一地步!有些美德在过分夸大以后便变成了罪恶。不,她一定已经想好了某种动人的场面,她会插身到我们中间来阻止我们的决斗,而在这时看来是非常崇高的举动,决斗场上便会变得荒诞可笑。”想这一切时,自尊的红晕浮上了伯爵的脸。“荒诞可笑,”他又说,“而那种耻笑将落到我的身上。我将被人耻笑!不,我还是死了的好!”
  伯爵以为他在答应美塞苔丝饶恕她儿子的时候已经判了自己的死刑,而这种厄运被他自己夸大地那么可怕!这样的自怨自艾终于使伯爵大声喊叫起来:“蠢!蠢!蠢!竟慷慨到把自己的身体作为那个青年打靶的目标。他决不会相信我的死只是一种自杀;可是,为了我的荣誉,这当然不是虚荣,而是一种正当的自尊心,我必须让全世界知道,我是自愿放弃了那只已经高举起来准备反击的手,用那只本来准备反击旁人的强有力的手来打击我自己。这是必须的,这是应该的!”
  他抓起一支笔,从书桌的一只秘密抽屉里抽出一张纸来,现在他又附加了很多东西,清清楚楚地解释他死的原因。“噢,我的上帝!”他抬头向天说,“我这样做,是为了我的光荣,也为了您的光荣。十年来,我一向把自己看作复仇的天使。而寻些坏蛋,象马尔塞夫、腾格拉尔、维尔福这种人,不要让他们以为他们的敌人已没有复仇的机会。相反,要让他们知道,他们受罚是上帝的意思,我现在的决定只是延期执行而已。他们虽然在这个世界里逃避了惩罚,但惩罚正在另一个世界里等待他们,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当他正在被这些伤心可怕的幻景煎熬的时候,晨曦染白了窗上的玻璃,照亮了他手下的那张淡蓝色的纸。突然,一种轻微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听来象是一声窒息的叹息声。他转过头来离合“相禅而无穷”。以“中庸”为道的准则,重视“观”对,向四周环视,看不见人。但那种声音又清晰地传来,使他确信这不是自己的幻觉。他站起身来,静悄悄地打开客厅的门,看见海黛坐在一把椅子上,两手垂下,她那美丽的头无力地向后仰着。她本来是站在门口,准备在伯爵出来的时候见他一面,但因为守等了这么长时间,也那虚弱的身体再也支持不住了,就倒在椅子上睡着了,开门的响声并没有把她惊醒,基督山带着一种充满爱怜的目光凝视她。“她记得她有一个儿子,”他说,“而我却忘记了我有一个女儿。”
  于是,他伤心地摇摇头,“可怜的海黛!”他说,”她想见我,想和我说话,她提心某种事情要发生,已经猜到了明天某种事情要发生。噢!我不能就这样和她告别,我不能不把她托给一个人就这样死掉。”他又回到他的座位上,接下去写道:
  “我把两千万遗赠给我的旧东家马赛船商比埃尔·莫雷尔的儿子驻阿尔及利亚骑兵队长马西米兰·莫雷尔,他可以将其中的一部分转赠给他的妹妹尤莉和妹夫艾曼纽,如果他不认为这种财产的增加会减少他们的快乐的话。这两千万财产藏在我基督山的岩窟里,伯都西奥知道那个岩窟的秘密。如果他还没有心上人的话,他可以和亚尼纳总督阿里的女儿海黛结婚,这样,他就实现了我最后的希望了。海黛是我用一个父亲的爱来抚养她的,而她也象一个女儿一样的爱我。这份遗书已写明海黛继承我其余的财产,——包括我在英国、奥地利与荷兰的土地和资金,以及我各处大夏别墅里的家具;这笔财产,除了那两千万和赠给我仆人的遗产以外,依旧还值六千万。”
  正当他写完最后一行的时候,他身后的一声尖叫把他吓了一跳,笔吓得松手掉了下去。“海黛,”他说,“你都看到了吗?”
  原来海黛早已被照到脸上的曙光唤醒,起身走到伯爵身后,但伯爵并没有听到地毯上那轻微的脚步声。“噢,我的大人,”她说,“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写这种东西呢?你为什么要把你的财产全部遗赠给我呢?难道你要离开我了吗?”
  “我要去旅行一次,好孩子,”基督山带着一种忧郁、充满无限温情地神色说,“如果我遭到任何的不幸——”伯爵停下来。
  “什么?”那青年女郎用一种庄严的语气问,伯爵以前从未见过她用这种口气,这使他吃了一惊。
  “嗯,假如我遇到了任何的不幸,”基督山答道,“我希望我的女儿幸福。”
  海黛苦笑了一下,摇摇头。“你想到死了吗,大人?”她说。
  “那么,如果你死了,”她说,“把你的财产遗赠给别人吧。”
  他把这份遗嘱撕成四片,抛到房子中央。然后,接着精疲力尽了,跌倒在地板上,但这一次不是睡了过去,而是昏了过去。伯爵俯下身去,把她抱起来;望着那个纯净而苍白的面孔,那一双可爱的闭拢的眼睛,那个窈窕的、一动不动的、外表上似乎毫无生气的身体,他忽然有了一个念头;或许她对他的爱并不是一个女儿对一个父亲的爱。
  “唉!”他万分沮丧地喃喃地说,“那末,我本来也许可以得到的。”于是他把海黛抱到她的房间里,吩咐她的待女照顾她,再回到他的书房里;这一次他立刻把门关上,然后把那撕毁的遗嘱重新抄写一遍。当他快要抄完的时候,他听到前院里驶进一辆马车。基督山走到窗口,看见马西米兰和艾曼纽走下车来。“好!”他说,“时间到了。”于是他用三颗火漆封住他的遗嘱。过了一会儿了,他听到客厅里有声音了,就走过去亲自打开门。
  莫雷尔已等在客厅里了,他比约定的时间早来了二十分钟。“我或许来得太早了,伯爵,”他说,“但我坦率地承认,我整夜未眠,我家里的人也都和我一样。我要看到您精力充沛,才能放下心。”
  基督山无法不被感动;但他并不伸手给那青年,却是去拥抱他。“莫雷尔,”他说,“今天是一个快乐的日子,能得到象你这样一个人真挚的爱。早安,艾曼纽,那末你们和我一起去吗,马西米兰?”
  “你还怀疑吗?”那青年队长说。
  “但假如是我错了呢?”
  “在昨天那场挑衅中,我始终注视着你,昨天晚上我整夜地回想你那种坚定的表情,于是我对自己说,正义一定是在你这边的,不然,你是不会那样镇静。”
  “但是,莫雷尔,阿尔贝不是你的朋友吗?”
  “我们只是相识而已,伯爵。”
  “你不是初次见到我的那一天见到他的吗?”
  “是的,不错,要不是你提醒我,我已记不得了。”
  “谢谢你,莫雷尔。”然后按了一下门铃,“喂,”他对进来的阿里说,“把这个拿去送给我的律师。这是我的遗嘱,莫雷尔。我死了以后,打开看。”
  “什么!”莫雷尔说,“你死?”
  “是的,我不是应该先准备好吗?亲爱的朋友?你昨天离开我以后又去做些什么呢?”
  “我到托多尼俱乐部去,那儿,正如我所预料那样,我找到了波尚和夏多·勒诺。我向你坦白承认我是去找他们的。”
  “为什么,不是一切都安排好了吗?”
  “听我说,伯爵,这件事很严重,而且无法避免的。”
  “你还怀疑什么呢?”
  “不,那次挑战是在大庭广众这下进行的,现在每一个人都已经在谈论这件事了。”
  “怎么样?”
  “嗯,我希望换一种武器,用长剑代替手枪,手枪是不长眼睛的。”
  “他们同意了吗?”基督山急切地问,他的心里怀着一种令人无法觉察的希望之光。
  “没有,因为你的剑术是太好了。”
  “啊!是谁出卖了我?”
  “那个被你击败的剑术教师。”
  “而你失败了。”
  “他们断然拒绝。”
  “莫雷尔,”伯爵说,“从来没有见过我打枪吧?”
  “从来没有。”
  “嗯,我们还有时间,瞧。”基督山拿起那支美塞苔丝进来时握在手里的手枪,把每一张梅花爱司钉在靶板上,他接连开了四枪打掉了梅花的四边。
  每射一枪,莫雷尔的脸就苍白一次。他察看基督山用来造成这种神妙奇术的弹丸比绿豆还小。“真是太令人吃惊了”
  他说,“看,艾曼纽。”然后,他转过去对基督山说,“伯爵,看在上帝的面上,我求你不要杀死阿尔贝!他有一个可怜母亲。”
  “你说得对,”基督山说,“而我却没有。”说这句话的口气使莫雷尔打了一个寒颤。
  “你是受挑衅的一方,伯爵。”
  “当然,这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你将先开枪。”
  “我先开枪?”
  “噢!这是我极力要求得来的:我们对他们的让步已经够多了,他们应该在那一点上对我们让步了。”
  “相隔几步?”
  “二十步。”
  一个可怕的微笑掠过伯爵的嘴唇。“莫雷尔,”他说,“不要忘记你刚才所看到的一切。”
  “看来,阿尔贝唯一能逃命的机会,就只有在你临时情绪激动的情况下了。”
  “我会激动?”基督山说。
  “或许是出于你的宽容,我的朋友,你是非常杰出的一位射手,我或许想说一句对旁人说就显得荒谬可笑的话。”
  “什么话?”
  “打断他的手臂,打伤他,但不要打死他。”
  “我可以告诉你,莫雷尔,”伯爵说,“你不必向我恳求饶恕马尔塞夫先生的生命,他一定可以保全生命,可以平安地和他的两位朋友回去,而我——”
  “而你?”
  “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将被扛回家来。”
  “不,不。”马西米兰情不自禁地喊起来。”
  “就象我对您说的,亲爱的莫雷尔,马尔塞夫先生会杀死我的。”
  莫雷尔迷惑不解地望着伯爵。“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伯爵?”
  “象布鲁特斯在菲利普之战的前夜一样,我看见了一个鬼。”
  “而那个鬼——”
  “他告诉我,莫雷尔,说我已经活得太长久了。”
  马西米兰和艾曼纽面面相觑。基督山拿出他的表来看了一下。“我们去吧,”他说,“七点五分了,我们约定的时间是八点钟。”
  一马车已等在门口。基督山和他的两个朋友跨进车厢。他在经过走廊时停了一下,听了一下门内的声音;马西米兰和艾曼纽已经向前走了几步,他们好象听到了他的叹息声,象是从内心深处发出来的一种无声哭泣。
  八点正,他们驶到约会的地点。“我们到了,”莫雷尔从车窗里探出头来,“而且是我们先到。”
  “请主人原谅,”跟着他主人同来的巴浦斯汀带着难以形容的恐怖神色说,“我好象看见那边树林底下有一辆马车。”
  “可不是,”艾曼纽说,“我也看到好象也有两个青年人,他们显然是在等人。”
  基督山轻快地跳下车子,伸手扶下艾曼纽和马西米兰。马西米兰把伯爵的手握在自己的双手之间。“啊,太好了,”他说,“我很高兴看到一个面临生死决斗的人,他的手依旧还是这样的坚定。”
  基督山拉了莫雷尔一下,不是把他拉到旁边,而是把他拉到他妹夫后边一两步的地方。“马西米兰,”他说,“你有心上人了吗?”莫雷尔惊奇地望着基督山。“我并不是要打听你的私事,我亲爱的朋友。我只是问你一个简单的问题,回答吧,——我只有这么一个请求。”
  “我爱着一位年轻姑娘,伯爵。”
  “你很爱她吗?”
  “甚于爱我的生命。”
  “又一个希望成了泡影!”伯爵说。然后,叹了一口气,“可怜的海黛!”他轻声地说道。
  “老实说,伯爵,假如我不是这样熟悉你,真会以为您没有那么勇敢呢?”
  “我叹息是因为我想到我要离开一个人。来,莫雷尔,难道一个军人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勇敢吗?生命吗?我曾在生与死之间生活了二十年,生死对我有什么关系?所以,不要惊慌,莫雷尔,假如这是一种软弱的话,这种软弱也只是向你一个人泄露了。我知道世界是一个客厅,我们必须客客气气地退出,——那是说,鞠躬退出,这样才算体面。”
  “本来就是如此。你可把你的武器带来了吗?”
  “我?何必呢?我希望那几位先生把武器带来。”
  “我去问一下。”莫雷尔说。
  “去问吧,但不要去请求什么,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不用担心。”
  莫雷尔朝波尚和夏多·勒诺走过去,他们看见莫雷尔走来,便上前迎了过去。三位青年客客气气地(即使不是殷勤地)鞠了一躬。
  “原谅我,二位,”莫雷尔说,“我怎么没有看见马尔塞夫先生。”
  “他今天早晨派人来告诉我们,”夏多·勒诺答道,“说到这儿来和我们相会。”
  “啊!”莫雷尔说。
  波尚掏出他的表。“才八点过五分,”他对莫雷尔说,“还不算太晚。”
  “哦!我不是这个意思。”莫雷尔回答。
  “啊,”夏多·勒诺插话说,“有一辆马车驶过来啦。”
  这时,一辆马车正从大路上向他们所在的这块空地上疾驰而来。
  “二位,”莫雷尔说,“你们一定带着手枪罗。基督山先生已经放弃了使用他的武器的权利。”
  “我们预料到伯爵一定会这样客气,”波尚说,“我带来了几支手枪,这都是我八九天以前买的,本来也以为要用它们来做同样的事。它们还是新的,还没有用过。要不要试一试?”
  “哦,波尚先生,”莫雷尔鞠了一躬说,“既然你已经向我保证马尔塞夫先生没有碰过这些武器,我相信你说话是算数的。”
  “二位,”夏多·勒诺说,在“那辆马车里的不是马尔塞夫,——我敢保证,那是弗兰兹和德布雷!”他们所指出的那两个青年正朝这边走过来。“是什么风把你们吹到这儿来的,二位?”夏多·勒诺一面说,一面与他们逐一握手。
  “因为,”德布雷说,“阿尔贝今天早晨派人请我们来的。”
  波尚和夏多·勒诺诧异地对望了一下。
  “我想我懂得他的意思。”莫雷尔说。
  “什么意思?”
  “昨天下午我接到马尔塞夫先生的一封信,请我到歌剧院去。”
  “我也收到。”德布雷说。
  “我也收到过。”弗兰士说。
  “我们也收到过。”波尚和夏多·勒诺也说。
  “但是希望你们目睹那场挑衅以后,现在又希望你们来观看这场。”
  “一点不错,”那几个青年说,“一定是这么回事。”
  “但怎么回事,他自己怎么还没有来,”夏多·勒诺说,”
  阿尔贝已经晚了十分钟了。”
  “喏,他来啦,”波尚说,“那个骑马疾驰而来的就是,后面跟着一个仆人。”
  “多粗心!”夏尔·勒诺说,“我那样叮嘱关照他以后,竟还骑着马来决斗。”
  “而且,”波尚说,“戴着大领圈,穿上一件敞胸上装和白背心。他为什么不干脆在胸上做一个记号呢?——那不是更简单啦。”
  这时,阿尔贝已经驶到距离那五个青年十步以内的地方。
  他跳下马来,把缰绳扔给他的仆人,向他们走来。他脸色苍白,眼睛红肿,显然他一夜没有睡过觉。在他的脸上布满一种忧郁庄重的阴影,这种哀情在他脸上是不多见的。“诸位,”
  他说,“谢谢你们接受了我的要求,我也非常感激你们给予我们这种友谊。”当马尔塞夫走近时候,莫雷尔已往后退去,但仍站在不远的地方。“还有您,莫雷尔先生,我也感谢您。来吧,朋友是不嫌多的。”
  “阁下,”马西米兰说,“您或许不明白,我是基督山先生的证人吧?”
  “我冒然不敢确定,但也已经猜想到了。那就更好,这里可尊敬的人愈多,我就愈满意。”
  “莫雷尔先生,”夏多·勒诺说,“请你去通知基督山伯爵先生好吗?说马尔塞夫先生已经到了,我们在等候他的吩咐。”
  莫雷尔走出去去告诉伯爵先生。同时,波尚从马车里取出装手枪的盒来。
  “等一下,诸位!”阿尔贝说,“我有两句话要对基督山伯爵说。”
  “私下里说吗?”莫雷尔问。
  “不,阁下,当着大家的面说。”
  阿尔贝的证人们都惊奇地面面相觑;弗兰兹和德布雷低声低声交谈了几句话;莫雷尔很喜欢这个意料之外的小插曲,便走去找伯爵,伯爵正和艾曼纽在一条僻静的小路上散步。
  “他找我去做什么?”基督山说。
  “噢!”基督山说,“我相信他不会再有新的花样去激怒上帝吧!”
  “我看他没有这种意思。”莫雷尔说。
  伯爵由马西米兰和艾曼纽陪着走了过去;他那平静而充满从容的脸与阿尔贝那张愁容满面的脸构成一个鲜明的对照;阿尔贝这时也已走了过来,后面跟着那四个青年。
  当他们相距三步远的时候,阿尔贝和伯爵都停下来。
  “来吧,诸位,”阿尔贝说,“我希望你们不要漏听我现在有幸向基督山伯爵所说的每一句话,。因为这番话或许你们听来会感到很奇怪,但只要有人愿意,你们必须讲给他们听。”
  “请说,阁下。”伯爵说。
  “阁下。”阿尔贝说,他的声音最初有些颤抖,但很快就要安定下来,“我以前责备你不应该揭现马尔塞夫先生在伊皮奈的行为,因为在我认为,不论他有什么罪,你是没有任何权利去惩罚他的,但后来我才知道你有那种权利。使我这样认为的,不是弗尔南多·蒙台哥出卖阿里总督这件事,而是渔夫弗尔南多出卖您,这件事以及那次出卖所引起的那种种加在你身上的痛苦。所以我说,而且我公开宣布,您有权利向我父复仇,而我,他的儿子,现在感谢您没有用更狠毒的手段。”
  即使打一个霹雳,也不会有人想到出现这种场面,也没有比阿尔贝的宣布更使他们惊诧的事了。至于基督山,他的眼眼慢慢地望着天空,脸上露出无限感激的表情。他在罗马强盗中间已听说过阿尔贝那暴烈的脾气,所以很惊奇他会突然这样忍辱负重。他在其中看到了美塞苔丝的影响,这时,他这才明白昨天晚上她那高贵的心为什么没有反对他的牺牲,因为她早料到那是决不会发生的。
  “现在,阁下,”阿尔贝说,“假使您以为我的歉意已经够了,就请您把手伸给我。我认为一个人象您这样没有过错,但一旦有了过错能坦白承认,或许这种美德只可以用我一个人身上。我只是一个好人,而您却比任何人都好。只有一个天使能让我们之中的一个人免于死亡,那个天使是从天上来的,她即使不能使我们成为朋友(那一点,唉!命中注定是不可能的了),至少可以使我们互相尊重些。”
  基督山的眼睛湿润了,嘴微微张出,伸出一只手给阿尔贝,阿尔贝带着一种类似敬畏的神情把它握了一下。“诸位,”
  他说,“基督山先生已经接受了我的道歉,昨天我的举动很鲁莽,鲁莽之中总是很容易做错事情的。我做错了事情,但现在我的过错已经弥补了。我的良心要求我这样做的,我希望外界不要称我是一个懦夫。但如果每个人都对我有了错误的认识,”他挺起胸膛,象是在向朋友和仇敌同时挑战似的,“我也愿意纠正他们的。”
  “那末,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呢?”波尚问夏多·勒诺,“我们在这里觉得尴尬极了。”
  “的确,阿尔贝刚才的举动不是十分可鄙,就是十分高尚。”
  夏多·勒诺回答。
  “这是什么事?”德布雷对弗兰士说。“基督山伯爵损坏马尔塞夫先生的名誉,而他的儿子竟认为那是应该的!要是我的家庭里也发生过十次亚尼纳事件,我认为自己只有一种义务,那就是——决斗十次。”
  再看基督山,他的头低着,两臂软弱无力垂着。在二十四年回忆的重压之下,他没有想到阿尔贝、波尚、夏多·勒诺,或那群人里面的任何一个;但他想了那个勇敢的女人;那个女人曾来乞求他放过她儿子,他用自己的生命献给了她,而她现在则又以吐露一个家庭秘密来拯救了他。这个青年人心里的那片孝心可能因此就全部毁灭了,作为代价。
  “上帝还是有的!”他轻声地说,“今天我才相信我是上帝的使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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