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耀镜の恶魔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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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河英雄传说--第十卷--日落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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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7-17 22:14:5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2016-8-8 17:21 编辑 <br /><br />第一章 皇妃诞生

   冬夜,群星的光芒形成了青玉的瀑布倾注在庭园中。
  新帝国历零零三年、宇宙历八零一年。
  经过了一个小时之后,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向集中于大本营的文武高官们宣布他将迎娶皇妃。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高官们有一瞬间的沉默,注视着他们年轻貌美的皇帝,随即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当莱因哈特握起虽身为女性却任职大本营幕僚总监要职的希尔格尔·冯·玛林道夫,亦即希尔德的手的时候,高官中有人热烈地欢呼了起来。
  “皇妃万岁!”
  这个叫声让人觉得清新无比,过了不久,其他的人也加入了欢呼的行列。
  “皇妃希尔格尔万岁!”
  欢欣的气氛驱走了众人的惊讶。以前虽然出现过皇帝和伯爵千金之间的传言,但是,这些传言也都没有什么恶意。
  “向皇帝伉俪干杯!”
  酒杯相互碰撞着,笑声洋溢在四周。夜晚的庭园中充满了欢欣的气氛,大家在知道希尔德将于六月初生产的消息之后,气氛更是达到了最高潮。香槟酒不断地被打开,众人的歌声一波接一波,与冬夜的寒气溶成一片。
  “为皇太子殿下干杯!”
  “什么,应该是为美丽的公主殿下干杯!”
  就因为去年是一个多事的年头,所以众人祈求今年平安如意的意念就更强了。而皇帝的婚姻大事则比什么都重要,因此,大家都觉得这件喜事正象征今年会和平繁荣。如果皇太子诞生了,罗严克拉姆王朝就不会仅止于一代了。不管是像父亲也或像母亲,生下的一定会是个美丽而聪明的皇室子女吧?人们的欢呼声此起彼落,仿佛永远不知道停歇一样。
  年初,莱因哈特的健康状况看起来也似乎很好。原本莱因哈特就不喜欢医生,而且自从去年十二月之后,在宫廷任职的御医们在时间和技术上也都难以有什么进展。这些御医之间不断地针对皇帝的间歇性发烧及生病做私底下的讨论,他们给了那些症状一个暂定的名称“皇帝病”。跟感冒一样,与其说这是一种病,倒不如说是一种症状,确定了这个疾病的名称为“变异性剧症胶原病”是在莱因哈特死后的事。
  对医师们而言,这个时期或许应该比较注意怀孕中的希尔德的健康和胎儿的发育。莱因哈特自己也曾做过这样的指示。虽然说胎儿的发育十分顺利,预产期在六月一日,但是由于是第一胎,分娩往往会比预产期迟,所以也有可能会晚到十日左右。总而言之,如果情况一直保持这样的平稳状态,在今年年中,享有宇宙中最高知名度及期待的婴儿应该就会呱呱落地了。
  “以个人身份恋爱,以公职身份结婚。”
  这是专制君主在结婚的时候经常被使用的表现方式。但是,以莱因哈特的情形看来,他和希尔德的关系是不是能称为恋爱,不管是在当时或是后世都有人提出这样不怀好意的质疑。不可否认的是,对莱因哈特或罗严克拉姆王朝而言,希尔德都是不可或缺的人物。
  “开创罗严克拉姆王朝的是莱因哈特皇帝,但是培育这个王朝的却是皇妃希尔格尔。”
  针对这段主论,后世的历史学家们甚至引发了“最先说这些话的是我”之类低层次的争论。不管怎么样,对于莱因哈特和希尔德的婚姻,没有一个人有任何异议。或许希尔德的父亲玛林道夫伯爵的温和为人也是未引起人们反感的原因之一吧。
  新娘的父亲国务尚书佛朗兹·冯·玛林道夫伯爵于一月三日向皇帝表明了辞职的意愿。莱因哈特皇帝只是微微地蹙了蹙眉头,没有立刻回答。他虽然知道岳父的真正意思,但是,在继任者还从缺的情况下,国务尚书的位置不能空着。当皇帝向玛林道夫伯爵说明目前仍需担任国务尚书之职是,这个新娘的父亲不禁沉浸在一片感伤当中。
  希尔德的结婚准备工作由总管汉斯·休特鲁兹和他的妻子负责。他们那个原本小小的希尔德小姐就要结婚了,而且是皇帝陛下的新娘,汉斯心头有着无比温馨的感慨,但是他跟主人一样,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其他的事,因为他必须四处奔走,为即将到来的婚礼做各项准备。婚礼虽然是一件值得大家庆贺的事,但是,从公布结婚的消息到举行结婚仪式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期间的忙碌实在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对要为支配全宇宙的霸者准备婚礼事宜的人来说,时间实在太过短促了。汉斯虽然是这么想的,可是,既然希尔德已经怀孕了,这么仓促地举行婚礼也是没有办法的是。不过,再怎么说,皇帝出人意料之外的竟也是一个动作迅速的人哪!汉斯不禁这样想着,随即慌忙地甩了甩头,企图把这个想法逐出脑外。因为他知道这是一个极为不敬的想法。
  ※       ※       ※
  为了参加结婚大典,高级官员们也都聚集到新帝国首都费沙来了。帝国元帅渥佛根·米达麦亚也是其中之一。
  米达麦亚家的成员现在已经有四名了。丈夫渥佛根、妻子艾芳瑟琳、养子菲利克斯,以及被保护者海因里希·朗贝兹。就像后世著述“米达麦亚元帅评传”的历史学家所记述的“完全没有血缘的四个人”在一个屋檐下享受着完全没有隔阂的家庭生活。
  悼念挚友奥斯卡·冯·罗严塔尔之死的悲伤气氛在他的精神底层浓烈地弥漫着,但是宇宙舰队司令官的重责大任接踵而来,而现在,皇帝要举行婚礼了。迎接他进家门的是艾芳瑟琳的笑容和海因里希的敬礼及菲利克斯充满活力的哭声。
  “有个小孩还真是热闹哪!艾杰纳家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呢?”
  米达麦亚试着去想象被称为“沉默提督”的同事的家庭生活,然而,他实在无法使其具体化,只得放弃这个尝试,把艾芳瑟琳为他冲泡的咖啡的热气冲着下巴。然后,他突然出其不意地问妻子。
  “艾芳,你觉得我适合当个政治家吗?”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询问,夫人蓝紫色的瞳孔中浮起了微微讶异的表情,不过,她立刻抹去了这个疑虑。
  “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不过,渥佛,你是个光明正大的人,我觉得就算不是个政治家,这也是一种很了不起的资质。”
  艾芳瑟琳很乐于称赞他,但是,即使这是真话,光是具备光明正大的性格并不足以统治一个国家。渥佛根·米达麦亚知道这一点。他对自己在军事方面的才干有着与事实相符的自信,然而,对于政治,有没有自信则是另外一回事,在这之前,他压根连想都没想过。
  至于为什么“疾风之狼”会问妻子这个问题,那就要往前推到国务尚书玛林道夫伯爵表明辞意之事了。因为成为皇帝的岳父的那个温和帝国贵族推荐米达麦亚做自己的继任者。
  在战场上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恐惧和狼狈的帝国军最高勇将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也不禁怀疑自己手上的咖啡杯中是不是放了迷幻药之类的东西。而且,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拜耶尔蓝上将还压低了声音加上了这么一句——如果阁下不接受,或许军务尚书奥贝斯坦元帅就会坐上那个宝座了。
  军务尚书奥贝斯坦元帅和米达麦亚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政敌。米达麦亚虽然很明白表现出对军务尚书的厌恶,但是,他却从来不曾想妨碍其职务,去年,当时也身为元帅的奥斯卡·冯·罗严塔尔还健在时,这三个人的权限和内心形成了一个微妙正三角形,然而自从罗严塔尔死后,这两个人的关系或许就像立于以皇帝为支点的天秤的两端。米达麦亚虽然极力地想避开政治,但是,他是不是能永远做为一个单纯的军人呢?以目前的情况看来,事情的演变似乎越来越不能令人放心了。
  Ⅱ
  当正式决定将册立希尔德为银河帝国皇妃之后,宫内省和司法省之间就根据帝室法进行了各项讨论。问题的焦点就在于希尔德成为皇妃之后,皇妃的地位是不是就仅止于“皇帝的配偶”?
  希尔德身为皇妃,具有和皇帝同为帝国的统治者的地位一事,在莱因哈特向她求婚时就已经决定了。问题在于,是不是应该将这件事明文化使其成为国法?帝室法是不是应该记载着“皇妃不仅是皇帝的配偶,同时也是帝国的共同统治者,具有继承帝位的资格”?
  这是一个极为棘手的难题。希尔德是一个甚至连希尔德都赞赏有加的明理而聪慧的女性。如果光就她个人来说,她的确充分具有分担皇帝的统治责任的资格。但是,将来又怎么样呢?将来会不会产生没有任何见识和才能的女性当上皇妃,干涉国政而致使国家产生混乱的危险呢?是不是应该限制皇妃的发言权呢?针对这个问题,各式各样的议论被提出来,但是却总是没有个结论。
  然而,以共和主义者的角度来看,这种讨论其实只是引人讪笑罢了。因为,在他们看来,根据血统继承最高权力的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不应该的制度。姑且不论皇妃,如果皇帝本身就无能、怯弱、愚劣的话,国政就将混乱不堪了。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既然是专制政治,帝国的高级官员们就不得不考虑对君主有极大影响力的女性的地位、权限问题。
  和希尔德一样,或者该说比希尔德对莱因哈特更具有影响力的格里华德大公妃安妮罗杰,为了参加弟弟莱因哈特的结婚典礼,在一月二十五日到达了行星费沙。克罗德瓦尔上将所指挥的小舰队把她从行星奥丁护送到费沙,这段长达五千光年的漫长旅途,对安妮罗杰来说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的恒星间的旅行。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有离开过行星奥丁的地表一步。
  在包括肯拉特·冯·摩德尔在内仅有的六名近侍的陪伴之下,安妮罗杰平安地踏上了费沙的地表。这个时候,宪兵总监克斯拉一级上将接下了警卫的责任,他的部下帕伍曼少将将她们一行人送到了宿舍,同时也开始了警卫的任务。
  在宿舍里有一个出人意料之外的人物正等着安妮罗杰。将成为皇妃的希尔德为了表示敬意已经造访了宿舍。
  这是安妮罗杰和希尔德第二次的会面。第一次是在旧帝国历四八九年,宇宙历七七八年的六月,在行星奥丁的佛洛依丁山庄中,希尔德访问了安妮罗杰的山庄。而这一次是在那之后两年半的再会。
  “大公妃殿下,劳烦您长途跋涉,实在是惶恐至极。”
  在希尔德的问候之后,两人之间交换了几个礼仪上的寒喧,然后,她们便移往谈话室去了。暖炉已经新添了柴火,金黄色和蔷薇色的光芒交相辉映,把暖气送进了室内。希尔德想起了在佛洛依丁山庄也有类似这样的景象和气氛,安妮罗杰微微地张开了她那秀丽的嘴唇,或许是因为她和希尔德有着同样的回想吧?
  当她们两人面对面坐到沙发上时,侍女端来了咖啡。在一片香气缭绕之中,皇帝的姐姐开口说话了。
  “到了六月你就要成为国母了,希尔德小姐。”
  “是的,如果情况顺利的话。”
  双颊染上红晕的希尔德的腹部还不怎么明显,再加上穿着宽松的衣服,更是巧妙地把肚子遮了起来。她优美的身材和轻快而有律动感的举止从外表上看来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同为女性的安妮罗杰或许看出了她那原是像个少年的脸庞多出了几道柔和的线条。这大概是一个即将成为母亲的女性发自身体内在的改变吧?希尔德即将要面对一个安妮罗杰一生都没有经历过的经验。
  “首先我要弟弟托付给你。我只能拜托别人做事,结果,我使为弟弟献身的人遭遇了不幸,可是,希尔德小姐一定会幸福的。”
  她指的大概是已故的齐格飞·吉尔菲艾斯元帅吧?由于安妮罗杰保持了沉默,所以希尔德只能如此地推测了。
  这个女人在十五岁时由于强权者的要求而从家中被强行带走。之后的十年,她一直受到王朝的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的宠爱,这是历史资料的记载。她是什么样的心情去接受自己的命运呢?聪明如希尔德也无法加以想象。不过,有几件事却是很明显的事实。如果她当时拒绝了皇帝的宠幸,她的娘家缪杰家或许就会从地上消失了。接受格里华德伯爵夫人称号的她为了守护弟弟费尽诵乃肌H绻挥姓飧雠耍骋蚬亍し搿ぢ扪峡死芳奥扪峡死吠醭疾换岽嬖凇R簿褪撬担遣袢盏睦纷纯鲋浮5钡艿苋沃扒巴醭牡酃紫啵莆沾笕ǖ耐保艘恕;蛐硎撬衔约憾缘艿芾此狄丫恢匾税桑肯6戮醯米约核坪蹩梢粤私馑男那椋墒牵蛐硪仓荒苷饷床孪肓恕?nbsp;
  突然,希尔德觉得安妮罗杰的脸让她有所感触。她要把这种模糊的印象用语言勾出轮廓来需要一段时间。希尔德发觉安妮罗杰的脸太苍白了。眼前的女人原有和她弟弟相似的白晰皮肤,可是,为什么会让希尔德觉得有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呢?这是在佛洛依丁山庄里所没有的感觉。虽然状况不怎么明显,但是,总让人觉得大公妃的精神不够好。
  或许安妮罗杰是生了什么病了?这种猜测像一把小而锐利的刀划过希尔德的心头。
  在这种奇妙的痛感尚未消失之际,近侍进来报告了。莱因哈特皇帝为了和姐姐见面,已经从大本营过来了。此时莱因哈特仿佛要把通报的近侍推开似地出现在门口。苍冰色的眼睛中漾着沉静的色彩。
  “好久不见了,姐姐。”
  他的声音因为无限的怀念及其他更浓厚的因素而颤动着。
  对这对原姓缪杰尔的姐弟而言,这是分别了三年之后的见面。年轻俊美的皇脸上染着红晕,看来更加地年轻。莱因哈特原本担心姐姐是不是会来参加他的婚礼。在莱因哈特举行加冕典礼的时候,安妮罗杰并没有参加。尽管她是一个握有巨大权势及人间至高荣贵的人,她却宁愿一个人默默地隐居在佛洛依丁山中,丝毫不想干涉莱因哈特的治世。而现在,为了参加弟弟的结婚典礼,她长途跋涉而来。
  希尔德离席告退。她认为自己不该在这里打扰这对姐弟的会面。对希尔德来说,安妮罗杰是个远远超乎嫉妒之外的对象。
  大约经过二十分钟,莱因哈特从谈话室走出来,走向在大厅等着他的希尔德,对她说道:
  “玛林道夫伯爵小姐……”
  “是,陛下。”
  希尔德反射地回答之后,莱因哈特像是突然注意到什么似的,闭上了他的嘴唇,两眼中闪过一丝苦笑。
  “不对,再这样称呼就未免太奇怪了。你就要跟朕结婚了,结婚之后,你就不再是伯爵小姐了。”
  “是的。”
  这真是一种奇怪的对话方式,但是,至少当事者中有一方是很认真的。而另一个当事者虽然多少有一些客观的判断力,介理,并没有意思去嘲笑对方。
  “今后就叫你希尔德,所以你也不要再称我为陛下了,要叫我莱因哈特。”
  “是的,陛下。”
  “莱因哈特。”
  “是的,莱因哈特……陛下。”
  一边这样的回答,希尔德心中一边孕育起一种近似确信的感受。这一定和莱因哈特与安妮罗杰之间的交谈内容有关,或许是安妮罗杰这样劝莱因哈特的吧?尽管莱因哈特本身这样宣称,但是,日后莱因哈特却称呼希尔德为“皇妃”,而希尔德也称呼自己的丈夫“陛下”?

 楼主| 发表于 2006-7-17 22:15:17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21 编辑 <br /><br />Ⅲ
  于是,一月二十九日便是莱因哈特和希尔德结婚的日子。
  玛林道夫家的总管汉斯·休特鲁兹从前天夜里就一直祈求大神奥丁让天气放晴,但是这一天,小雪还是不停地从蓝灰色的天空飘落下来,天候甚至可以说是寒冷的。汉斯二十四小时不停对大神的无情和无能加以咒骂,为“小姐”哀叹。
  然而,新郎和新娘的优美及华丽却足以压过天侯的阴沉。因为,在笼罩着一片蓝灰色的冬天景致中,穿着大元帅礼服的莱因哈特和穿着像是用初雪结晶织成的白纱礼服的希尔德,就像是一对远远超过神邸所能塑造的完美璧人一般,他们的形象甚至足以让众神嫉妒。
  玛林道夫伯爵发出了大为赞赏的呼声。
  “好漂亮啊,希尔德。如果你那已经去世的母亲看到的话,一定会很高兴的。”
  “谢谢您,父亲。”
  女儿接受了父亲不怎么特殊但是充满了温暖气息的祝福,在父亲的脸上亲了一下。新郎则在嘴角露出了一个似乎不知道该扮出什么表情的微笑。
  “玛林道夫伯爵,今后我应该称呼你父亲大人了。今后也请多麻烦了。”
  被人类的皇帝这么一说,这一次轮到玛林道夫伯爵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回答了。
  “我是陛下的臣子。今后请陛下仍然像以前一样称呼我玛林道夫伯爵吧!”
  这不是谦逊之词,玛林道夫伯爵觉得被莱因哈特称为“父亲大人”令他感到很不习惯。
  “当皇帝陛下的岳父是什么滋味啊?玛林道夫伯爵。”
  内阁书记官长麦恩荷夫小声地问道。他是莱因哈特的阁僚中最年少的,今后只有三十六岁,被誉为继前任的工部尚书席尔瓦贝尔西之后的人才。他忠于职务,具有处理力及判断力,但是,也有人批评他在原创的构想力上不及故人。玛林道夫伯爵经常获得这位少壮派政治家的辅佐,如果没有米达麦亚元帅的话,或许他会推荐麦恩荷夫。也许当他具有足够的指导力及影响力的时候就会从上内阁的首座也不定。
  对麦恩荷夫的耳语,玛林道夫伯爵报以苦笑,然而,他的笑容却急速地萎缩了,因为他的视线和军务尚书奥贝斯坦元帅交叉而过。玛林道夫伯爵面对奥贝斯坦是应该不会居于弱势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感到有一股压迫感。在这个时候,伯爵甚至也没有想到要借他女婿皇帝的威仪睨视对方。
  莱因哈特和希尔德走在由列席者所筑成的人墙之间,步上高一层的台上。希尔德的白纱礼服经过巧妙的设地,掩饰了怀孕五个月的新娘的腹部,希尔德肢体和动作的优雅一点都没有遭到破坏。而证婚人正在台上等着新郎和新娘的到来。依照旧王朝的习惯,这个证婚人的职务由宫内尚书担任。
  与其说这是莱因哈特的改革还没有推展到这里,倒不如说或许是因为要加以变更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我要在此宣告。新帝国历零零三年一月二十九日,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和希尔格尔·冯·玛林道夫结为夫妻。”
  过度的紧张使宫内尚书贝伦亥姆男爵的声音和手不停地颤栗,结婚证书在他手中上下左右地抖动着,仿佛那不光是一张纸似的。列席者的视线含着微微的责难之意,集中在宫内尚书的身上。
  “稳定下来,贝伦亥姆男爵,又不是你结婚。”
  对皇帝而言,这是最大限度的玩笑。宫内尚书极力想把微笑挂到脸上去,结果只是让嘴唇和脸颊微微地颤动着。
  “皇帝万岁!皇帝万岁!”
  这个压过整个礼堂的声音是来自毕典菲尔特一级上将的肺和声带。
  “那根本不是欢呼声,倒像是怒吼。”日后克斯拉这样批评道,但是,不管怎么说,在这一声叫喊之后,现场爆发出了此起彼落的欢呼声,场内充满了喧闹的气息。
  米达麦亚元帅对着旁边的妻子耳语道:“真是个漂亮的新娘啊!皇帝的身旁果然还是只有玛林道夫伯爵小姐才能匹配呀!”
  “亲爱的,已经不是玛林道夫伯爵小姐了呀!是皇妃希尔格尔哪!”
  一边哄着怀里的菲利克斯,艾芳瑟琳一边笑着对丈夫说道。菲利克斯把他的小手伸出正对着妻子点点头的米达麦亚的头上,想要抓他那蜂蜜色的头发。
  米达麦亚一家人的四周坐满了帝国军的首脑们。有在希尔德辞职之后继任大本营幕僚总监的梅克林格一级上将、宪兵总监克斯拉一级上将、艾杰纳一级上将、毕典菲尔特一级上将、缪拉一级上将,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上将级、中将级的人,多不胜数。
  毕典菲尔特摆了摆他那橘色的头发,对一个同事耳语道:“说老实说,缪拉提督,皇帝在结婚典礼中当新郎时,看来也只不过是一个美貌的青年而已。但是,当他以大元帅的身份站在全军的前锋时,就像一个伟大的神一样。你不觉得吗?”
  缪拉了解毕典菲尔特的感受。他那灰色的眼睛中充满了同意的眼神,并且用力地点了点头,他仍然小声地回答同事。
  “在我看来,即使他当一个新郎也充分表现出神邸般不可轻侮的气势。”
  坐在缪拉对面的艾杰纳把视线投到他们的身上,但是,却没有说任何一句话。
  由于这个婚礼的举行,有人看来似乎得到了意外的运气。那就是在去年之前任职内务省次长兼国内安全保障局长,位居帝国治安维持机构顶点的海德里希·朗古。他以罗严塔尔元帅叛逆事件和费沙代理总督博尔德克的猝死狱中事件的主谋者的身份接受了审判,一般看来,他是难逃死刑的。而由于在皇帝结婚前后执行处决被认为是不吉的,所以,判决就被延到春天以后了。
  米达麦亚一边让菲利克斯小小指头触摸着他蜂蜜色的头发,一边想着海德里希·朗古太过微小的运气,心中不禁有着难以言喻的不快感。菲利克斯笑了出来。他的笑脸和去年失去性命的挚友奥斯卡·冯·罗严塔尔的表情重叠了起来。米达麦亚不由得重新审视婴儿的脸,但是,婴儿的两个眼珠都是大气层最上层的空中的颜色,并不是黑色和蓝色的金银妖瞳。
  莱因哈特既然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断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住在大本营一角的小房间里。以前米达麦亚元帅原应拿来做为官舍的三十室的大宅邸因为没有人住而被闲置着,于是,莱因哈特便把它作为临时的皇宫。这个宅邸被称为“冬馆”。等“狮子之泉”一完工,皇宫就立刻移往该处,然而众所周知,莱因哈特最终并未能住进那座宫殿去。
  再就他们的蜜月旅行一事来看,因为希尔德已经怀了五个月的身孕,所以当然不可能在恒星之间飞行,至于在行星间飞行也有可能发生危险,所以,他们的蜜月旅行也仅止于在行星费沙上的风景胜地逗留。大致上说来,他们就是在山明水秀的费尔莱丁溪谷山庄暂住了一个礼拜。和前王朝的皇帝们相较之下,这种旅程甚至朴实得近乎枯躁。莱因哈特在私生活上几乎是对享受这种事一点兴致都没有。
  首先,从结婚典礼的会场来看,他选择的是香格里拉饭店,和以前的费沙市民并没有多大的差异。在警备上虽然极为慎重,料理的素质也极高,但是,和列席者在整个国家所占的地位相较之下又显得极为平凡。列席者有一半以上都穿着军服。虽然不是刻意的,不过,罗严克拉姆王朝的军人政权风范却在无形中表露无遗。
  典礼在十五时四十分结束。
  一个军官从军务省军事情报局跑向典礼会场,在花费了一番功夫之后,他把军务尚书奥贝斯坦找了出来。面无表情地离开座位的军务尚书面无表情地听取了军官的报告之后,把手掌支在他那没有什么肉的下巴上沉思了约五秒半钟,然后迈着果决的步伐走到莱因哈特的面前。
  “陛下,臣下有事报告。根据军务省的联络,旧同盟的首都行星海尼森产生反国家的暴动。”
  莱因哈特苍冰色的眼睛中闪过炽烈的电光。在一旁的希尔德不由得抱紧了胸前的花束,凝视着刚刚成为她丈夫的年轻人的表情。在一段距离之外看见这个情形的提督们稍后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都不由得十分惊愕。不是针对暴动,而是针对军务尚书。
  “你难道就不能等到典礼结后再报告吗?”
  毕典菲尔特大吼着,米达麦亚点了点头。
  “是呀,在这种重要的时刻不应该做这种不解风情的事!”
  他没有说出对方这样做是不是出于偏风。在对同事们如同集中炮火般的指责,军务尚书面不改色,漠然地回答道:“好事可以延期,但是坏事不行。更何况是和国家的安定有重大关联的事。姑且不论陛下会做什么截断,事情总要先让陛下知道。”
  他说的没错。历史一再告诫人们,君主的堕落就是始于掩饰令人不快的情报,而只一味耽于愉悦。“我不想听这种事”这是一个亡国君主一定会挂在嘴边的话。所有的将领都知道这个道理,可是,今天可是皇帝一辈子唯一的一次重要典礼。
  “吾皇!您不需要为了平定这一点小小的动乱就亲赴战场。在那边还有瓦列提督在。万一他也没办法处理的话,可以由下官们出征,请陛下安心!”
  米达麦亚说完,莱因哈特蹙起他那优雅的眉毛。在一旁的希尔德只是沉默着。如果她还是大本营幕僚总监身份的话,就职务上说,她是应该表示意见的。但是,就在刚才,她已经正式成为莱因哈特的妻子了。就因为这样,她必须抑制自己在公众面前有太过分的言行举止出现。
  莱因哈特在一瞬间转动着视线,凝视着刚刚诞生的皇妃。
  “好吧,暂且就交给瓦列提督负责吧。可是,众卿也要准备随时出征!”
  Ⅳ
  于新帝国历零零三年,宇宙历八零一年初所发生的一连串所谓的“海尼森动乱”,在一开始并没有让人们有心理准备会引起那么令人印象深刻的事态。
  自从去年十二月,新领土总督奥斯卡·冯·罗严塔尔元帅因为叛变而死之后,驻留在这个地方指挥统率的人物是奥古斯特·沙姆艾尔·瓦列一级上将。他是一个在人格、手腕、士兵们的信赖度方面都极为稳定的军人,就算上罗严克拉姆王朝创业时期中的一个名将。
  当莱因哈特和希尔德订婚,而举行婚礼的日子一天天接近时,行星海尼森的一角却传出了流言而且是奇怪之至的流言。
  “皇帝死了。”
  当听到这个传闻的时候,奥古斯特·沙姆艾尔·瓦列觉得自己的心和肺就像结成冰一样。而这个冰块被溶化掉则是在确认了传言中的皇帝不是指莱因哈特,而是指旧高登巴姆王朝的艾尔威·由谢夫二世之后。
  传言的核心则存在着一个事实。
  当去年的十一月,罗严塔尔叛逆事件即将告一段落的时候,在行星海尼森的边境,一个叫克拉姆福斯的城市中,有一个行为可疑的年轻男子被逮捕了,逮捕他的是新领土总督府的宪兵。这个年轻的男人一开始被怀疑是共和主义者的残党。然而,事实上,他是旧高登巴姆王朝的贵族,被视为诱拐幼帝艾尔威·由谢夫二世的兰斯贝尔克伯爵亚佛瑞特。
  兰斯贝尔克伯爵亚佛瑞特把木乃伊化了的小孩子尸体用毛巾包起来。当被问及毛巾中包的谁的遗体时,亚佛瑞特那深陷的双眼中散发出充满热力的光芒,回答说是高登巴姆王朝的皇帝陛下。治安当局当然震撼不已。亚佛瑞特手中有详尽的手记,当局调查的结果知道了由谢夫二世在那一年的三月因拒食症而衰弱至死。当敉平叛乱的工作告一段落,罗严塔尔的葬礼也结束了之后,一份报告送进了瓦列的办公室,亚佛瑞特已经被送进精神病院。因为医生判定他有疯狂的迹象。
  于是,前王朝时代的“皇帝诱拐事件”在形式上已经完全落幕了。但是,很少有事件像这件事一样让关系者留下这么不愉快的感觉。至少原本就没有人积极地想取这个少年皇帝的生命。即使是他的敌人,虽然将他幽禁起来,可是也还盼他有一天能让他坐上银河帝国的宝座。但是,最后却是这样的收场。五岁时非出于本意地被戴上至尊王冠的小男孩在八岁时就死了。他的遗体被埋在海尼森的公墓里,高登巴姆王朝的正统也就断绝了。
  这个时候人们是这么想的。
  就连瓦列也希望这个令人不愉快的事件能赶快过来。而且,他实在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管这个无冠的前朝遗孤。进入新帝国历零零三年,在行星海尼森上,生活物质的不足越来越重量,这是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人们怀疑是不是有人在物质流通系统中动了什么手脚,但是到了一月底,行星海尼森发生了全盘的暴动,情况之严重甚至连军需物资的囤积地都被爆破了,事态也就因此而更为恶化。
  去年九月一日,行星海尼森举行了悼慰阵亡者的集会,结果集会发展成了暴动,造成了大量的伤亡。这就是所谓的“九月一日事件”,或者被称为“古恩·基姆·霍尔广场事件”。这是已经被灭亡的民主共和政治,如同发作一般的暴动。毕典菲尔特一级上将甚至苛刻地评论这是“尸体在痉疾”。
  这么说来,在距离这件事一百五十天之后所发生的动乱就是尸体的复活了?当时人们都无法肯定的下判断。瓦列虽然也无法骤下判断,可是他也没有袖手旁观,他立刻采取行动镇压暴动,很有技巧而且确实成功地达成了任务。
  同时发生的几起暴动和骚乱中,有七成在当天就被镇压了。三天之内被镇压下来的暴动则达九成以上。尽管如此,还是有几个骚乱没有完全被解决,像残余的灰烬般冒着烟。
  在这个阶段,瓦列释出了一部分的军需物资藉以安定人心,同时也把事情的经过向新帝都费沙报告。在莱因哈特接到这个报告之后,费沙也发生了令人不敢掉以轻心的事件。一月三十日的深夜,原本保管在费沙航路局的巨大的航管资料不知道被谁给完全消除掉了。
  航路局显得极为狼狈,原本想秘密自理这件事的,但事情终究无法隐瞒,军舰和商船的询问在无法处理的状况下堆得像山一样高,结果引起了大家的怀疑,最后只好硬着头皮公布了事实。
  莱因哈特身为一个用兵家,他觉悟到这个事态的严重性。他激动异常,原想问罪于航路局长官,幸好这个打击并不至于造成致命伤。由于军务尚书奥贝斯坦的指示,航路局所保有的资料都已经在去年年底备份到军务省的紧急用电脑中。
  紧急用电脑的记忆容量并没有那么大,而且由于输入了航路局的资料而呈饱和状态。因此,以前所保有的一部分资料就必须消除掉,不过,也由于这个处置,帝国得以免去无法弥补的损失。
  使得航路局的资料得以保存下来是在罗严克拉姆王朝成立之后,奥贝斯坦元帅的最高功绩——后世的历史学家中有人这样评道。奥贝斯坦的功绩确实很伟大,或许只有那些深信战争可以在没有情况下进行的人才会否定这件事吧?莱因哈特不是这种没有脑筋的人,这也就是是为什么他可以成为一个打倒强大门阀贵族联合军的宇宙霸者的原因。
  莱因哈特从蜜月旅行的地点下了指示,对奥贝斯坦的功绩大加赞赏,同时下令查明整个事件的细节。负责这个工作的是宪兵总监伍尔利·克斯拉一级上将。由于他还是单身,所以在住进了宪兵本部,全力进行搜查指挥的工作。
  会不会是费沙的残存势力有意图地妨碍物资的流通?这是所有帝国治安关系者的一个共同的疑惑。克斯拉充满精力地四处活动,在接到皇帝指示后的第二天,他就逮捕了消掉航路局电脑资料的犯人。原本克斯拉认为犯人必须定是在航路局内部,于是,他利用凭空捏造密告者的方法,引诱真正的犯人败露形迹,在他企图逃亡时加以逮捕。他从犯人的秘密帐户里发现了二百万帝国马克的存款。最严苛的审问于是开始了,连自白剂都准备好了。
  犯人被逮捕后五个小时招了供。他的自白内容让宪兵队的人瞠目结舌。因为,给犯人大笔的金钱,唆使其犯下罪行的人竟然是安德鲁安·鲁宾斯基。

 楼主| 发表于 2006-7-17 22:15:31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21 编辑 <br /><br /> Ⅴ
  “主使人是安德鲁安·鲁宾斯基啊?”
  费沙最后的自治领主的名字让帝国军的各将领感到一阵不快的战栗。自从帝国军藉“诸神的黄昏”作战计划而进驻费沙以来,鲁宾斯基就一直潜藏在地下,一直在罗严克拉姆王朝积极建设的秩序中制造破绽、蠢动,而现在他的活动似乎已经表面化了。
  “费沙那只黑狐狸,我要把他的皮剥下来当地毯。每天踩着这家伙的皮,他有种就出现在我的面前。”
  毕典菲尔特激动得猛挥着他军服的衣袖,然而,尽管他身为舰队指挥官是多么勇猛绝伦,但是,面对经济、流通的扰通行为,却也一筹莫展。就像米达麦亚所说的“就算火山喷火,冬天也不会变成夏天”,缜密而且耐力强的司法搜查应该比大规模的军事行动重要。
  “干脆赦免朗古次官的罪行,让他专心去搜查和举发这个事件怎么样?他既然知道了自己被鲁宾斯基利用,就一定怨恨着他。不论是为了功绩或是为了一雪前耻,他应该都会尽心去做的。”
  甚至这种提案都被提出来了,但是,也有人表示了强烈的反对意见。
  “没有道理。为了使某一方的罪行明显化而去赦免另一方的罪孽,这是违背法律的公正性的。”
  提出这么严格主张的是宪兵总监克斯拉一级上将。由于他的主张正确而且也让大多数的人在感情方面能够接受,所以,自此之后,也就再也没有人提出大赦朗古的主张了。在指挥搜查的工作当中,克斯拉遇到了一个充满疑问、令人不快而印象深刻地问题。
  “鲁宾斯基和地球教或许暗地里有所勾结。他们可能合力想摧毁新王朝。”
  然而,事实上,在帝国的军官中,最先抱有这种疑问的并不是克斯拉,而是军务尚书巴尔·冯·奥贝斯坦元帅。罗严克拉姆王朝的第一个军务尚书尽管有优越的才干和热诚的奉献精神,但是,他之所以经常成为众人交相指责的对象,理由之一便是他是一个彻底的秘密主义的奉行者。的确,他并不重视宣传活动,也不会为了获得别人的理解和协助而努力。但是,他和以前的内务省次官海德里希·朗古等人又有所不同,他之所以会独占部分的情报并不是为谋求私利。他好像不相信任何人,但是,他也似乎不是为了让自己获得好评。总而言之,他到死前都是沉默寡言而极不协调的同时,也从不为自己做任何辩护。
  在克拉进行搜查指挥工作期间,奥贝斯坦也只是在他的义眼中闪着无机的光芒,保持他一贯的沉默。别人从他的表情无法猜测出他到底在怀疑、思考些什么。
  ※       ※       ※
  旧同盟领域的混乱情形朝意外的方向发展。这个时候主张应该举帝国军之全力,在旧同盟领地内构筑彻底的支配体制,进而扫灭占据伊谢尔伦要塞的共和主义者的呼声也越来越高了。
  这种主张的根据就在于如果在伊谢尔伦要塞的共和主义者没有到独立的地步,海尼森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动乱?
  “向日葵总是向着太阳的。我们不得不承认目前的情况犹如旧同盟领地的共和主义者们是向日葵,而伊谢尔伦就是太阳。如果把这个观点往前延伸,那么,攻击伊谢尔伦就将是唯一的选择了。”
  艾尔涅斯特·梅克林格提督之所以这样记载是因为确实有人这样开门见山地提议。这个人就是“黑色枪骑兵”的舰队司令官,素有猛将之名的弗利兹·由谢夫·毕典菲尔特一级上将。
  “我们应该攻击伊谢尔伦要塞!伊谢尔伦不就是阻扰新帝国统一及和平的最大因素吗?因为归根结底一句话,鲁宾斯基的蠢动也是依赖伊谢尔伦的武力。”
  毕典菲尔特的论调虽然往往过于单纯,但是却也最接近事实的本质。在这个时候,他的这番论说似乎也颇具奇妙的说服力。
  “陛下对伊谢尔伦到底有什么样的打算?是彻底的讨伐呢?还是和平共存呢?”
  这个疑问早就盘据在众将的心中。姑且不论莱因哈特的理性、知性、野心,以及战略上的见识,他们都知道莱因哈特对占据伊谢尔伦要塞的共和主义者们有着种极为不单纯的情感存在。就是那个叫杨威利,以前曾经存在的伟大敌将,他的残存影像依然在伊谢尔伦的每个地方飘荡着。
  莱因哈特以一个历史上空前的战略家之姿,几乎使伊谢尔伦回廊成为一个非必要的政治上、军事上的统一实体。如果他的构想顺利进展的话,伊谢尔伦要塞就会被排队在统合全人类的社会系统之外,沦落到文明史的边境地带,所以,把伊谢尔伦回廊的两端封住,然后再放着不去管它也是一个办法,但是,这种处置却无法满足莱因哈特本身的要求。
  结果,行事武断就成为罗严克拉姆王朝创业时期的心理上、行动上的偏颇现象。他们决定扫荡占据伊谢尔伦的共和主义者,断绝日后忧患。毕典菲尔特所代表的强硬派以军部为中心,在帝国的中枢部位继续扩大势力。
  而在新领土上,亦即在旧同盟领域上的几乎遍及整个区域的交通、流通的混乱,也像是要对抗毕典菲尔特等人的势力似的,一天严重过一天。瓦列一级上将虽然尽全力去收拾事态,但是,看来光靠军事力量并不足以完全解决问题。
  “事情的确很棘手,但是,对这些暴动视而不邮,只会造成人们对新秩序的轻视和侮辱。事情应该有先来后到之分吧!”
  这是异于毕典菲尔特的主张。
  不过,既然有人赞成,当然也就会有人反对。也有很多人对光靠武力镇压一事抱相反论调。
  “武力不是万能的。由于皇帝陛下的武装,领土的确是扩大了。但是,如果新领土上的叛乱和纷争不断,领土的扩大不就等于内政的空洞化了吗?”
  民政尚书卡尔·布拉格的批评虽然辛辣,但是绝对不至于不当。布拉格不是一个不负责任而爱批评的人,他是一个对帝国的社会政策的充实、民生方面的进展有着极大贡献的开明派政治家。他对莱因哈特皇帝的批判不假辞色,这一点可以说是继军务尚书奥贝斯坦之后的第一号人物。
  再加上士兵们看起来都开始厌倦战争了。由于莱因哈特皇帝的改革、征服、统一,他们也应该从历经了一世纪之久的战争状态中解放出来了。然而在使自由行星同盟灭亡之后,帝国又对占据伊谢尔伦的共和主义者发动武力,甚至发生了罗严塔尔元帅叛变的事情,在这期间,又有许多的将士阵亡。确实有人发出了事情该有个了结的呼声。
  “民政尚书的意见也有其道理。如果要出兵,或许陛下也会亲征,但是,如此一来,皇帝御体可能受到伤害。”
  “根据传闻,那个杨威利在结婚只有一年之后便抛下妻子过世了。而且,他脱下军服也不过才两个月。这难道就是名将的命运吗?”
  当然,也没有人能说莱因哈特一定就会跟着他的敌手走上同一条路。但是,一想起那些气短的历史上的英雄,重臣们的心中总会不由自主地为一种不快的预感所笼罩。这也是事实。这些重臣们绝对没有办法欺骗自己不去面对莱因哈特自即位以来好常常出现原因不明的高烧的事实。他们都有一种共同的默契,那就是得更留意皇帝的健康情况。
  ※       ※       ※
  莱因哈特和新婚的妻子就逗留在费尔莱丁溪谷的山庄中。在这一年三月迎接二十五岁的年轻专制君主,不论在体力或精神方面似乎都不需要无谓的休息。他所关心的事往往离不开军事和政治,而且他个人也没有值得一提的兴趣。这是他之所以被归为霸者而不是王者的理由之一。
  “即使在河边钓鱼时,陛下想钓的也不是鳟鱼,而是整个宇宙。”
  这是近侍艾密尔·齐列的证言,然而,出自一个崇拜者的口中的证言,理所当然应该要打个折扣。归根究底,有着一头金黄色头发的霸主和风雅是没有什么缘份的。
  “伯爵小姐,不,希尔德,朕有做为一个支配者所必须尽的义务。虽然朕不至于立刻就亲征,但是,却很有可能留下大腹便便的你踏上征途。你能原谅我吗?”
  一天晚上,在山庄的暖炉前,莱因哈特这样问他的新婚妻子。即使在结婚之后,他对希尔德说话的遣词用字仍然没有什么改变,这一点和他以前对无人可取代的心腹齐格飞·吉尔菲艾斯的态度有着很大的差异。
  “请陛下不要挂在心上。”
  皇妃的回答很简短,但是丝毫没有犹豫。希尔德知道要把莱因哈特的心绑在地面上是不可能的事。如果现在的她和以前的她一样只是个刚强而犀利的女人的话,或许就不能参透这一点。在有着苍冰色眼珠的霸主身边工作四年,希尔德对莱因哈特的了解一天深过一天,同时她自己也在不断地跟着成长。

 楼主| 发表于 2006-7-17 22:17:08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21 编辑 <br /><br />第二章 动乱的诱因

   对已经征服宇宙的霸主而言,安息似乎是一件不被允许的事。那么,那些面对霸主,犹如螳臂挡车的叛逆者又该怎么说呢?
  伊谢尔伦共和政府以对等的政治思想及独立的武力明白表现出其反抗的意思。他们的军事指导者是一个比莱因哈特年轻六岁的青年,在这一年,宇宙历八零一年迎接其十九岁。这个年龄正是当年莱因哈特在旧帝国获得上将官阶的年纪。而另一方面,以前身为自由行星同盟军的最前线指挥官,享有智将之名的杨威利在十九岁时还是军官学校的一个普通学生。
  尤里安·敏兹的经验和声音一如十九岁时的莱因哈特一样,远超过了杨威利。他在十八岁时任职中尉,这在同盟军的体制而言是一个特异的例子。然而,尤里安之所以能就任革命军司令官一职,一般人都认为那是因为他是杨威利的养子,而且忠实地继承了养父的军事思想及军事技能之故。后世的人虽然都知道这种评价可以说是极为正确的,但是,对同时的人而言,其中却蕴含着极大的未知数。也因此,有许多人在失望之余便离开了伊谢尔伦。
  就如杨威利不是一个透视师一样,尤里安·敏兹也不能超越时空透视一切。要下正确的判断就必须归集丰富而多方面的情报,并且排除情感因素进行分析。最忌讳的是抱着希望的猜测,一切凭行事而让思考停止。
  去年发生罗严塔尔元帅的叛乱事件时,尤里安让帝国军梅克林格舰队通过回廊,由这件事就可以明显看出他在战略部分上的判断。这一次,当海尼森和旧同盟领地各处发生动乱时,他的判断力及选择力又再度受到了考验。面对一波又一波向他们求援的声浪,伊谢尔伦共和政府断不能坐视不管。假使伊谢尔伦政府袖手旁观,眼看着他们被毁灭的话,旧同盟的市民们一定会对伊谢尔伦共和政府感到失望。
  然而,就算发动战争,伊谢尔伦政府又有多少胜算呢?以伊谢尔伦现有的兵力而言是一个特异的在面对强大的银河帝国军时,有可能获得胜利吗?尤里安继承杨的军事思想中完全没有崇尚玉碎的倾向。民主共和政治这一盏小小的明灯自有其存续的意义在。
  对伊谢尔伦而言,和同盟领土的共和主义者联系是一种基本的战略及手段,所以,如果这个愿望能够实现的话,那无疑是一件可喜的事。但是,政治上的希望和军事上的欲求往往是背道而驰的。这种例子尤里安已经经验过好几次了。
  “如果是杨提督,他会怎么做呢?”
  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尤里安拿这个问题自问自答不下一万次。他的保护者同时又身为他的长师的那个人,虽然在去年以三十三岁的年纪早逝,但是,在尤里安的眼中,那个人几乎没有做过一次错误的选择。或许他的记忆与事实有些许出入,但是,尤里安成为杨的崇拜者的历史确实比身为其后继者的历史还要长。而且,当他待在杨的身边时,他学到了许多东西,其中也包括公正地评价敌人。
  银河帝国皇帝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对尤里安而言是一个太过巨大,同时又太过伟大的敌人。在时间的洪流中,历史会给他什么样的评价呢?
  举例来说,尤里安等人就看刊登在帝国军宣传品上的一篇文章,那是一个小孩子送给他出征的父亲的。
  “我的父亲为了打倒莱因哈特皇帝陛下的敌人于昨天出征了。父亲对我说‘我将跟随陛下为宇宙的和平及统一而战,母亲及妹妹就拜托你了’。而我也和父亲做了坚定的约定。”
  罗严克拉姆王朝至少在其创业时期毫无疑问是军国主义。而对民众阶层来说,军国主义往往是热情和共同感受的所在。银河帝国的民众狂热地支持着将他们从高登巴姆王朝的腐败及不公中拯救出来的金发年轻人。
  “罗严克拉姆王朝的军队之所以强悍的理由之一,是他们深信皇帝个人的敌人和国家的敌人、民众的敌人并不是分别存在的,而是同一个对象。对他们而言,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无疑是一个解放者。”
  和他处于敌对立场的尤里安·敏兹日后这样记述着。
  “因此,断言宇宙历八零零年后的银河帝国是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的个人集团也不为过。他们对皇帝个人的忠诚远胜于对帝国的。把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视为解放者的想法看来似乎是一种错觉,事实上并不完全是如此。和高登巴姆王朝对比之下,这其实是一个事实。如果帝国军的士兵们可以自己投票选择他们的最高指挥官的话,他们应该也会全力支持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吧?尽管罗严克拉姆是一个专制的君主,同时又是一个好战的支配者,但是,他确实获得了民众的支持。这就是具体实现民主政治其中一面的一种特异的存在……”
  该怎么和这样的敌人作战呢?尤里安在中央指令室独自思考着,这时候,两个可靠的伙伴相继到来。先是有“永远的击坠王”之称的奥利比·波布兰中校开口对尤里安说话,然后稍后现身的达斯提·亚典波罗中将暖昧地拍拍波布兰的肩膀。
  “你高兴些什么?真是恶心。”
  “你呀,今年也该三十岁了吧?我们快成为同伴了。”
  听到对方喜孜孜的声音,奥利比·波布兰那双像是闪烁着阳光般的绿色瞳孔中浮现出嘲讽的光芒,斜睨着同事。
  “在生日还没到之前,我还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十五月三十六日。”
  “真是睁眼睛说瞎话!胡说八道!”
  尤里安忍不住笑了出来。光听他们之间的交谈,实在无法让人相信这两个人以前是正规军的中将及中校。像他们这么有才能,这么异类的军人却在自称为“自由的军队”的同盟军中也无法占据核心的高位。只有在伊谢尔伦要塞,也只有在杨威利的麾下,他们才能充分发挥其才干及个性。能接纳这样的部下并使他们一展所长的就是指挥官的器量问题了,也就是所谓的“将器”吧?那自己是不是有这样的器量呢?
  当亚典波罗和波布兰回过神来时,尤里安已经不见了。
  “那家伙跑哪里去了?如果要想事情,在这里不就可以了?”
  “大概是不喜欢近朱者赤吧?”
  “唔,说朱的可是你自己喔,大概你就是这样吧!”
  毫无自觉的另一个“朱”忿忿地说。
  ※       ※       ※
  卡特罗捷·冯·克罗歇尔,也就是卡琳,在结束了当天的模似训练之后,手中拿着运动饮料往森林公园走去。在半路上,他遇见了几个和他同年龄的年轻女兵,随即三言两语交谈了起来。她们待会儿就要去跟几个低阶青年军官见面,然后一起去跳舞。伊谢尔伦的人口结构以男性占了绝大部分,所以年轻的女性有充分的权利去品量男人们,选择自己最喜欢的对象。尽管如此,华尔特·冯·先寇布及奥利比·波布兰等身经百战的勇者们却仍然有许多机会去爱一朵以上的鲜花。
  “卡琳,你不一起去吗?对你有意思的男人可多得很呢!你可以选择你喜欢的类型啊!”
  一个女兵邀约卡琳,在卡琳回答之前,另一个女兵早已笑开了嘴。
  “不行不行!邀她去也没用。因为卡琳喜欢的是那个有着亚麻色头发,像幅画像一样的类型哪!”
  女兵们扬起一阵笑声,不听卡琳辩解“才不是那样呢”,就像一群快乐的鸟儿四散飞去。被众人留下来的卡琳重新戴好了她的黑色扁帽,拨了拨淡红茶色的头发,带着一副仿佛迎着北风的鸟儿的表情,朝相反方走去。一如她所料,那个“有着亚麻色头发,像一幅画像一样的类型”的年轻人就坐在森林公园的一隅——那张“杨威利的长椅”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在卡琳站到他身旁二秒半多的时间之后他才注意到。
  “我可以坐下吗?”
  “请坐!”
  尤里安用手掌拂了拂长椅面。卡琳姿势优美而坐下来交叉着双腿用她那蓝绿色的眼睛看着稍嫌年轻的司令官。
  “还在想什么事情吗?”
  “责任太大了,思绪没办法整理出来。”
  “尤里安,当大家认同你当司令官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我们会完全地听你的判断和决定。那些有异议的人不都已经离开了吗?现在你的决断就是大家唯一的选择。”
  卡琳的口气一样强硬,态度一样坚决,然而,她的一言一行却像初夏的和风般伴随着一股清爽的感觉,尤里安没有一点不快的感觉。而且一直都是如此。
  尤里安觉得完成责任和被重压所压溃这两件事就像处于天秤的两端。只要随便加上一根毛发,天秤就会倾向于某一边。尤里安自觉到一根淡红的毛发加在完成责任的那一边了。卡琳经常把尤里安当做一个义务来考量改放在权利之前。或许她自己并不自觉,但是,她却经常无形中转换了她对尤里安的思考方式。
  Ⅱ
  银河帝国的高阶层中对伊谢尔伦采取武力解决的论调日渐抬头,相对的,伊谢尔伦中主张与帝国决战的声势也越来越强劲。这只能说冬眠时期已经结束了。一向行事属慎重派的亚历克斯·卡介伦中将也指出,不断出现的经济流通上的混乱,对帝国而言可能是“暴风雨前的微风。”
  “但是,皇帝至少经高登巴姆王朝的时代更能处理好政治,不是吗?”
  “善政的基本就是不让人民挨饿呀,尤里安。”
  卡介伦的立论明快而正确,所以尤里安也提不出反论。旧同盟军中最高阶军官的男人继续说道。
  “因为一旦饿死了人,尽管你有多少政治的自由都是枉然的。如果这种问题波及到帝国本土的话,帝国的经济官员们一定会铁青了脸。”
  卡介伦说得没错,如果这种情况不是偶发事件而是一个长远的谋略的话,就算是在战事上所向无敌的皇帝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把整个事情收拾好的。
  “……是费沙势力的谋略者吗?”
  “很可能。”
  卡介伦表示赞同。尤里安蹙起了他的眉毛,又陷入了另一个思绪当中。
  “可是,如果是费沙的阴谋的话,为什么选这个时候?做这种事?”
  尤里安有满的疑问,而这些疑问则伴随着许多的不安。原本费沙就不应该有足以和银河帝国相抗衡的武力,所以在经济上采取游击战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费沙不在成为皇帝前的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发动“诸神的黄昏”战役之前就采取这样的对抗措施呢?如果帝国军的后方在物质流通、交通、通讯方面的体系混乱的话,尽管帝国军再怎么强悍,要做长距离的远征也是不可能的事。如此一来,费沙不就能得以确保了吗?
  或者,对费沙而言,费沙本身并不重要,他们是不是永远把地球教教团利益当作第一要事?或是好不容易到这个时候,付诸行动的准备工作才一切就绪?
  尤里安的眼前浮起了已经去世的师父的影像。那个把白兰地缓缓倒入红茶,双颊泛着幸福光彩的黑发青年。
  “尤里安,光靠阴谋是不能推动历史的。阴谋随时可以策动,但并不是随时都可以成功的。”
  把自己的下半边脸沉浸在红茶的芳香中的杨威利说道。
  “莱因哈特皇帝一旦成为当事者,即使是悲惨的流血事件,他也可以放射出华丽的光彩。”
  杨威利在叹息声中如此评价着敌手,不过就仅此一次。
  “这是一种火焰般的美感。燃烧别人,也燃烧自己。我觉得这太危险了。然而,这么灿烂的火焰在历史上也是极为罕见的。”
  对尤里安来说,杨的一字一句经常像是黑暗中的明灯。因为这个年纪还不到二十岁,经验还不足的年轻人之所以能在形式上担任反帝国武力运动的旗手,是因为他手上的烛台刻有杨的名字。这个事实,尤里安比任何人都清楚。
  自省和自制是杨的特征,尤里安自然也继承了这个特性。但如果这个特性作用力过强,就有畏缩和退化的危险。尤里安四周的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做为共和政府的幕后人物,是不是有什么该向太过年轻的指导者进言的?”
  奥利比·波布兰中校开恶意玩笑并加以煽动的对象当然是达斯提·亚典波罗了。自称为“好战而激动的急进派”的青年提督却达个时候表现出了极罕见的慎重态度。
  “不过海尼森的那些人还真是给了我们不小的麻烦。因为如果在这个时候勉强出击而失败的话,民主共和主义本身一定会受到相当大的打击。”
  “这些话真叫人难以相信是出自爱好打架更甚疼爱女人的亚典波罗提督口中哪!”
  “我不喜欢打打不赢的仗。”
  明快地回话的亚典波罗的确是一个健全的激动派人士。
  “是啊,你不喜欢打不赢的战争,是撒了香水的战争。”
  “没错,因为还没有输过嘛!”
  “最近吹牛的品质越来越糟了呀,中校。”
  “啊,你不相信?”
  “因为你是一个没有发烧也会胡言乱语的人啊!”
  “你如此夸奖真是令人惶恐。”
  没有人夸奖——正想这样反驳,亚典波罗突然闭上了嘴,装出了一输波布兰的恶意笑脸。
  “不,我倒真是很羡慕你啊!不管发高烧到几度,你的思绪地总是不会偏离良知和羞耻的基座。”
  “那是年纪的功劳。”
  波布兰斩钉截铁地回他一句,亚典波罗也穷于反驳了。
  ※       ※       ※
  在尤里安迟迟无法下决定的情况下已经过了两天,而在这期间,旧同盟领地的混乱情形加速地恶化。
  “已经有超过十通以上从旧同盟领地发来的求救通讯了。其中有一半是在哀叫。简单来说,就是求我们不要坐视不管啦。”
  伊谢尔伦要塞的情报主任幕僚巴格达胥上校半嘲讽地报告。这个男人也因为种种奇妙的境遇而走到目前的境地。本来,他是在宇宙历七九七年爆发的军部非法武装政变中为了杀害杨威利而潜入伊谢尔伦要塞的。而在杨险些遭同盟政府谋杀之际,他和先寇布、亚典波罗等人一起行动,即使在杨死后,他也留在伊谢尔伦,继续担任情报归集和分析的要务。和原为费沙的独立商人波利斯·高尼夫同为伊谢尔伦不可或缺的人才。
  亚典波罗不禁咋咋舌头。
  “过分被要求也令人伤脑筋呢!说起来是因为我们这边在战略条件或优先顺序上都名列前茅之故。”
  “可是,就这次的情况来看,一杯水却比一百个战略理论有用。”
  巴格达胥的报告出乎尤里安和其他幕僚人员的意料之外。有一部分旧同盟领地上的共和主义者散播出了对伊谢尔伦共和政府的不信任及怀疑的流言。流言的根据就在于去年罗严塔尔判变事件发生时,伊谢尔伦共和政府不但没有加入反帝国武力的行列,甚至允许帝国军梅克林格舰队通过回廊,和帝国军之间似乎出现了短暂的修好状态。这件事就成了疑惑的源头。他们怀疑伊谢尔伦共和政府是不是只求伊谢尔伦的安泰和存续而已?是不是以不干涉或共存为口实,意图对旧同盟领地上的反帝国运动来个见死不救?
  “即使是这样,我们也没有遭怨恨的理由。”
  奥利比·波布兰虽然把话挑明了来说,但是对尤里安而言,这并不是一个不加理会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他一方面必须了解自己的真正实力,一方面还要审慎考虑四周的环境变化。
  如果军事力量是为了达成政治目的而存在的话,现在就应该是使用的时机了,伊谢尔伦是不是应该先获得战术上的胜利?如果回避了战斗,就算伊谢尔伦生存下来了,是不是也因而导致民主主义灭绝的后果呢?一旦和帝国军开启了战端之后,伊谢尔伦方面还会有机会和对方进行理性的交涉吗?或者如果直接向帝国求和,还会有被接受的余地?
  各种思绪在尤里安的脑海里交战着。结果却反而造成了更多的问题,像地下的伏流涌出地表一般。经过长时间的思考之后,尤里安终于下了决定。伊谢尔伦应该从某方面表明自己是为守护民主共和政治而战的军队。
  “就和帝国军打一场吧!”
  “这样也好。我们一直在等待着变化,现在变化已经有了。趁着这个机会把变化的幅度扩大,这也是一个很好的战略。”
  华尔特·冯·先寇布对年轻人的决定表示赞同的意见,奥利比·波布兰随之也拍手笑道:“时机到了。水果也好,战争也好,女人也一样,总有成熟的时候呀!”
  尤里安微微地笑了笑。
  “我一直在分析莱因哈特皇帝这个人的为人。结果我想到了一点。”
  “他爱好战争?”
  “就是这样。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并不一定是唯一的正确答案。可是,就因为我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我决定和帝国一战。”
  尤里安的两眼中浮现出“真挚”的神色。是在知道战争所带来的必然牺牲之下而仍然想达成目的呢?或者是在衡量本身的情况下放弃自己所追求的而跟现实妥协,甚且屈服于现实之前,想以自己的力量去努力改善状况呢?到底哪一种才是人们认可的生存方式呢?
  而莱因哈特皇帝的价值标准中至少会有其中一种吧?尤里安是这样想的。如果将其价值观单纯化的话,那么他的主张是:如果是贵重的东西,他可以拚命去守护,或者去夺取。结果就是形成了人类社会流血事件源源不绝的主因了。然而莱因哈特皇帝二十五岁的人生不是从第一步开始就是一连串的作战、胜利吗?如果莱因哈特对民主共和政治还表现出有些许尊敬的话,那一定也是因为他那伟大的敌手杨威利为了这个理想而鞠躬尽瘁之故吧?如果目前留在要塞的尤里安等人稍有懈怠之意,最后也只会落得为皇帝所轻视,而永远失去平行交涉的机会吧?在获得这个结论的时候,尤里安便下定了决心。
  “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瓦列舰队引诱到伊谢尔伦要塞来。”
  这不是尤里安所独创,而是尤里安从杨威利所留下来的庞大的备忘录中抽出、整理而得到的作战方案。
  “好,我们就听听司令官阁下的作战方案。”
  达斯提·亚典波罗正襟危坐在椅子上,其他的幕僚们也依样画葫芦坐了下来。

 楼主| 发表于 2006-7-17 22:17:32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21 编辑 <br /><br />Ⅲ
  发生在帝国新领土上,亦即旧同盟领土上的混乱状况似乎每个小时都有越发严重的趋势。军需物资的配送也只能收到暂时的效果。承接已故罗严塔尔元帅总督府权限的民政厅虽然忙于寻求对策,但是,物质停滞的状况却一点也没有获得改善。有些物流基地因为存放了超过仓库的收容能力所能消化的物资而使得物资腐败了,而另一方面却又有些船团急需这些物资的补给。
  伊谢尔伦要塞方面也有不安定的情形。
  银河帝国一级上将奥古斯特·沙姆艾尔·瓦列所收到的报告并没为他带来多大的震撼。原本伊谢尔伦要塞就是“不稳定和危险的聚集地”,如果持续和平的话,反而就没有了存在于历史上的价值了。在罗严塔尔死后,瓦列率领舰队驻在旧同盟领地就是为了防止伊谢尔伦有任何动静。
  姑且不论惊愕程度,不愉快是必然的现象。光是要镇压发生在旧同盟领地内的暴乱、骚动就够让人身心俱疲的了。除此之外,要应付对帝国而言几乎是唯一的公敌的伊谢尔伦共和政府,光以军事力是不够的,首先,后方的安全必须考虑在内。
  “包括行星海尼森在内的新领土各地的暴动,是基于对政治和物资这两方面的需求所造成的。姑且不论别者,想光靠武力就使后者平静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话,除了使物资恢复正常流通之外别无他法了。恳请政府善加处理。”
  瓦列的申请送到了新帝都费沙,莱因哈特皇帝批准之后,命令工部省想出对策。同时,他还应瓦列之请派出援军,把大军集结在“影之城”周边宙域。
  当时,帝国财务省花了五年的时间建立了使新帝国所有领土的通货统一的计划,但是,在值此混乱时刻,将这个计划付诸实施的日子尚需一段时日。从统一全宇宙之后到现在才不过一年半的时间看来,并不需要赶着将所有的事情都办好,但是,预定计划的变更却多多少少影响到了莱因哈特讲究完美主义的精神方面情绪。
  瓦列虽然不是那种会将公私混淆的男人,但是,他还是会挂念在帝国本土的家人。他没有办法排除希望早日完成帝国的宇宙统一工作好早些回家的心理因素。
  瓦列了解毕典菲尔特的主战论立场,目前宇宙中几乎所有的策动都是因为有伊谢尔伦存在,这是毫无疑问的。总归一句话,伊谢尔伦必须讨伐。
  于是,瓦列便在连接行星海尼森和伊谢尔伦要塞的航路中心点聚集舰队,一方面牵制旧同盟领地的暴动,一方面强化对伊谢尔伦的监视和应变能力。在瓦列成为驻海尼森的帝国军负责人之后约两个月,表面上是过着平稳的日子,事实上,真正的兵乱却正朝着他迎面而来。在瓦列的麾下配置了一万五千六百艘的舰艇。以他这样的兵力来说,应该是远远竣驾于伊谢尔伦全军之上的。
  ※       ※       ※
  这一年,迎来六十三岁的维利伯尔·由希姆·冯·梅尔卡兹提督或许是伊谢尔伦上过着最正常生活的人了,伊谢尔伦各部门的人甚至在看到这个刚进入老年的旧帝国军人时都会据以调整自己手表的时间。
  亚典波罗和波布兰所代表的充满活力的“朱色的画具们”对这个亡命而来的客将也都给予了极大的敬意,不但不敢加以嘲弄,甚至连比较轻浮一点的话也不敢说出口。一方面是因为已经去世的杨威利一向待以宾客之礼,另一方面是他的年龄远在众人之上。一想起他在亚典波罗生下来之前的十几年就已经纵横在宇宙战场上时,人们自然也就能接受他对一个令他看不顺眼的坐姿提出纠正了。
  而梅尔卡兹在杨威利死后才接下舰队的指挥工作。在利普休达特战役的时候,从名目上来说,他手底下指挥着以十万为单位的舰队,然而,现在舰队的数目足足少了两位数。面对这种状况的变化,或许有人感叹物换星移,人事多变,但是,梅尔卡兹却一点也不在意,他只是默默地因应司令官尤里安·敏兹的要求,建立作战计划、策划舰队运用模式、指挥部队出动。尽管如此,他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任何感慨。
  “简直犹如巨象履冰。”
  梅尔卡兹不得不有这样的想法。不只是因为这次的军事行动让他有所感,即便是伊谢尔伦共和政府所处的立场亦是如此。以菲列特利加·G·杨为代表的这个小小的政治势力不单要守护自己本身,还得守护住那朵容易受伤害的民主共和政治的嫩芽。
  ※       ※       ※
  二月七日。
  “伊谢尔伦军出动了。”
  从索敌舰上传出的报告透过超光速通讯送到瓦列一级上将的手中。对瓦列而言,这并不是一件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只是,在罗严塔尔元帅叛变之际一填维持着中立立场的伊谢尔伦选在这个时候有了行动,这到底是意味着什么?
  “推断到达回廊出口的时日?”
  “他们不是朝着我们这个方向来的。”
  “那么,是朝哪个方向前进?”
  问了这个问题之后,瓦列觉得自己问得有些蠢,他不禁苦笑着。遍体鳞伤军所能移动的方向是受到限制的。不是前方就是后方,几乎可以说是二次元的世界。
  “他们朝着伊谢尔伦回廊帝国本土一方的出入口前进。对方好像有意要攻打帝国本土。”
  幕僚们闻言起了一阵骚动,一个名叫卡珊胡巴的少将兴奋地大叫着。
  “阁下,看来伊谢尔伦的那些家伙在焦虑和混乱之后已经自暴自弃了。我们立刻攻进回廊,让他们回不了家!”
  对于部下们的积极论调,瓦列并没有立刻就赞同。因为他是一个一流的用兵家,所以绝不会低估敌人。再加上伊谢尔伦军的司令官虽然年幼,但是,却是一个深受杨威利影响的人。他是不是在使什么计策?如果伊谢尔伦军离开要塞向帝国本土方向移动的话,对帝国军而言起了一阵骚动瓦列侵入回廊,制压敌军的后背是一个既定的战略构想,瓦列不能袖手旁观。和伊谢尔伦共和政府的人一样,他必须背负着除了他自己本身以外的责任来采取任何一个行动。
  ※       ※       ※
  二月八日,瓦列军开始移动。
  让敌人产生错觉,以为自己的希望似乎可以实现。然后再从心理上加压,同时必须是在敌人不察觉的情况下让他们觉得已经没有第二种选择了。
  这就是杨威利用兵的真髓。生前被誉为兵法魔术师的杨能正确洞悉敌人的心理,确实把握其思考的方向。可是,这又不是出于杨的本意。在战术上使用奇略是因为杨不可能在战略上确定优势地位之故。杨不是独裁者,甚至也不是同盟军的最高司令官,他只是伊谢尔伦方面的前线总指挥官。其权限范围仅止于处理战术层面的课题。
  有一些不存在的假设在尤里安的脑海当中中投了沉痛的阴影。如果杨威利至少坐上统合作战本部长的宝座的话——如果没有亚姆立札的惨败,同盟军的战力和第一线的指挥官都还健在的话——或许在那之后的历史将会朝另一个方向展开也不一定。
  “如果这样,事情一定可以进行得更顺利吧?”
  尤里安把杨的声音收藏在他心中的听神经里。年轻人不禁一阵脸红。以前他总是无法充分理解杨话中的真正意思。他曾批评杨:“提督真是一个懒得工作的人。”现在回想起来,这真是一个无知的笑话。
  三世纪以前,无名的共和主义者亚雷·海尼森和为数不多的同志们征服了这个充满危险和苦难的回廊。而从“一万光年的长征”中建立起来的自由行星同盟的历史结束于宇宙历七九九年。然而,人们对亚雷·海尼森和其理想的记忆却没有消失。因为这种把政治的义务以白纸委任给他人的政治理想,引导了强化“让优秀的人物掌政”的社会体制。
  Ⅳ
  宇宙历八零一年二月。
  伊谢尔伦革命军发动了命此名之后的第一次战斗。这是一次大规模的作战,或许也是一个亲手粉碎了才建立跟银河帝国之间修好的桥梁的愚行。尤里安对后者尤其耿耿于怀。因为去年在罗严塔尔元帅叛逆事件发生时,他毫无条件地表明了不参加反帝国武力的行列,让梅克林格舰队通过回廊,建立起了所谓善意的中立印象,然而,这一次,他却又采取了先发制人的攻击。
  尤里安的旗舰是身经百战的尤里西斯,舰长仍然是同盟军解体时晋升为上校的尼尔森,大家对这两者的老练和出奇的好运都寄予极大的期望。因此,尤里安不觉想到如果已故的艾德恩·费雪能为他运作舰队的话不知道能增加多少力量。
  在迎接最后一战时,费雪中将曾经和杨做过商谈,在分手时,他曾很难得地开了个玩笑。他以温温和表情和笨拙的语气说道:“我最近对舰队的运作总算有了自信。等时局稳定下来之后,我想写一本书。不能光让亚典波罗提督赚版税。”
  艾德恩·费雪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沉默、忠实、完美地把握自己的存在意义和责任的运用舰队的名人已经走了。让他的才能活用到最大限度的司令官、战场记录,也都化为只存留在人们记忆中没有肉体的存在。失去了这两者之后,伊谢尔伦还是得继续作战下去,而且所能动员的数量还不到一万艘舰艇。
  一口咬定这是一个有勇无谋的行动的,是在伊谢尔伦回廊帝国本土方面出入口警备的瓦肯塞尔上将。接到敌方动向的报告之后,他对着部下大声说:“伊谢尔伦那些丧家之犬只会在远处吠叫,却又自以为是的开始行动了。要教好一只狗就需要有皮鞭。在严厉的调教之下,他们才不会忘记自己到底有多少实力。”
  除了与杨威利对战之外,从没有尝过任何败绩的帝国军指挥官,常常有口出狂言的恶习。莱因哈特皇帝说过“骄兵必败”,宇宙舰队司令官米达麦亚元帅也再三强调过这点,但是,这是胜利者的活力达到饱和的结果,要立即改善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除此之外,这些将官们就像去年格利鲁帕尔兹上次为权欲所惑而对罗严塔尔元帅有背信行动产生的情况一样,有着唯恐天下不乱的意图。帝国军同时也得知伊谢尔伦军并没有足够的兵力。
  瓦肯塞尔八千五百艘的舰队开始行动。这个情形也为伊谢尔伦方面所知悉,同时他所说的“丧家之犬”之类的发言也传到了伊谢尔伦这边来,亚典波罗在旗舰尤里西斯上听到这些话之后不禁咋舌道:“说我们伊谢尔伦是丧家之犬?他们到底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宇宙之耻。和平与统一之敌。狂乱的叛逆者。脖子系着绞索,在刀刃上跳舞的满身是血的小丑。不知明天将死的乐天主义的纯粹培养物……”
  波布兰一口气数落了一大堆名词。
  “你竟然还能这样说自己。”
  “什么话?我可没有自虐的兴趣啊!”
  “你现在所说的是我们的坏话吧?”
  “嗯,是你们的坏话哟!”
  这个时候,施恩·史路少校像是看好时机似的,把裁决书送给长官亚典波罗过目。亚典波罗快速地看过之后,签了名递了回去。目送着敬完礼后离去的施恩·史路少校的背影,亚典波罗喃喃说道:“唔,不管怎么说,这个家伙就是那种知道明天会死,今天依然会努力活下去的人。”
  “没错。充其量就是具有保留明天以后随时去死的资格。彼此彼此。”
  ※       ※       ※
  二月十二日四时二十分。
  帝国军和伊谢尔伦军在靠近伊谢尔伦回廊的帝国一侧出入口附近对峙。帝国军的舰艇八千五百艘,相对的,伊谢尔伦军只有六千六百艘。人造的光点群彼此不断接近着,在彼此相距二·九光秒——约八十七万公里的距离之处暂时停了下来。紧张的气氛在两军当中急速上升,在三十五分时达到临界点。
  “发射!”
  “发射!”
  指令在两军的通讯回路中快速地奔窜着。对尤里安而言,这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开战命令,但是,他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感慨。一瞬间,战舰尤里西斯舰桥的主萤幕上爆出了光芒和火花,化成了死亡和破坏的花团。热力和光的波涛撞击着位于中央部队前方第一列的尤里西斯。
  要如何把知道“雷神之锤”威力的帝国军引进射程之内呢?这是伊谢尔伦军在战术方面必须克服的问题。威力强大的武器往往会成为使用者过度依赖的对象,使人们的战术判断力发生误解,结果反而导致败北。五年前,魔术师杨威利就以血红的文字做了最好的证明。
  而现在,尤里安必须重新检证这个已经被证实过的问题。
  尤里西斯的舰桥被萤幕放射出来的光芒染成了七彩颜色。每一道脉动炸裂的光芒都意味着数艘舰艇的消失,而数千条的人命也在高热和火焰中随之葬送。位于尤里西斯前方僚舰打开炮门,蜂拥而至的能源波缓缓地摇晃着尤里西斯的舰体。
  在战场上,尤里安当然比不上莱因哈特有经验,但是,他也已经很习惯战争了,他相信军事力量的效果有某种程度的限度。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向杨表明他想成为军人的态度,并且彻底实践了。然而,以往这些事情都是“在杨的控制之下”,这件事自从去年以来,尤里安就一直被提醒着。现在,一种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志愿之芽正在他的胸中慢慢地茁长。
  五时四十分,持续一进一退的攻防战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帝国军的攻势波涛坚守住推进的距离,而伊谢尔伦军则后退同样的距离,除了炮火之外不做任何反击,不久就开始自行撤退了。
  帝国军的阵形开始溃散,就像被吸进真空中一样,无秩序地前进,最后就被引进伊谢尔伦回廊的内部。这是开战后两个多小时,约六时三十分的事。
  从伊谢尔伦舰队中飞出来交战的空战部队也回到了母舰中。
  由奥利比·波布兰中校所指挥的单座式战斗艇斯巴达尼恩的队伍在近距离的格斗史上写下了值得大书特书的一章。斯巴达尼恩二百四十架当中只损失了十六架。相对的,帝国军的单座式战斗艇王尔古雷则损失了一百零四架。这是战斗记录上所记载的。
  卡琳击落了两架王尔古雷,帮助队友破坏了两架敌机。她的反射能力和判断、视觉辩识力的敏锐性仿佛是与生俱来似的。这大概是承自她父母中某一方的血统吧?
  空战队指挥官奥利比·波布兰本身击坠了五架敌机,自他从飞行学校毕业以来,他的战绩已经超过二百五十架了。这个战果并没有使他击坠王的名号蒙羞,在历经一世纪半的银河帝国和自由行星同盟的战役中,他堪称个中翘楚。他所击落的五架当中的一架是意图从克罗歇尔下士的左后方攻击她而被他击落的敌机,但是,波布兰并无意特别去宣传这件事。
  帝国军的瓦肯塞尔上将虽然看到了自己的部队无秩序地追着敌人冲入了回廊内部,但是他并没有感受到危机的迫近。
  他打算采取继续追击。如果敌方和我方的舰艇混在一起的话,伊谢尔伦要塞就不可能发射主炮“雷神之锤”了。以前伊谢尔伦要塞是帝国的贵重财产时,同盟军的西德尼·席特列提督就曾经使用这个战法,就是他所谓的“把伊谢尔伦的厚重化妆去掉,虽然是只有一部分”。结果,这个战法虽然在最后的阶段失败了,但是,给予后进者的教训才不可谓不大。瓦肯塞尔也打算学敌将的智慧。
  然而,这件事也在尤里安的预测范围这内。在二月十二日这一天的战役中,尤里安所展开的计策不辱其身为杨威利的钟爱弟子之名。他正确地预测了瓦列一级上将从回廊的旧同盟领地出入口到达伊谢尔伦要塞周边宙域的时机。每一个小时都有报告传到他的手中,尤里安就根据资料让舰队后退。他一方面让瓦肯塞尔觉得并行追击有其可行性,一方面展开为期两天的退支战,在这些行动上所表现出的精密度和精神上的持久力,都让人想起他的师父。
  于是,当帝国军发现到情况不妙时,他们已经完全被引入“雷神之锤”的射程之内了。
  这个发现立刻带来了极大恐惧感,当情绪开始动摇时,恐慌的气氛霎时间弥漫了整个军队。瓦肯塞尔也醒悟到自己的作战方式不可能成功了,于是便拚命地想向后撤退。就在这个时候,瓦列舰队出现在战区了。接到这个报告的尤里安无意识地抿了抿他那干涩的嘴唇。
  瓦列的布阵就跟他的为人一样,厚重而且毫无空隙。他经费沙知道了瓦肯塞尔已经开战的消息,便进入了回廊。帝国军的基本战略就是前后呼应夹击伊谢尔伦军。
  以前,杨威利曾以把伪装的补给部队配置在战斗部队的前方之奇略让瓦列尝到了败北的苦酒。就因为是杨,所以才会想出这样的奇谋,要用正攻法击败对方那个有着充足战力,而且又身经百战的用兵家是不太容易的事。更何况现在尤里安所保有兵力更是少之又少。如果要弥补这方面的不足,兵力的快速移动和“雷神之锤”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要素。尤其为了使用后者,尤里安就必须让帝国军相信前后夹击伊谢尔伦的可能性极高。因此,尤里安费尽了心思在舰队运动的指挥上。杨有费雪,而尤里安则一切要靠自己。而这个作战之所以能成功,很讽刺的,竟然是因为兵力比杨的时代少,而尤里安更加思绪周密之故。
  无视于仿佛暴露在暴风雨中,像没命奔逃的羊群般的瓦肯塞尔舰队,伊谢尔伦军把炮火朝着和瓦列舰队之间的空隙发射。然而,长久下来,他们不审耐不住敌人锐利的锋芒遂开始后退了。
  如果战斗再持续一个小时以上的话,等瓦列完成了包围状态时,伊谢尔伦革命军就一定会落到一败涂地的地步。不过,尤里安当然无意让战斗再继续下去。他的着眼点在于像引诱瓦肯塞尔舰队一样,把瓦列舰队也引进“雷神之锤”的射程之内。
  瓦列虽然知道对方的意图,但是,为了支援瓦肯塞尔的撤退,他还是得冒险进入危险区域。
  “如果能趁他们填装能源的空隙逼近伊谢尔伦要塞的话……”
  瓦列的一线希望寄托在这里。而他的意图看来似乎有成功的希望。按照指令快速前进的先头部队,以即使是“疾风之狼”渥佛根·米达麦亚也不禁要咋舌的速度钻进了“雷神之锤”的死角。
  就在这一瞬间,数百条的光束刺穿了帝国军战列的左侧面。
  爆炸光沿着舰列起了连锁反应,仿佛一条巨大的光龙在宇宙中翻腾着。战舰碎裂了,巡航舰化为火球,驱逐舰则四散开来。
  “敌人从九时方向袭来!”通讯员凄惨地号叫着,瓦列则站在旗舰“火龙”的舰桥上无声地喘息着。
  这支伏兵是梅尔卡兹提督所指挥的,就藏在瓦列舰队侦察系统的死角中,伊谢尔伦要塞的邻近区域里。原本瓦肯塞尔舰队的索敌系统早已掌握到这个情况,但是,他们正拚命地撤退,根本没有时间对瓦列舰队发出警告。再加上通讯系统受到严重干扰,就算警告了也可能于事无补。然而,相对于瓦列尽全力援助瓦肯塞尔舰队撤退至安全地带的举动,瓦肯塞尔对友军的安危似乎显得太不尽心,这是一件不容否认的事实。
  瓦列沉着地指挥,重新编组即将崩散的舰列,一边承受激烈的攻击,防止全军的瓦解,然而,他也不得不放弃其他的战斗行为了。他的舰队正暴露在“雷神之锤”的獠牙前。
  瓦列下令以最快的速度脱离“雷神之锤”的射程。这么快速的反应所下达的指令恐怕也是极为罕见的吧?每一艘战舰都压抑着恐惧感,拚命地转变方向,希望在最短的时间内逃走。
  可是,“雷神之锤”已经充填好能源了。二十时十五分,防御指挥官先寇布中将挥下他高高举起的右手,划破了空气。
  瞬间,帝国军的将兵仿佛看到死神脱下了斗蓬,挥起巨大的镰刀一样。这种幻觉被强烈的、白色的光块无声地粉碎了。在被漂白了似的萤幕中,帝国军的舰艇化为成群的小黑点,然后立刻被光的洪流所吞噬。在瞬间的蒸发之后便是持续数秒的爆炸,光球朝虚空飞散,而在外围地带,因能源的波状震波而遭损毁的舰艇则不断地产生令人恐惧的摇动。
  第一次的炮击之后,大约过了二百秒的时间,“雷神之锤”再度发出了咆哮。无声的怒吼形成了光柱贯穿了黑暗空间,击碎了数千艘的舰艇。爆炸的火球撞上了后方友舰,从正中将其断成两半。断裂的舰体朝四方飞散,再度撞击其他的僚舰形成了火球。死亡和破坏所形成的炫目景象遍布宇宙空间并且不断扩大。
  “逃吧!请赶快逃吧!”
  坐在战舰尤里西斯指挥座上的尤里安的心脏不禁要停止了。他的神经网路并不是由铁丝编织成的,所以,面对着大量的死亡景象,他不可能一点悸动都没有。如果他能年岁濒死之际的帝国军将兵们的惨状,他的心志一定会动摇的,同时会更加的自我厌恶。如果他看到因猛烈的闪光而丧失视力的士兵在烈火熊熊的舰体挣扎,因再度的爆炸而开膛破肚、鲜血和内脏直流,一边呼唤着母亲,一边走向那充满痛苦的死亡之路的景象的话……
  二十时四十五分,瓦列下令撤退。
  在非出于本意的战况发展当中,身为帝国军最高干部的判断力仍然维持着应有的水准。在确认已经完全没有胜算,瓦肯塞尔舰队也已经成功地脱离了战场之后,瓦列立刻着手整顿陷于恐慌状态的已方部队,重新编组舰队,并且使自己成功地逃离了战场。
  “从某个意义上来说,宇宙的法则公正地运作着。它把败北的事实给了能够毅然地接受这个事实的人。至少在这场战役上是这样的。”
  事后尤里安自己这样记叙着。他对敌将瓦列怀着敬意。对敌人怀有敬意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矛盾,或许也是一种伪善。拥有这种度量的人比缺乏这种素养的人更当受到赞扬,或许就是对军人的人格评价基准本身即为一种矛盾和伪善的产物的证明。
  ※       ※       ※
  二十一时四十分,在确认敌人已经完全撤退了之后,尤里安回到了伊谢尔伦要塞。
  “我们可狠狠地踢了皇帝的脚胫一下了!”
  不知道是谁先叫起来的,只听得爆出一阵欢呼声,一堆镶着白色五棱星的黑色扁帽在半空中飞舞着。伊谢尔伦充满了庆典似的喧闹。这是自杨威利死后,民主共和势力第一次在军事上打垮了帝国军。帝国军死亡的人数大概有四十万之多。这是一次量方面小小的胜利。四十万的死亡数目对整个情势方面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
  面对胜利女神的微笑,尤里安无法回以天真的笑容。在战术上,他确实获得了胜利,或许在政治方面也有其一定的效果吧?这一次的胜利可以让旧同盟的共和主义者知道伊谢尔伦的存在。巴格达胥和波利斯·高尼夫正如火如荼地展开宣传的工作。
  然而,在战略上又如何呢?弱者在战术上的胜利成了强者报复的理由。莱因哈特皇帝是不可能坦然接受败北的事实的。他苍冰色的眼睛中一定充满了电光,会立即下令全军出击吧?尤里安等待着那一天的来临,就像杨以前所等待的一样。然而,杨握在手中的不败传说是否也能在尤里安的身上重现呢?一次胜利使人们要求胜者不断地胜。这是人们对他的一种永不停止的贪欲,一直到他死为止。
  “尤里安,你在想什么?”
  卡琳摇晃着她那淡红茶色的头发望着年轻人褐色的眼睛。尤里安觉察到自己微微慌乱的情绪。这不是他第一次和先寇布的女儿见面,但是,每一次会面总让他在感情上有更新鲜的刺激感。
  “我是在想这一次算是胜了,但是,今后又该怎么走?想来还真累人哪!”
  “算了,输了就算了。现在既然赢了,我们就继续打呀!下一次就直捣皇帝的心脏吧!”
  姑且不论卡琳本身有没有意识到,这个少女似乎成了尤里安精神上的活化剂。尤里安微笑着点点头,转动他的视线找寻某个人的身影。卡琳以会意的表情回答了年轻的疑问。
  “菲列特利加小姐去把胜利的消息告诉杨提督了。待会儿好就会回来为你庆贺的。”
  卡琳的父亲先寇布在别的地方和亚典波罗、波布兰等人把酒庆贺。
  “先寇布中将,这次几乎没有你出头的机会,真是遗憾哪!”
  “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表演赛本来就该由二流演员上场就行了。真正的名角是要在皇帝面前演出的。”
  “御前表演?”
  “当然。就是夺回行星海尼森之战哪!而且这场仗为期不远了。”
  看着先寇布大言不惭的表情,亚典波罗和波布兰一起干了杯淡啤酒,异口同声地喃喃说道:“我一定也要参加演出!”

 楼主| 发表于 2006-7-17 22:18:01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21 编辑 <br /><br />第三章 宇宙结构

   “皇帝其为人也,好战!”
  对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的这种评语,不管是在当时或后世都被认为是一项正确的评论。莱因哈特本身的一言一行也常常给予这个批语肯定的回应。因此也有的历史学者严苛地评道“如果在军国主义的表面镀上一层金,就形成了莱因哈特皇帝的影像”。
  然而,为求公平起见,人们似乎也有必要确认莱因哈特所处的历史背景。高登巴姆王朝是一个把不公正的掠夺组织化的社会体制,虽然有几个明君企图挽回混乱的施政,但是,沉沦已久的腐败和衰弱已经走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尽头只有崩坏一途。
  虽然众多的历史学家持有相同的意见,但是,如果在这个时期没有像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这样具有伟大个性的人物出现的话,银河帝国将分裂成以有力贵族为核心的几个小王国,群众运动也会不断发生而导致再分裂,终至不可收拾的动乱状态吧?或许再统一之日将更遥远,而孤立的各个行星的文明也将退化。只有莱因哈特可以防止这种情形发生,而旧体制长达五世纪所蓄积的污泥也只有靠武力才能一扫而空。
  新帝国历零零三年二月,原本一个人的莱因哈特成了希尔德的丈夫,成了在希尔德肚内等待诞生的胎儿的父亲。对这件事他虽然有所自觉,但是,在认识和实际感受这间似乎还隔着一条笼罩着浓雾的大河。
  对皇妃而言,莱因哈特并不是一个成功的丈夫,面对着希尔德时,他仍然把她当成可以信赖的幕僚总监,只是一味地谈论着与政治军事相关的事宜。对莱因哈特而言,这些事情跟谈论整个人生是一样的。
  “这次竟然是由伊谢尔伦的共和主义者先出手?真是出人意料之外哪。”
  莱因哈特把他心中的话说了出来。去年,当占据伊谢尔伦要塞的民主共和势力拒绝和罗严塔尔元帅推托合作时,他本以为再也没有机会和他们作战了。
  穿着孕妇装的希尔德脸上浮现了像是要抚慰皇帝的霸气似的微笑。
  “陛下,不妨先派外交使节到他们那边去。我觉得目前这个时候并不需要急着解决这边的事。”
  “皇妃所言甚是,可是,床边有一只蚊子飞来飞去总是无法安眠的。战争是共和主义者们的希望,我们不该完成他们的愿望吗?”
  莱因哈特在“冬馆”的起居间里对着希尔德说着应该在大本营说的话。并不是他欠缺私人情感,但是,这种表现却又显得不近情理。然而,也不能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莱因哈特。希尔德也不知道如何去扮演皇妃的角色。这真是一对世间少有的美貌、聪明而不得要领的夫妻。
  ※       ※       ※
  对银河帝国的最高干部来说,瓦列的败北正意味着他们的出征。他们预期皇帝将会亲征,一伙人遂集结在大本营的一室。这些人是米达麦亚、缪拉、毕典菲尔特、克斯拉、梅克林格、艾杰纳等六人。
  “这样的用兵方式——如果是出自革命军司令官的手法,那还真不可轻视呢!”
  看着记录在光碟上的战斗影像,毕典菲尔特不禁感叹着,米达麦亚轻轻地摇了摇头。
  “或许有这个可能,可是依我来看,这种侧面攻击的老练度应该是出自梅尔卡兹提督之手。”
  “是吗?梅尔卡兹还在啊?”
  “小心点啊,毕典菲尔特。他可是个连已故的杨威利都以上宾之礼待之的老练用兵家呀!”
  “可是,如果梅尔卡兹也在皇帝身边的话,现在他也可以位居帝国军的重臣,并得到他想要的地位和名誉啊!他可是选错对象了。”
  “或许吧!”
  米达麦亚松开了交抱着的双臂,搔了搔了他蜂蜜色的头发。
  “如果所有的有能者都是同伴的话,那么战斗本身就太没意义了。更何况失去了杨威利之后,宇宙是太寂寥了。知道梅尔卡兹还健在,我反倒感到欣慰。你们没有这种感觉吗?”
  “确实是有这种感觉,这真是无可救药的心性啊!”
  被任命为大本营幕僚总监的耶尔涅斯特·梅克林格苦笑着,缪拉和克斯拉也跟着笑起来。艾杰纳脸上肌肉动也不动一下,只是用他的指尖敲打着桌面。毕典菲尔特像是带着一半理解一半嘲讽似的,喃喃地“哼”了一声。
  “可是,尽管瓦列已经做了最完善的处理,帝国本土的残留部队却显得有些狼狈。总不能这样放着不管吧。”
  身为帝国军实战部队第一人的“疾风之狼”断不能坐视此事不管。元帅及一级上将级的指挥官和上将级的指挥官之间好歹也有等级的差别。在年轻一辈的上将中,最受瞩目的格利鲁帕尔兹背离了僚友的期待和自己的抱负死了。特奈杰则在巴米利恩会战失败后被调闲职,没什么耀眼的精采演出。而拜耶尔蓝则有待累积经验、拓展视野、培养见识。在这些人成大器之前,元帅及一级上将有必要巩固第一线。另一方面,他们也并未疲于战斗,甚至可以说战斗反倒磨尖了他们的锐气。
  同时,为了强化帝国本土的军力,米达麦亚也想把“三元帅之城堡”的军事据点建设于伊谢尔伦回廊的帝国本土一侧之入口。而他也觉得自己可以负责该建设工作。
  “历史上从来没有人像莱因哈特皇帝和其麾下的提督一样四处巡游于宇宙。他们真的是在星海之间来回奔驰。渥佛根·米达麦亚元帅将以史上远征距离最长的军部司令官的身分永垂千古。”
  渥佛根·米达麦亚并不知道后世的历史学家们的评语。在这一年迎接个人三十三岁生涯的他,还很年轻、骠悍,尚没有专心于文书工作的意念。宇宙舰队司令官的地位很能让他的才干和志向充分发挥,所以,对于玛林道夫伯爵想把国务尚书一职让给他一事,除了深表谢意之外,他也备感困惑。如果密友奥斯卡·冯·罗严塔尔还在世的话,他一定会推荐他做为皇帝最机要的辅佐人员。就因为他个人没有这种私心,所以才会被玛林道夫伯爵推荐为继任者。
  ※       ※       ※
  二月十八日,莱因哈特皇帝在大本营表明了亲征海尼森的意思。
  然而,这个亲征计划当时立刻就被搁置下来了。原因出在皇帝的健康问题上。二月十九日,莱因哈特出现了进入这一年之后的第一次高烧,但是,这一次的热度却是前所未有的记录,所以御医团们都脸色苍白,不知所措。二十日,高烧退了,皇帝喝着皇妃喂的加了蜂蜜的苹果汁。
  Ⅱ
  “要不要请姐姐过来,陛下?”
  希尔德皇妃在二十二日黄昏时这样问躺在病床上的莱因哈特。莱因哈特轻轻地摇着头。他白晰的脸颊上泛着红晕,那并不是健康的血色,而是发烧后的症状。
  “不,只要皇妃在身旁就可以了,不需要姐姐特地跑这一趟。”
  这段话固然让希尔德感到高兴,但是因为这证明了他的意识已经恢复,所以希尔德无法遵照他的意思来做。
  “我还是去请她过来好了,既然她已经在费沙了。”
  希尔德边灵他拭去额上渗出的汗水一边说着,病人微微地笑。
  莱因哈特的姐姐安妮罗杰还停留在新首都费沙。这是因为顾虑到旧同盟领地的混乱情形,尤其是交通、通讯方面可能会波及到帝国。但是,这只不过是一个借口,任何人都看得出莱因哈特希望姐姐能永远留在费沙。
  在知道莱因哈特发烧的事情之后,安妮罗杰曾一度来冬馆拜访,但是,她并没有去看弟弟,她在安慰、鼓励希尔德之后便回去了。二十二日夜晚,皇妃的使者又来拜访她,第二天二十三日,安妮罗杰才来到病床前和莱因哈特见面。希尔德离开座位,他们姐弟俩大概独处三十分钟左右。
  离开病房的安妮罗杰在希尔德专用的小沙龙里和弟媳面对面坐在桌前,她诚挚地对希尔德说道:“希尔格尔皇妃,皇帝是属于你的,是属于你一个人的,请你不要离开他,也请你不要丢下他不管。”
  “安妮罗杰小姐……”
  “我很感谢你的用心,可是,弟弟已经不再是我的了。”她脸上的微笑就像在风中摇逸的阳光一样。“或许你认为三年半前我丢下弟弟不管。”
  安妮罗杰的表情和声音都显得极为平静。一般人一定不知道平静的深渊其实远比激流要来得深。
  “怎么会,安妮罗杰小姐……”
  “不,你一定会这么想的。我当然知道弟弟需要安慰。可是,同时也也了解其他的事情。”
  当时还是上将的巴尔·冯·奥贝斯坦把吉尔菲艾斯的死讯告诉她时,安妮罗杰的意识就被放逐到幽暗的水底深处。十五岁时,她在尚不知爱情为何物时被纳入佛瑞德李希四世皇帝的后宫。从此以后,她就守护着弟弟和挚友在高空飞翔,偶尔伸出援助之手拉他们一把,这就成了她生存的意义所在。而在经过了一年的岁月之后,一切都在这里做了归结。
  光在风中摇逸着,照耀着构成历史的人物。安妮罗杰一直守护着不断长高,脸蛋的秀丽和气质的敏锐一天天增加的弟弟,以及分担着随这种尖锐和猛烈行为的经发少年。安妮罗杰感觉到少年苍冰色的眼神由憧憬变为深沉,再变为认真。少年不可能永远是少年。面对这个事实,她的心中有着猜疑和畏惧。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当她知道吉尔菲艾斯已经永远不会有老去的那一天为止。从此以后,光有贵族之名,在和特权的荣华无缘的社会一隅过着平淡生活的帝国骑士缪杰家,就成了众人所知的掌握人类历史的霸者的娘家。弟弟的才华堪称展现到了极致。而这是安妮罗杰所希望的吗?她的愿望能实现吗?
  安妮罗杰握着希尔德双手。她把她所了解的事情告诉弟妹。
  “希尔德,你能了解吗?弟弟和我共有着过去的岁月,可是,弟弟的未来是和你共同拥有的。不,是和你们共有……”
  希尔德知道安妮罗杰的意思,她不禁羞红了脸。复数形的第二人称是指年轻的母亲和肚子里面的孩子。而有一件事是希尔德不得不去想到的。那就是皇帝的美丽姐姐以前不曾养育过自己的孩子,未来也不可能会有,这是一件既定的事实。
  ※       ※       ※
  亲征的事虽然暂停了,可是,新领土上折混乱和对伊谢尔伦革命军的处置却不能放着不管。二月二十五日,莱因哈特命令军务尚书奥贝斯坦元帅全权代表皇帝前往行星海尼森处理当地的秩序破坏行为一事。
  军务尚书奥贝斯坦元帅在军官同僚间对参谋方面的名声很高,但是,担任实战指挥官的经验和声望却略嫌不足。至少那些实战指挥官们都有这样的看法。当然,在奥贝斯坦元帅的麾下也配属有实战指挥官。到底是谁就任该职务,第二天二十六日就发表了让诸将领无法气定神闲的人事命令。
  “为什么我得在战场上接受奥贝斯坦的指挥?我愿为自己的失败负责,可是,我可不想连他失败的责任都担起来。他既然是生存在军务省的文书桌前,最好死了死在办公桌前。”
  在人事配置之后经常这样大声抗议自己境遇不幸的就是弗利兹·由谢夫·毕典菲尔特一级上将。而和他有着相同的命运,却只是微微地叹了口气,默默地接受任务的是奈特哈特·缪拉。于是,奥贝斯坦元帅就率领着两名一级上将和有着三万艘舰艇的庞大舰队朝行星海尼森前进了。
  “如果齐格飞·吉尔菲艾斯还活着的话,就不会有这么令人不愉快的人事任命产生了。好人为什么总是早死呢?”
  满腹怒气的毕典菲尔特不禁说出了这段令人感伤的话。日后这些话一人觉得带有非常预言性的性格。
  渥佛根·米达麦亚在行星费沙和“影之城”周边宙域之间来回穿梭,专心于军务上,而当他听到“二月末人事任命”时,对麾下的拜耶尔蓝上次这样说道:
  “让奥贝斯坦去新领土?是这样吗?既然是敕令,我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他甚至也没有说“最好是不要再回来了”之类的话。他在对新领土的住民深表同情之后问部下是谁辅佐缺乏实战指挥经验的军务尚书?知道是毕典菲尔特和缪拉两名一级上将负起这部分的任务时,“疾风之狼”抓了抓他那杂乱的蜂蜜色头发,对着拜耶尔蓝耸耸肩说道:“唔,那么到底谁才是最可怜的任务执行者啊?”
  “这可难说了,指挥毕典菲尔特提督的军务尚书也不会有多好过的。”
  年轻的拜耶尔蓝并不是那种爱毁谤人的青年,然而在这个时候,他话语中却也饱含着酸味。不管怎么说,帝国军八名元帅和一级上将所组成的最高干部当中,留在新帝都费沙的就剩下米达麦亚、艾杰纳、梅克林格和克斯拉四个。刚好有一半的人集结在海尼森。姑且不谈军务尚书,米达麦亚深深期望着还能够再见到其他三人——缪拉、毕典菲尔特和瓦列他们。

 楼主| 发表于 2006-7-17 22:18:49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21 编辑 <br /><br />Ⅲ
  宇宙历八零一年,新帝国历零零三年二月。
  历史形成了巨大的高速车轮纵断宇宙,看似要辗杀不幸从罡掉落下来的人们似的。
  根据天生喜好做嘲讽性观察的历史学家的说法,各行星的自治能力从没有像自由行星同盟的施政结束,新银河帝国的新领土总督府被解体之后的这个时期一样受到考验。然而,当时的人们并没有办法完全体认到这件事。人们只能在激流中拚命地挣扎以逃过溺死的命运。如果要借有达斯提·亚典波罗的语气来说的话就是“为了好在明天就死,今天必须活下来。”
  在这样的状况下,海尼森的市民们的价值观理所当然会产生混乱,而他们几达疯狂的情况在那个月的下旬出现了。
  伊谢尔伦军打败帝国军的情报冲破了帝国军的管制网,传到海尼森市民们的耳中,情况就像油田失火一般立刻蔓延开来,欢呼声在各地引爆起来。
  “自由和民主共和政治和杨威利万岁!”
  如果已逝去的人听到了这些话一定会紧闭着嘴巴耸耸肩吧?可是海尼森的市民们却是很真诚地发自内心的。杨威利在他那三分之一世纪不很长的生涯中所确立的“不败的名将”的事实,在他死后由传说一变而为神话,急速地产生了结晶作用,据推断,当时借“杨威利”之名成立的地下反抗组织至少也有四十个以上。由于这样的情况产生,从伊谢尔伦回廊撤退的瓦列提督为了避免和兴奋不已的市民们产生冲突,遂在干达乐巴星系停留,静待从费沙来的派遣部队的到来。
  ※       ※       ※
  伊谢尔伦要塞已经从一时的胜利气氛中醒过来了。他们的境遇使得他们不能永远沉溺于局部的战斗结果当中。莱因哈特皇帝苍冰色的眼眸中一定已经燃烧着灼热的光芒射向伊谢尔伦了。
  然而,伊谢尔伦一向的传统是在身处困境时依然能从鼻子中哼出快乐的歌。
  卡琳,亦即卡特罗捷·冯·克罗歇尔下士某一天被菲列特利加·G·杨叫住。
  “卡琳,恭喜你了。我不是指战果,是指能生还这件事。”
  “谢谢,菲列特利加小姐。”
  道完了谢,卡琳观察着杨的未亡人的表情。这一年,菲列特利加二十七岁,刚好大卡琳十岁。她二十二岁时当上杨的副官,二十五岁时和杨结婚,二十六岁时和丈夫永别。光从表面的事实看来,她是一个不幸的未亡人。然而,卡琳却知道,同情她就是对她的一种侮辱。卡琳之所以支持菲列特利加是希望能带给她幸福,而不是为了补偿她的不幸。
  “不过,我十七岁的时候还只是个军官学校的低年级生,一心一意只在学习。没有跟你一样的实战经验,那时的我真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啊,跟你比起来的话……”
  “我也还是个孩子啊!我自己很清楚。如果别人这么说我,我会很生气,可是,我自己比谁都清楚。”
  卡琳的脸颊染上了红晕。她想,如果自己对别人也能像对菲列特利加一样坦率就好了。在初到伊谢尔伦的时候,她从没有想过这种事。心境上的变化是因为成长呢?还是因为妥协呢?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       ※       ※
  另一方面,对菲列特利加不把丈夫的遗体葬于宇宙而一直收藏于冷冻密封舱一事,卡介伦夫人对丈夫说道:“菲列特利加小姐是想把杨的遗体埋在海尼森哩。”
  在自宅的起居间,她一面把小女儿放在丈夫的膝盖上,一面这样说。大女儿莎洛特·菲莉丝在图书室兼谈话室中安静地看着书。
  “海尼森?”
  “她一定是在想,伊谢尔伦是杨生活、睡觉的地方,却不是他长眠的地方。这真是太牵强了。”
  “这个嘛,她的心情我是了解,不过,要把杨埋葬在海尼森,这件事到什么时候才能实现谁都不晓得啊!”
  “是吗?”
  “……喂,欧坦丝,你可不要再做什么预言了!”
  卡介伦的声音穿上了防卫的胃胃。从过去的经验中,他对夫人的预言能力有着无比的警戒心。
  “预言是什么?爸爸。”
  “唔,预言嘛……”
  旧同盟军最高级的军事官僚正不知如何向女儿说明时,妻子便开口这样教女儿。
  “譬如像这样。当你长大时,佻就对男人说,我知道‘那件事’哦!他们一定会被你吓一大跳的。这就是母亲的预言。”
  “喂!你……喂!你……”
  卡介伦这样向夫人抗议,但是,他的声音中却欠缺强制力。夫人带着能干的家庭经营者的表情走近椅子。
  “今天的晚餐是起司加上大蒜面包和洋葱沙拉,你要啤酒还是葡萄酒?”
  回答葡萄酒好之后,卡介伦家的户长把女儿抱在膝上陷入了沉思。夫人的一段话让他有了一些的感触。
  伊谢尔伦确实是一个易守难攻的要塞都市,但是,是不是适合维持孤立而长久的政治体制呢?第一,人口构成的男女比率欠缺平衡,这是个事实。而既然伊谢尔伦位于联系帝国本土和旧同盟领土间的回廊中心,光这一点就让他们必须有高度的期待和警戒心了。就如杨威利生前说的一样,太过依赖伊谢尔伦一定会把共和政府和革命军的脖子陷在枷锁之中。尤里安要如何突破这个瓶颈呢?此时,一阵阵起司的香味弥漫在一时还不容易做出结论的卡介伦的鼻尖。
  ※       ※       ※
  军务尚书奥贝斯坦以镇压动乱的负责人的身份由费沙被派到海尼森。经由海尼森地下管道送出的这项情报抒情股寒风吹进了伊谢尔伦的送气管中。
  “奥贝斯坦元帅是一个相当冷酷的军官,擅于权谋。既然他来了,就不会以单纯的方式来解决事情。他到底会使用什么手段实在叫人费疑猜。”
  没有人反对先寇布的意见。
  “帝国印玺,绝对零度的剃刀”是先寇布对奥贝斯坦的评语。当然,先寇布尚未和奥贝斯坦面对面接触过。然而——
  “这让我想起,当我小时候在帝国和母亲在街上走的时候,因为觉察到迎面走来一个有着一双阴郁眼神的小鬼而让我不由得伸舌头惊叹的事情。现在想起来,或许那个家伙就是奥贝斯坦哪!如果那个时候用石头砸他就好了!”
  先寇布一只手上拿着威士忌酒杯说道,凯斯帕·林兹上校一边在手上的写生薄上画着东西,一边这样回道:“是啊,或许对方了有相同的感想呢!”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
  “因为呀,当我还在母亲的肚子里的时候就是帝国的人了。”
  原本希望成为画家的青年军官给了一个不成答案的答案。
  而成长后的奥贝斯坦又对着伊谢尔伦一党投下了什么样的石头呢?
  单从战略上的必然性来思考的话,帝国军倒未必需要拘泥于确保住行星海尼森。他们可以把海尼森让给敌人之后,再以压倒性的战力夺回来就可以了。海尼森并不像伊谢尔伦是个强大的军事据点,而四周也没有什么危险的宇宙区域包围着。再加上伊谢尔伦革命军原本就没有充分的军事力量同时确保伊谢尔伦要塞和行星海尼森。
  如果奥贝斯坦元帅想放弃海尼森的话,尤里安又该如何应对呢?这实在是一件很难判断的事情。海尼森的住民们一定会狂喜不已而积极地呼叫伊谢尔伦革命军前来吧?如果伊谢尔伦应邀前去,或许就会在非据点的宇宙当中被具有压倒性优势的帝国军包围歼灭。但是,如果拒绝的话,海尼森就一定会永远处于帝国军的支配下。
  尤里安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从地球带回来的,证明地球教和费沙之间关系的记录。
  那是一个关系着把人类的历史倒推回去的想法的记录。看完该记录之后,没有一个人的表情是乐观而充满生气的。连先寇布、波布兰和亚典波罗都像是把刚刚喝下肚的毒酒吐出来似的表情。他们原本应该都有着钢铁制的神经和强化陶瓷的胃肠的。
  尤里安自己对带回这样的情报一点喜欢的感觉都没有。虽然那是他冒着生命危险奔赴地球,潜入地球教团本部所获得的情报。但是,这个情报连杨威利的命都没有办法救回来,不是吗?
  知道这项情报难道就意味着伊谢尔伦共和政府居于银河帝国之上吗?如果从战略上来看的话,伊谢尔伦应该要活用这个情报才对吧?可是,尤里安没有这个自信。如果杨威利还健在的话,一定会把那一片重要的讯息镶嵌进壮丽而绵密的战略构想的拼图中。
  “尽管如此,地球上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牵绊住我的心。我觉得那里有的只是过去而不是未来。至少存在着未来的地方不是地球……”
  尤里安这样对自己说着,关上了心门。一种微微的困惑攫住了他。人类的未来真的是在费沙吗?当然,那绝不是原来的费沙自治领地,而是新银河帝国首都的费沙。总之一句话,人类的未来是寄托在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和他的王朝吗?这是尤里安所无法理解的事情。即使只是迁都费沙一事,莱因哈特就已经是历史的创造者了。可是,如果时代因为一个冠绝古今的人就产生变革的话,那么,人民又算什么呢?难道人民只不过是被英雄守护、拯救,一种无力无为的存在吗?尤里安不喜欢这种想法。就像杨威利不喜欢它一样。
  对于费沙和地球教之间所拉起的阴谋之线,尤里安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件事的存在。
  “要把这件事告诉莱因哈特皇帝吗?要求他给我们一个行星当作报偿吧。”
  亚典波罗曾经这样开玩笑地说道。尤里安把这些话解释成一个玩笑,所以他也只是笑了笑,然而,仔细想想,“一个行星”不是蕴含着某种暗示吗?当然,莱因哈特是不可能以一个行星来交换一个这样的情报的。但是,既然政治,尤其是外交这种事具有交易性质存在,要求高傲的皇帝让步或通融,自己必须得要有相当的筹码在手中才行。而那不就是靠军事力量获得的一定的胜利吗?这是尤里安此时的想法。
  尽管如此——尤里安让自己的思绪奔驰着。尽管如此,那个不仅被八百年怨念所压迫着、同时还利用这个情结让自己的野心和才干明显化的男人安德鲁安·鲁宾斯基现在又在哪里呢?他是躲在哪个行星的地下深处等待着机会向帝国和皇帝伸出他那双阴谋之爪呢?或许在他的爪上还满布着毒液……
  ※       ※       ※
  不只是尤里安,在这个时期,帝国内务省和宪兵本部也都不知道安德鲁安·鲁宾斯基的下落。
  身为费沙最后的自治领主的他躲在广大宇宙中的某个房间中。他穿着西服躺在沙发上,额头上浮现着斗大的汗珠,这不是因为房间中的空调设备,而是他本身的健康问题。在桌旁是他的情妇多米妮克·尚·皮耶尔,她一手拿着威士忌酒杯看着鲁宾斯基。那是一种不像鉴察也不像观赏的眼神。
  “没想到你是那么容易感伤的女人哪!”
  鲁宾斯基说的是多米妮克对那个叫爱尔芙莉德·冯·克劳希的人所抱持的好感。多米妮克为爱尔芙莉德和她所生的婴儿叫来了医生;为了使她和让她怀孕生子的男从会面,多米妮克用自己的商船把她送到行星海尼森去。
  “那个女人现在在哪里?”
  “某个地方吧!”
  多米妮克冷淡地用手指头摩搓着杯子的边缘。澄澈的音波传送到鲁宾斯基的耳中。多米妮克改变了话题。
  “我知道你为什么焦躁。你对自己的健康没有自信。所以呀,你让部分的物资流通和通讯产生混乱到底有什么效果呢?”
  她是在嘲讽鲁宾斯基消掉费沙航路局的资料的工作终归失败一事。
  “有时候不一定要有王牌才能决胜负?今天就是时候了。我知道你是怎么想……”
  “你真的显得很衰弱呢!你原不是会说出这种陈腐台词的人,现在表现力却这么贫乏。以前你可以说出更有力的话的。”
  在辛辣的语气中或许还含有些许片断的怜悯。到现在这种情况,鲁宾斯基和她之间确实存在着一种纷争不断地又绵密难分的关系。已经有多少年了?多米妮克试着去追溯记忆的丝线。当她遇见他时,两人都还年轻,野心比实力还大。他们没有回顾过去的余裕。鲁宾斯基只不过是费沙自治领主府的一个书记官,多米妮克只会唱歌和跳舞,但是两人却都想爬上社会的最上层。
  鲁宾斯基突然而来的话声使她关上了回想的大门。
  “你打算像出卖鲁伯特一样地出卖我吗?”
  多米妮克轻轻地蹙起眉头看着情夫。她那清澈的视线视线在曾经与自己在身心两方面都结合在一起的男人身上游移着。结果,她所能确认的是横跨在过去和现在之间,而且在一瞬间扩大了的裂痕的存在。
  “鲁伯特是正面和敌人作战死的。而你又怎样呢?你想和莱因哈特正面作战吗?”
  多米妮克问道。当然是对着站在裂痕对岸的男人残影问的。
  “你死后,到底你面对莱因哈特时是作战的呢?还是提脚逃跑的呢?这些都是由他人决定的,而你对这些事一点抗议的余力都没有。”
  对面的人没有回答。

 楼主| 发表于 2006-7-17 22:19:12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21 编辑 <br /><br /> Ⅳ
  新帝国历零零三年三月二十日。
  刚踏上行星海尼森的地表的那个时候,银河帝国军务尚书巴尔·冯·奥贝斯坦元帅的脸上并没有浮现出足以显示他充满感慨的心理成分之表情。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和军务尚书同行而踏上海尼森的毕典菲尔特一级上将,在他背后极尽忿恨地如此发泄着。
  “死一点都不可怕。可是要扯上奥贝斯坦的话,那就抱歉了。如果我和他一起上天,我一定会把他从王尔古雷(译注)的车上扛下去。”
  译注:王尔古雷(WALKURE)是天神奥丁的女武神,将战场上死去的英雄们带回奥丁的神殿。
  幕僚欧根少将责备他声音太大了,橘色头发的猛将耸起了他的眼睛和眉毛。
  “毕典菲尔特家代代有家训,那就是夸奖别人的时候声音要大,要说别人坏话时,声音更要大。我只是遵守家训而已。”
  说完这些话,毕典菲尔特连续打了两个喷嚏。海尼森的季节像是倒退了三个礼拜之多,笼罩在一片寒气当中。
  军务尚书漠然地听着黑色枪骑兵舰队司令官的恶意批评,接受民政长官艾尔斯亥玛的欢迎,走向已故的罗严塔尔元帅所使用的总督府。毕典菲尔特和缪拉各自在中央宇宙港附近的旅馆中设置了司令部,专心地做起舰队及兵员的配置工作,没有和军务尚书同行。和奥贝斯坦同行的只有军务省官房长官菲尔纳少将和秘书休鲁兹中校、护卫队长威斯法尔中校等数名人员而已。
  对于毕典菲尔特和缪拉没有和其同行一事,虽然他们都有正当的理由,但是,他们没有排除万难以争取和军务尚书同行的积极意念却也是不争的事实。另一方面,奥贝斯坦也没有刻意要求两位提督同行,他急着要解决的问题并不是需要两位提督的作战指挥能力之类的事,他反倒是需要像还在狱中的海德里希·朗古之类的才能。
  第二天三月二十一日,海尼森就出现了急速而激烈的变化。直属军务尚书的陆战部队出动,开始强行带走海尼森的“危险人物”。
  以前担任同盟政府人力资源委员长一职的荷旺·路易,原为第一舰队的司令官的派特中将、曾任杨威利元帅司令部的参谋长要职的姆莱中将以及其他一共超过五千名的人员一举被收押。大凡曾在自由行星同盟担任重要公职的人都成了待罪之身,于是,这次的事件就被称为“奥贝斯坦大割草”。
  听到这个消息的毕典菲尔特对缪拉问道:“军务尚书到底在想什么?我实在搞不懂,你懂吗?”
  “不,我不懂。”
  “依我的想法倒不如让那些所谓的民主共和主义者尽情发表他们想说的话,反正他们的话连百分之一都实行不了。”
  缪拉点点头,砂色的瞳孔中飘浮着深思的表情。
  “如果把政治犯和思想犯关进牢里,收容一般的刑事犯的能力就下降了,这样一来反而会有破坏这个行星的治安之虞。”
  缪拉和毕典菲尔特对于军务尚书以高压维持治安的手段都颇不以为然,但是他们既没有权限提出异议,再之,他们的任务在于攻陷伊谢尔伦,所以只有埋头于作战的准备工作。这段期间,在干达尔巴星系重编军队的瓦列一级上将也在获得许可之后到达了海尼森,帝国军的阵容于是达到了四万艘。补给体制也几乎完全整备妥当,在几天之中,征讨伊谢尔伦的准备工作就完成了。
  因为这个缘故,到三月底为止,军务尚书和三个舰队司令官虽然在同一个行星上,但是谁都没有空彼此会面,大家都各忙各的。而在四月一日上午,三个提督联袂拜访了军务尚书。
  ※       ※       ※
  “我们有事请教。”
  毕典菲尔特大声地道出来意。奥贝斯坦因为在处理文件,让他们等了有四十分钟之久。
  “说吧!毕典菲尔特提督。不过,请你简短的、理论性地提问题。”
  等了漫长的一段时间之后竟然得到这样的答案,毕典菲尔特不禁勃然大怒,但是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控制了自己,咬牙切齿地挤出了声音。
  “那么,我就单刀直入地问了。根据我军内外部所流传的谣言,军务尚书之所以收押大量的政治犯、思想犯,是要把他们当人质,强迫伊谢尔伦军投降。我不相信战力远超过对方的我军需要用这种卑劣的手段,但是,现在,我希望从军务尚书口中证实这件事。如何?”
  奥贝斯坦很冷静。
  “因为传言而受到他人批评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那么,传闻不实了?”
  “我没有这样说。”
  “这么说,你是真的要拿人质的生命当盾牌,逼迫伊谢尔伦献城了?”
  瓦列呻吟说道。他的脸色和毕典菲尔特完全不同,呈现出一阵青一阵白,保持沉默的缪拉也以情绪恶劣的表情凝视着奥贝斯坦。正待毕典菲尔特要再度开口的时候,军务尚书抢在他前头先说话了。
  “这个时候,军事浪漫主义者的血腥梦想是无益的。我相信与其要伤害一百万个将兵的生命,不如把不到一万个的政治犯做为不流血献城的条件反倒来得有利些。”
  毕典菲尔特可不这么认为。
  “常胜不败的帝国军的名誉又怎么样?”
  “名誉?”
  “就像伊谢尔伦,光是我的舰队就足以攻下它,更何况还是缪拉和瓦列,一共有四万艘舰艇。就算不用那种方式,我们也有百分之百的自信可以拿下伊谢尔伦!”
  奥贝斯坦冷漠的语气几乎使毕典菲尔特要爆发了。像冬天寒冷的霜气般的视线从有名的义眼中射向三个提督。
  “没有实绩者的夸大言词是不能拿来做为战略的基础的,现在已经不是光靠武力就可以解决事情的阶段了。”
  “没有实绩!”
  毕典菲尔特的脸像是反射着头发颜色般的鲜红。他无视于僚友的制止,往前迈出一大步。
  “我们可是跟在莱因哈特皇帝的身边,来往于战场上,为陛下把每一个强敌都歼灭的军人啊!你凭什么说我们没什么实绩?”
  “我很清楚你们的实绩。你们三个人合起来一共让杨威利一个人喝了几次胜利的美酒呢?不只是我,连敌军也……”
  奥贝斯坦没有机会把话说完。“畜牲!”大声怒吼着的毕典菲尔特重重地踏在地板上,扑向军务尚书。在室内的人们只听到好几声叫声,眼前只见人影晃动。一级上将压在元帅身上,揪着他的衣领,这个前代前所未见的光景在数秒钟内就结束了。缪拉瓦列两人从背后架住毕典菲尔特勇壮的身躯,把他拖离奥贝斯坦的身体。军务尚书以如同机械上的金属般的平静态度站了起来,用一只手拂去附着在黑色和银色制服上的灰尘。
  “缪拉提督。”
  “是……”
  “毕典菲尔特提督在拘禁期间,黑色枪骑兵的指挥监督工作就交给你负责。可以吗?”
  “是的,军务尚书。”
  缪拉的声音中含着已经快要濒临临界的激动。
  “下官是没问题,可是,黑色枪骑兵的官兵就不得而知了。因为对他们来说,司令官就只有毕典菲尔特提督一人。”
  “这不像是缪拉提督该有的见识啊!黑色枪骑兵是帝国的一支部队。不是毕典菲尔特提督的私人部队。”
  穷于反驳的缪拉又看着尚在气头上,不停地喘息着的毕典菲尔特和抓着他手腕的瓦列。
  “军务尚书似乎很有自信,不过,以人质为盾牌要敌人献城的手段是不是已向皇帝报告过了呢?皇帝派我们率领舰队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不是很明显就是要跟敌人面对面作战吗?”
  “皇帝的这种骄矜产生了让数百万个将兵在伊谢尔伦化成白骨的后果。”
  “……”
  “如果前年当杨威利逃离海尼森占据伊谢尔伦时就使用这个方法,就不用损失数百万条人命了。帝国军不是皇帝的个人部队,为了皇帝个人的自负而让官兵们毫无意义地牺牲,这是根据哪一条律法?这样一来,罗严克拉姆王朝跟高登巴姆王朝又有什么不同呢?”
  当奥贝斯坦闭上嘴巴,室内笼罩在一片像铅一般沉重的沉默当中。一向以豪勇著称的提督们也被军务尚书痛责皇帝的言语给震慑住了,没有人提得出反驳,众只是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官房长菲尔纳少将紧张地观察着这段叩人心弦的默剧,在胸中自言自语着。军务尚书的主张固然正确,但是,就因为太正确了才招来众人的憎恶。
  奥贝斯坦的义眼中反射着站在眼前的三个提督的身影。
  “我以皇帝代理人的身份指挥你们,这是敕令,如果有任何异议,你们应该去跟皇帝反应。”
  这个立论完全正确,但是,如果有人要把它解释成狐假虎威的话,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奥贝斯坦也无意在无益的议论上花费时间吧?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刚才他还那么痛切地批评皇帝,现在却又藉着皇帝之名来增强自己的立场。这种行为不是很卑鄙吗?不只是毕典菲尔特这么想,瓦列也有同感。连缪拉也无法完全释怀。然而,军务尚书把他们的想法都扼杀了。
  “事情结束了,三位请退下。菲尔纳少将!”
  于是,行星海尼森的状况便朝着尤里安等人想都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楼主| 发表于 2006-7-17 22:20:11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21 编辑 <br /><br />第四章 流血通往和平

   莱因哈特是在四月四时时知道了在行星海尼森上,帝国军军务尚书和三名一级上将之间发生严重的冲突。很恰巧的,这一天刚好是去年死去的杨威利元帅的三十四岁生日,当然,帝国并没有指定这一天为国定假日。莱因哈特本身则在三月十四日迎接二十五岁的生涯。皇帝的生日对帝国而言是一个很重要的庆典,军队中的官兵都获得了休假和慰劳金。因为考虑到皇帝的身体状况,所以,园游会中止办理,但是,皇帝的姐姐安妮罗杰仍然送来了画着蔷提树、香罗兰和银杏的名画家的油彩画。这些植物都象征着夫妻之爱、爱情羁绊和长寿。可以说是安妮罗杰对弟弟和弟媳的一种祝福。
  过完了生日,莱因哈特的健康看起来也恢复了的时候,这个令人不愉快的报告送回来。在冬馆的寝室内,希尔德从覆有床盖的床上爬了起来,莱因哈特坐在床边。
  “皇妃,关于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结果,这对男女之间谈论政战两方面的话题比甜蜜的私语要来得多。大本营和住家虽然是分开的,但是,这只是地理上的分隔,事实上,连冬馆的寝室也变成大本营的一部分了。
  “我想先听听陛下的想法。”
  “赋予奥贝斯坦权限的是朕,朕也有责任。可是,朕却没想到他会使出那种手段。”
  莱因哈特当然有怒气,但是,被军务尚书强硬提出的问题性却稍稍冷却了年轻皇帝的怒气。被人当面质问自己是否为了满足个人的感情而让数百万人流血,连莱因哈特也不禁要为之心虚了。军务尚书不愧是个不平凡的人物。
  这是否也是莱因哈特误用人事的几个例子外的又一个呢?希尔德微微有这样的想法。仔细想来,莱因哈特不应该不知道奥贝斯坦和毕典菲尔特的个性原本就合不来。依照莱因哈特的想法,既然是国事,大家就应该抑制私人的感情才对。
  “可是,朕好象错了。奥贝斯坦不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以公职的责任为优先,而他的表现方法却常遭到他人的憎恶。”
  奥贝斯坦是一贴重药,可以治愈患部,同时也有很大的副作用。希尔德想起这一段评语。说这句话的是米达麦亚元帅呢?还是已故的罗严塔尔元帅?
  “要把军务尚书召回费沙吗?陛下?”
  “唔,或许这样比较好。”
  这种稍稍欠缺果断性的反应不像是莱因哈特该有的。希尔德了解年轻霸主的心思。对新婚而且在怀孕中的妻子的顾虑使得他犹豫了。
  “陛下,您想自己到海尼森去吗?”
  希尔德的洞察真是一发中的,莱因哈特不禁红了脸颊。
  “什么事都瞒不过皇妃啊!你说的没错,或许只有朕能解决吧?可是,虽然朕亲自出马,但是并不是想洗刷拿人质逼敌人献城的不名誉名声……”
  如果说莱因哈特的生存方式、思考方式是“军事浪漫主义”的结晶的话,没有染上这种色彩的军部高级官员大概只有军务尚书奥贝斯坦吧?在一个集团里面,存在着具有不同思考方法的人是必要的。否则这个集团就有化为一言堂或者妄信集团之虞了。奥贝斯坦的存在固然重要,但是,以希尔德的观点来看,她宁愿像杨威利那样的人物来担任这个职务。而现在,希尔德必须减轻莱因哈特所感受到的心理负担。
  “如果不说献城而是交涉的话,事情会不会比较好处理一些?陛下。”
  “交涉?”
  “嗯,陛下去年不是也想跟杨威利交涉吗?现在就让它实现如何?不要把伊谢尔伦共和政府和他们的首脑们当成罪人而迎之以客礼的话,是不是可行呢?”
  希尔德只是提出妥协性的提案,然而,对莱因哈特而言却是很容易接受的意见。先行交涉就可以释放政治犯,倘若交涉不成,再重新开启战端就可以了。由奥贝斯坦强行铺设的轨道应该由皇帝去把它修正过来吧?
  “皇妃,朕从来没有喜欢过奥贝斯坦。然而,回顾以前,朕似乎常常采用他的进言。因为那个男人主张的论调常常正确的让人没有反驳余地。”
  莱因哈特的说词在希尔德的脑海里结成了一个影像。一个只把正确的论调雕刻在永久冻土上的石板,即使知道其正确性,可是就没有人愿意去迫近它。或许在经过几世纪之后,后代的人们会客观地,从某方面来说也就是不负责任地给与一些称赞吧。
  “那个男人或许在朕违背王朝的利益时会毫不犹豫地把朕废掉呢!”
  “陛下!”
  “开玩笑啦!皇妃,你认真的表情好美啊!”
  希尔德可不认为这完全是开玩笑。莱因哈特岂止不懂得开玩笑?他连客套话也不擅长说,这是到现在为止他也不想改变的事。
  希尔德不得不为莱因哈特的健康感到忧虑。因为,连一个小小的生日园游会都为他的健康问题而停止举办了,何况数千光年的恒星间的航行?那一定不是莱因哈特,至少不是他肉体所能承受的负担。
  以前,希尔德的堂弟海因里希·冯·邱梅尔男爵就对莱因哈特,应该说是对他一身所象征的优雅美感和华丽生命力的结合有着强烈的嫉妒。那造成了邱梅尔男爵自我毁灭的结果,然而,如果邱梅尔男爵现在还活着的话,年着常常发高烧而卧病在床的莱因哈特时他会怎么想呢?如果光是肉体方面的问题还好,如果莱因哈特的精神受到肉体衰弱的影响而减少了霸气和活力的话,一定会遭到死者的冷笑吧?
  事情如果真到了这种地步,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这个青年的人生一定会失去不少光芒吧?希尔德害怕这样。如果把它拿来对莱因哈特将不再像是莱因哈特这件事的恐惧相比较的话,希尔德对长途放行的挂念根本不足论道。如果希尔德只是一个幕僚总监,相信莱因哈特会立刻率领着大舰队朝海尼森前去吧?希尔德是莱因哈特的妻子,她自觉到这件事本身就对年轻的霸主产生了一个约束力。
  “请您出发吧!除非是陛下,否则没有人有办法抑制住军务尚书,也没有人有办法消除诸将的对立。只希望您早日归来。”
  “……对不起,皇妃。”
  这句话看似没什么个性,但是其背后却隐藏着不单纯的感情起伏和思绪交错。苍冰色的眼睛中闪着光芒,这正表示着莱因哈特的本性正在活动着。
  “就由克斯拉负责留守好了,朕不在的时候可以请皇妃的父亲前来冬馆。”
  “是,我就请父亲来。”
  “父亲大人的继任者得赶快决定才好,玛林道夫伯爵才五十几岁就想退休,如果朕过了人生的一半是不是也会这样想呢?”
  希尔德难以想象莱因哈特成为老人的样子。但是,她以前也难以想象他会当一个父亲,而现在也快实现了。然而,众所周知,莱因哈特最后是当不成老人的。
  如果齐格飞·吉尔菲艾斯还健在的话——希尔德再次地对故人感到惋惜。代替皇帝莱因哈特坐上远征军总司令官的宝座,或者继玛林道夫之后坐上国务尚书的宝座,至少任何一个位置都会毫无异议地由他坐上去吧?
  说起来,这是一个非常没有建设性的思绪,但是,怀着身孕而不能和皇帝同行使得希尔德有这样的想法。诚实而贤明的红发青年即使在死后也让众人期望他的才干和器量相匹配的表现。
  在皇妃的额上亲了一下之后,莱因哈特叫来了近侍艾密尔·齐列要他做外出的准备工作,然后前往大本营。他呼叫米达麦亚元帅,是为了再次告诉大家他要亲征海尼森的事。
  坐在床边的希尔德不由得叹了一个小小的气。
  她是一个结婚才两个月的新婚妻子,又是一个孕妇。而她的丈夫是宇宙中具有最高权力和名声,在容貌方面也找不到足以与之匹敌的优秀青年。在古代的童话中,这应该是“王子和公证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的结局,然而,今天,希尔德却成为一个待产的母亲,养育银河帝国的继任者,虽然这只是一件小事,但是她却必须管理着整个宫廷。
  如果就算希尔德是个聪明的女人,但是并没有足以和她丈夫匹配的美貌的话,莱因哈特是不是仍然会被她所吸引呢?这个疑问虽然被提出来了,但是并没有受到多大的重视。莱因哈特在遇见希尔德以前虽然曾经有很多和宫廷内外的美女、佳人见面的机会,但是,他却连表示一点兴趣和关心都没有。
  “她们的皮肤外表虽然是很美,但是头盖骨里面却都是奶油做成的,我不打算和蛋糕谈恋爱。”
  十几岁的时候,他就曾经这样对密友兼心腹齐格飞·吉尔菲艾斯说道。至少他是不曾被空有美貌的女性所魅惑的。而希尔德是以她在政治和军事方面的卓绝见识让莱因哈特注意到她的存在的。对希尔德而言,这究竟是一个女性的幸或者不幸,令外人很难去判断。但是,如果说充实感是构成幸福的要素,那么,希尔德的内心是很幸福的。她和莱因哈特的精神介面离得并不远,和莱因哈特有很多共同的价值观,而相异的部分也可以彼此理解和接受。
  话再说回来,巴尔·冯·奥贝斯坦元帅是不是莱因哈特皇帝的忠臣呢?
  这是一个值得深思而奇怪的问题。
  奥贝斯坦是一个适合担任军务尚书的难得人才,这是一个事实。即使是嫌恶他而避着他的人也不是不承认这一点。换句话说,尽管他有杰出的才干,却几乎没有人喜欢他。他自己本身似乎也不想让他人喜欢。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吧?至少他获得了军务省的官僚们全面性的尊敬和服从。军务省内部完全在规律和勤勉、清洁的支配下,巨大的机构内一点都没有狂乱和迟滞的现象,帝国的军事行政就是这样不断地运作着。另外,根据社会保险局的统计证实,军务省的职员患胃痛的人最多。
  而这个奥贝斯坦把行星海尼森上的旧同盟的公职人员都以政治犯的身份加以收押,并且想以他们的生命逼迫伊谢尔伦共和政府不流血献城。如果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就算和伊谢尔伦正面起冲突而进入战斗状态虽然也可以获得最后的胜利,但是,也会丧失以百万为单位计算的人命吧?如果奥贝斯坦的计划付诸实行,至少帝国军的人命可以保住。许多的家庭可以不用失去丈夫或父亲。这应该是一件受大家欢迎的事情。
  然而,为什么听到这件事的人想到的不是尊重人命,而是强烈的卑劣感、丑陋性?尽管奥贝斯坦本身是想用他不动摇的价值观为宇宙确立一个新的秩序。
  新的秩序!
  希尔德摇了摇头。正式结婚成为皇妃之后,她那金黄色的头发比单身时代长长了些。美少年般的容貌上多了一种圆融感,给人一种母性的感觉。可是,她的头脑中身为妻子的比例却多于母亲的比例,而幕僚人员的比例又比妻子的比例来得多。
  在宇宙中被莱因哈特主导着命运的人到底有多少呢?希尔德或许也是其中之一吧?这和希尔德根据自己的选择和判断走上人生之路的事实并没有任何矛盾之处。从某方面来说,希尔德或许是莱因哈特在吹散高登巴姆王朝的冬云之后,在花园中开得最美的一朵花。
  齐格飞·吉尔菲艾斯在生前终究无缘与希尔德相见,但是,莱因哈特在霸业的出发点得到了吉尔菲艾斯,而在王业的终点有了希尔德。他的霸主生涯可以说是由这两名杰出的辅佐人员所支撑的。而且,我们不能否认的是,这对莱因哈特来说是一个极为自然的现象。

 楼主| 发表于 2006-7-17 22:21:33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21 编辑 <br /><br />Ⅱ
  在行星海尼森的首都街区一角,一头穿头黑色和银色华丽军服的猛兽朝着夜空发出了他愤怒的咆哮。被软禁在宿舍的弗利兹·由谢夫·毕典菲尔特一级上将把“拘禁”这个阴郁的名词揉成一团丢到下水道去,他用着他所知道的所有词汇和丰富的肺活量不断地咒骂着他极为厌恶的军务尚书。在高墙之外,三个小队的士兵拿着枪警戒着,毕典菲尔特的恶言秽语精采绝伦,甚至要几个士兵才能计算得出来。
  当然,海尼森的市民也报导管制的漏洞得知了这件事。在某个旅馆的房间里,一个男人评论着事态。
  “真是奇妙啊!这种事情大概连伟大的杨威利也料想不到吧?”
  未把身份为费沙独立商人的自尊心当成宝物捧在手上的波利斯·高尼夫的部下马利涅斯克,一边摸着日渐稀疏的头发一边回答道:“不管怎么说,帝国军内部产生对立对伊谢尔伦来说是一个有利的状况,不是吗?”
  “哎,是不是真的能顺利进行呢?如果军务尚书退下来的话就好了,可是,似乎不太可能。而且瓦列提督和缪拉提督都是一板一眼的人,他们一定会尽力防止事情扩大的。”
  波利斯·高尼夫的观察是正确的。如果这个时候缪拉和瓦列不在海尼森的话,帝国军的秩序一定会崩溃的。
  如果“黑色枪骑兵”暴动,和军务尚书的直属部队产生冲突的话,结局很容易可以想象得到。虽然原本的任务不是陆战,但是,以“黑色枪骑兵”的勇猛和强悍来看,军务尚书的直属部队根本不可能敌得过。这跟数量没什么关系,黑色枪骑兵一定会尽全力救出他们的司令官。
  然而,这么一来,毕典菲尔特和他的幕僚们就会因为妨碍皇帝的代理人军务尚书的工作导致无法挽回的地步。去年在罗严塔尔元帅的叛逆事件中,就因为发生这种状况而带来巨大的不幸。不愉快而令人伤痛的记忆对缪拉和瓦列而言将是胸口永不可能抹灭的烙印。
  必须想办法把毕典菲尔特和黑色枪骑兵从僵局中解救出来。姑且不论温和的缪拉,厚重质朴的瓦列在这之前和毕典菲尔特未必有什么深交,但是,他却也尽全力解救毕典菲尔特,防止帝国军彼此之间的冲突。如果瓦列和毕典菲尔特的立场倒过来的话,一定会出现这样的评语吧?“毕典菲尔特提督并不是不想拯救瓦列提督。他只是不喜欢军务尚书而已”。这是平日人缘的差别所在。但是,黑色枪骑兵的勇者们对他们勇猛而狂热的司令官极为推崇。所以,对军务尚书的憎恶的反感只有扩大一途了。从旧海伦法特舰队转过来的将兵的心情虽然有些复杂,但是,至少没有人想把奥贝斯坦元帅当成同志。
  “黑色枪骑兵”舰队的副司令官哈尔巴休泰德上将,参谋长格雷布纳上将要求面见军务尚书,然而都被冷然地拒绝了,和被软禁的毕典菲尔特会面的要求也遭到同样的命运。
  欧根少校要求缪拉、瓦列两位一级上将帮忙。缪拉和瓦列原本就有意要帮忙,但是他们都不知道该采什么样的具体行动。每次要求面见军务尚书时,官房长菲尔纳少将总是毕恭毕敬地重覆一句话“不能见”。
  “不要被激怒了。跟皇帝及米达麦亚元帅联络之后,他们一定会有妥善的处理的,你们要好好控制部下,不要让他们有莽撞的行为出现。”
  “下官们当竭尽全力。但是,我等能力不及之处还需两位长官鼎力相助,请务必大力帮忙。”
  欧根少将退出之后,瓦列对着缪拉苦笑道。
  “这些部下可真是比毕典菲尔特好多了啊!上级虽然无谋,看来却培育出了优秀的部下呢!”
  然而,阶级一提高,司令官的人格影响力似乎也跟着增加了。在欧根离去之际,哈尔巴休泰德上将出现在瓦列面前,他是来发泄对军务尚书的余怒的。
  “如果毕典菲尔特司令官受到不当的处置,下官实在无法安抚士兵并且说服他们接受事实。关于这一点,请上级能体谅。”
  “小心你的用词,哈尔巴休泰德上将。你是在威胁我们吗?或者你是希望像去年一样再出现皇帝陛下的将兵起内哄的情况?”
  瓦列的声音极为严厉,哈尔巴休泰德重整了姿势,对自己的失礼谢了罪。如果瓦列也弃他们不管,毕典菲尔特和黑色枪骑兵就再也没有明天了。瓦列本身在奥贝斯坦那面冰壁前似乎也拿不出什么办法来。虽然是这样,但是,瓦列也不能就这样丢着不管。
  ※       ※       ※
  当提督们费心地在解决事情时,蟠踞在帝国军内部的反感和敌视的火种被加热到极点,最后终于有部分的地方起火了。
  四月六日,奥贝斯坦直接指挥的宪兵队和黑色枪骑兵的士兵起了冲突。这就是所谓的“丹亭街骚乱事件”。
  双方各执一词,据说是黑色枪骑兵的年轻军官们违背了军务尚书的禁令从丹亭街的酒馆出来时被宪兵发现了。宪兵原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放过了,但是,之所以让他们强力取缔的理由或许就在于那些军官们还带着女人,而且又在空酒瓶上写了军务尚书的名字放在地上踢。诘问的结果招来了反驳,才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就演变成一场械斗了。双方从一个分队规模的乱斗演变到一个连队规模则花了三十分钟。在这段时间内,造成了超过一百名人员的轻重伤。最后双方都拿出了枪,街道上开始筑起了街垒。
  这个骚动立刻传到了对两个阵营极为敏感的瓦列和缪拉两位一级上将的耳里,他们匆忙地筹划对策。
  “真是笨啊!竟然变成街头战了。这样一来,不仅被帝国军其他的部队讪笑,也成了海尼森市民和共和主义者们的取笑对象了。”
  缪拉自己开着地上车赶向奥贝斯坦元帅的办公室,瓦列则让部下开着装甲地上车跑向丹亭街。然后把装甲车停在十字路口的中央。他的右手边是黑色枪骑兵,左手边是军务尚书的部队,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枪。
  这个时候,奥古斯特·沙姆艾尔·瓦列一级上将就坐在装甲地上车的炮塔上,把气爆枪放在膝盖上,锐利的眼光向左右方扫射,两阵营一有激发的情况出现,他就无言地将之压抑下来。畏于他的雄姿,两部队都不敢开枪。
  当瓦列的刚气压住一触即发的空气的时候,缪拉正要求面见军务尚书。在开出只要十分钟的条件下,他终于达到了见军务尚书的目的。他对军务尚书说明了事情的概况,要求军务尚书尽力避过危机。
  “至少也该解除毕典菲尔特提督的软禁吧?黑色枪骑兵挂虑司令官的安危,已经无法平静下来了。希望您能先让他们稳定下来。”
  “我是根据敕令和法规来限制他的行动。如果黑色枪骑兵暴动的话,就等于对帝权的叛逆行为。没有必要对这种行为采行妥协或让步。”
  “您说得没错,可是军务尚书,彼此合作以防止暴动产生也是皇帝的臣僚的义务吧?毕典菲尔特提督失礼是事实,下官愿意说服他谢罪。下官能不能有这个机会?”
  ※       ※       ※
  就像台风眼象征着暂时的晴朗天气一样,在海尼森造成混乱的主要人物待在平稳无事的环境当中,而且一点感谢的心意都没有。毕典菲尔特对着送食物来的卫兵问道:“喂,你们所尊敬的军务尚书阁下还活着吗?”
  “还健在。”
  “是吗?真是奇怪了。昨天晚上我一直在诅咒,难道奥贝斯坦那条毒蛇也不怕咒语吗?”
  卫兵满脸困惑的表情,把食物放着就退下了。毕典菲尔特把送来的食物都吃光了,连咖啡都喝光了。日后当被人问起不怕被毒杀了吗?他这样回答:“毒这类的东西是有免疫性的,因为我和奥贝斯坦这家伙已经认识好几年了。”
  在他吃饱饭后约半个小时,客人来了,就是比毕典菲尔特小三岁的僚友奈特哈特·缪拉一级上将。
  “哟!来得正好,缪拉提督,有没有帮我带来打奥贝斯坦的棍棒啊?”
  “很遗憾……”
  缪拉只有苦笑。不只棍棒,连武器都不准携带进来。倒不如说,能被允许进到室内来就已经是出人意外的宽容了。本来就不是抱着感谢心情的,然而,缪拉不得不对军务尚书的真意抱着怀疑的态度。他甚至想到,军务尚书是不是故意让他和毕典菲尔特见面,然后再以这个理由科以通谋之罪?奥贝斯坦他那为达成目的而不择手段的形象,使得连缪拉这么公正的人物也不得不在内心张起防御之网。在室内有被窃听的危险,但是,另一方面他也觉得对方应该还不会采取这种姑息手段的人。
  “喂,可能会被窃听哦!我现在是怎么样都无所谓了,但是,你得小心点啊!免得日后成为他人手上的把柄。”
  毕典菲尔特大声地叫着,微微地笑了笑。究竟是豪迈或是没神经呢?是对僚友的担心呢?或是其他的缘故呢?实在是难以判断出来的。收起了笑容,毕典菲尔特又开口说道:“我承认奥贝斯坦是没有私心的。要承认这一点也无所谓。可是,我讨厌他知道自己没有私心而把它当成最大的武器。我咽不下的就是这一点!”
  缪拉承认毕典菲尔特的主张有其道理,可是,这样不能使事态有任何良性的进展。
  “毕典菲尔特提督,你被军务尚书抓起来毕竟是事实,是否愿意向他赔罪,以求脱身?”
  缪拉把高墙外发生的风波做了大致的说明,然后这样劝他。然而,毕典菲尔特只是交抱着双手,看着别的地方。过了一会儿,他摸着下巴,说了些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事。
  “我是这么想的,缪拉提督。军务尚书把政治犯的生命当作盾牌,想把伊谢尔伦的首脑部门叫到海尼森来。可是,伊谢尔伦那些人是不是能活着踏上海尼森的土地呢?”
  “怎么说?”
  “缪拉提督,你应该晓得。我怕的不是地球教徒。姑且不谈他们,或许军务尚书自己就会在半路上把伊谢尔伦的首脑们谋杀掉。”
  缪拉虽然嘴上不经心地应着,内心却像一道冷风吹过似的起了一阵寒颤。不过,既然身为军务尚书,他大可不用谋杀的手段,而以大道之罪在光天化日之下堂堂正正地把伊谢尔伦的首脑部门都处以极刑的。
  “毕典菲尔特提督,我竟然不知道你这么担心伊谢尔伦的首脑人员们的命运啊!”
  缪拉稍稍把话题带入玩笑的范围,只见那个猛将耸了耸他那宽阔的肩膀。
  “我并不特别担心伊谢尔伦那些家伙的安危,只是不想让奥贝斯坦那条毒蛇在我眼前高歌罢了。最重要的,如果不让我亲手粉碎伊谢尔伦,我绝不甘心。”
  毕典菲尔特的军靴踢着墙壁。一瞬间之后,橘色的头发的猛将微微地蹙起了眉毛,但是,他也不把痛苦表现出来,只是若无其事地摇了摇脚。缪拉装做没看见,试着去说服他。
  “我不是不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和军务尚书继续对立的话,会让皇帝为难的。皇帝这阵子经常卧病在床,皇妃又快要生产了。做臣子的应该小心处理自己的情绪吧?”
  一提起莱因哈特,毕典菲尔特也不得不收敛了些。
  “我知道了,我也不能让你们这样为我烦恼,总之,只要想成对着皇帝的影子低头就没事,我就是因为把奥贝斯坦当成一个人所以才生气的,你也有同感吧?”
  缪拉不知该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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