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耀镜の恶魔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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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成光流] [篁破幻草子]卷三 北斗平妖录 - 比宿命更加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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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23 17:42:2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三味线 于 2009-3-30 11:30 编辑



“我们来玩个花招吧。”
回荡在黑暗中的声音很低沉,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只要我们推上一把,仅此而已,已经足以让他被拖入黑暗”
说出这番话的男人的嘴角,浮现出淡淡的笑意。“这是为了让他完全地坠入我们这边。”
轻轻看了一眼异貌之鬼,男人静静地断言。
“就让我们来斩断,缠绕住破军星的宿命之锁吧!”
(话说此卷序还真是短啊......)
 楼主| 发表于 2009-3-23 17:42: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所谓的命运,仅仅是单纯的借口。
    听好了,你自己好好想一下。假如世间的—切全都是被所谓的命运之类的东西定好的话,那么自己的意志又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呢?而且话说回来,那种好像操线木偶一样的人生,我才不想领教。
    眺望着难得地露出危险表情,如此进行断言的青梅竹马,融冒出了—个念头。可是,你的人生不是已经相当传奇了吗?
    当他老老实实地如此表示后,立刻遭遇了可以媲美冰刃的目光的狠瞪“嗯嗯。那个真的是很恐怖——实在是太恐怖了。真的是……”橘融叹息着仰望天空。
    “我明明没有说什么特别不恰当的话啊。为什么他要用那么恐怖的表情瞪我啊?”没有道理可讲。
    真的是不讲理到了极点。虽然是不讲理,可是对于他而言也算是惯例做法,可以称得上是家常便饭。甚至于让他有时候不由自主怀疑,把不讲理认为是不讲理难道也是一种错误吗?
    不过因为即使如此,仔细考虑的话还是太过于不讲理,所以今天晚上的融很难得地皱起了眉头融思索了一阵后,突然摇摇头“……不.这个是我自己在迁怒。嗯。 ”好像是刚才父亲降了的晴天霹雳,让他有些混乱的样子
    他不由自主进行出门的准备,然后在深更半夜的时分,连个同行的人也没带就跑了出来。虽然脑海中一片茫然,腿却自动行走,踏上了—条熟悉的道路。就算在这种时候,在无意识的状态下,他还是会注定前往那里。融深深地叹了口气。“……糟糕。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跑去的话会被他宰了的。”
    因为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他的脸唰地白了下来。虽然原本就足够白了,不过现在更是连半点血色都无法找到。他正在前往的,就是和大内只有咫尺之隔的青梅竹马的府邸。
    如果是平时的话,他首先会派遣家人去通知对方,然后计算好时间到达。因为如果不这么做的话,青梅竹马就会暴跳如雷。
    “糟、糟糕。太糟糕了。明明前不久才被他骂过,为什么我又忘在脑后了呢……”也就是说他就是动摇到了这个程度。融发出了不知是第几度的叹息。没有办法。还是先暂时返回家里,然后按照顺序来进行拜访吧。
    说真心话,他其实是恨不能立刻冲进对方家里,向对方倾诉自己不知所措的现状。不过因为这么做的话多半会被他一脚踢飞出去,所以这种时候就只能先忍耐一下了。嗯,就这么办。
    就在他抱着这个念头而掉转身体的时候,一瞬间有白色的东西掠过融的视野。“嗯?  ”
    因为今天晚上接近满月,所以只要眼睛习惯了之后就可以凭借月光看清某种程度的东西。他现在位于朱雀大路的中央地带。朱雀大路非常宽敞,只要有那个意思的话,完全可以同时让几匹马并排奔跑过去。.
    在大路的中央,俨然就是他正试图去拜访的青梅竹马的身影。只不过。“……那样会感冒的吧。”融不由自主喃喃自语。虽然今天晚上刚好不是特别寒冷,不过融暴露在外面的面颊和手还是都已经变得冰冷。虽然因为快步行走而多少暖和了过来,不过一旦停下不动的话还是会寒冷到身体都不由自主颤抖
    尽管如此,他的青梅竹马却一动不动地坐在路上,闭着眼睛将下颚架在剑柄上剑的前端似于刺入了地表中,他好像就是靠着这样来保持平衡。
    这种灵巧性对于他来说是家常便饭,所以不值得大惊小怪。只是问题在于,目前正是寒冬腊月的季节。
    他身上所穿的是仿佛会融入夜色的墨衣,一直延伸到背部的头发在脖子周围挽了起来。而他的头发,正在随着他规律的呼吸而轻微摇荡。寒冷什么的对于他而言似乎完全不成问题。胡乱地挠了挠脖子,融轻声嘀咕。“他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睡觉啊?……算了,无所谓。”
    因为对于他而言,超离常识的行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家常便饭。
    由于这次好像不用遭遇他的怒吼,所以融松了口气地走向他的身边。“……嗯?地上铺着什么?黑色的……东……西……”
    在察觉到那个是什么的瞬间,融的面颊不由自主抽搐起来,脚步也—下子停住了。与此同时,在那之前动也不动的青梅竹马,突然开了口。“——太慢了……!”
    仿佛在肚子底部回荡的低沉怒吼刺穿了融的耳膜。无视全身僵硬的融,他用好像发自地狱的声音继续说了下去。
    “都是因为你让我等了那么半天,才害得我由于过度疲劳迷糊了过去。快点把这家伙……什么啊,原来是融吗?”
    虽然他用危险的表情恶狠狠地瞪着这边,却因为对方是预料外的对象,所以转变成了混杂着哭笑不得感情的眼神。
    “你怎么在这种深更半夜的时分站在那里发呆?如果不快点回家会感冒的。如果弄坏身体对工作造成妨碍要怎么办?我可不想看到那么愚蠢的青梅竹马哦。”
    不容融分说地说完这番话后,他耸耸肩膀站立起来。再次嘀咕了一声好慢。
    到目前为止一直僵立在原地的融,过了好一阵才振作起来,颤抖着伸出手指。“篁、篁,那个……那个是……”用目光追逐融所指的方向,他的青梅竹马若无其事地俯视脚下。“啊。这个鬼有什么问题吗?”
    在这个朱雀大路的正中央,以巨大的鬼作为垫子,用剑支撑着身体呼呼大睡的男人。他的名字就是小野篁。
    “你还说有什么问题?那个玩意……是鬼吧!你刚才说过是鬼吧!?  ”
    就是鬼。不管从哪个部分来看都是标准的鬼。接近一丈的强壮躯体,位于手指尖端的锐利爪子,从头部上突出来的两根角。就仿佛把绘卷或是传奇故事中描绘的恐怖鬼怪直接提取出来一样的标标准准的鬼。粗鲁地瞥了一眼陷入恐慌状态的融,篁眯缝起了眼睛。
    “ 如果不是鬼的话,这家伙看起来还能是什么?喂,融。你的眼睛没问题吗?原本就已经够迷糊了,如果再增加缺点的话,岂不是连要活下去都会很困难了吗?而且话说回来,你出状况的话肯定会给我添麻烦,所以你先改善一下那个大成问题的白痴迷糊吧!橘少将!”那个,不是那种问题吧?
    融的嘴巴开开合合,最后还是战战兢兢地接近了鬼。那个巨大的鬼完全没有动弹。与其说是迟钝,不如说是已经完全没有呼吸。仔细看去的话,就发现篁的爱剑深深地刺人了鬼的胸部。这个大概就是致命伤吧?篁用脚踢了踢鬼的身躯,仿佛很疲劳一般突然叹了口气。“……哎呀呀,又来了。喂,融,你不要动哦!”“啊?”就在融反问的瞬间,篁拔出剑向上挥起。
    风声掠过耳边,白刃的反光在视野闪过。剑势卷起的气流拍打到融的面颊.就在他倒吸—口凉气的同时,从背后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惨叫。“什么……!?”
    他哑口无言地回头看去,被斩断一条手臂的巨大的鬼,正用没有瞳孔的赤红眼睛怒视这边。和刚才不同的另类战栗在融的脊背上奔驰。
    融的全身都冒出了汹涌的冷汗。篁若无其事地推开融的肩膀,提着剑来到鬼的面前。
    虽然篁的身高超过六尺,但那双赤红色的眼睛还是位于更高过他的地方。可以看到那里面正燃烧着激烈的愤怒火焰。一脸清凉地承受下对方恐怖的目光,小野篁轻轻一笑。“正好可以打发一下无聊的时间。”无视站起来的融,篁悠然地向异形之鬼斩下。
    融凝视着这一幕,拼命活动紧绷僵硬的全身肌肉,尽可能后退到不会妨碍到篁的位置。否则的话会被杀。
    不是被鬼,而是被篁。被好歹还算是他的青梅竹马和好友的篁所杀:“哎呀,不过……”
    自己这么想是不是还是有些过分呢?再怎么说篁也是他的青梅竹马和好友,所以应该不会做出那么冷酷无情的勾当来吧?
    就算是一瞬间的念头,自己毕竟怀疑了好友。融忍不住有些责备自己。但是。
    “融,你倒是退得挺快啊。我原本还说你那个大块头要是继续碍事地戳在那里的话,我就不用讲究什么情分,直接拿你当盾牌好了。”
    将剑担在肩头,篁发出爽朗的笑声。是在宫中被公认为清冽高雅的亲切笑容,但是他话中的内容却没有半丝的情意可讲。这就是小野篁。融沮丧地耷拉下肩膀。“啊啊,没错。你就是这种家伙。”为什么我会是这家伙的好友呢?
    “只不过是区区的恶鬼而巳、居然也敢以为自己能够伤得到我吗?  ”
    伴随着傲慢的声音,篁展现出华丽的剑术。鬼虽然身躯巨大,不过动作还是非常敏捷:不过他对篁发出的攻击全被巧妙地化解了。恶鬼的咆哮在夜晚的朱雀大路上回荡。“幸好没有人路过啊。如果被看到的话肯定会闹出流言的。”
    一定会有人说,墨衣之鬼和恶鬼在进行自相残杀吧?以前就曾经传出过类似的谣言。那个时候是迫于无奈,所以只能任凭流言扩散。正常来说的活,最好还是不要闹出这样的传言为妙。“你这个家伙……”恶鬼的眼睛闪闪发光。篁报以冷笑。“我是冥界之门的裁定者。”听到这一句后,鬼的动作略微迟缓了一下。“难道说,小野……”“我是篁。你给我记住!”他所拥有的神剑狭雾丸,闪出了灿烂的光芒。“——不过话说回来,要让死人记住我好像有些强人所难呢。”俯视着伴随咕咚声倒下的恶鬼的躯体,篁仿佛很不快地叹了口气。
    白天的他要从事中务省的侍从工作,所以绝对说不上轻松悠闲无所事事。而且他还拥有另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
    大约在三年前,他在冥府王族的直接拜托下,开始担任来往于冥府和人界之间的职务:简单来说的话就是冥府的官吏,冥官。
    他会讨伐在人类不知情的情况下聚集于王都中的恶鬼怨灵,魍魉魑魅,在灵的方面保护这片土地。除此以外,他还有很多琐碎的工作,不过眼前的重要任务就是退治恶鬼。死者的灵魂要前往冥府有两条道路。一条路就是穿越黄泉。另外—条就是穿过冥官管理的冥界之门。
    因为冥界之门难得打开,所以基本上死者都是穿过黄泉前往冥府。在这—点没能实现的时候,如果裁定者认为有必要的话,分隔两界的门就会打开。
    认真说来,想从冥府一方前往人界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聚集在冥府最下层的恶鬼们就是会逃往人界。如果就这样放任不管的话,也许还会发生死者灵魂逆流向人界的事态。
    如果光是鬼的话还好。只要找到之后进行斩杀就可以。然后让冥府的狱卒将鬼的躯体拖回去进行处理。  但是,因为死者的灵魂必须位于转生之轮中,所以这个就比较麻顷。要让迷路的灵魂返回转生之轮相当困难。因为如果完全脱离的话就无法再度转生,到时候冥府第一殿制作的鬼籍帐就会出现大幅度的混乱。如果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是大问题。甚至说不定会动摇阎罗王的地位。
    “……不过,那个可不是我的管辖。为什么偏偏要强迫我进行这样的重劳动?实在让人无法认同。”用脚踹了一下鬼的身体,篁皱着眉头环视周围。“冥府的狱卒们还没有来吗?”他满心不快地嘀咕着,再次踹了一脚鬼的躯体。
    “冥府的命令明明只是最初的一头鬼而已,为什么又跑出新的目标来了?难不成冥府底部的洞扩大了吗?你们是不是应该先赶紧弄明原因啊!可恶!如果逃亡鬼再进一步增加的话,就算是我的身体也会撑不住的!”  就算不是这样也已经很辛苦了。因为连夜的出动,让他已经疲劳到在路边等待的期间都不能不打盹的程度。就在篁嘟嘟囔囔地抱怨的时候,复数的气息降落到了他的背后。篁的眉毛动了一下。用危险的表情移动了一下目光,篁低声说道。“太慢了。”
    周围响起了有什么落在地表上的声音,紧接着响起的是一个少年的声音。“抱歉。在出来的时候稍微遇到了一点麻烦。”篁回过头去,看着位于比自己低两个头的位置的少年的眼睛。
    少年在月光中也熠熠生辉的银发向前垂下,并且挽到了—起。他用精神十足的表情交替打量被篁打倒的两头鬼从外表看起来,应该是十二三岁的年龄吧?
    在他的背后跟随着拥有牛头和马头的人形狱卒。是牛头马面。他们的手上都有持矛。刚才的响动,就是矛的柄和地表相碰撞的声音吧?
    “真是糟糕啊。虽然还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不过逃往人界的恶鬼正在一天天增加……”“陆干,燎琉在十什么?”听到这个严肃的问题,陆十皱起眉头。篁口中的燎琉就是陆干的兄长,也是篁的夜间业务的实质上司。
    篁所担负的责任在冥府中也属于很特殊的类型。而且他是阳寿未尽的人类,并不隶属于冥府的组织。他直属于冥府第一殿之主阎罗王。而他的上司燎琉就是阎罗王的第一子,也就是阎罗王太子。
    而篁就是如此光明正大地直呼这位阎罗王太子的名字。他用剑尖戳了戳不会动弹的鬼的躯体。“这个是预定外的猎物:冥府的最下层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但是阎罗王儿子的陆干少年,带着复杂的表情低声嘀咕。
    篁的身材属于修长的类型,足足超过了六尺。因为下个正月他就将十九岁,所以成长多半会停止,不过即使如此,他还是自己都觉得有一些成长过头了。
    他白日的工作是中务省侍从。因为担任的是有几分严肃古板、需要承担责任的职务,所以他随时都注意维持整齐的仪表。不过其实像现在这样轻松休闲的打扮才更加符合他的脾气。
    而与他相对的陆干,身高距离五尺还差三寸左右。身上穿着施加了素雅刺绣的唐风袍子,腰部佩戴着宝剑。“我们正在努力弥补,可是……”
    陆干的眼角出现了不符合他外表的危险光芒。就算拥有少年的外表,身为冥府王族的他的实际年龄也远远超越了篁和融。“说老实话,现在确实还不是很清楚。不好意思,篁。我想这一段时间还会出现预定外的逃亡鬼。拜托你了。”
    篁仿佛很烦躁地切了一声。虽然陆干老实的外表让他看起来只是十二三岁的少年,不过他毕竟是和那个阎罗王太子燎琉流淌着同样血液的兄弟。“居然搞出这种名堂来!”“那个……”这个带着几分踌躇感觉插入的声音,让篁和陆干同时回头。融轻轻举起右手,战战兢兢地开口。”你们在说什么?怎么说呢,我好像一点都不明白……”“不明白才好。既然身为无关的局外人,就不要随便插嘴!”面对一刀两断干脆表示的篁,融连哼都哼不出来。陆干看着这一幕,仿佛很佩服一般地瞪圆了眼睛。“你好干脆啊!篁。真是精彩。”
    篁无视他的夸奖,将剑收回剑鞘。然后就这样唰地伸出左手。从他手中生出的细长银光,变化为了闪烁着光芒的弓。
    等到描绘出光之轨迹的弓弦形成后,篁拨动了弓弦。那是名为鸣弦的手法。
    弓弦的声音在夜色中回荡。仿佛是对此作出呼应一样,朱雀大路的中央出现了一扇巨大的门。而这扇门绝对不是行人的肉眼所能看见的。这就是小野篁担任守门人的冥界之门。就在融茫然若失地注视着这一幕的时候,门无声地打开。
    扛着鬼的尸骸的牛头马面,向篁和陆干行礼后消失在门的另一边。等到完全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后,大门就静静地合上,然后就此消失。“——任务结束。”听到篁混杂着叹息的话,陆干轻轻地向他行礼。“嗯,辛苦了。”陆干也掉转了身体。他瞥了一眼融,露出爽朗的笑容。“融,回头见。你不要太过妨碍篁哦。”陆干腾空而起就此消失。而听到他的话的融露出了苦涩的表情。自己有给篁添了那么多麻烦吗?也许是看穿了融的思考吧?篁撩起额发眯缝起眼睛。
  “那当然。 至少从懂事起你就一直在给我添麻烦啊。而且还要从异形的东西手上保护你。 要是罗列起来会没完没了的。”“哪……哪有那种事……”不过说不定确实如此。融不由自主对于自己的行为作出反省。看着位于自己视线下方的融,篁轻轻挑起了嘴角。
 楼主| 发表于 2009-3-23 17:43: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结婚?” 
  听到篁的反问,身为右大臣家嫡子的近卫府少将橘融带着困惑的表情点点头。
    因为昨天晚上毕竟已经太晚了,所以融在没有告知篁事情的情况下就返回府邸,决定回头再拜访小野府。因为今天轮到他值班,所以到达小野府的时候已经是戌时。当然了,他已经先行派人和篁打了招呼。
    比融提前一个时辰退朝的篁,穿着古板的朝服坐在书桌旁,正在书写什么东西。据说是要向冥府提交的报告书。
    一方面切实地完成大内的工作,另一方面也绝对不懈怠作为冥官的职责。虽然口中经常进行抱怨,不过篁工作起来还是十分认真的。篁回头看着坐在垫子上的融,有些诧异地皱起眉头。“谁要结婚?”“我。”有一段时间的沉默。篁眨了眨眼睛,再度重复。“——谁要结婚?”“我不是都说了吗!?就是我!是我!!”
    心烦意乱地吼叫的融的面颊微微泛红,而且有些抽搐的迹象。没想到他的脸皮居然可以如此灵活。篁不禁有些佩服。不过这个就暂且不论了。篁转向融盘起手臂。”那不是很可喜可贺吗?回头我会找些适当的贺礼送去的。?“喂!”融一面慌忙摆手一面组织语言。“等一下,篁。  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跑到这里来的?”
    “当然是问我报告你的结婚啊。所以我不是口头表示祝贺了吗?这一来右大臣可以放心下来,皇后陛下应该也会很高兴的。橘家就此安泰,如果你能有所自觉地把自己的迷糊部分也改善—下就更加无可挑剔。 话说回来,这正是个好机会,你就尽全力加以改善吧!”
    听到青梅竹马连珠炮般的表示,好像金鱼一样嘴巴—张一合的融终于作出了反击。
    “你给我等一下!我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所以我才来和你商量,要怎么拒绝才好!”用手肘撑着书桌,篁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那还真是奇怪了。”“啊?  ”听到篁意料之外的语言,融挂上了诧异的表情。那个表情好白痴啊。在内心冷静地如此考虑着,篁开口说道。“毕竟你并不是不愿意吧?”“……唔,那个……不……可是……”融变得吞吞吐吐,看来是被说中了。
    篁有些迷惑。于是认认真真地观察在自己眼前展现变脸的融的外表。
    橘融是个很坦率的男子:虽然还及不上自己,不过在朝廷官员中算得上身材修长,而且家世和血统也无可挑剔。虽然有一点迷糊的部分,不过他对待女官们和舍人们的态度都相当亲热,因此口碑非常好。当他笑起来的时候会看起来比真实年龄年幼几分,不过这—点也很惹人疼爱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的忍耐力十足。要想和篁进行交往的话,这份忍耐力是必不可少的前提条件。
    篁进进了包括自己的部分在内的非常准确的分析。然后,浮现出了很少会在大内展露的坏心眼笑容。“那么,对方是哪家的小姐?按照我的推测,多半会是皇后陛下的女官彩乃吧。”融发出了近乎悲鸣的声音。“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就知道。在胸口嘀咕了这么一句,篁轻声叹息。”只是你自己太过迟钝而已。不管让谁来看都是一目了然。”
    融的姑母,也就是皇后嘉智子,是内宫登华殿的主人。篁以及融都曾经隔着御帘和嘉智子进行私人性质的会面,算是获得了破格的待遇。每逢那个时候,对他们两人进行招待的人都是女官彩乃。
    她和篁与融相差一岁,从年龄来说非常匹配。而且家世出众,和右大臣家应该算是门当户对。
    虽然融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过经常和他一起人宫晋见的篁,早在数年前就注意到了彩乃都在看着什么人。用手指戳了戳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融,篁断言道。
    “你实在很迟钝。如果错过这个机会的话,你的春天的来临也许就会变成遥不可及的梦想。彩乃能干细心,又深得皇后陛下的青睐。我看一定是因为你太过迟钝,所以右大臣和皇后陛下才费尽心思为你策划的。你就老老实实承受人家的美意吧!”顺便说一句,篁的推测完全正确。至今为止一直没有出声的融,到了这个时候终于展开反击。
    “可是,可是……突然说到这个程度。我总需要心理的准备吧?或者说是决心。”哎呀呀。篁仿佛如此叹息般地盘起手臂。
    “你这个家伙真是没救了。看在你这么迟钝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大纳言家的贵仁可是对彩乃情有独钟哦。如果你再磨磨蹭蹭的话,说不定会被别人横刀夺爱。”“什么!?”看到融脸色大变的样子,篁冒出了一个念头。既然会脸色大变,那就赶紧下定决心啊!
    再说了,虽然融本人完全没有意识到。不过这两年左右,每次去登华殿的时候,比起和嘉智子的交流来,他明明觉得和彩乃聊天更加轻松愉快实在是无可救药的,迟钝。 为什么我非得从背后推这小子一把啊。真是会给人添麻烦的青梅竹马。篁在口中喃喃自语。“从小就是这样,为什么他就是这么麻烦呢……”
    于是乎,从很近的距离传来了轻笑的感觉。篁轻轻转动了一下视线,在屏风的阴影处有什么人的气息。篁皱起眉头。“……总而言之,你就打起精神前进吧。”
    融还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视线游弋不定,而且还哼哼唧唧地低下了脑袋。
    明明还有两个月就要满十九岁,却连宫中女官偷偷投注在他身上的火热视线都完全没有注意到。如果考虑到他的这种青涩的话,结婚对于他而言确实算是晴天霹雳吧?
    总而言之,就是那个。因为是过于突然的冲击,所以思考问路麻痹,只能不管三七二十一来找人商量。再说了,就算和篁进行商量也不等于会有什么变化。融点子几下头.仿佛自己安慰自己一样地开口说道。
    “对了。毕竟昨天父亲只是来说说而已,又不是马上就要实际怎么样。如果不好好进行考虑的话,对于对方也太失礼了。嗯。”
    “你说的没错!就是这样。既然明白了就快点回去。我可是很忙的。”看到篁粗鲁地挥手后,融慌忙站立起来。
    “你说的对。嗯,对不起。虽然我原本相当混乱,不过和你交谈后就冷静了不少:’’“我是精神安定剂吗?”
    篁对于自己的性格好歹还是有一定掌握的。那个无疑是最不适合他的角色。看着板着面孔的青梅竹马,融露出了混杂着苦笑的笑容。和那个倒是也不—样……不过我确实很依赖你。”篁好像很不快地皱起眉头耸耸肩膀。“不要说了。我可不想进—步地背负上什么东西。”“不要这么说啊。”“不许发出那么没用的声音!你快点给我回去!很烦人的!”因为怒号飞了过来,融慌忙转身离去。不过他走出去没几步又突然停下脚步。“这么说起来,篁你自己怎么样啊?”面朝书桌的篁看也不看融地回答。“你说什么?”
    俯视着手拿毛笔,用漂亮的字体在纸上书写记录的篁的脊背,融继续了下去。
    “就是说,因为你和我同年,所以应该也会有个一次两次提亲的吧?而且从以前开始,你就远比我更受欢迎。”
    篁在父亲岑守被任命为陆奥守的时候,曾经和他同行。他在陆奥住了五年,在十五岁那年返回了都城。从那之后,大内的女官们就没有一天不曾提起篁的名字。
    因为篁背对着融,所以融看不见他的表情。此时篁轻轻垂下眼帘,同时停住了持笔的手。为了不被发现,篁深吸一口气,然后用若无其事的声音回答。“我暂时都没有那个意思。”宫中的宫女以及女官们都很烦人,而且最重要的是——“枫的身体还这么糟糕,我怎么能考虑自己的事情呢!”“是吗……你说的对。”想到这件事,融忍不住诅咒自己的粗心大意。“那么,我回头再来。”“你就不用来了。”
    好过分。融沮丧地进入走廊。因为他知道篁不会送自己,所以就算没有听到回答也不放在心上。当融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再也听不到之后,篁放下笔抬起面孔。“——什么事?”原本一直隐藏在屏风后而的身材修长的男子,笑呵呵地走了 出来。“你的直觉还是这么敏锐啊。”“如果我没有注意到的话,岂不是会被你数落—辈子?”“没有那种事情。只是会被我当成终生的取笑素材而已。”
    在这种场合,他所说的终生也包括篁结束正规的寿命,进入冥府后的时间。也就是永永远远的意思。
    但是实际上,因为篁一向没有考虑过死后的事情,所以每次在听到包含这种意义的事情的时候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毕竟不管怎么说他现在很忙,没有功夫去考虑那么久远的事情。
    青年身上所穿的服饰,和宫中贵族们的服装在设计上明显存在区别。而且他的个子比篁还要高。混杂着青色的头发很短,只有右侧的一绺头发留长并且佩戴了装饰品。混杂着蓝黑两色的瞳孔深不见底,闪烁着高度的知性光芒。他匀称修长的肢体洋溢着优雅的味道,让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拥有高贵的血统。这就是阎罗王太子燎琉。
    如果是恶鬼或者是死者灵魂的话,只能选择穿过黄泉或进入冥界之门。不过冥府的王族却可以自由制作道路往返于两界之间对于篁而言,燎琉是个超级麻烦的存在。
    平时不是被他先下手为强,就是被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总之就是一碰到他,篁就不得不去做一大堆他并不想做的事情。所以他就是让篁的日常陷入百忙之中的诸恶之根源。所以他的口气自然也变得毒辣。
    “如果是报告书的话我正在制作。等明天下朝后我就拿过去,你在冥府乖乖地等着吧!”
    “你很快就能写完了吧?那就直接交给我好了。这样就不用特意跑去冥府,对你来说也比较轻松吧?”“不用了;如果欠了你的人情事后绝对会很麻烦,所以还是免了。”“哎呀呀,不要这么说啊。啊,对了对了。”燎琉从怀中取出小小的琉璃瓶子。“陆干在担心你哦。”
    他将瓶子放在书桌上,趁着篁停手的空隙一把抢过了料纸。必要的东西已经全部写在上面。只要等篁签下名字就算完成了。
    虽然嘴上抱怨个不停,不过在工作上从来不偷奸耍滑,所以篁从本质—卜来说还是很认真吧?眺望着那个清秀的笔迹,燎琉轻轻苦笑。
    另一方面,篁手拿琉璃小瓶浮现出怀疑的表情。在通透的琉璃之中,轻桃色的液体正在摇曳。“……是仙桃的药酒吗?”“那个可是消除疲劳的妙药哦。”篁凝视着瓶子,眼中浮现出某种感情又很快消失。“……这个可以治疗疾病以及疲劳以外的东西吗?”正确地读取了他的问题中的含义,燎琉暂时陷入了思考中。
    “那个就不知道了。而且要用药物延长人类的寿命原本就是不可能的。不过,如果是让衰弱的躯体多少有所恢复的话,这个应该派得上用场吧?”
    药师的处方中的药草或是药汤,虽然可以让病情康复,但却无法改变已经被注定的寿命。而人类从诞生时起,寿命就被记载于冥府十君之一的阎罗王所管理的鬼籍帐上。如果想要对那个进行改动的话,就算是阎罗王也无法轻易办到。虽然这其中也有命运突然改变的例子,但那种现象绝对是少之又少。“我会到死都从事作为冥官的工作的。”
    燎琉默默地眺望着唐突改变话题的篁的侧脸,等待他接下来的语言。玩弄着手中的琉璃小瓶,拥有英俊容貌的篁不带任何表情地说道。“能够给与我的回报,究竟可以到达什么程度?”脚步声。在一片寂静中,她轻轻张开眼帘。
    在只有灯光的室内,橘色的光线轻轻摇荡。一旦离开灯光的范畴,就是静悄悄的黑暗。
    ’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呢?因为记得不是很清楚,所以由此看来,也许是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意识。啊啊,又让他担心了。
    就在她轻轻叹了口气的时候,—个尽力压抑着紧张的声音传人了室内。“枫,你醒了吗?”
    她再度进行了一次深呼吸。在喉咙中注入力量,以便尽可能发出响亮的声音。因为如果不这么做,声音就会干涩到无法听见。“请进来吧。”听到回答后,拉门被打开,篁的面孔出现在那里。
    看到枫试图支撑起身体的样子,篁慌忙在她身边屈膝跪下,伸手支撑住她的肩膀。当枫支撑起上半身后,他把外衣披在她纤细的肩膀上。枫露出了仿佛很抱歉的微笑,
    “对不起,哥哥。抱歉让你担心了。因为睡了一会儿,现在我已经轻松多了……”因为没有吃晚餐,一直横躺在这里,所以枫的肌肤上失去了红润。
    篁轻轻笑了笑。是在宫中的时候绝对不会展现的笑容。就连那个从懂事起就认识他的青梅竹马,也难得能看到的笑容。能随时让篁露出这种表情和眼神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
    “既然你有食欲的话,我去给你拿些什么来吧。啊啊,对了,这个给你。”
    他从怀中掏出来的,是刚才燎琉拿来的琉璃小瓶。因为通透的琉璃相当少见,所以枫接过小瓶后,眼睛忍不住闪闪发光。“啊啊,好漂亮……。哥哥,这个是哪里来的?”
    “别人送的东西。因为里面装的药酒对身体有好处,所以我想让你喝下去。”于是,枫的表情微微笼罩上了一丝阴影。”可是……这个是别人送给哥哥的东西吧?我怎么可以收下。”‘:你在说什么呢?对于我而言,你健康的样子就是最好的良药。”面对混杂着苦笑的篁,枫轻轻笑了笑垂下目光。“那么,枫必须要早点精神起来才行。”“是啊是啊。”
    虽然篁如此点头,但他的内心深处却好像被细细的针刺了一下一样。
    枫今年十六岁,和篁相差两岁。她出生不久就被送去当养女。主要是因为他们的母亲园生在生下篁之后就体弱多病,在生下枫之后更是就此离开了这个世界。
    但是,因为某些缘故,她在五岁左右又回到了小野家。那是篁第一次知道枫的存在。
    直到现在,篁还鲜明地记得那个躲藏在岑守背后的年幼女孩的样子。
    还有,在篁告诉她自己要和父亲一起前往陆奥时,她满眼泪水地抓住自己衣袖不放的样子。
    他的胸口说不出的疼痛,不过正因为如此,他才不能不去陆奥,不能不离开她。篁当时如此认为。“……对了。我从融那里听到有趣的事情哦。”
    枫沉默不语地露出迷惑表情。她明白融大概是在自己入睡的时候到访的。虽然觉得不能见面有些遗憾,不过她并没有说出口。“融那个家伙,据说要和皇后陛下的女官结婚了。”“哎呀……”枫的眼睛闪烁出光彩。
    “那么一定要送些什么才好呢……融大哥的对象是什么样的人呢?一定是很温柔的女性吧?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要向他道贺才行。”“是啊。等你身体好一些的时候,就把他叫来吧。”听到兄长的话,枫微微皱起眉头。”这么呼来喝去的,岂不是有些对不起融大哥吗?不过……”突然低垂下头颅,枫有些寂寞地叹了口气。
    都是因为自己卧病在床。如果不好好休养让自己精神起来的话,融也好,女官们也好,还有眼前的兄长都会为自己操心。
    在篁前往陆奥的期间,融时不时会来探望枫的情形。因为这样分散了兄长不在所形成的寂寞,所以枫到现在都十分感激他。
    不过即使如此,篁不在的日子还是无可救药的寂寞。在听到篁决定返回都城的消息时,她高兴得好几天都睡不好觉,结果害得身体崩溃,还被女官津时教训了一番。
    既然融要结婚的话,那么篁会面对提亲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原本也会有人上门给自己提亲吧?之所以没有什么此类的消息,一定是因为自己的身体太过虚弱。
    “因为我这个样子,所以哥哥也要提心吊胆。如果我不快点好起来的话,哥哥也无法放心找到自己的良人吧?”
    枫喃喃自语着轻轻叹息。头发落到了她的面颊上,一瞬间遮挡了篁的面孔。“……我……”
    篁的双眸中,闪烁着仿佛在忍耐什么的光芒,不过很快就消失了。轻轻伸出手指抚掉枫面颊上的头发,篁静静地说道。“我只要有你就足够了。”
    承受住枫反射性地投注过来的视线,篁回报了一个柔和的眼神。然后,他轻轻眯起眼睛。
    “不要考虑多余的事情,你只要好好休息,尽快恢复精神就好。那个药酒我也喝过,作为药来说算是相当容易人口了。”但是,即使如此也是酒。所以最好不要在空腹状态喝下。“既然你能吃饭了,我叫人准备晚餐吧。”“哥哥也一起吃吗?”“那当然。”听到篁的话,枫开心地点点头。过了半夜,篁身穿墨衣离开了房间。
    为了避免被舍人们发现,篁不是穿过走廊而是穿过庭院离开府邸。出门后就立刻开始奔跑。——篁大人。
    在非常近的距离传来无声的呼唤。然后,是五个气息:将视线投注在没有展露身形的他们身亡,篁发出简短的命令。“玻凛,炯华。去枫的身边!”
    虽然小野府受到了结界的保护,但即使如此也难以说是万全。最让篁警惕的对象,就是拥有恐怖妖力的异貌之鬼。
    应答的气息传达过来。然后他感觉到有两个气息就此无声地远去。确定了这一点后,篁赶往和仇野连接的六道之十字路口。
    六道之十字路口,通向被称为仇野的坟场鸟边野。他的目的地,就是建立于那个十字路口的小型寺院。
    这个位于左京边缘的寺院,是那种就算是白天也没有多少靠近的场所。因为仇野是死者长眠的土地,所以没有多少人愿意靠近这边。到了晚上就更不用说了。“万里,有次元孔打开的气息。”——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不过似乎不能太过于乐观。“你说的没错。”
    次元孔诞生于冥府底部。那个会和人界相连接,将各种各样的恶鬼从冥府底部释放出来。没有人能估计到它什么时候会打开。也没人明白它为什么会打开。在和这个有关的问题上,他们总是处于被动地位。这一点让人非常烦躁。“既然如此,那就做好警惕!一旦发生什么就立刻联系我”——了解。
    篁在脖子附近束到一起的头发飞扬起来,他能感觉到随风飞翔的滋味。篁摇了摇头发将凌乱的头发甩到脑后,在没有减慢速度的情况下环视周围。“清岚。”他向着就在身边并排奔走的气息发出询问。“位于都外的禁域的情形如何?”
    以前,曾经有一个禁域遭到侵犯。如果不仅仅是恶鬼,就连被封印在禁域中的魔物全都像那时候那样跑出来的话,他们绝对会忙不过来。如果有什么征兆的话,就一定要把封印加固。——目前还没有任何异变。禁域零星位于各个地方。有些不为人知的禁域,有时会因为人们的无知而遭到损毁。“你和万里—起去看看。”——但是。“不川担心。我不是—个人。”
    现在在篁的身边有一个气息。感受到这一点后,清岚默然地遵从了命令。
    当连呼吸都没有混乱的他到达六道之寺后,那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人烟。之所以没有任何人试图进入这里,好像是因为那里被施加了让人不想进入的禁术。当然了,这个禁术对篁并不通用。
    他推开大门,伴随着轻微的嘎吱声进入那里。进入寺院后立刻就能看到右侧有一座小型大殿。篁没有脱鞋就进入了那里。
    大殿的横幅和综长都很狭窄,只要关上门的话,里面就变成连月光也无法射入的彻底黑暗。篁毫不介意地朝着里面走去。在黑暗中,传来了好像通过肉眼无法看见的薄膜的感触。就这样迈步前进后,不知不觉中就走上了土路。
    这条好像兽道一样狭窄的道路,被低低的青草所包围。草原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彼方。而在比草原更远的地方,闪烁着篁要进入的建筑物的灯火。冥府第一殿,是冥府十君主阎罗王的居所。
    虽然为太子们所修建的别殿就在隔壁,不过在公务时间所有人都会在第一殿。要有什么事情的话就可以直接拜访公务室。
    和人界的大内不同,第一殿采用的是大陆的建筑式样。虽然篁并没有直接去过那个大陆,不过阎罗王之子陆干以前曾经说过。按照他的说法应该是这样。
    [是人类在模仿我们的生活模式。看到他们那么辛苦地去模仿,我们有时候也会于心不忍。于是就通过灵感或者是梦境的形式赋予他们知识。这样可以避免白白牺牲人命。]因为不管怎么说,阎罗王的职责就是管理死者。“燎琉,你在不在?”篁粗鲁地叫喊着打开房门环视室内。不过没有他人的气息。篁叹了口气。看起来他是在其它场所。就算不去一一寻找,他迟早也会回来吧?一屁股坐在藤椅上,篁翘起腿低垂下目光。
    在没有什么事情可干的时候,他的思考经常会被一个念头所填满。因为平时尽可能不去考虑,所以这种时候格外会冒出来。——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呢。感觉到没有展露身影的从者的关心,篁轻轻扬起嘴角。
    “是因为这几天的疲劳的关系。回头管燎琉要点药酒就可以治好的。”然后,篁好像示意对方退下一样挥挥手。“这里是第一殿。不可能有危险的。”——遵命。气息远去了。
    篁再次深深地吐了口气。这次就好像要将肺部的空气全部吐出来一样。他用右手遮着眼角仰望天花板。“……都是我的,错。”
    枫之所以会衰弱到那个程度,不是因为其他人,完全就是因为篁的缘故。他所拥有的宿命,缩短了枫的寿命。篁咬紧了嘴唇。小野篁,是以凶星破军星为宿星的存在。
    北斗七星第七星,破军星。虚伪善变、欺骗他人、狡猾凶猛。是在那颗星所指示的地方潜藏着魔物的凶星。篁本身是在一年前知道了这件事。
    十五岁的时候,篁在阎罗王太子的亲自拜托下获得了冥官的职务。现在想起来的话,当时阎罗王太子之所以这么做,也许也是为了监视身为凶星破军的篁吧。他知道,自己是灾厄。  因为甚至有人为此而失去了生命。“我想要力量啊。”轻轻嘀咕着,篁闭上眼睛:现在他也拥有力量。但是,仅仅靠那个无法拯救枫。
    一年前,枫被魔性所侵蚀。被异貌之鬼,被自称为朱焰的魔性存在所侵蚀。那是以破军为宿星的篁的血液所唤醒的,恐怖的鬼。如果不打倒朱焰,枫的生命就会被削减。“我绝对不会让她死的!”就在他的双眸中闪动危险光芒的时候,公务室的门打开了。“哎呀,你怎么来了?”
    于持若干书卷的阎罗王太子燎琉瞪圆了眼睛。篁调整姿势正视燎琉。
    “我是来问你和次元孔有关的调查以及对应措施的现状。还有逃亡的恶鬼在增加是怎么回事。”“啊啊,那个的话陆十正在拼命地四处追查。”篁带着危险的眼神露出冷峻的笑容。“——燎琉。”“嗯?  ”
    面对将书卷放在桌子上,试图坐下的阎罗王太子,篁发出低低的咆哮。“你在做什么……”
    与此相对的是,燎琉一脸清凉地承接下篁的目光,呵呵呵地笑了出来:
    “如你所见,我正在诚心诚意地完成自己的工作。再说了,下达给你的指令几乎都是出于我的裁量,所以没有什么可询问的吧?”“我所说的并不是这种事情。”篁的声音进—步低沉。但是,燎琉若无其事地继续了下去。“啊啊,对了对了。刚才的报告书我已经向父亲大人提交了。已经盖章后放进处理完毕的箱子,所以你不用担心哦。”“我不是在说那种事情!”燎琉的双眼中闪过了其它色彩。”鬼籍帐中没有刻下新的名字。你就放心好了。”
    听到他用平静的语气说出的这番话,篁倒吸了一口凉气。隔了一阵后,他抓着头发咬紧嘴唇。“……我不是来询问这种事情的。”“是吗?那就好。”燎琉将视线转向精雕细刻的窗框的对面,露出沉稳的笑容。
    “雷信正守在走廊上,他也是在关心你的身体吧。居然让从者为自己担心,看来你的修行还差得远哦。”篁仿佛在闹别扭一样别过脑袋。
    “原本禁鬼就是你擅自给我配备的吧?既然你这么说的话,我就退货好了。你赶紧把他们收回去。”
    明明马上就是十九岁的人了,可是这种口气从他第一次遭遇挫折起就没有什么变化。燎琉苦笑着盘起手臂。
    “喂喂。禁鬼们全都是真心跟随你的。你说这种话的话,他们岂不是会变得很没有立场。你也改改自己的脾气吧。”
    “我一开始就和他们说清楚了。我这个人用人很狠的,如果这样也无所谓就跟着我好了。因为觉得这个样子也可以的是禁鬼们,所以你没有理由责备我。”“好过分的主人。”燎琉仰望天花板。不过他的眼睛中始终带着笑意。
  他知道。扎在篁心头的刺。因为那个只有他本人才能拔出,所以没有其他任何人可以帮忙。看了看耸动肩膀的燎琉,篁露出恶狠狠的表情。“燎琉,我再问你一次。”“什么事?”“我要知道,我的回报可以到达什么程度?”燎琉的表情中失去了笑意。
 楼主| 发表于 2009-3-23 17:45: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篁所要求的回报,就是枫的延命。
    不,正确来说不应该说是延命。篁的愿望是,假如在枫原本的阳寿到达之前,她的名字就登上鬼籍帐的话,就要删除她的名字。
    在最开始接受冥官职务的时候,篁没有要求任何东西。因为他由于自己的力量无所事事,所以能找到使用力量的途径他已经非常满足。等什么时候心境有所变化,失去了热情的话,把官位退还给对方就好了。对于他而言,作为冥府官吏而进行的工作,仅仅是单纯的打发无聊而已。但是,现在不一样。篁背负着枫的生命。”她一天天地虚弱了下去。没有办法让她恢复吗?”
    虽然是很唐突的语言,但是燎琉正确地了解了其中的意思。如果当时在小野府的时候没有被打断,这个问题应该已经给出了答案。寂静突然落在了两人中间。
    篁的眼神越发深邃危险。另一方面,燎琉回望着人类冥官的眼睛则仿佛没有任何波纹的水面一样。
    当在沉默中计算心跳声都变得无比艰难的时候,燎琉终于缓缓开口。“光是保留性命,还不够吗?”这句话,让篁的眼帘瞬间抖动了一下。一年前的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复苏。“——我当时说过,现在这样就可以啊。”
    既然朱焰的妖气在削弱枫的生命,那么我一定要打倒那个恶鬼。所以在那之前,请把枫的生命维系在这个世界上。为此就算要我在这个生命结束之前一直担任冥官都无所谓。
    那个,枫并不知道。融也不知道。这是仅仅在燎琉和篁之间交换的约定。
    同时他决定,在打倒恶鬼朱焰之前,都要把阎罗王派遣的异形从者们留在身边。雷信,迥华,玻凛,万里,清岚。拥有和人类相似的外表的,禁鬼们。
    禁鬼们也有自己的意志。他们是出于自己的意志而承诺成为篁的麾下,并且为此连阎罗王以及太子的命令都不再听从。能让他们服从的人只有小野篁一人。
    他们全都拥有强大的意志。如果不具备足以驾驱他们的器量的话,就无法让他们服从。而小野篁,切实地具备那个器量。背靠着藤椅,篁深深地叹了口气。“……冥府的王族们,知道枫的事情吗?”
    “既然他们的工作就是执掌人类的生死,你不觉得要知道是很容易的事情吗?”“你的说法还真够拐弯抹角的。”  有些不快地皱起眉头,篁狠狠瞪着燎琉。篁所示意的并非是寿命,而是来历的事情。
    但是,虽然外表看起来是二十岁,但实际年龄却远远超出外表的冥府王族,当然不可能因为十八岁的毛头小子的怒视就动容。
    他和平时一样呵呵呵地笑着,消失在了矗立在墙壁前面的屏风后面。当再次出现的时候,他手里端着盛放了青瓷壶和杯子的托盘。在看到那个青瓷壶的瞬间,篁的面颊已经抽搐了起来。
    无视篁下意识缩起身体的态度,燎琉将盘子放到桌面上,把壶中的液体注入了杯子。拥有华丽丽的鲜艳绿色的液体,转眼之间就装满了杯子。”你喝这个吧。保证可以一口气消除这几天来的疲劳。”“不,不用客气。我喝桃药酒就好。或者说我宁愿喝那个。”面对直率地采取逃避态度的篁,燎琉露出有些遗憾的表情。“你说那个啊,现在库存的份刚好用完了。之前拿去你那里的已经是最后的一点了。等陆干空闲下来的时候,我会让他再跑一趟精灵界的桃精那里,分—些回来的。”因为这样,所以目前就只有这个仙药可用了。篁扭曲着身体,尽可能地躲开已经送到他胸前的杯子。
    “不,不用了。你别客气。你既然那么说的话,就自己用好了。一口气喝下去。你也因为连日来的文件整理而疲劳吧?绝对最适合你那样的身体了。”“你还真是顽固啊。没有办法。”轻轻叹了口气,燎琉弹了一下手指。篁突然变得无法动弹。他被燎琉用术拘束了全身。
    “我都说了不需要啊!你怎么一点也听不进别人的话啊!至少也尊重—下我的意志!可恶!!”
    “虽然我是很想尊重你啦,不过既然你都会在朱雀大路的正中央打盹到好像昏迷过去一样,那么证明你和极限状态只有一线之隔了吧?如果就这样让你回去,你岂不是会随时晕倒吗?”
    “我说不需要就是不需要!再说了,我只是因为陆干来得太慢,所以不耐烦得睡了一·会而已。绝对不是失去了意识!!”
    没错。虽然梦到了以前的事情,但那个只是打盹。至少他本人如此认为:就算燎琉的指摘是正确的,篁也绝对不会承认吧?“你其实就是故意要折磨我吧?”干脆地无视了篁的进一步抗议,燎琉回头看着房门。“雷信,你按住篁。”“雷信!如果你敢听燎琉的命令我就解雇你!解雇!”
    被呼叫的禁鬼雷信,出现在两人的身边,好像很为难一样地咧着嘴:
    这个禁鬼的身材比篁和融都要矮一些,头部拥有两根纤细的角。长过腰部的头发非常光滑,在光线照射下是熠熠生辉的金色。他的服装是和篁形成鲜明对照的纯白色,在接缝的地方是金线的刺绣。
    和其他的禁鬼们不同,这个雷信的脸孔上半部分都被面具所覆盖。据说是闲为他曾经负了让人不忍卒睹的重伤,所以要将伤痕遮盖起来。篁原本就对他人的容貌不在意,既然当事人本人不愿意,那么强行要求对方摘除面具未免过于粗暴,所以他就任凭雷信维持那个样子。因为眼睛完全被遮盖,所以有时候会难以读取表情,不过除此以外并没有什么不便的部分。
    —直在听着阎罗王太子和冥官交流的雷信,有些哭笑不得地交替打量两位上司。
    “……恕我冒昧,不管我听从哪一方的命令似乎都会留下后遗症。所以能不能让我当成什么都没有听见?”确实如此。燎琉嗯嗯嘟囔着皱起眉头。“如果被篁虐待的话确实有些可怜呢。”“就是如此。”“喂喂,你们不要在那里擅自编造故事好不好?你说谁虐待谁啊?”虽然有人提出抗议,不过燎琉完美地抹杀了那个。”那么,我撤回前言。你就在旁边看着好了。不过不要出手。”于是乎,雷信仿佛更加为难地开了口。”如果默不作声地袖手旁观的话,回头是不是还是会被责骂啊?”
    “这样啊。你说的也有道理。不好意思,雷信。因为摊上了不听话的主人,害得你要如此的为难。其实我并没有欺负篁。只是因为知道他疲劳困倦,所以要让他喝下拥有即时性效果的仙药而已。为什么你却要因为这种事情而遭到迁怒呢?”如此哀哀切切的表述,理所当然是针对篁的讽刺。“你这个人还真是会刺激别人的神经……”把牙齿咬得嘎吱作响的篁,不久之后狠狠地说道。
    “你都说到了这个程度,我当然只能心存感激地喝下去了吧?喂,燎琉!快点给我解开这个术!!”
    燎琉仿佛正等着他这句话一样弹了一下手指。与此同时恢复了身体门由的篁,从燎琉手上一把抢过杯子,在瞬间的犹豫后屏住呼吸一口气灌了下去。其实这个仙药苦涩到恐怖的地步。如果不是做好心理准备的话绝对喝不下去。燎琉突然嘭地拍了一下手掌。
    “啊啊,对了对了。为了改良效果,我在里面加入了一味据说能让熊都当场倒下的苦药。据说因为这味药而效果倍增哦。虽然我自己还没有尝试过。”因为超出预料的强烈味觉,篁瞬间变成了化石。看到这一幕的雷信轻轻开了口。“……我去拿水来吧。”在黑暗之中。仿佛无穷无尽的,绝对不会终结的永远的黑暗。异貌之鬼朱焰,在黑暗之中等待着时间。一年前,他完成了复活。但是那并非是完全的复活。
    朱焰的力量欠缺了一半。如果不能取回失去的那一半力量的话,迟早有一天他的身体将不能不回归黑暗。“……必须获得破军,获得那个魂魄。”
    十七年前,当以破军作为宿星的魂魄在这个世界诞生时,朱焰的意识获得了觉醒。至今为止一直被封印的东西,苏醒了过来。
    如果不夺取破军星小野篁的魂魄,欠缺的力量就无法回来。原因很简单,因为朱焰也是以破军为宿星的存在。“当代的破军,是在双星的庇护和协助下保持着人类的心。”柔和的声音,让朱焰掉转头颅。一个男人静悄悄地站立在黑暗中。为了玩弄阴谋,让破军堕落。“你的计划怎么样了?”听到冷峻的询问,男人淡淡笑了小来。
    漆黑的头发,看起来也就四十岁左右的容貌。不仅是朱焰身穿的禁色之衣会融人黑暗,男人身上的衣服也是会融人黑暗的墨色。将手中的锡杖戳在地上,男人用没有感情的眼睛盯着朱焰。”不用着急,马上就会成功。现在正在准备期间。”“不要让吾君久等。”
    ·男人的视线转向了朱焰身边的女性。
    是很美丽的女人。但是,这个女性并非生者。让人感觉不到生气的雪白肌肤,以及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血一样的红唇。这个拥有仿佛包含着毒素般的美丽的女子,摇荡着几乎和身高相同的长长黑发,提高声音说道。
    “因为我现在无法行动,所以才容许你作为吾君的手足展开行动c但是你却直到现在都没有完成任何功绩……”面对恶狠狠地扭曲嘴唇的女子,男人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膀。
    “心急吃不到热豆腐哦。井上,你明明都已经等待了漫长的时间,为什么又对这区区的几日如此介意呢?”被称为井上的女子用近乎杀意的目光凝视男人。朱焰仿佛要安抚她一样呼叫她的名字。“井上。不用如此着急。”“但是……”面对试图进一步反驳的井上,朱焰接着说道。
    “只不过是区区几日而已。他说的没错。反正我们已经等待了很久。是不是?继承了我的血脉的女儿啊。”
    为了断绝皇家的血统。为了让生活于安稳中的仇人的末裔充分了解到无尽的憎恶和仇恨。
    “破军的宿命会召唤毁灭。而且,会让和这个星相关的一切都步人破灭。眺望着那一幕情景,不也是一种余兴吗?”朱焰用安抚的语气向井上说道。
    她的性命是和朱焰的妖力相维系的。但是,即使如此,这个魂魄还是脆弱到了随时都会消亡的程度。“想要夺回大和,就不能操之过急。”
    而且你不是要杀死当代的天皇,杀死仇人桓武帝的儿子,今上帝吗?作为桓武帝当初害死你和你最爱的儿子他户王的报复。井上用双手覆盖住扭曲的美丽面孔。“啊啊……”
    每次想起来的时候,那份憎恨都好像地狱的业火一样炙烤着她的胸口。不会消失的火焰在不知不觉中化为冷焰充斥了她的胸口,撕裂了她的内脏。
    要让他们品尝到同样的痛苦。为此即使在经历了漫长的时间后,她的魂魄也依旧在冰冷彻骨的瘴气中飘荡。眺望着朱焰和井上,男子静静地断言。“——首先是,一星。”如果动摇弥补欠缺的宿星的双星,小野篁必然会崩溃。
    被宿命分配到他身边的双星,拥有可以动摇破军根基的庞大影响力。他用锡杖叩击地面。他们所在的位置,是被称为仇野的地带的瘴气中。井亡曾经长眠的场所。而且,也是将朱焰的魂魄召回的场所。“……星,会弥补破军欠缺的力量,”异貌之鬼严肃地开口。“是不是应该试验——下,你的本心呢?”“什么?”“身为人类的你,为什么要和我们联手。这一点未免让人不解。”“……你想要我怎么做?”面对表情毫无变化的男人,朱焰冰冷地说道。
    “既然存在弥补破军的双星,那么我所欠缺的力量也会恢复吧?不是斩断宿命之锁,而是进行扭曲。”让庇护和协助之力转向和篁同样是破军的朱焰。
    既然是试图和恶鬼以及死灵站在同一阵线,那么做到这种程度也是理所当然吧?
    或者说,你要做小否定回答吗?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当场把你的那条性命,转变为将扑上的魂魄维系在这个世界的锁链吧。“……你的女儿,吗?也许确实可以这么说吧。”男人的话,让朱焰的眼中闪出了若干危险的色彩。
    “异貌之鬼哦,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会追随你的。”男人用锡杖顿了顿地面,如此断言。”让我来扭曲弥补破军的一星吧。”
    融虽然离开了小野府,但无论如何也无法产生直接回家的心情,所以他绕了一点远路。
    融所居住的橘府,位于接近二条大路的左京的一角。虽然建筑物的规模要比小野府庞大若干,但占地面积几乎是相同的。
    融的父亲有茂和篁的父亲岑守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据说在以前还有一个人,不过在融懂事的时候那个人已经去世了。那个人就是枫当初的养父,不过是由于什么原因变成那个样子的融并不知道。“眼看看就要是亥时了吗?啊!”融突然提高了声音。
    明明是去小野府拜访,可是自己居然忘记了和枫打招呼。这算是什么嘛。“都已经好久没有见面了……”
    因为枫差不多每个月都会有一半时间卧病在床,所以今天其实也不见得一定能见到她。可即使如此,如果存在可能性的话,融还是想要见她一面。
    就算已经成人,对于融而言枫还是和妹妹一样。再加上获得了篁的许可,其他人也不会表示异议,所以他们见面的时候都不用隔着竹帘。“可是……”融突然皱起了眉头。
    如果结婚了的话,还是应该有所改变吧?一方面是礼貌问题,另一方面也要考虑到自己未来夫人的心情。
    ·“嗯。下次和篁商量一下吧。”不过他多半会怒吼说,不要连这种事情都来一一问我!因为仿佛能够听到篁的这个声音,融忍不住轻轻苦笑。
    无论被他说得多么过分,无论遭遇多么过分的对待,融在篁面前还是抬不起头来。这其中是存在缘由的。不过不知道篁是否还记得那个呢?
    “他会忘记吗?也许忘记了吧。毕竟那时候还小,而且是我给他添麻烦……”但是,融本身也记得不是那么清楚。所以似乎没有资格指摘别人。
    从一开始的一开始,就一直是融在给篁添麻烦,所以融多半一辈子都在篁面前抬不起头吧。轩轩叹了口气,融终于走向橘府。
    他是作为武者而名声昭著的橘右大臣的嫡子,目前的地位是近卫府少将。为了不给自己的姓氏抹灰,他每天都在刻苦锻炼,以便拥有尽可能高超的身手。
    他的佩剑绝对不是装饰品。就算盗贼趁着黑暗对他展开袭击,他也有信心完成相当程度的对抗。
    接近满月的月亮升上了夜空。在斜斜射下的月光的照耀下,他淡淡的影子在路上留下了长长的一条痕迹。
    周围没有任何人。应该没有人会在这种深更半夜的时分在街上一个人行走。“又不是篁。”想起那个经常融人黑暗中疾驰的青梅竹马,融轻轻嘀咕。“如果我也能做到什么就好了。”
    篁所追逐的敌人,是魑魅魍魉和恶鬼怨灵。他会手持神器和那些存在对峙。如果想要打倒异形的存在,单纯的武器是没有意义的。
    如果是记载在自古相传的记纪中的神剑的话,就可以打倒魔物。篁所拥有的武器,是小野家的传家之宝狭雾丸。那是一把神剑。而篁除此以外,还拥有另一个神器:将左手伸到胸前,融在脑海中描绘出他所拥有的武器。那是,拥有破魔之力的神弓。据说是在陆奥之地遇到的身份不明的修行者给与他的东西。
    在最初听说这一点的时候,融觉得这真的是相当可疑的故事。单纯的人类为什么会拥有这样的神弓呢?而且,那把神弓“破军”还会根据篁的意志而自由自在地出现。”在没有必要的时候就会消失。该说是方便还是可疑呢?”而且话说回来,那个修行者是可以信赖的对象吗?在听到融的指摘后,篁好像终于想到了这个问题。
    啊啊,你这么说的话倒也是。不过反正是他白白送了我有用的道具,而且目前为止没有出现什么危害,所以多半没有问题吧?篁若无其事地如此断言。融当时险些一头扎倒在地。
    你至少也该问一下刀口家伙的名字吧?在被他如此逼问后,篁似乎好不容易从记忆的角落中拽出了一点东西。———那个,我记得……
    “篁也真是的。有时候真的是一点都不去考虑,害得我反而要为了他着急。”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番交流应该是发生在今年的正月。“……真是奇怪了。为什么老是想起以前的事情呢。”接二连三地浮现出来。虽然并不是特别有什么原因。
    果然还是那个吗?因为正要走上人生的十字路口,所以会无意识地缅怀过去吧?
    明明觉得自身不会变化,可是因为围绕自己的状况要进行巨大的变化,所以还是会觉得不安吧。甚至于将感情无意识地投注到了青梅竹马那边。
    “如果老是这个样子的话,篁迟早也会对我觉得厌烦吧?那可就糟糕了。”就在他挠着脑袋的时候,他似乎听到了金属性质的嚓啦声。
    融不由自主停下脚步,不动声色地环视周围。因为是下意识地走来走去,所以他不知道自己现在位于哪里。不过至少可以知道是左京的某个地方。
    ·  嚓啦。那个声音再度响起。
    因为月光的关系,周围的情形多少都可以看到。除了融以外,路上没有任何人。嚓啦。又是那个声音。这次是从背后传来的。而且就在很近的地方。融猛地回头。无意识地用手按住了剑柄。
    因为月光而浮现出的融的影子在路上形成长长的一条,一个修行者正好站立于相当踩住他的头部的位置。他是什么日时候出现的?融反射性地试图后退,但是修行者严肃地表示。“……我和你无怨无仇。”“什么?”
    融因为对方唐突的表示有些困惑,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按住剑柄的手应该怎么办才好?融用已经混乱的头脑拼命地思考。
    月光拥有一定程度的亮度。但是那张被月光照射出来的面孔对融而言很陌生。不过因为融的记忆力只是普通而已,所以说不定只是他不记得。“你是谁?”但是,没有任何的回答。那个修行者无言地用锡杖戳向地面。嚓啦。金属的声音,锡杖的尖端所戳中的部分,是融的影子的喉咙。
    融突然觉得喉咙一阵疼痛。就好像是气管被卡住一样的压迫感,连呼吸都无法正常进行。“什……咳……”锡杖再次戳到地面上。这次是相当于影子的眉心的部分。
    仿佛被割裂般的疼痛从额头穿向后头部。融发出了不成调的呻吟,腿一软跪到了地上。用左手抓住地面支撑住上半身,他拼命地睁大眼睛。
    在他好不容易抬起的视线的前方,是眉头也不皱一下地俯视着融的修行者。他的双眸中闪动着冰冷的光芒。
    身份不明的修行者,徐徐地张开了嘴。锡杖的声音在他们周围回响。”我对你并没有怨恨。只不过,要让你成为道具而已。”
    锡杖的尖端对着融的额头,向旁边挥去。然后就这样将尖端落到融的脚边,一口气击穿了地面。
    在跪在地上的融的脚边,延伸出另一个跪在那里的影子。仿佛是要把这个从融的脚边切离下来一样,锡杖在地面画出一条直线。“——影魂,脱离。”男人的声音随风流动。与此同时,融感觉到一阵眩晕。胸口产生了激烈的脉动。接下来,热度迅速从他的脊背逃走。
    伴随着热度的消失,从他脚边延伸出来的平坦影子,逐渐拥有了厚度。然后那个黑色的影子,就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一样缓缓站立起来。融因为过度的惊愕倒吸一口凉气。影子,自己的影子。正在离开了自己的身体活动。
    也许是因为还没有习惯,所以影子时不时会摇晃一下。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学会了活动双腿的方法,逐渐可以支撑自己的身体。“我的……影子……”  青白色的月光一如既往地灌注在大地上,修行者的脚下也延伸出了青色的影子。但是,融的脚下却不再有影子。被切离、解放出来的融的影子,就仿佛融自身一样自由活动。“还、还给我!那是我的影子!”
    融的胸口产生了无法形容的骚动。不能逃。必须夺回自己的影子。虽然不明白理由,但融被冲动所驱使,强行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是,和意志相反,他的身体却逐渐沉重、冰冷下去。“你站不起来的。”冰冷的声音刺人了拼命挣扎的融的耳朵。
    他猛地扬起脸孔,让影子跟随着自己的修行者用锡杖尖端对准了融的面孔。“影魂剥离。——影子迟早会变成你本身。”“什么?”“这个月亮。”修行者仰望天空。他的眼中是已经开始出现缺口的月亮。
    “距离完全的欠缺还有十天左右的时间。那个就是时限。只要过了那—刻,你就会成为影子。但是……”锡杖叩击了一下地面。嚓啦的音色,就好像在演奏什么旋律一样。“你不会死。只是——唔!”至今为止一直面无表情的修行者的面孔上出现了紧迫的表情。与此同时,疾风在他的上空炸裂。“你在对融大人干什么!?”伴随着一个熟悉的怒吼,镰鼬切开了地面。
    修行者和影魂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那个攻击,确认了突然从天而降的异形的身影。
    长长的头发在夜色中翻飞。身穿异国的战斗装束,头部拥有两根角,比融略微年长的女性。融从喉咙中拼命地挤出了声音。“万里……!”“你是什么人?我还真不太知道使用这种奇怪法术的修行者呢。”“我也是。”
    因为突如其来的粗重声音回头看去后,就发现拥有强壮身体的青年现出了身影。他的眉头有一条斜斜的一字型伤疤,在头上有一根粗大的角。好像是随便修剪的短发有些零乱。“清岚,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一面伸手把摇晃的融搀扶起来,清岚一面狠狠瞪着修行者。“我们是接受了篁大人的命令,在都内进行巡逻。”“结果就撞到了融大人被袭击的场面。真是吓了我们一跳。”“是吗?”
    融松了口气。因为心情突然放松,他的身体一下子瘫软下来。不过在清岚的支撑下他面前还是站住了。因为是异形的关系,所以他的手臂远比人类要强韧。“融大人,你的影子……!?”
    注意到融的异变的清岚提高声音,万里狠狠瞪着修行者身边的黑影。
    清岚和万里是追随小野篁的从者。他们是阎罗王所派遣来的异形,通常被称为禁鬼;,因为要和人类的力量无法抗衡的恶鬼怨灵、魑魅魍魉进行对峙,所以他们拥有庞大的神通力。将清岚和融护在自己的背后,禁鬼万里进入了战斗状态。
    “如果以为我是女性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你可是会吃苦头的哦。因为我们可是直属冥王的精锐部队。”环绕着她的风加快了速度。万里是能够自由操纵风的鬼。通过肌肤感觉到对方斗气的修行者,突然牵动嘴唇笑了出来。”原来如此,冥府的使役吗?——阎罗王也真是过分呢。”用锡杖叩击着地面,男人交替打量万里和清岚。”即使脱离转生之轮也不在乎的意志吗?多么强烈而且愚蠢。”
    万里和清岚的眼中冒出了熊熊的火焰。感觉到禁鬼们所释放的灵气变得激烈,融拼命抬起沉重的头颅。“清岚,万里,怎么了……”被呼叫名字的两人猛地恢复清醒。然后,恨恨地咬住嘴唇。“是打算诱发我们的动摇,趁虚而人吗?”万里头也不回地回答低声嘀咕的清岚。
    “如果因为这种程度的事情就心情动摇,回头会受到燎琉大人的斥责哦。”风唰地流过。
    “居然把影子切离出来,你倒是还有几分本事啊!如果不想吃苦头,就快点把那个还过来!”伴随着怒吼,万里释放出镰鼬。但是修行者一瞬间就粉碎了那个。男人就此进入反击。他横持着锡杖,用一只手结了印。“如果你们随便攻击的话,影子会受伤。那样的话本体也会负伤。”男人的口中发出了意料之外的台词。试图释放第二波的万里的动作略微迟钝了下来。趁着这个空隙,男人的灵气进发出来。“混蛋……”
    就在万里不由自主转入防御的时候,影魂不知不觉滑到了她的身边。和融拥有同样形态的影魂,在腰部也有佩刀的影子。
    黑色的影子手臂瞬间拔出黑色的佩刀,挥动了黑色的刀刃。虽然万里在于钧一发之际避开了那个,但是黑色的刀尖却横在了万里的喉咙上。“万里……”脸色大变的融的胸口深处,产生了不自然的脉动。
    扑通、扑通。心脏剧烈跳动。全身都失去了血色。头晕目眩,视野一瞬间被漆黑所遮没。
    冷汗从额头上渗透下来。额头上爆发了仿佛要被刺穿一般的剧痛,耳边也响起了嗡嗡的声音。拼命地忍耐着那些感觉,融松开了清岚的手臂。“融大人!”“万里……”
    禁鬼是篁的从者。如果禁鬼们因为自己而出了什么事的话,自己就太对不起他了。或者应该说,篁绝对会生气。比起在这里被杀来,融觉得触怒篁的感觉更加可怕。
    仔细想想的话其实很可笑。明明眼前的现状要更加紧迫,可是目前不在这里的青梅竹马的责骂却让他的胸口更加疼痛。”我原来是这么吃亏的个性吗……”
    断断续续地喘息着,融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虽然禁鬼清岚的声音在回响,不过他的头脑已经一片朦胧,无法判明对方到底在说什么。
    但是他只知道一点。自从影子被切离后,生命力就在一步步被削弱。不,与其说是被削弱,应该说是被吸走更加正确吧?
    那个男人曾经说过存在时限。他说在月亮完全欠缺的时候,影子就会转变成融本身。那个修行者断言自己不会死亡。只是被当成道具而已。但是,那个不一样等于是融的生命被夺走吗?他拼命地抬起视线。和自己拥有一模一样形状的黑影,开始产生淡淡的轮廓。
    融打了个寒颤。说不定,当轮廓和色彩逐渐孕育出来后,这个影子就会变得和真实的自己完全一样。
    因为对方掌握了万里的性命,所以清岚也无法动弹。只能就这样等待着被对方打倒。就在影子试图朝着万里的喉咙挥动刀刃的时候。就在那个刹那。“——你在对别人的从者搞什么名堂!”
    伴随着充满怒气的吼声,周围响起了鸣弦的声音。闪烁着白银光彩的一箭,射入了影子的脚边。随之产生的是灵气的爆炸。一直屏住呼吸的万里,仿佛松了口气一般松下了肩膀的力量。“篁大人……”被弹开的影子,马上又站直了身体。
    充满危险色彩的声音,刺入了光箭的余光所照出的影子和修行者的脊背。“顺便也让我替那边那个不中用的家伙好好回报一下你吧!”
  单手拿着闪烁着白银光芒的弓,身穿墨衣的小野篁,带着禁鬼雷信出现在那里。
 楼主| 发表于 2009-3-23 17:45: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脸色大变的陆干冲进了正在冥府第一殿公务室书写什么的燎琉的身边。此时小野篁刚好退出这里。“哥哥,不得了了!”
    如果是平时的话,燎琉一定会教训他一声,叫他不要在宫殿内奔跑。但是看到陆干的表情后,他却把这句话吞进了肚子。随时保持泰然态度的燎琉的眼中也掠过了紧张。“怎么了?”
    “这个!请你看这个!就在刚才,某个官吏发现了这个,所以来通报我……”陆干手中所拿的,是记录人类生死的鬼籍帐的一卷。
    人类的寿命,是受到天理管束的。那就是被称为命运的东西。而凌驾于命运之上,被铭刻在魂魄中的定数,就被称为宿命。
    记载在鬼籍帐中的,就是人类的命运。那个在人类出生的瞬间就会浮现在鬼籍帐的纸张上,直到那个人死亡乃至于转生结束后才会消失。
    如果转生的话,在名字消失的场所就会浮现出新的名字。虽然人类们无法得知自己的前世是什么人,不过管理统筹死者的阎罗王,以及负责专生的轮转王则可以明白那些。
    在人界每天都会有生命诞生,也会有死亡出现。数千乃至于数万的生命都会就这样遵循转生之轮展开活动。冥府的官吏们会机械性地确认那个,按下印章。如果出现错误就进行修正。
    即使如此,也会出现脱轨的情况。在那种时候,就会轮到身为人类却被阎罗王任命为人界冥官的小野篁出动。
    ·“难道说,怎么会……”
    陆干仿佛无法整理自己的语言。看到他所指出的纸面上的名字,就连素来冷静沉着的燎琉都倒吸—口凉气。“……唔。”
    他的双眸中出现了若干的踌躇。但是,平时的冷静马上又打消了那个。燎琉轻轻合上鬼籍帐,静静地说道。“陆干,把篁叫回来!”少年睁大眼睛。
    “哥哥,你要告诉他吗?就算告诉了他,这个也是被注定的东西,谁也无法改变的。”“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会想到要向我进行通报?”遭到反问后,陆干说不出了话来。“那……那是,可是……”陆干说到这里就再也说不下去,只是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将手放在脸上还残留着稚嫩感的弟弟的肩膀上,燎琉意味深长地说道。
    “我们不能对人界进行干涉。……但是,如果对方是篁的话,我们至少可以告诉他。””可是告诉他的话,不是更加的残酷吗?”“即使如此,也比命运在不知不觉间转动要好吧?”
    而且,那个人一定会不惜一切地试图推翻定数。就算冥府的王族无法做到,如果是人界的冥官的话,也许也有可能完成这一点。
    陆干紧紧闭上眼睛。他进行了几次深呼吸,试图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同时压抑住声音的颤抖。
    把篁叫回来!燎琉不是在拜托陆干,而是对他发出命令。就算是兄弟,但身为太子的燎琉,和只是完成一些轻松工作的王子陆干,在立场以及权限上也存在着明显的差距。“……是,我明白了。”
    陆于行了形式上的—礼后掉转身体。目送着尽可能安静出去的弟弟的背影,燎琉挂着打消了一切感情的面容喃喃自语。“……这个是怎么回事……”不应该出现这种事情。至少,命运正在被扭曲。
    而且,既然被记载在了鬼籍帐上面,那么这个命运就无法被轻易推翻。将念头投注在冥府所无法看见的人界的星图上,燎琉咬紧了嘴唇。“星星,动了吗……?”将箭搭在手中的白银弓上,小野篁的眼中闪过了危险的光芒。“你是什么人?”
    听到这个尖锐的声音,修行者发出了来自喉咙深处的嘿嘿笑声。然后,徐徐地转身。“什么……!?”从正面看到男人的面容后,篁惊讶地睁大眼睛。
    大概在四十岁左右的年龄,浓黑的头发。作为一个中年人来说被锻炼得格外强壮的躯体,几乎不存在感情的锐利双眸。面对失去语言的篁,男人展现出淡淡的笑容。
    “——好久不见。小野篁。你倒是有了相当的成长啊。我差点没认出你来。”篁咬紧嘴唇,狠狠地说道。”过上七年时间的话,是人就会改变的。”
    “那倒是。不过……现在还算是未成熟的阶段吧。使用人是三流身手的话,难得的神器也会派不上用场啊。”“你说什么?”
    篁握紧了手中的神弓。在弓弦的中央出现了光箭。那是拥有莫大灵力的破魔之箭。用箭头对准男人的胸口,篁用冰冷的声音发出怒吼。
    “你是疯了吗?太慎。在陆奥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又唐突地在我眼前出现。你这是在干什么!?”
    至今为止一直呼呼喘着粗气的融,重复着这个刺人自己耳朵的名字。“太慎……对了,是太慎。”
    ——那个,我汜得……应该是太慎吧?奇妙的修行者,某一天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融揉了揉朦胧的眼睛。拼命集中模糊的视线,凝视和青梅竹马形成对峙状态的修行者。
    从融的角度看来,太慎就位于篁所在位置的延长线上。而且,他正在凝视着篁手持的不可思议的神弓“破军”。融曾经听篁说过,将那把弓交给篁的,就是名为太慎的修行者。
    篁将这个修行者称为太慎。那么,也就是这个男人把“破军”交给了篁。尽管如此,太慎却袭击了融,而且用不可思议的法术将他的影子切离出来。这是为什么?融扶着清岚的手,拼命支撑起身体。
    “为什么会这样……。既然把破军交给篁,那么这个人不是应该是站在篁这边的人吗?”
    沉默的篁似乎也有同样的想法。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七年前。在陆奥的山中,在传说拥有不可思议传承的瀑布前,他遇到了这个人。
    篁拥有超越常规的见鬼和异能之才。虽然异形的存在们害怕篁,但是拥有强大妖力的怪物们反而会把他当成是上好的食物。因为如果吃下拥有强大力量的家伙,妖力就会上升一个等级。
    篁当然不想领教这样的事态,他至少想要做到自己能保护自己的身体。于是乎,这个男人毫不吝啬地把据说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神器给与了篁。
    篁是第六觉很强的孩子。他凭借直觉就能明白对方是不是值得信赖的对象。太慎曾经是值得相信的对象。至少在七年前。
    狠狠瞪着太慎的篁,确认了他身上微微残留着若干妖气的残渣。他的心脏一口气猛烈跳动起来。篁反射性地叫喊。“混蛋……!原来你是站到朱焰那边了吗?”那个毫无疑问是异貌之鬼朱焰的妖气。
    相对于他的激动,太慎只是在嘴角露出静静的笑容,若无其事地点点头。”你的直觉还是一如既往地强烈啊。”篁这次真正失去了语言。
    七年。在最后一次见面后所经过的时间,原来是如此的漫长沉重吗?不,可是。篁摇摇头。
    无论发生了什么,他也不能原谅去帮助那个试图毁灭大和的恶鬼的人类。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一点,自己就必须阻止对方。
    神弓“破军’’是仅仅对异形通用的神器。它对人类并不会发生效力。篁将”破军’’收起来。唰地拔出了腰部佩戴的神剑狭雾丸。
    “……虽然我很感谢你送给我的武器。但是这个和那个并不是一个问题。”听到他所发出的压抑的声音,太慎点点头。“这话不错。”“既然如此,太慎。你应该可以预料到我会怎么做吧?”
    篁眼中的寒光和烈火进一步增加。男人承受了他仿佛要射穿自己的视线,好像操纵枪一样举起手中的锡杖。“但是,你无法阻止我的。而且这个影魂我也不会还给你。”拥有融的外形的影子,单手持剑站在太慎的身边。篁转动视线。
    他看向在禁鬼清岚的支撑下勉强站在那里的融的脚边。月光还是一如既往地倾注下来,但是原本应该延伸出来的影子却不在了。
    使用法术切离影子。太慎到底是要干什呢?虽然他不明白对方的目的,但至少可以确认融的生命存在危险。必须夺回影子才行。“雷信。”
    呼叫之后身边就传来了气息。篁维持着凝视太慎的状态,向金发的鬼发出命令。“在我和太慎对峙的期间,你拘束住影子。”“但是那个法术……”篁的眼睛闪过一道寒光。“推给冥府的家伙们好了。”
    假如是冥府的王族的话,应该会轻易地解开人类施加的法术才对。如果连这种程度的事情都指望不上他们,那么自己的劳动未免也太不划算了。他英俊的面容上出现了烦躁的色彩。“话说回来……”
    为什么那个青梅竹马要这么晚了还在都城的大路上乱转呢?而且是在丑时。原本就是魔性最为活跃的时刻。“等影子回来后,我先要好好揍融一顿!”
    毫不留情地丢下这句话后,篁腾空而起。狭雾丸的剑身闪动出清冽的光芒。
    太慎用锡杖架住了被用力挥下的剑刃。咔嚓,周围回荡起金属撞击的声音,一瞬间之后,双方的灵气都进发出来。太慎用尽全力挡住了篁的剑,篁顺势向后飞跃。但马上又压低身形找准破绽杀过来。
    拥有强壮躯体的修行者,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向自己刺出的剑身。他就这样利用膝盖的旋转一气转入攻击。锡杖的尖端并非那么尖锐。但即使如此,如果被击中的话也会陷入肉内吧?尖端所对准的目标,就是篁的左胸。那里面存在着明确的杀意。
    虽然篁用剑挡住了锡杖的攻击,但是握住剑的双臂却残留下一阵麻痹。锡杖超出预料的强大、沉重。
    和在陆奥的时期相比,篁的躯体已经有所成长,臂力也加强了不少。现在他拥有和太慎没有多大差别的身高。而且也许还是篁要略高一些。但是,手臂的肌肉却明显是太慎强壮得多。而且,锡杖的重量让攻击变得强大。太慎带着游刃有余的表情发小感叹。“原来如此。看起来那个小鬼只有外形上有所成长啊。”“混蛋……”
    篁火冒三丈地挥动狭雾丸。宝剑的剑刃掠过修行者的面颊,鲜血啪地飞散出来。在激昂驱使下的剑击超出预料的强大,让他没能控制好力量。结果他撤回宝剑的动作略迟了一步,太慎趁势用锡杖击中了他的手腕。“唔!”
    疼痛让他的手指失去了力量。锡杖的尖端打中剑柄,狭雾丸伴随着巨大的弧度飞了出去。
    没等篁来得及赶到咔啦啦地掉落地面的剑的旁边,太慎已经展开了更加激烈的攻击。篁一面用绝妙的姿势不断避开攻击,一面向屏息静气地凝视着他们两个的单打独斗,无法插手的禁鬼们怒吼。“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抓住影子!!”
    禁鬼万里和清岚猛地恢复了清醒。他们慌忙转动视线,影魂和雷信正维持着互相瞪着对方的样子陷入僵持状态。“雷信,你为什么不动?”
    吃惊的清岚提高声音。扬起的右手中闪动着雷光,雷信用苦涩的声音说道。”如果伤到这个影子的话,融大人的身体也会面对危险。”
    清岚和万里同时倒吸一口凉气。没错。太慎确实曾经如此说过。但是,还不知道这是不是真实吧?“说不定那只是他随口胡说而已。怎么能够相信敌人的话……”“不是胡说八道。”新的登场者打断了万里的话。带着艳丽的微笑,从黑暗中出现的女子飘然地从天而降。几乎和身高相等的黑发随风摇摆,妖艳的美女露出凄绝的笑容。拼命维系着朦胧意识的融一阵愕然。“井上……皇后……!”
    过去曾经袭击融和篁,让异貌之鬼朱焰在这个世界复活的恐怖的异形之女。她诅咒皇家,诅咒天皇的血统。是试图毁灭所有和这个血统有关的人的恐怖怨灵。
    .
    身穿华丽服饰的井上,动作优美地打开扇子。她用扇子轻轻遮住嘴角,用粘稠的声音说道。“太慎,那个影子就交给妾身吧!”“什么?”没有停下对于篁的攻击,太慎轻轻瞥了一眼井上。
    用扇子遮盖住自己仿佛血一般的红唇,拥有仿佛蕴含着毒素的美丽的魔性之女轻轻地眯缝起眼睛。“交给我……。妾身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她仿佛纸一般雪白的手指伸向影魂。看到她招手的动作,影子表现出迷惑,似乎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连这样的动作,他也和真正的融非常相似。让看到的人忍不住心情复杂。
    看到性格急躁的万里眼中所冒出的怒火,雷信扬起一只手阻止了她。“万里。等一下!”“就算不能对付影子,要教训个把怨灵总没有问题吧!!”没等说完,她的镰鼬就飞了出去。无情的风刃向井上袭击过去。“妾身不是来游戏的。请不要打扰妾身。”井上用扇子轻松地掸开了风刃。就仿佛挥落花瓣一般。
    井上的头发剧烈地飞扬起来,释放出惊人的妖气。覆盖了万里的镰鼬的妖气,将两名禁鬼和融都吹飞了出去。“哇啊啊!”融无法忍耐地爆发出悲鸣,滚落在了几丈外的地方。用手臂支撑起身体后,他倒吸一口凉气。“万里!清岚……!”
    两名禁鬼倒在在融的面前。他们的全身都布满了被撕裂的伤口,只能用满身疮痍来形容。甚至于到达无法站立起来的程度。融自身之所以没有受伤,是因为两名禁鬼用身体作为盾牌护住了融吧?井上啪地合上扇子。“今天晚上就先放你们一马……妾身还有急事。好了,那边的影子过来吧。”
    黑色的影子摇摇晃晃地遵循了她的命令。井上满足地点点头,翻动衣袖。
    “太慎,这个我借用一下。只要使用这个影子的话,那些包围大内的可恶壁垒多半也会无效了吧……”融醒悟到了井上要做什么。“等、等一下……!”
    那个影子会成为融本人。现在虽然还是黑色的影子,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会吸收自己的外形,吸取自己的生命,变得和橘融一模一样。
    证据就是,随着融的身体逐渐失去力量,影子的色彩也淡淡地接近了人类。
    时限就是到月亮完全欠缺之前。如果这一点是真的,那么就只有十天左右。“融!不要动!”这个叫声将融的腿锁在了地面。白银的光箭掠过了他的面颊。
    他反射性地看过去后,就发现青梅竹马正用手中的神弓架住了锡杖。
    但是放出的箭并没有达到目标。在光箭刺中目标之前的一瞬间,死灵和影子突然消失了踪影。“可恶……!”
    锡杖的尖端朝着咒骂的篁的喉咙刺去。在篁扭身回避的时候,尖端刺中了篁的衣服。
    锡杖的尖端并不像刀剑那么锐利。如果是刀剑的刃的话这时候已经撕裂了他的衣服吧?不过锡杖的尖端只是搅住了布料。
    篁的身体失去了平衡。他要重新站起来还需要若干时间。还没等他收起破军去抓狭雾丸,锡杖的尖端已经打落了他的武器。“雷帝……”
  禁鬼雷信召唤了雷,但即使如此也没赶上。万里和清岚还没有完全恢复。融睁大了眼睛。“篁——!”抽搐般的吼叫在大路上回荡。
 楼主| 发表于 2009-3-23 17:45: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咔嚓。是金属的声音。是还没有从剑鞘中拔出的狭雾丸挡住锡杖的声音。
    滑到篁的前面,代替他接住攻击的小巧身影,就这样一口气将狭雾丸从剑鞘中拔出。“退下!”凛然的叫声敲击着融的耳朵。
    融陷入了全身的血液都冻结的错觉中,确认了救出青梅竹马的对象后茫然嘀咕。“……陆……干……”
    是冥府阎罗王的三子,陆干。接受兄长燎琉命令而来到人界的他,在看到篁的危机的瞬间,还没等思考就身体就自动产生了行动。但是,冥府的王族不能直接和人界发生关系。
    陆干所挥动的剑,只是用剑刃的侧面将太慎打飞出去而已。虽然可以瞬间将他斩杀,但那样的话陆干本身就会触犯冥界的戒条,必须面对惩罚。所以他不能不避免这一点。
    被弹开的太慎用锡杖戳在地面上支撑住身体,狠狠瞪着突然出现的少年。  ,“……你不是,人类啊。”
    对于这个男人一眼就看穿自己身份的眼力,陆干甚至产生了轻微的感叹。原来如此。他并非是常人。不过仔细想想也是理所当然,毕竟他是和怨灵井上联手的人物。
    陆干维持着沉默持剑摆出防御的姿势。他从懂事起就不断接受锻炼,按照预定将来会作为王兄的辅佐而统率冥界的军队。所以他的剑术就算在冥界也是屈指可数的高超。
    仅仅通过架势就看出他实力的太慎露出淡淡的苦笑,轻轻耸了耸肩膀。他可没有心情在这种地方和冥府的人交手。
    “篁,时限是新月之夜。如果不在那之前抢回影子,那个男人就会从你身边消失。”丢下这句话后,太慎掉转身形。
    与此同时,朱焰的妖气包围了男人全身。深红的妖力燃烧起来,在它消失的时候,太慎也失去了踪影。
    原本试图追踪朱焰妖气的陆干,在判断出难以追踪后,咬紧嘴唇将剑收回剑鞘。“冥,有没有受伤?”他转过头表示关心。但被关心的对象已经顾不上这个。
    篁的全身都在燃烧着熊熊的愤怒之火焰。他粗鲁地将剑收回剑鞘,大踏步地走到融的身边。“啊,等一下,篁……”陆干不由自主伸出手,但是震耳欲聋的怒吼又让他的手缩了回来。“你在干什么!?”
    被怒吼的当事人本人,因为早已经预料到会被怒吼,所以反而没有吃惊,只是带着为难的表情挠了挠头。
    虽然融纸一样雪白的脸孔上挂满冷汗,呼呼喘着粗气,但篁却似乎半点留情的意思也没有。
    “为什么事态会变成这个样子?进行说明是你的义务,对不对?融大少爷!你不这么认为吗?”
    “不,那个,这个,嗯,一定是,多半,我想是这样的。或者说,我觉得如果不是我就无法说明。”毕竟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虽然是乱七八糟的理论,不过因为在篁和融之间可以成立,所以就算不上问题。
    无视多半还是会觉得有问题的禁鬼们和陆干,融摇了摇晕沉沉的脑袋,陷入了思考。而篁则盘起手臂,满脸不快地俯视融。
    大模大样、带着恼火表情眺望着青梅竹马的篁,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完全的反面角色。
    陆干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和对方打招呼。其实他接受了燎琉的命令,原本要立刻把篁带去冥府第一殿才行。但是,要和完全处于亢奋状态的篁打交道,就算是陆干都难免要含糊一下。“怎么说呢。算是散步吧?或者说就是在单纯的行走。”决定暂且从这里开始阐述,融用手按着膝盖试图站起来。
    但是,他很快就失去力量再次软绵绵地瘫了下来。实在是丢脸到了极点;篁切了一声。抓住融的手臂将他搀扶起来。“万里,清岚。”
    篁用锐利的视线向两名禁鬼发出命令。虽然禁鬼们刚才负伤了,但他们的回复力不是人类可以比拟的。
    “你们去追井上、太慎:井上的目标应该是内宫的王上。你们去看看宫中有没有发生异变。”
    禁鬼们立刻采取了行动。在万里和清岚的气息完全消失后,篁回头看着比自己略矮一些的禁鬼雷信说道。“你知道所谓的切离影子的法术吗?”雷信摇了摇头。
    “我并不是很清楚。但是,影子是不能缺少的东西。既然切离了影子,那么那位修行者所说的话多半并非谎言。似乎可以如此判断。”“——你的判断多半是正确的。”融和雷信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篁用压抑着感情的表情淡淡继续了下去。
    “太慎是拥有惊人灵力的男人。那家伙应该可以做得到这种程度的事情吧?因为……”篁的眼帘颤抖了一下,眼中一瞬间闪过了什么感情。
    “……在那个陆奥之地,就是那家伙教给了我控制这个力量的方法。”面对一个人返回的陆干,燎琉什么也没有问。“非常抱歉。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在现在把篁带回来。”听到耷拉着肩膀的陆干的道歉后,燎琉点了点头。
    “大致的情形我都通过水镜看到了。……隔一阵时间的话,那家伙的脑袋也会冷静一下吧?”并非是陆干的力量不足。只是,状况太过糟糕。兄长的话让陆干咬紧嘴唇。他也清楚自己还不够成熟。
    “但是,没想到融居然会遭遇那样的事态……。如果再让他知道鬼籍帐的事情的话,那个人的心灵基础一定会产生动摇。”
    想起那双永远维持着傲慢态度的桀骜不驯的眼睛,燎琉的表情中渗透出了严肃的色彩。
    他很清楚篁所拥有的魂魄的状态。篁的魂魄并不完全。现在之所以还能保持平衡,完全是因为有补充他的双星在对他进行支持。
    记载在鬼籍帐上的名字,就是双星之一。仅仅如此,已经足以让篁的心灵崩溃。
    心灵的堤坝一旦崩溃,会招来毁灭的破军之力就会被释放出来。这一点无论如何都必须避免。为了对此进行监视,冥府才任命小野篁担任冥官。
    “可是兄长,剩下的时间已经只有一点。既然决定要告诉他,那么就必须尽早告诉他才行。否则篁不是会后悔吗?”摸了摸弟弟的脑袋,燎琉低垂下眼睛。
    “人类是无法拥有不后悔的人生的。就连我们冥府的王族,都常常会体验后悔的滋味。”就算如此,如果害怕这个的话,也会变得什么都无法进行。
    “命运,或者说所谓的宿命,是确实存在的。人类的生命被那些所束缚,不管怎么挣扎也无法逃离那个定数。”
    要推翻记载在鬼籍帐上的事项,绝对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因为那是被注定的命运。而且,因为修行者太慎的插手,事态正在朝最糟糕的方向发展。如果这样下去的话,庇护破军的双星会同时陨落。“破军的宿命,是否能推翻所谓的命运呢?”听到兄长的喃喃自语,陆干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凶星破军会召唤破灭吧?那个要怎么做……”背负着破军星宿的小野篁。
    嘴巴恶毒、态度傲慢、自我中心的自信家。但是因为拥有实力和头脑,所以别人无法对他挑三拣四。而且因为能干优秀受到青睐重用。在人界是被今上帝,在冥界是被阎罗王。燎琉盘着手臂叹了口气。“……假如破军真的会召唤破灭的话,人界早就已经灭亡了。”  但是,那个世界还健在。在哪里都看不到灭亡的征兆。自从小野篁出生之日起已经转换了若干的春秋。破军星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加强力量。但是即使如此那个世界也维持着和平。这是为什么呢?
    “也就是说,既然存在召唤破灭的凶星,也就存在能够抑制那个的吉星吧?”想到了燎琉所指的人是谁,陆干惊讶地瞪大眼睛。“但是哥哥,鬼籍帐上的名字……”“篁的星宿也许能凌驾那个。”“那样会破坏被定下的转生轮回……”听到弟弟悲痛的声音后,燎琉轻轻眯缝上眼睛。“……会有人不惜脱离轮回,也要如此祈愿的。”“但是……”“陆干。”
    话语被打断的陆干,面对兄长意料之外强大严肃的眼神,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燎琉拍了拍握紧拳头的少年的脊背,将视线落在桌子上。在那里,摊开着刚才弟弟所拿来的鬼籍帐。在分成若干部分的框架中,罗列着众多的名字。而最后一行,就是,小野枫。那上面烙印着她被命运定下的生命终结之日。
    “………………  ………….”
    拍了几下低垂脑袋肩膀颤抖的陆干的肩膀,燎琉在胸中喃喃自语。
    就在刚才,这个名字还明明没有被记载在这里。
    是定数被扭曲了吗?或者说是星宿有所变化?
    如果是普通人也就罢了,但能够左右小野枫星宿的人,绝对是屈指町数。
    想起映照在水镜中的修行者的面容,燎琉带着危险的表情眯缝起眼睛。
    枫的名字出现在鬼籍帐上。她是弥补篁的一星。几乎在同一时间,橘融的生命也被人攥到了手中。
    他是打算扭曲星宿的轨道吗?让原本应该存在的道路归无,那么那之后——太慎,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融浑身无力地躺在橘府的自己房间中。
    篁盘腿坐在他的身边,用仿佛是冰冷又仿佛是哭笑不得的眼神俯视着他。在发出不知道是第几次的叹息后,篁不快地仰望天花板。
    “光是每次招惹来麻烦还不知足,终于连自己都要成为麻烦吗?对于你再三再四的胆量和白费力气的努力,我是应该表示赞赏呢?还是应该放弃你彻底和你断绝关系呢?真是让人难以判断啊。我觉得还是后者比较简单而且不会落下后遗症。你觉得呢?融少爷。”
    因为觉得被名为语言的无形之剑狠狠地刺穿了全身,融带着仿佛咬到了几十条虫子的苦涩表情低低呻吟。但是篁并没有减弱语言攻击。
    “再说了,人家不都说右近卫府的橘少将如何如何吗?这么说起来,你在武术上应该获得了相当的评价吧?如果是我这个文官被人家出其不备地攻击也就罢了。那样还可以理解。嗯,完全可以理解。”
    骗人。融在内心发出抗议。篁从十岁到十五岁都是和父亲岑守一起在深山老林的陆奥生活。虽然他现在摆出一幅文官的表情,好像和武术之类的东西毫无关联,但其实通过在山野中的奔驰,他的身体锻炼要远远胜过融。
    之所以在短短一年的时间中就追上融,变得比宫中的任何人都要身材修长,主要就是因为他最重要的成长期过得非常健康。
    “不过啊,融少爷。你好歹也是少将,而且是在剑术上的手段甚至获得王上青睐的家伙。对方只不过是区区的身份不明、年龄不详的修行者。虽然那家伙从以前开始就很可疑,让人觉得不可捉摸,但是那么轻易就输给对方,连影子都被抢走还是太难以让人认同了吧?难道说这么认为的人只有我一个吗?”虽然沐浴到暴风骤雨般的冷嘲热讽,但是融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
    一方面是因为他知道随便反驳的话,自己说一句也许就有一百句话在等着他。而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方面,就是他确实没法作出像样的反驳。
    “如果让彩乃看到你现在的样子的话,保证就算有百年的感情也会一口气冷却吧?不对,等一下,你们还没有正式结亲呢。既然如此就还有救。现在是再重新考虑的机会。明天你就去登华殿向她进行详细说明吧:”“篁,你是鬼啊……”因为被说得太过分,融终于忍不住插嘴。
    至寸;被形容为鬼的当事人,仅仅瞥了融一眼,啪地一下拍上他的额头;
    “叫我鬼也无所谓。不过没用的家伙还是少说几句吧。而且现在还不仅仅是没用,还在试图变成碍事的家伙。虽然你以前就很迟钝,但那时候还只是迟钝而已,至少比现在好一点。”
    因为已经超越了严厉范畴的毒辣语言就好像海水一般接二连三地涌过来,所以融已经出现了溺水者的感觉。
    就算已经习惯,胸口还是会觉得疼痛。我为什么会是这家伙的好友呢?
    从以前开始就…·而冉再而三冒出的疑问,现在也还是让他迷惑不已:融深深叹了口气。“……你对于我还真是毫不留情呢。”他终于冒出了这句话。于是乎,篁吊起眉头扭曲了一下脸孔。
    “你现在还说这个?明明从一开始就给我添了那么大的麻烦,结果却忘了个干干净净。对于这样忘恩负义的家伙,我说到这种程度也是理所当然。”
    融眨了眨眼睛。哎呀,因为融已经忘记,所以他一心认为篁也不记得了了。不过好像并非如此呢。这么说起来,篁从以前开始就很聪慧。记忆力也要远远比自己强。“……不……可是,那个是没办法的事情啊。”毕竟他不记得了,而且详细的事情女官们也不肯告诉他。
    “少罗嗦。不要再说那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快点睡觉吧!我要回去了。”听到篁冷冰冰的口气,融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对于篁将无法行动的自己送回家里的事情十分感激。当家人们面对这样的自己而面无人色的时候,也是篁找了些适当的借口糊弄过去的。对此他也很庆幸。但是,与此相对的就是,从刚才开始,篁已经整整数落了他一刻钟。让他的耳朵都已经疼痛到麻木。
    认真说起来的话,这也是家常便饭。今后自己大概都会一直像这样被篁当成出气筒吧?一想到这样居然可以算得上是理所当然,他就觉得有些悲哀。“……抱歉老是给你添麻烦。”轻轻地嘀咕了这么一句,融觉得很丢脸地闭上眼睛。
    “虽然我一直觉得如果自己也能做到什么就好了。但是你很聪明,身手也好,完全没有漏洞。我几乎,或者说是完全帮不上你的忙。”“事到如今还说这个干什么?”
    仿佛是要给沮丧的融雪上加霜一样,篁噌地站了起来。因为那种几乎让人感觉不到体重的轻盈动作,在宫中会被认为是过于轻浮,所以篁平时都是尽可能采取优美的动作。但是在融的面前他没有必要在乎这个。如果在这里都要打点起那种精神的话,他的身体迟早都会抽筋。对于篁而言,能够放松的场所就只有两处。站起来的篁,态度傲慢地挥挥手。
    “太慎那家伙说过时限就是新月啊。既然如此,只要在那之前把影子抢回来就好了。”
    融带着难以形容的表情仰望青梅竹马。面对他惨兮兮的视线,篁掉转目光耸耸肩膀。“怎么了?你难道真心以为我会丢下你不管吗?”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很忙,而且还有枫的事情。所以我是想说如果自己能动弹的话,还是自己想办法解决……”
    只不过,不管心情多么迫切,融也没有可以完成这一点的法术和能力。这一点让他无比悔恨。如果自己能够帮上他一点忙该有多好。虽然他一直抱有这样的念头。
    “没用的家伙就算能干活也只是自掘坟墓。不要说无聊的事情了。现在正是个好机会,你就当这是休假,好好躺一阵吧。”
    虽然口气很过分。但如果总结一下的话,就是你不要勉强自己,好好睡觉吧。多半是这个意思吧。多半。
    当然了,自始至终这些都没有脱离融的希望的领域。这个实在是让人觉得苦闷、无奈以至于哀伤。
    篁就这样掉转身体消失在门的那一边。最后他背对着融摆了摆手,那个就是告别的招呼。如果客人不回去,家人们就无法休息。当然融也是。融叹了口气。
    灯台上的烛火发出吱吱的声音。即使抬起手臂遮盖住灯光,也无法形成影子。真的被切离了出去呢。“……我该怎么办呢?”融不知所措之下,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时限。虽然篁表示会在那之前抢回来,但是把一切都交给对方,自己只是躺在这里实在不符合融的个性。融支撑起身体:比起影子刚刚被夺走的时候,他觉得身体多少恢复了几分。虽然也许只是心理作用,不过人们不都是说病是缘于气的吗?
    对于不可思议的事情,融几乎没有什么知识。他觉得,自己必须了解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如果不确认好不能做的事情的话,随便行动反而会为篁带来麻烦。
    因为一开始就给他添了最大的麻烦,所以融觉得这似乎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如果可能的话,他想要斩断这种惯性过程,让自己变得更加有用一些。摇摇晃晃地将外袍披在身上,他尽量不发出声音地走出房间。“哦,可以走可以走。很好,至少可以坚持一段时间。”
    融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情。按常理来说,一旦发现不明白的事情首先就要自己进行调查。但是,通过至今为止的经验,融至少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如果是无处调查的东西的话,还是去询问知道的人最为方便。篁走出橘府,在和橘府有些距离的地方轻轻开了口。“雷信,你帮我监视融的情形!”『篁大人你呢?』“我要去冥府有事。”
    在他的表情中,在融面前展现出来的游刃有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眉头高高挑起,眼睛中闪动着冰冷的火焰,笔直地瞪着漆黑的夜色。
    “太慎的目的是什么都无所谓,但是——影子被夺走的话性命确实会被剥夺。”
    那个预兆已经出现。融的精气笼罩上了阴影。因为篁是见鬼,而且拥有超出常识的异能之才,所以他能清楚地看到那个。
    “如果他死掉的话我睡觉时绝对会做噩梦。而且那小子经常会干出一出人意料的举动来。你替我监视他吧!”无声的承诺。禁鬼雷信的气息唰地远去。
    身为冥官的篁,原本不需要什么从者。实际上在一年前,直到朱焰在这个世界复活为止,他都是一个人单独地完成作为冥官的职责。他从来没有因此而感觉到过不便。
    如果不是涉及到朱焰的事情的话,就算是现在他也很少召唤禁鬼们、虽然统率禁鬼的雷信总是跟随在他的身边,不过就算如此,篁也绝对不是没有禁鬼们就什么都做不来。但是,现在……瞪着天上的月亮,篁喃喃白语。“……新月。”
    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使用所有可以使用的力量,夺回融的影子才是最优先的事项。在太慎的背后有朱焰。——那个威胁到枫的生命的异貌之鬼。
    既然涉及到井上的意念的话,那么他们会如何使用影子他大致可以估计到。篁开始奔跑。目标是六道之十字路口。通向冥界的人口。表情阴郁地坐在藤制长椅上的陆干,猛地扬起脸孔。“篁……”有气息降落到冥界。现在正在穿过冥道,前往这个第一殿。
    篁所拥有的星宿比其他任何存在都更加强烈鲜明,就算是自己这个阎罗王的第二王子也能轻易地分辨出来。
    而那份光芒,从一年前开始逐渐出现了不安定的摇动。是因为朱焰的复活。他曾经听父亲阎罗王和太子燎琉如此说过。这其中的意义和理由陆干本身并不是很清楚。“陆干,次元洞的调查如何了?”
    坐在桌子旁边默默地完成丁作的燎琉,没有停下手上动作地如此询问。陆干好像被电到一样站起来。“那个,我的部下们正在……”“原因方面有什么线索吗?”听到兄长的询问,陆于带着臣子的表情点点头。“不过还没有确定的证据。”“那么,等篁到达后你再说吧。反正不管怎么样也必须通知他。”但是,距离他到来好像还会有一定时间。用手指压在嘴唇上,燎琉表现出陷入思考的样子。“……陆干,可以拜托你去一趟精灵界吗?”
    这个不是太子,而是作为兄长提出的要求。陆干恢复成弟弟的表情等待他接下来的台词。
    “我希望你能去要一些桃之药酒。前几天我已经把最后的那些给了篁。他把那个给了妹妹枫,不过他自己也需要吧?”“那我立刻去。”
    不怎么受到地位束缚的陆干,相对兄长来说可以比较简单地在几个界之间来回。他和桃树的精灵是私人性质的朋友。因为桃之药酒是桃精出于个人兴趣而制作的,所以据说不会在其它界出现。冥府之所以能够获得相当数量的药酒,完全是因为陆干的面子。
    陆干的行动很迅速。在行礼之后,就以让人感觉不到体重的步伐飞奔出了公务室。被一个人留下的燎琉叹息出来。
    阎罗王去出席十君主都会参加的中央会议,所以暂时不会回来。虽然人界和冥界的时间流逝不同,但那一点并非是绝对的。否则的话,身为人类的篁既然在冥界呆了那么久,按说他早就应该被人界的时间所拉下了。在篁到来的时候,冥界的时间会变得非常缓慢。
    燎琉合上在桌子上摊开的鬼籍帐,将那个藏在其它书卷的下面。随后从走廊上传来了走向这边的清脆脚步声。那个脚步声一点点接近,不久之后在公务室前面停了下来。“燎琉,你在吗?”
    在燎琉回答之前房门已经被打开。带着非常认真眼神的篁出现在那里。燎琉像平时一样浮现出游刃有余的笑容对他表示欢迎。“你怎么来了?篁。现在可没有要交给你的工作哦。”“我不需要工作。我想要的是情报。”
    篁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没获得许可就一屁股坐在藤椅上翘起腿。他用甚至让人感觉到严厉的锐利眼神看着燎琉。另一方面,燎琉泰然自若地承受了他的眼神。首先开口的人是篁。
    “我以前曾经在陆奥遇到过一个修行者。那家伙现在居然跑去给异貌之鬼朱焰帮忙。”“啊啊,我听陆干说过了。然后呢?”篁双眼中的锐利进一步增加。
    “那家伙使用切离人类影子的法术,夺走了融的影子。据说时限就是下次的新月。我至今为止从来没听说过这种法术,不过如果是你的话应该有所了解吧?”听到篁的问题,燎琉点点头。“影魂剥离吗?”
    释放法术,让影子脱离本体,同时赋予它虚假的意志,让它自由行动。影子一点点剥夺本体的生命体,被夺走影子的本体不久之后就会衰弱下去。然后……
    “失去了生命力的本体,会失去一切的色彩,最终成为影子。修行者太慎所使用的术,应该就是这种东西。”篁不由自主站了起来。
    “那么,阻止那个的术。中断术,或是让术反作用到术者身上。是不是应该有这样的方法?你快点告诉我!”燎琉一下子沉默了下去。原本以为马上就能得到答案的篁,诧异地皱起眉头。“燎琉?”
    就在这个时候,陆干抱着装满了轻桃色液体的透明玻璃大瓶返回了房间。
    打开房门的陆干,确认到兄长和篁的身影后一瞬间停下脚步。但是马上就重新打起精神进入室内。“篁。”“啊啊,陆干。刚才多谢你了。”“哪里。”
    篁一面说一面从陆干的手上拿过瓶子。对于外形还是孩子的陆干而言,那个瓶子有点大过头了。光是在旁边看着就让人心惊肉跳,担心那个会掉下来。
    瓶子比预料中还要沉重。少年到底是抱着这么大的瓶子从哪里回来的呢?篁察觉到瓶子内的内容后,转头看向陆干。“陆干,这个回头可以分我一些吗?”“可以啊。怎么了?”
    篁用目光询问应该把这个放到哪里。陆干歪歪脖子示意角落的台子。那个台子上还放着勺子和琉璃杯。“融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的。虽然用平时的仙药也可以……”
    毕竟融已经因为影子被夺走而垂头丧气,如果再用那个仙药给他雪上加霜的话,好像确实无情到了堪称魔鬼的程度。所以篁还是克制了一下。虽然很难得会发挥出来,不过他确实也存在慈悲心的。“把药酒和仙药都拿去如何?”“啊啊,那样比较好。顺便说一句,效果比较快比较强的是哪个?”“那还用说吗?良药苦口。”也就是说那个绿色的仙药了。至今为止一直保持沉默的燎琉,轻轻抬起手来。“篁。陆干。”被叫到的两人将视线转向他。燎琉手里拿着什么书卷指了指走廊。
    “我有需要尽快裁决的案子,所以你门到对面的接待室等候吧。一旦完成我就过去。”看了看手中拿着瓶子的篁,燎琉补充了一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什么?”篁皱起眉头。自己刚才的问题都还没有获得答案。
    陆干交替打量兄长和篁。不过在燎琉的目光的催促下,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么篁,请到那边去。啊,这个还是我来拿吧。”陆干向瓶子伸出手,不过篁轻轻笑着摇摇头。
    “不用了。就让我这样拿过去好了。等运到那边后,分给我的那部分就算是劳动报酬好了。”这样做的话,还可以避免将来燎琉借题发挥。他的口气让陆干苦笑出来。
    确实,燎琉经常会抓住篁脱口而出的某些话,然后把他不想做的事情硬推给他。大概是在不会错过任何细微末节的燎琉面前,篁想要尽可能地不表现出破绽吧?看着房门关闭的燎琉,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叹息出来。
    有好几个不能不告诉他的事情:但是就算把全部的事情一次全都告诉他,篁能做到的事情也是有限的。
  现在的篁的优先顺序已经是注定的。不管发生什么也不可能改变吧?应该怎么办好呢?是不是还是不该把鬼籍帐的事情告诉他呢?陷入烦恼的燎琉,感觉到了穿过冥道的气息。他眨了眨眼睛,喃喃自语。“……是雷信吗?”
 楼主| 发表于 2009-3-23 17:45: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当融好不容易到达建立在六道之十字路口的小型寺院的时候,已经是寅时。
    因为从季节上来说和天明还有相当的距离,而且气温也十分低,所以在体力逐渐被削弱的现在,一个人来到这里是十分困难的事情。“融大人,你还是返回府邸吧……”在被面具所遮掩的眼睛中,也许浮现出了关心的表情吧?想到这里的,融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
    “不,我没事。因为有你在,我也比较放心……而且必须在还能动的时候做些什么……”
    融轻轻吐出一口气。从橘府到这里有相当的距离。如果是平时的话是很轻松的行程,但今天对于他而言就好像攀登了万丈的高山。
    在拼命挪动的脚边没有影子的存在,让他甚至对于自己是否真的位于这里也产生了些许不安。就在他终于忍不住地拍打自己的身体进行确认的时候,篁的从者,也就是禁鬼雷信出现在他身边。
    啊啊,是篁把他留下来的吧?看到他的身影后,融立刻察觉到了这一点。虽然嘴上那么毒辣,不过篁心底还是在担心融吧?担心融是不是会擅自行动。被看穿了。不愧是青梅竹马。完全看穿了自己的思考回路吧?但是,这也是彼此彼此。“我想要去冥府。”“请你回去。篁大人会生气的。”
    “没事。因为他已经很生气了,所以事到如今再增加一点也不算什么了。”雷信报以沉默。他的意见似乎也一样。融苦笑出来。“我有事情想要询问燎琉殿下。等问过之后我就立刻回去。”
    我一个人的话难免会让人担心,如果你能跟我过去的话就再好不过。听到融的话,雷信仿佛死心般地叹了口气。于是乎,他们穿过冥道来到冥界。
    在缓缓地环视了一圈周围后,融睁大眼睛看着远方。已经好久没有拜访过这条道路。至少进入今年以来还一次都没有过。
    “算了,反正我毕竟是大活人。如果在还活着的时候就再三拜访冥界的话,反而比较成问题吧?”
    自己又不是身为冥官的篁。像自己这样的普通人在不通过冥界之门也不通过黄泉的情况下频繁出入冥界,是不是相当成问题呢?他自己也这么想过。
    在道路的对面矗立着异国风格的豪华宫殿。他唐突地想起了以前拜访这里的事情。
    那个时候,他追在篁的后面来到这里,结果在这条道路上迷路。当时他虽然不知所措,头脑一片混乱,几乎陷入了恐慌状态,不过还是拼命地活动双腿。
    “在进入第一殿后,当时一直在提心吊胆地盘算会不会遇到鬼或是异形呢……”
    以前的那个没用的自己浮现在他的眼前。他好像能听得到篁怒吼的声音。
    那个时候,他动不动就会遭到怒吼。他无法读取对自己有所隐瞒的篁的真意,结果老是做出违背他意志的事情。每到那种时候他就会受到怒吼。
    最近篁不再像以前那样露骨地怒吼,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责备。不过说到对于心脏的刺激的话,这两者并没有什么区别。
    一面痛苦地想着这些,融一面重复着粗重的呼吸。也许是为了忘却身体的痛苦,他的大脑自动去选择思考别的事情。
    他一步步前进的双腿好像铅块一样沉重。明明没有穿戴铠甲或是佩戴武器。没想到单纯的身体居然可以沉重到这个地步。“融大人,还是……”
    抬手阻止了有些踌躇地对他提出建议的雷信,融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我没事。真的。……我还可以动。”
    他多少有预感。既然修行者太慎的语言并非胡说八道,那么还有十天自己就会被影子取代。
    太慎曾经断言,自己不会死。只不过如果被影子夺走了自己的意志,夺走了一切的话,那和死亡还有什么不同呢?就是因为有这颗心的存在,融才是融。停住脚步调整了一下呼吸,他抬眼凝视远方。
    在不会有阳光出现的冥界,好久未见的第一殿的灯火,正在熠熠生辉。篁和陆干在中央有一张圆桌的接待室等待燎琉。“你坐在那边吧。”
    陆干从篁的手中接下瓶子,消失在了放立在墙角的屏风后面。不久之后,他端着放了水壶和精雕细刻的琉璃杯的托盘返回这里。
    将盘子放在圆桌上,他将壶中的液体注入杯子送到篁的面前。也倒出了自己的那份后,陆干在一张制作精细的五脚椅子上坐下。
    他把杯子送到嘴边,看了一眼环手站在那里的篁。篁似乎有些紧张,好像正在烦躁地计数。
    在面对外表比自己年幼不少的陆干的时候,篁很难得会表现出粗鲁的一面。虽然他在面对燎琉的时候毫不留情,不过在面对陆干的时候似乎完全把对方当成自己弟弟看待。因为陆干也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所以对于这种对待并不觉得别扭。而且他本人也很仰慕篁,所以不会因为他的态度感到不满。鬼籍帐的事情,要怎么和他说才好呢?用双手抱着杯子,陆干拼命地进行思考。
    陆干有两位兄长。其中之一就是燎琉,另一位长期都不在这里。如果是兄长们的活,应该可以巧妙地进行说明吧?如果是不习惯位于他人之上的自己来说的话,一定会反而刺激到篁。“……燎琉要和我说的事情,会是什么呢?”篁带着危险的目光一个人喃喃自语。陆干—瞬间说不出话来。“……我想,应该是融的事情吧。”“融的?和所谓的影魂剥离之术有关吗?”“嗯……。不过,也许并非如此。”篁转向陆干。“你的口气很吞吐啊。你是不是也知道什么?”陆干拼命地寻找语言。
    他是长命的冥府王族,还没有经历过和自己的亲人永久分别的滋味。虽然他的母亲阎罗王妃很久之前就过世了,但因为那时陆干还不懂事,所以在他有意识的时候母亲已经不在身边。因此比起悲伤来,寂寞的感觉还要更强烈一些吧?篁是人类。他应该是失去了生育、抚养自己的母亲。而且。他仰望露出怀疑表情的篁。
    陆十曾经听说,在还是天真无邪的童年时代,被篁当成亲生姐姐的女官就死在了他的眼前。而那正是因为他的星宿是凶星破军。
    他之所以表现出傲慢不逊的态度,什么问题都试图一个人解决,就是因为他极端讨厌再有什·么人被自己卷入事件。
    “我还想说至少在天亮前回家打个盹呢。燎琉还需要多少时间0阿?”
    篁白天要在宫中完成作为中务省侍从的工作。就算从事晚上的工作,他也不能对白天的丁作丢下不管。
    而且融现在是那种状态。他还必须找出什么借口向皇后嘉智子以及女官彩乃进行说明,以免她们过于担心。他用于指压住嘴唇皱起了眉头。
    “最方便的借口,就是他因为触及丁污秽的存在,需要进行长时间的物忌吧;但是需要进行长达半个月的物忌的话实在有些缺乏真实感。干脆说遭遇了异形或者是被百鬼夜行带走也许更容易让人相信吧?”“我觉得不是。”面对不由自主插嘴的陆干,篁摆出了一幅清凉的表情。“我也是。”
    陆干认真地凝视篁。虽然以人界的时间来说他和篁已经打了将近三年的交道,不过对于篁的这种地方他还是有些无法习惯。
    轻轻端起为自己准备的杯子,篁小声叹了口气。杯子很薄,用手指弹上去就会发出清脆的声音。他现在的心情无比烦躁。
    太慎能够自由自在操纵惊人的术和灵力。那种程度的术者,除了太慎以外篁只知道一个人。篁本人虽然拥有庞大的灵力,但在术方面完全是门外汉。他通常都是使用武器压制异形,狩猎死灵。在那种时候不需要术。牢牢俯视着自己的左手,篁搜寻着在陆奥的记忆。
    他是在十一岁的时候获得了神弓“破军”。但是在陆奥的时候他几乎没有机会使用那个,是在被任命为冥官后才可以好好地操纵。因为那个时候身体已经记住了“破军”的控制方法,所以直到今天为止都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至今为止他其实都没有仔细去想过。为什么太慎要给与自己“破军”呢?假如他早就知道他们两人迟早都要对立,那么就不应该做这种事情。那么,他为什么会进入异貌之鬼朱焰的阵营呢?
    太慎是人类。并不是好像井上那样的怨灵。看起来也不像是对皇家怀恨在心。如果是他和朱焰之间有什么因缘的话还比较能让人认同。不过篁当然不可能知道他们有什么因缘。
    他再次把杯子送到嘴边。喉咙干渴。虽然他一直努力让心情平静下来,但是从刚才开始心脏就仿佛擂鼓般剧烈跳动。篁的第六感很强。——现在胸口的骚动却无法消失。
    就算想要认为是多心,就算想要强行赶走这个念头,预感还是在胸中卷起了重重的漩涡。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从一年前开始就一直卧病在床的枫的身影。在遭遇了恶鬼的妖气后,她的魂魄一点点受到了侵蚀。因为她的生命力正在一步步衰弱下来,所以篁才在拼命寻找能够维持她好像风中残烛般的生命之火的办法。
    而在这期间,太慎又掌握了融的性命。井上试图利用那个影子完成什么阴谋。井上的目的只可能是位于宫中的天皇。“……既然如此,干脆在宫中布下天罗地网吧。”
    对方一定会来。与其白费力气地四处寻找,这样的效率应该高得多。方针确定下来了。既然如此,就没有理由再在这里磨蹭。
    就在篁将还剩下一点液体的杯子放在桌上,起身站立起来的时候,房门打开,身材修长的阎罗王太子出现了。“不好意思,好像耽误了你们不少时间。”面对道歉的燎琉,篁摇摇头。“没关系。不过我也该返回人界了。”篁的话让燎琉瞪圆了眼睛。“你不要听影魂剥离的事情了吗?”“啊啊。  ”篁点点头,拍了一下腰部佩戴的狭雾丸。
    “总而言之,等我抓住影子后会再来的。那样只要解除术就可以了。”在篁试图从燎琉身边走过的时候,燎琉伸出手臂阻止了他。因为被他伸出来的手臂挡住,篁停下了脚步。“燎琉?”阎罗王太子轻轻瞥了一眼窗框那边后,徐徐地开口。“我不是说了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说吗?你先回来,篁。”“我回头再听好了。现在我要……”“必须现在说。”那个声音虽然沉稳,却蕴含着不容抗拒的味道。
    篁有些怀疑地皱起眉头,不过还是默不作声地返回圆桌旁边盘起了手臂。他似乎没有坐回椅子上的意思。大概是打算等燎琉说完就立刻出去吧?
    因为觉得房门关闭的声音格外响亮,陆干的脊背不由自主僵硬了一下。刚才的燎琉,挂着并非阎罗王太子也并非兄长的表情。他是第一次看到燎琉露出这种表情。
    “篁。你冷静下来听我说。太慎所使用的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让生命转移到影子上。”“啊啊,我知道。”
    篁点点头,有些在意燎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太慎名字的。他觉得,好像在自己说明之前,燎琉就已经说出了太慎的名字。“所以,首先要抓住影子才能解开术……”“无法解开。”
    带着大出意外的表情,篁屏住了呼吸。在眨了一次眼睛后,他仿佛要进行确认一般开了口。“……你再说一次试试。”
    他所发出的声音已经接近咆哮。屏息静气地坐在圆桌旁的陆干重重地吞了口口水。
    笔直地回望着周围空气截然大变的篁,燎琉用缺乏抑扬顿挫的安静口气重复。
    “无法解开。没有办法可以让一度被切离的影子恢复成原来的状态。”“不要开玩笑!”  篁的语气中充满了愤怒。绝大多数的人类,都会因为这一句话而浑身冒出冷汗吧?
    但是,现在位于篁对面的是冥府的阎罗王太子燎琉。他没有胆小到会因为篁的怒火而动摇,也没有愚蠢到连他的怒火都注意不到。明明注意到了,他还是用没有变化的语气淡淡地继续了下去。
    “你听我说。被切离的影子,会逐渐复制本体的形态。只要花上五天的时间,外表就会和本体没有区分了吧?”  影子和本体密切地联系在一起。如果伤害影子的话本体也会受伤,如果打倒影子本体也会死亡。
    “原本,影子是无法碰触的东西。就算被赋予了虚假的生命,人类的武器也无法对它产生作用。如果是你所拥有的狭雾丸,或是破军之箭的话当然另当别论。”但是,如果使用神器进行攻击,影子毫无疑问就会毙命。至今为止一直默不作声的篁,用冰冷到让人恐惧的声音说道。
    “既然如此,就告诉我不会弄成这个样子的方法。那种程度你总知道吧?”
    ·“非常遗憾,我也无能为力。没有将被切离的影子复原的术。”
    就如同一度被撕下的布料,无法完全复原一样。就算用线进行缝合,也和原来的状态不同。这与那个是同样的道理。就算夺回了影子,也无法让被夺走的魂魄完全恢复原本的状态。
    “既然如此,就叫阎罗王来!就算你无法办到,阎罗王的话也许也能有什么办法。”燎琉默然地摇头。然后,他的眼帘轻微地颤抖。
    从篁的脸孔上,失去了一切名为表情的东西。他端正的脸孔因此而变得仿佛雕像一样,让人觉得难以接近。在过了一阵后,这样的他终于张开了口。“——人类的橘,会成为接受灾难的形代。”
    失去了感情的沉静声音非常通透,清楚地回荡在整个房间中。就连只是镶嵌了精雕细刻的窗框的窗外也可以听到吧?仿佛连眨眼都忘记了一样,篁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燎琉。“你是说,原本这个灾难应该降临到我的身上吗?”那个与其说是询问,更近于确认。但是出乎他的意料,燎琉反而摇摇头。“并不是灾难。一定要说的话,应该算是被扭曲的命运吧?”瞬间,篁的眼睛中掠过了凛冽的光芒。“那种东西只是借口!”
    将不如意的事情全都推到命运上面,只会哀伤悲叹。那是只能做得到这个的人的逃避方式。但是自己不一样:他不会唯唯诺诺地遵从那种东西。假如必须被所谓的命运所左右的话,那么自己就要遵循自己所背负的“破军”的宿命,迟早毁灭掉这个世界。
    他的喉咙无比干涩。篁抓起圆桌上的杯子。一口气喝下最后剩下的那些液体,紧紧咬住嘴唇。——拥有破军宿星的人哦。恐怖的恶鬼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祸星。祸星。从小就包围在他周围的无数的异形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如此重复。
    祸星。这个身体就是祸星。仅仅是活着就会对周围造成灾害。会让倾心相对的对象全都陷入破灭。
    曾经被他当成亲生姐姐一样爱慕的女子,不就是代替自己被夺走了性命吗?那就是最好的证据。在近乎恐怖的沉默的最后,篁低声咆哮。“有什么方法能够救融?”他得到的回答非常简短。“没有。”
    篁狠狠瞪着燎琉。他的双眸中闪烁着激烈的光芒,摇曳着冰冷的火焰。“有什么方法能够救融!”微微扭曲了一下秀丽的面孔,燎琉重复了一遍同样的话。“没有。随着时限的到来,融会被影子取代。谁也没有办法阻止。”篁的表情中,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  突然,响起了琉璃破碎的声音。陆干反射性地脸色大变地站起来。  “篁!”  碎片啪啦啦地掉落在地板上。
    篁无声地握碎了手中的杯子。他好像连碎片割破手掌所流下的鲜血也没有注意到,只是牢牢地盯着燎琉。“篁,你的手……”陆干冲过去,但篁甩开了他的手。“你算什么冥府的王族!”不由自主收回了伸出的手,陆干凝视着篁的眼睛。
    在失去了感情的面容中,只有眼睛中充满了苦涩的色彩,而且燃烧着熊熊怒火。但是,那个怒火并不是针·对燎琉发出的。也不是针对陆干,当然更不是针对阎罗王。
    那是针对他自己发出的。因为是他把无可替代的妹妹以及重要的青梅竹马卷入了生命的危险中。
    血一滴滴地落到地板上画出一个圆形。面对紧紧攥拳的篁,燎琉严肃地说道。
    ,“没有办法可以救他。……除非是改变星的宿命。”“既然如此……”篁低垂着脑袋尽量压抑住声音的颤抖。“那么只要改变宿命就够了吧。”说完这句话,篁就离开了房间。这次燎琉没有阻止他。俯视着地上的杯子碎片,燎琉轻轻叹了口气。“……比起伤口来,更加疼痛的是心灵吧?”
    小时候,在还没有力量的时候,篁重要的人在他面前失去了生命。是破军的宿命让她陷入了死亡。那个,想必在他的心头留下了不会磨灭的伤口。陆干弯下身体,开始捡拾碎片。“陆干,小心弄破手……”“我没事。”陆干摇摇头,轻轻咬住嘴唇。
    “我什么都做不到。篁是破军星,冥府的王族不能干涉那个星宿。如果篁本人无法开辟出道路,那个宿命就无法改变。”
    就算明知道这些,自己却什么都无法做。这无疑让人说不出的遗憾。
    燎琉带着想要说些什么的表情凝视弟弟的背影。他张开嘴巴,踌躇了一阵,最后叹了口气。“——你都听到了吧?”兄长的话让陆干露出了奇怪的表情。这句话并非是对自己发出的。燎琉在看的是窗子那边。那里的窗子是微微敞开的。诧异地进一步打开窗户,陆干啊地叫了出来。融就坐在窗子下面。
    .他将额头压在膝盖上,悄然地坐在那里。禁鬼雷信则默默地守护在他身边。
    陆干掉转头看着兄长。燎琉是知道融在这里,在清楚他能够听到一切的前提下说出了那番话。“哥哥,你为什么……”“融也必须了解这一点。”
    被决定的自己的命运。因为就算和原本的道路不一样,他也必须走下去。一直低垂着头颅的融,用无力的声音说道。“雷信……你能拉我一把让我站起来吗?我的腿不太听使唤……”雷信默默地按照他的吩咐伸出手。
    融摇晃着站起来,向陆干询问是否可以进去。陆干点头表示当然可以,然后从窗户中跳出去伸手搀扶他。
    ·“不好意思。其实我还能行走,只是好像脑海中有点混乱。”因为亲耳听到别人说已经没有可以救自己的办法。
    既然是作为冥府王族的阎罗王太子如此断言,那么应该就是这样了吧。因为是自己这样的普通人再怎么去思考都无济于事的事情,所以也不能老是揪着这一点不放。一面如此拼命安慰自己,融一面想起了篁。
    融只是听到了声音。但是,仅仅通过那个声音,他已经知道篁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
    他在生气,在愤怒。因为让仿佛烈火一样的感情冻结了起来,他的语调才会变成那种与其说是激烈,更接近于尖锐的状态。但是,位于篁的内心深处的东西,应该和那些感情都不一样。融进入室内,因为燎琉和陆干都招呼他坐下来,所以他也就直率地遵循了他们的建议。他想起了刚才燎琉对篁说出的那些话。所谓的冥府王族,原来是比篁还不留情的家伙啊。他茫然地想到。
    但不可思议的是,他却没有怨恨的意思。因为燎琉只是说出真相而已,他不觉得燎琉有什么其它的意图。
    地板上没有被捡起的琉璃碎片进入他的视野。散落在那上面的红色痕迹让他忍不住一阵心痛。琉璃的碎片非常锐利,如果被这个划破皮肤的话,想必会相当疼痛吧?真是的。篁这家伙从以前开始就对于自己的疼痛毫不在意,让他老是忍不住要为他担心。
    就是因为无法克制的担心,所以融不管何时都想要跟在篁的后面。就算被篁抱怨,就算遭到怒吼,就算被迁怒,他还是无法离开。
    因为篁单独一人时的背影非常寂寞。因为篁那种从小就喜欢逞强的样子,让他非常的介意。想起那个小小的后背,融的胸口就仿佛压上了一块大石。
    那时候的篁,不让珠贵以外的任何人靠近自己。在珠贵去世后,就更是不肯再接近别人。那时候的融因为渴望同年代的朋友,所以总是拼命跟在篁的后面。
    因为两人的父亲是好友,所以从懂事起他就频繁地和篁见面。但是,篁总是和融拉开距离。
    是从什么时候,他开始变得像现在这样会对他说出毫不留情的台词的呢?是在枫回到小野府之后吧?不,不对,是在那之前。——那个时候我醒悟到了。啊啊,真是的,怎么会如此的迟钝呢。
    篁曾经带着哭笑不得的表情说过。从一开始的一开始,你就给我添了那么大的麻烦。但是融无论如何也想不起那时候的事情。而这一点让篁更加哭笑不得。
    在自己的生命终结之前,还能不能想起那时候的事情呢?至少要想起那个来啊。他还记得,八年前去世的女官珠贵.曾经微笑着抚摸自己的脑袋。她对自己说,少君就拜托你了。
    就在几天之后,他听说了珠贵去世的消息。据说是突如其来的急病。但真相并非如此。融是在去年,才终于知道了这一点。
    每次都是这样。自己总是什么都不知道,要等到过了很久后才听说。所以这一次,他觉得自己一定要了解一切。调整呼吸后,融仰望着燎琉开口。“燎琉殿下。”燎琉向融投注了柔和的目光。他绝对不是舍弃了融。“我能为篁做什么?”冥府的王族们,因为这句出乎意料的表示而失去了语言。融带着为难的表情选择用词。
    “虽然我相当没用,通常只能拖后腿,可是……我至少想在死前多少为篁做些事情。否则的话,就算是死后多半也会被篁毫不留情地打飞出去……”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鞭尸”这个词汇。以篁的为人来说,他确实很可能在融穿过黄泉之前先抓住他的脖领子揍他一顿。这一幕很轻易就可以想象得出来。那也是篁之所以是篁的部分。但是,融的那个感想却超出了冥界王族的预想范畴。
    不但没有责备篁将他害成了这个样子,反而首先询问自己能为他做什么。在一阵沉默后,燎琉仿佛感叹一般仰望天花板。“……原来如此,上天的安排吗?”这颗星,被安置在了破军的身边。而枫的星宿多半也是如此。正因为如此,朱焰才会渴望双星。为了用双星来填补他失去的那一半力量。
    如果获得篁的命,再将双星收纳于手中,朱焰就会形成完全的状态。到了那个时候,其他任何人都不会再是他的对手。燎琉在胸中投下了没有答案的问题。太慎。为什么?为什么要屈服于朱焰对融下手?你应该知道,那是多么危险的行为。“那个,燎琉殿下……”
    融诧异的声音将燎琉拉回了现实。现在不是向不在场的人发出疑问的时候。
    融很拼命。他想知道没用的自己也能做到的事情。不会惹怒篁的事情,不会让篁烦躁的事情,不会对篁造成压迫感的事情,不用篁来背负的事情。他想做到能想到的一切,但是已经太迟了。
    如果自己消失的话,篁的辛苦多少会减少一些吧?一想到这里,融就觉得越发的无奈。“融……”
    听到呼叫后,融转动了一下视线。位于燎琉身边的陆干,用和外表年龄相符的无助目光看着自己。“嗯?”
    他眯缝起眼睛看向对方后,应该远远比融生活了更长岁月的少年,仿佛在拼命忍耐着泪水一样握紧拳头。“为什么你可以说到这个程度?我不明白。”
    篁一向都是对融采取毫不留情的态度。甚至有的时候,就连在旁边听到他们交流的陆干都会觉得心惊肉跳,觉得真的需要说到这个地步吗?
    而与之相对的是,虽然融也会生气愤怒,也会沮丧灰心,但还是将一切都承接了下来。为什么?
    “面对那种态度,你难道就不会火冒三丈,就不会对他彻底失望吗?虽然篁不会对我采用那种口气,但我知道他对哥哥、融以及雷信他们的口气都很过分。”
    禁鬼们是从者,所以不会进行抗议。虽然雷信有时候会规劝,不过也不知道篁会听进去多少。  燎琉基本上来说还是绝对的上司。而且,篁和燎琉之间似乎存在什么确定坚固的东西,而且他们也认可这种方式。所以别人也不好插口。但是,只有融的态度,让陆干无论如何都无法认同。
    “虽然我喜欢篁,但我也喜欢你。我觉得你和精灵界的那些家伙一样是我的朋友。所以,如果你遭遇危险的话……我的胸口也会疼痛。”面对陆十尽可能采用婉转口气的关心,融轻声笑了出来。
    真的是很孩子气的台词呢。因为觉得看到了很珍稀的东西,所以他忍不住想要笑出来。
    “这个嘛……之所以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是因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哦。”
    面对不可思议地眨眨眼睛的陆干,融用手指扶着额头搜索自己的记,亿。“其实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楚。是以前那个女官珠贵告诉我的……”
  听到珠贵的名字,燎琉的眼中闪过一道光芒。但是融没有注意到那一点。“那个,我和篁最初的见面,大约是在五岁的时候……”
 楼主| 发表于 2009-3-23 17:46: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融觉得,自己当初一定是个超级内向、闭门不出的孩子。
    因为父母都是如此说的,两个姐姐也这么说,连女官们都如此表示,所以肯定就是这样了。
    如果老是闭门不出的话,将来未免很值得担心。所以关心孩子的父母将好友父子请到了他们位于宇治的山庄。那就是一切的开始。
    他没有怎么去想过为什么是山庄。多半是他的父母认为,山野比都城的府邸更加宽敞而且富于变化,适合孩子茁壮地成长吧?
    夏季的阳光增加了强度,火辣辣地落在地面上。不过,在绿意盎然的宇治,能够遮荫蔽阳的茂密绿叶要多少有多少,而且岩石的阴影处也凉丝丝的非常舒服。曾经来过这里好几次的融,因为这些细小的发现而心情跃动。好棒。看着那个踩着青草前进的背影,他如此想到。好棒。就好像拿着地图一样,对方的脚步没有一丝犹豫。“好棒。”当他发出声音后,前行的背影停下了脚步。
    转过来的脸孔就仿佛端正的人偶一样。个子比自己略高一些,体格几乎相同。体力上应该也没有太大的差别吧?
    虽然山庄周围是平坦的道路,不过一旦进入山庄后面,就能看到没有进行过人工打理的自然风貌。
    .看到对方用中途的清水清洗脸孔后,他也进行了模仿。结果脚一滑让衣服的下摆泡在了水中。
    在融哑然不知所措的时候,对方好像看不下去一样伸手把他拉了上来。
    因为灿烂的阳光,他的衣服很快就干了。而且,走着走着就不再在意了。比起那个来,对方要前往哪里更加重要。为了不被对方丢下,他只能拼命地挪动双腿。
    他觉得已经走了很远的距离。融透过郁郁葱葱的树木枝叶仰望天空。在高高的天空上是雪白的云层。而且白云正在一点点地扩大。“……我说你还是回去吧。”融吃惊地停下脚步。前面的背影也停了下来。
    虽然他一直跟在对方后面,但至今为止对方还从没和他说过话。所以他因为那个声音而有些吃惊。这还是他第一次确切地听到对方的声音。
    儿童清澈高亢的声音在树木间回荡。好清脆的声音啊。融对于奇怪的部分发出感叹。
    这里的空气明显和都城的空气不同,充满了清爽的感觉,让人说不出的说服。所以,融觉得只是行走也很愉快。尽管如此。“回去吧。在找不到回去的路之前。”“那你也回去吧。一个人的话不是很无聊吗?”融如此表示后,篁回头看向他,眉头挤出了皱纹。“我就不用了。……因为我不是一个人。”
    这是什么意思呢?融歪着脑袋思考。位于这里的明明就只有融和篁,其他什么人也没有啊。就算他转动脑袋东张西望地打量,也没有看到任何人影。“……有什么人在吗?啊,是在玩捉迷藏吗?”
    融的眼睛闪闪发亮。原来如此。这里有很多可以隐藏的地方,一定是什么人事先藏到了这里吧?这比在府中玩捉迷藏要有趣多了。融如此想到。
    另一方面,篁看到融眼睛闪闪发亮的天真无邪的表情后,以很不符合孩子身份的态度切了一声。
    虽然闪为离开都城的关系,存在恶意的异形们纷纷隐藏了起来。但是还是有好几道视线在兴趣盎然地眺望着他们。在山野上会有具备一定力量的植物精灵以及土生土长的妖怪,他们现在正兴致勃勃地观察着篁和融两人。
    在山庄内有父亲岑守和随行来的珠贵。如果发生什么的话,珠贵应该可以很快就能察觉异变,所以不需要太多的担心。而且,她曾经说过这周围的存在无害。她所说的话绝对可以相信。
    在都城的府邸中,因为会被异形们盯上,所以篁不能自由外出。走在阔别许久的房屋外面,篁大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唯一的遗憾就是跟在他后面跑来的同龄少年实在有些烦人。自己身边还是什么人都没有最好。特别是没有任何力量的普通人。篁再次用阴沉的口气说道。“总而言之,你快回去!我喜欢一个人。”
    融突然将眼睛睁到不能再大,认认真真地凝视着篁。然后,仿佛有些困惑地扭曲了脸孔。“……一个人的话,难道不寂寞吗?”
    和大家在一起会比较快乐,也能有很多愉快的事情。那样明明要好得多。尽管如此,他为什么要说那种话呢?融不是很明白。
    他不知道,篁拥有可以看见异形的力量,而且为此留下了很多讨厌的回忆。他不知道,异形的存在们每天晚上都会来折磨他。他不知道,因为异形们会聚集过来,所以珠贵以外的任何人都不想接近他。因为不知道,所以他可以若无其事地跟在篁的后面。
    篁仿佛有些吃惊地瞪大眼睛,然后突然转过脸孔。他沉默不语地再次开始行走。虽然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但融就是觉得不能离开他,所以拼命地跟在了他的后面。以小孩子的腿脚,不管走多久也不可能走出去太远的距离。但是对他们本人而言,这已经是一场大冒险。
    不知不觉中太阳已经西沉。仰望天空的话,就会发现位于地平线和天空接壤处的白云,大大扩展开来遮盖了天空。被云层笼罩的天空转变为沉重的灰色,暖洋洋的风中带上了湿气。篁喃喃自语。“要下雨了……”“咦?”转过头来的篁,好像很不快似地撇撇嘴。“我是叫你快点回去!否则就要吃苦头了!”
    那个好像是对着融发出的语言。但是感觉上存在着奇妙的不协调。篁的口气就仿佛是别人如此告诉他,他只是在进行转告而已。明明一个人也没有,篁是从什么人那里听说这个的呢?融下定决心询问。“呐,有什么人在吗?”篁没有回答。而是转身走向之前过来的道路。“啊,呐!篁!”“不要随便叫别人的名字!”“你也可以叫我融哦。”
    ‘篁有些冒火。他讨厌不肯听别人的话的人。而且特别讨厌笨蛋。
    他绝对不想和那种看不懂脸色的家伙打交道。他就是这种年纪小小就作出这样决定的难搞孩子。
    因为一直处在异形们的包围下,所以他没有好好学会和人类打交道的方式。
    过于内向的儿子,顽固的儿子。两位父亲就是因为都很担心自己的孩子,所以才来到了宇治的山庄。但是,当事人本人要到很久之后才得知这一点。
    篁快步走上归路。他不担心会迷路。因为从树木枝叶间探出脑袋的精灵们会告诉他正确的道路。虽然也有并非如此的存在,不过只要仔细去倾听分辨的话,就能立刻得知真伪。
    ·空气一口气阴暗下来,天空中落下了大粒的雨水。雨滴敲击叶面发出清脆的声音,孩子们转眼之间就变成了落汤鸡。篁一面撩起被雨水打湿后贴在额头的头发,一面暗自嘀咕。父亲和珠贵会担心。所以必须尽快回去。就在他想到这里的时候,从后面传来了悲鸣。“哇!”篁反射性地回头。
    直到刚才为止应该还在他后面的融的身影消失了。到底是怎么了?篁慌忙返回原路,结果注意到被雨水浸湿的地面塌陷了下去。原本在这附近就有一个巨大的落差,结果因为雨水的关系,这一带好像一口气崩塌了。“喂!”
    篁脸色大变地跑到崩塌的地方。能够看到好像和落叶泥土一起滑落下去的融在和这里有数丈距离的下方轻轻呻吟。“你没事吧?喂!”如果太靠近的话,自己的重量会让土进一步崩塌。篁踌躇了一阵。是丢下他去呼救呢?还是……。刚才融说过的话在他耳边响起。——一个人的话,难道不寂寞吗?篁突然扭曲了一下面孔。
    啊啊,寂寞。一个人被留下的话,肯定会寂寞的。就算知道会有人来营救,也一定会因为害怕而心惊肉跳,想要哭泣出来吧?一定会这样的。就如同自己曾经是那样一样。可是,如果这样下去的话……“喂……喂,融,你听得到吗?”融挠了挠脑袋。
    “因为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睡在山庄里面,所以老实说,直到现在我也不是很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不过,珠贵曾经说过,篁少爷救了融少爷哦。珠贵看起来好像很高兴。她很高兴篁交上了同年代的朋友。再三地表示平安没事就好。
    “一定是篁叫了人来救我吧?而且我摔下去的时候扭到了脚,还因为高烧而足足睡了两天。至今为止他经常会把这件事提出来当成攻击的种子,斥责我的迟钝……那个,我不是想说这个才对。”慌忙修正自己脱线的思考,融将内容转回了正题。
    “因为从那时候开始,就是融在帮助迟钝的我。所以至少在最后我想要为他做些什么啊。”
    至少也想要挽回一下名誉p阿。虽然他觉得好像挽回不了多少。毕竟在那之后,篁还曾经教导过笨拙迟钝的融很多东西,也帮助了他很多次。
    虽然到了现在他多少可以算是变得能干精明了,不过那也是因为有竞争对手的存在。融笑着说道。“所以我想要做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
    .凝视着仿佛理所当然般如此断言的融,燎琉静静地合上眼睛。
    ——这个性格,就是所谓的清廉正直。正确地分辨是非善恶,绝对不会出现错误。还有比这颗星更适合位于破军身边的星吗?
    他说,自己能做到的事情。能够为篁做到的事情。只有他能够做到的事情。
    作为人之橘而诞生的人,拥有替身边的他人承担灾厄的宿命。但是拥有橘姓的融,却并没有被这个宿命所左右。因为他所获得的星宿,要远远地凌驾于血之宿命之上。北斗七星第五星,廉贞星。那个就是他的魂星。
    为了牵制、保护、安抚、疗愈、抑制,以及引导降生于地面的破军星。北斗的诸星会被分配在破军星的附近。
    只要破军存在,那个星宿就不会改变。至少,在身为破军星的篁还在世的时候,包围他的北斗七星应该就不会坠落。
    ·尽管如此,廉贞星却在逐渐消失。而且,另一颗疗愈破军的星也陷入了崩溃的过程中。
    修行者太慎的术,要把融的存在从篁的身边夺走。太慎的真意并不是要杀害他,而是要将廉贞星移动到朱焰的身边吧?为了弥补失去一半魂魄的朱焰所欠缺的部分。
    如果为了阻止这一点而伤害影子的话,所有的伤害都要由融本身承担。如果击打影子融就会受到击打。如果斩杀影子融就会遭到斩杀。
    谁也无法阻止那个影魂。就算小野篁是冥官,就算他使用神器进行攻击,那些也会原封不动地反弹回融的身上。影魂本身几乎不会受到什么损害。而且,篁知道那一点。所以他无法对影魂出手。“……橘融。”燎琉发出了严肃的询问。“你能够为篁做的事情,只有一个。只有你能够做到的事情。”融眨眨眼睛,仰望燎琉。
    “但是那个,将会是背叛篁的心灵的行为。——即使如此,你也要做吗?”被紧迫的空气所压倒,陆干屏住了呼吸。融点点头。“我不想成为更大的绊脚石。”阎罗王太子燎琉来到庭院,仰望没有星星的天空。
    阳光不会射人冥界。天上没有月亮或是星星,存在于那里的仅仅是单纯的永久的黑暗。禁鬼雷信跟随在他的身边。“……篁他……”听到雷信说到一半的话,燎琉浮现出苦涩的笑容。“多半会恨我吧。”
    雷信报以沉默。池无法说,不会有那种事情。因为他位于篁的身边,比仟何人都更加了解他的个性。融所阐述的过去。因为燎琉也不是随时都在观察篁的情形,所以不可能知道那时候发生了什么。
    按照融的说法,因为一开始就是篁救了他,所以就那样养成了被篁救的习惯。如果这样下去的话,多半在死后也要一直被他所救吧?所以他至少想在死前帮助一次篁。他不知道。
    呆在篁的身边,不管被报以怎样的毒辣语言,不管受到多么粗鲁的对待,也可以一直保持笑容的融。这样的融的存在,对于篁而言是多大的心灵支柱。
    将会招来毁灭的破军星维系在这个世界,成为不让破军染上黑暗色彩的基石。仅仅是活着和篁在一起,他已经充分地承担起了这个责任。那个,就是任何人也无法做到的事情吧?
    融和陆干一起返回了人界。担心他的安全的陆干,主动提出要担任他的护卫。燎琉也同意了他的要求。而相对的,雷信现在留在冥界,在燎琉的身边陷入了沉默。转头瞥了一眼背后的雷信,燎琉思索他现在在想些什么。
    人类全都位于转生的轮回之中,完成被定下的人生。他们遵循这个定数,名字被记载在鬼籍帐中。“……枫的名字,被刻入了鬼籍帐。”燎琉能感觉到雷信倒吸一口凉气。“现在还不要告诉篁。”
    篁提出的要求就是,他作为冥官劳动,不过要以延长枫的寿命作为报酬。而且要让他活下去,枫的存在就是必不可少的。
    但是,篁本身并不知道那个宿命的锁链。他的心被其它的感情所束缚。从雷信身上转移开视线。燎琉轻轻叹息了出来。”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雷信。如果是你的话应该清楚吧?”
    禁鬼点点头。他的手抓住覆盖脸孔上半部分的面具。从摘下面具的雷信的嘴唇中,发出了缺乏抑扬顿挫的声音。
    “……应该是,十岁的时候。他偶然听到了已经确定要去陆奥赴任的父亲和右大臣的对话。”
    金色的长发遮盖了雷信的素颜。通过气息察觉到他摘下面具的燎琉,并没有回头。“……是吗?”燎琉闭上眼睛。那么篁,是在八年的时间内都一直假装不知道了。
    所以他离开了都城。直到在经过五年的岁月后返回都城之前,他的心一定都很乱吧。既然他决定回来,也就是说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吧?
    “就算背负了几乎让人忍无可忍的重担,篁也不得不向前行进。那个就是定数。”
    “如果是定数的话还可以改变吧?但是篁所背负的不是命运,而是宿命的重量。”
    听到雷信和平时完全不同的语气后,燎琉睁开眼睛。他深色的眼睛巾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既然如此,我来问你。脱离转生之轮,不惜让自身堕落为鬼的你。”雷信的肩膀颤抖了一下。
    直属冥王的异形,禁鬼。他们原本都曾是人类。但是,在原本应该遵循转生轮回的时候,他们却主动选择脱离轨道,化身为异形。
    禁鬼们已经没有转生的余地,如果失去性命,他们的魂魄就会烟消雾散,什么都不会残留下来。
    即使明知道这一点,他们也有必须去做的事情,所以他们才会出于自己的意志斩断宿命的锁链。“你,没有后悔吗?”“没有。”雷信没有一瞬迟疑地断言。
  “不可能有的。就算抛弃下一个人生,抛弃一切,也要贯彻唯一的意志。这个念头绝对不会有所改变。”再次戴上面具,雷信抬起头来。“因为我就是为此而抛弃了原本应该获得的一切。”
 楼主| 发表于 2009-3-30 11:20: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之所以会梦见以前的事情,也许就是因为存在预感。返回家里的篁,没有换衣服就直接靠在柱子上,凝视自己的右手。“……已经,十三年了吗?”在橘家的宇治山庄,他第一次见到了那个看起来就很迟钝的孩子。
    因为脉动的疼痛而皱了皱眉头,他瞥了一眼丢在一旁不管的左手。被琉璃碎片切开的皮肤中渗透出了新的血液。因为无意识地动用了左手,所以迟迟没能痊愈。『篁大人,我来为你包扎。』篁眨了眨眼睛。“雷信吗?融怎么样了?”
    『他在府中休息。距离上朝还有一些时间,你还是先睡一觉比较好。』篁缓缓地摇头,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不用了。睡着的话好像就会做梦。”而且那会是,超级的噩梦。
    用右手覆盖住眼睛,篁重复着浅浅的呼吸。身体因为疲劳而渴望休息。但是精神却乱成一团让头脑无法休息。在合上的眼帘背后,几个情景浮现出来又很快消失。他想起了朱焰凄绝的妖气,以及枫倒下的身影。
    一年前被那个恶鬼所打破的结界,在阎罗王太子燎琉的帮助下变成了更为坚固的结界。只要在那里面,枫就是安全的。
    虽然他想要如此相信,但是头脑的某个角落却响起了警钟,表示这样不行。
    如果不是留在门己身边就不会遭遇危险。枫也好,融也好,都是因为在篁的身边才会遭遇那种苦头。他紧紧咬住嘴唇。
    所以他才再三教训他,让他不要插手进来。因为危险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降临,因为你这个普通人什么都做不到。所以不要随便跑出来!他·而再、再而二地如此对他表示。“……唔。”燎琉断言,已经没有办法。融的性命会被影子取代。
    不能放弃。要在时限之前抓住影子,打倒太慎和朱焰。那样的话一定可以发现活路。I——篁大人。』
    是关心的声音。大概是在意覆盖住眼睛的篁是否在休息。他静静地回答。“怎么了?清岚。”接受他的命令去搜寻井上的禁鬼们回来了。
    隐形的清岚和万里已经有了若干程度的恢复,虽然还算不上完全。禁鬼们都拥有高超的治愈能力。但并非是不死之身。
    篁不想让他借用的禁鬼们负伤。因为他无法忍受再有人因为自己而负伤。
    朱焰很强大。要打倒那家伙就必须借助禁鬼们的力量。所以他才让禁鬼们跟随自己;一·旦事情了结他就打算把他们送回冥府。
    篁傲慢的口气背后的这种感情,阎罗王和燎琉都正确读取了出来。正是因为他们明白,篁才觉得无比别扭。虽然他不是想逞强,可是他讨厌让人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非常抱歉。井上和修行者的气息都消失了……』是吗?轻轻嘀咕着,篁叹了口气。
    既然他们跟随厂朱焰,那么在那个鬼的妖气守护下巧妙地隐藏身影并非困难的事情,除非是那些家伙们自动跑出来。否则要掌握他们的踪迹就很困难。
    “井上的目标是王上。所以你们要注意大内周边。一旦有什么异变,不分大小都要进行禀报!”『遵命。』
    清岚和万里的气息消失了。禁鬼雷信虽然就守在附近,但如果自己不召唤的话他不会出现。剩下的玻凛和炯华被他派遣去保护枫。虽然可以确定就在府内,但具体的位置却不清楚。
    很快就要天亮了。如同雷信所说的那样,还是休息一下比较好。虽然很清楚这一点,但神经偏偏越来越敏锐。在这种状态下和敌人对峙会出现失态的。如此呵斥着自己,篁再度深呼吸了几次。没事。现在还没事。命运可以改变,可以推翻。“……哥哥。”篁猛地倒吸一口凉气。他慌忙转动视线,脸色苍白的枫拿着手烛伫立在那里。篁反射性地站起来提高了声音。“枫,都这么晚了你还在干什么?会影响身体的。快点去睡觉……”
    冬夜的寒气会让身体冻结。枫的身体原本就很虚弱,如果还在必须休息的时间到处乱走,会有什么结果当然显而易见。
    枫向前踏出一步,结果身体突然一阵摇晃。眼看她手中的手烛就要掉落,不过篁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那个,同时支撑住了枫的身体。“笨蛋,你搞什么呢?”听到责备的枫微微扭曲了一下面孔,用双手轻轻包住篁的面孔。“哥哥,你怎么了?”
    冰冷的手指碰触他的面颊。看到在枫的眼睛中闪动的不安后,篁一下子失去了语言。枫紧紧抓着篁的衣服,眨了几下眼睛。“我做了梦。小时候的梦,哥哥你……”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
    就在胸口觉得无可救药的疼痛时,她苏醒了过来。虽然知道是梦,但焦躁还是无法消除,只有不安一点点扩大。所以她坐立不安,不由自主来到篁的身边。
    篁寻找着应对的语言。但是膝盖唐突地失去了力量。他腿一软跪在地上,但是日光还是无法离开也随着他蹲下的枫的面孔。
    冰冷的手指抚摸着他的脸孔。真的很冰冷。但即使如此,那个手指内也确实流淌着血液,证明着她还是活生生的人类。“好难看的脸色……你到底……”放下手烛,篁屏住呼吸。她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什么都无法说。即使如此。篁维持着无言的状态,将自己的额头贴在枫的肩膀上。“哥哥……?”即使枫的声音在耳朵附近响起,他也什么都没有回答。
    只不过,他握紧了手掌。仿佛自虐一般紧紧地握住被琉璃碎片划破的伤口。在胸口,在更深的地方,他叫喊着。是我的错。枫之所以会虚弱下来,融之所以会面对危险。全都是,全都是我的错!可是不管如何责备自己,也还是觉得不够。他所背负的破军的宿命,会把和他接近的人拖向破灭之路。
    “…………………………”,
    枫用手指轻轻地梳理屏住呼吸的篁的头发。
    兄长将额头架在自己的肩膀上一动不动。他一言不发,仅仅是依偎着枫而已。仅仅如此,枫已经察觉到篁被逼入了走投无路的境地。
    篁什么也不说。但是这个无助的姿态,就仿佛在诉说请你留在这里一样。所以枫维持了这个姿势。
    平时永远自信心满满的兄长居然会表现出如此无助的一面。一定只有在自己面前时才会这样吧?结束了寿命的人类魂魄,将会前往冥界。
    在按照转生之轮的安排再度获得新的生命之前,魂魄都会逗留在冥界。
    但是,也存在不被容许转生的魂魄。那些作恶多端的污秽魂魄会被打落到冥界的最下层,转化为恶鬼的样子。而在它们通过再三的苦修而净化污秽之前,都无法进行重生。朱焰在这样的冥界最下层,打开了通向人界的道路。
    道路很快就会被封闭。但是在封闭之后他又打出新的洞孔,把异形释放到人界。
    守护都城的天孙后裔,会为了铲除恶鬼怨灵而削弱力量。用来维持保护大内的结界的力量会逐渐削弱,天皇的生命也会遭到消耗。“破军星,小野篁呢?”听到朱焰的话,太慎抬了抬下巴进行示意。井上和以惊人的速度复制了融的外表的影魂就伫立于那里。
    “橘融,也就是你可以自由地出人大内。而且,你被容许接近天皇身边。”影魂用没有表情的脸孔听着这番话。井上勾起鲜红的嘴唇,浮现出残忍的笑容。“你去吧。装成人类的样子接近天皇,用刀斩下那家伙的首级。”
    那之后,让他当场自尽似乎也是很有趣的事情。今上帝的皇后就出自橘氏。如果由此认为橘氏生出反叛之意的话,那个女人就会被剥夺皇后之位,橘氏一族也都会被处死吧?听到井上从喉咙深处发出的笑声,太慎进行了制止。
    “你打算让廉贞星陨落吗?我可是为了让他成为朱焰的助力才使用那个术的。”“你居然直呼吾君的御名!无礼!!”
    井上猛地睁开眼睛,向太慎发出呵叱。她的双眼中闪动着危险的光芒:“妾身并不相信你。妾身相信的就只有吾君。”
    在她生前,就连她的丈夫光仁帝都对她产生怀疑。所以她不相信任何人也并非奇怪的事情。”但是,如果廉贞星陨落的话,‘吾君’也会为难的。”
    “住口!那家伙是前所未有的上好棋子!可以断绝可恶的桓武帝血统的……”“井上。”异貌之鬼伸出手,打断了露出陶醉微笑的女子。“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不过这次还是尊重太慎的意见吧。”朱焰其实也没有对太慎放心。
    这个奇怪的修行者在一年之前突然出现,自称和自己是属于同一阵营的。但询问他理由的话,他却胡扯什么是因为厌倦了这个世界。再进一步追究,他就表示是因为自己失去了重要的人。他说失去的人无法回来,所以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留恋。
    当询问是否是女人后,他陷入了沉默。朱焰没有进一步追究,容许他留在于自己身边。
    朱焰失去了一切。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应该也拥有无可替代的人。但是那个人被夺走了。所以他堕落为鬼。朱焰的脑海中,掠过了小野篁的妹妹,枫的身影。
    在他的心中,因为被憎恶和仇恨所炙烤,作为人类时的记忆已经被抛弃到了黑暗中。但是,他心烦意乱地在渴望着什么人。
    他曾经穿过连接冥界的道路,在那里进行搜寻。不过他的努力以徒劳告终。毕竟是久远之前的魂魄,说不定早就已经进入了转生轮回。
    朱焰在枫的体内看到了怀念的光芒。让自己心烦意乱的就是那个光吗?那么,那个人是谁。不知道。
    就如同人类的魂魄位于没有终结的转生轮回中一样,他的心也被没有尽头的感情所囚禁。“……廉贞的魂魄,还是在我的身边比较好。”朱焰向影魂伸出手。
    他需要的是星宿。不是影子所形成的外形。另—方面,井上想要的是融的外型,而并非魂魄。太慎震动了一下锡杖。嚓啦,金属声响起。
    “既然如此,就把廉贞星的外形和魂魄分开。但是,在只有空壳的状态下影子无法行动的。”你打算怎么办?当太慎用目光如此询问后,井上用扇子遮盖着嘴角轻轻嗤笑出来。
    “你以为妾身是什么人?跟随妾身的可爱孩子们可是要多少有多少。”
    仿佛是缠绕着她的身体一样的黑色瘴气。爱怜地抚摸了一番那个,井上用扇子前端指住了影子的喉咙。“去砍下今上帝的首级……”
    结束了在中务省的职务,在接近黄昏的时分,篁获得了晋见天皇的机会。
    因为季节的关系,现在太阳落得很早。甚至于任寿殿都因为夕照的日光而变得刺眼。
    在西侧拉起了遮阳的帘子,在几个年轻人的包围下,今上帝看起来,心情非常愉快。
    看到人内的篁的身影后,最先提高声音的人呈兵部卿宫家的嫡子将义。“啊啊,篁。我刚才正在和王上说你们的事情。”篁淡淡一笑。“那可真让人害怕呢。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呢?”
    “不是什么糟糕的事情。因为融的婚事终于定下来了,所以我们正在商量要怎么为他进行祝贺。”鹰司守继挥挥手,仿佛要征求同意——样将目光转向天皇。完全看不出来已经年过三十的今上帝,在年轻的面孔上浮现出微笑,对此进行了回应。“还有,我们还要召开安慰伤心的贵仁的宴会。”
    至今为止一直沮丧地呆在那里的贵仁,仿佛忍无可忍一样叫了出来。“王上!拜托您就不要再说了!”结果所有人都哄笑出来。
    在今上帝的身边坐下,篁苦笑了出来。因为这位天皇的性格子易近人,所以很喜欢在私人时间把年轻人召集到一起。虽然其他人毕竟不能和他同席,不过至少可以坐在榻榻米上。而且是在近到伸手就能碰到的距离。
    心情愉快地露出笑容的今上帝,因为篁的身边没有那个平时形影不离的身影而有些诧异。”篁侍从,怎么没有见到融少将啊。这是怎么了?”
    虽然还没有进行过正式的手续,不过由于嘉智子和右大臣的完美策划,融和彩乃的婚事已经成为了公认的事实。因为今上帝一向把融当成弟弟看待,所以眼看他喜事临门,会从心底感到高兴也是理所当然。“啊……”篁带着为难的眼神笑了出来。
    “昨天晚上他去我家拜访之后,回去的路上似乎撞到了糟糕的东西。……多半是他迷迷糊糊地遇到了异形之类的东西吧。”因为撞了邪所以不能人内晋见,这个算是相当好使用的借口。
    大家都带着遗憾的神色面面相觑。原本他们都准备好,今天见到融之后要好好取笑他的。面对意气消沉的将义等人,篁露出了深思熟虑的表情。
    “……我上面所说的只是表面上的理由。多半是因为他害怕你们的起哄,所以才特意当了缩头乌龟吧?你们不要太过欺负他哦。”
    毕竟那家伙对于那么一目了然的投注向自己的感情都没有注意到,最后还要劳烦看不下去的皇后陛下把周围人都卷进来。这么迟钝的家伙,对于这样的急速展开当然会不知所措吧?
    ·面对一脸清凉、毫不犹豫地如此断言的篁,守继忍不住喷笑出来。“啊哈哈。确实呢。毕竟融不单单是内向,而且是相当迟钝呢。”
    “我原本还想说,正好可以趁着这个空隙,趁着这个空隙努力一下的说……”拍了拍几乎要哭出来的贵仁的肩膀,将义用安慰的口气说道。
    “算了算了。你想啊,以你的条件想找什么样的对象找不到。把这份悲伤转换为动力,为了明天的邂逅而努力生活下去吧!”“没错没错,贵仁。女人又不是只有彩乃而已。”“你们几个,你们几个,不要以为不关己事就……”“实际上确实不关我们的事呢。”贵仁将矛头转向了盘着手臂随声附和的篁。“对了,篁你自己怎么样?”“什么?”
    “不管怎么邀请,小野侍从大人都从来不动容。大家都传说小野大人已经有了意中人呢。”
    因为自己的失恋被当成了下酒菜,贵仁当然想要找出条逃路。而他所提出的就是这个,守继和将义立刻被这个话题钓住了。“没错没错,我也想要知道:”
    “我也是。篁,到底怎么样啊?干脆配合融的好事,你也赶紧定下来吧。  ”三人都兴致勃勃地探出了身体。
    篁用扇子顶着下颚,露出了思索的表情。然后,他展露出清凉的笑容。
    “—个弄不好,恋爱之路就会被恶作剧的流言所打扰。所以就请你们放我一马吧。”他悠然地展开扇子遮盖住自己的面孔。“……开玩笑啦。其实只是我现在没有时间考虑那个而已。”篁干脆地合上扇子,大大叹了口气:
    “好像有什么人觉得有趣,在那边竖起了耳朵哦。如果随便传出什么流言的话,我也会头疼的。”屏息静气地在旁边窥探的女官们,慌忙返回了自己的工作中。“你说的没错。”  完全被岔开的将义等人,放弃了进一步的追究。如果过度执拗的话会招惹篁的不快吧?虽然真心追究下去也不是不行,不过那样就给愉快的氛围泼了冷水。  他们也到了该要认真考虑将来的年岁。而打头阵的人就是融。在高兴的同时,他们也有些许寂寞。
    伤心的贵仁也就罢了,守继已经有中意的对象,将义以前也曾·经给枫寄送过书信。但是因为都没有得到回答,所以他们的心思现在也转到了其他对象上面。
    而在他们之中,只有篁从来没有类似的风流韵事。是不是他已经有了暗中来往的对象呢?虽然大家各有想法,不过都没有直接提出来。篁调整了姿势。“对了,我有事情想要和王上商量。”听到篁希望密谈的口气,察觉到他意思的三人都离开了席位。等三人的气息完全远去后,篁终于开了口。“王上……不,神野大人。”“你要叫我神野吗?怎么了?”
    不再是作为统率大和的今上帝,而是变成具有强大灵力的术者神野的表情,男子严肃地发出询问。篁也一改刚才柔和的态度,转而表情紧迫地开口说道。
    “异貌之鬼朱焰和仇恨皇家的怨灵井上袭击融夺走了他的影子。我想迟早井上都会来袭击天皇。”“那么?”打开手中的扇子,今上帝催促他说下去。
    “如果不能在时限之前夺回影子,融就会失去生命。为了诱出井上,我想要拜托神野大人。”第二天,今上帝突然决定要前往伊势。而且一去就是几天时间。
    虽然也许只是天皇的一时兴起,不过因此而被左右得团团转的人还是不在少数。
    在府邸中从女官口中听到这件事的融,因为想到了什么而露出思索的表情。
    体力一点点在下降。昨天还可以爬起来走到庭院去,今天却连这一点都无法办到。
    突如其来的疾病让家人们非常担心。但是因为无法说出真实的情况,所以他只能被一而再再而三地追问。
    意料之外的事态让他的心乱成一团,心脏就好像擂鼓般剧烈跳动无法平息。在想到心脏是不是会就这么破裂的时候,他突然反而想通了什么一样。“怪不得会有人因为相思病而死去啊……”
    这么说起来,他以前曾经见到过由于过度相思而让魂魄脱离身体的女官呢。他茫然地想到。
    据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天皇的出发就在明天。说起来实在是很着急了。融吸了口气。瞥了一眼放置在书桌上的琉璃小瓶。
    那个是昨天晚上把他送回来的陆干给他的东西。据说里面是桃之药酒。如果喝下去的话,至少可以活动身体吧?天皇的外出。作出这个计划的人多半是篁。
    井上想要断绝天皇的血脉。但是,如果天皇身在大内,处于结界和橘的守护下的话她就无法下手。所以篁是故意把天皇调到都城外,就此布下陷阱吧?据说天皇在外出的时候,会去东山后面的寺院参拜。融横躺下来仰望天花板,轻声笑了出来。
    东山。位于仇野,也就是鸟边野的东面的寺院。——你的意图太明显了,篁。“你是向王上低头了吗?”
    那样的自己,为了我,收起自己的自尊,扭曲自己的意志,将王上都卷了进来吗?
    如果是那位陛下的话,也许确实不会面对普通人的危险吧?因为就算井上本人对他展开袭击,他也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打退对方。那个是融绝对无法做到的事情。凝视着自己的双手,融咬紧嘴唇。燎琉曾经对无能为力的自己说过。有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情。既然如此,我就一定要完成这唯一的一件事。“所以,篁。你不要太勉强自己……”他有想要想起来的事情。至少也想要想起那个来。在最开始的时候,在最初的最初,自己就已经给篁添了麻烦。自己跟在他的后面,却掉落到斜坡下。他的记忆就到此为止,剩下的只能眺望天花板发呆。
    在那期间发生了什么。如果可能的话他想要想起来。然后,在切实地想起来之后。他想要和篁说一声,抱歉,给你添麻烦了。今上帝的外出伴随着众多的随从。
    因为不可能带着所有这些人去深山里面,所以今上帝只带着几个人前往了寺院。
    是乘坐轿子的缓慢行动。在到达寺院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沉。因为出发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许是在预定范畴内。过了半夜。
    在寺院临时准备出来的御帐中休息的今上帝,感觉到了一阵暖洋洋的风。“……王上。”一个熟悉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
    今上帝披上外袍,静静地走出了御帐。室内已经看不到人影。连守夜的人都不在的状况很明显极为不自然,但今上帝似乎没有放在心上。
    终于在天空中露出身影的下弦之月,照出了守候在格子窗对面的人的影子。今上帝向门口移动。那个人影也随着他移动。今上帝停下脚步,那个人影也停了下来。“……这么晚了,出了什么事吗?”
    静静地进行询问后,那个耳熟能详、但却存在着某种违和感的声音传了过来。“其实是……接下来就要出事!”
    格子窗对面的人影瞬间拔出腰部的佩刀,用力地向今上帝挥下。他似乎是想把今上帝连同格子窗一起一刀两断。但是,预料到这一点的今上帝一面后退一面敏捷地避开了他的攻击。
    影子用身体撞破格子窗冲了进来。他手持佩刀,用能面一样的面孔凝视着今上帝。那张脸孔,是橘融的。“融……!”
    融朝惊愕的今上帝挥刀,脸上挂着好像贴上去一样的嗤笑表情。被称为右近卫府第一高手的橘少将的剑术,有时候甚至被人评价为神乎其神。“你干什么!?”
    今上帝提高了声音。面对持刀的融,赤手空拳的今上帝自然无法抵抗:
    即使如此,今上帝还是拼命地一面避开攻击一面寻找退路。而融则好像觉得立刻就杀掉了他并不好玩,所以摆出一副戏耍的态度。漂浮在空中凝视这一幕光景的井上,有些怀疑地皱起眉头。“……奇怪。”
    明明已经闹出了这么大动静,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赶来呢?而且话说回来,光是今上帝居然会单独呆在这里就很奇怪了。如果是微服私访也就罢了:以天皇的身份出游怎么可能没有守夜人也没有侍者。在躲避融的攻击的过程中,今上帝跳到了外面。
    今上帝轻盈地落在草地上,发现了由于月光而留下长长影子的女人在空中的身影。
    在看到男人仰头确认自己的脸孔的瞬间,井上的内心就被憎恨所充斥。“山部……”那是今上帝的父亲桓武帝在即位前的名字。
    也是逼死她和儿子他户王的宿敌。就是为了报复那个男人,井上才会被徘徊于漫长时间中的瘴气所吞没。“去死吧!”井上打开扇子横向扫去。在漆黑的扇子一闪之后,今上帝挂满惊愕色彩的头颅就飞了出去。鲜血四散。铁锈味在夜色中扩散开来。交替打量着滚落的头颅和尸体,井上发出高亢地哄笑。
    “你知道厉害了吧!山部!从妾身和他户手中夺走大和的贼子!影子!用那把刀把那个可恨的身体切碎,让他成为野兽的食物!”复制了融的外表的影魂,面无表情地挥动佩刀。
    风唰唰地吹过。就在流动的云层遮盖住月影的时候,她的耳边响起了锐利的声音。“——好恶劣的兴趣啊。”井上吃惊地向周围打量。
  寺院消失了。不仅仅如此。应该被她打倒的今上帝的遗体,四散的血液,还有房子什么的,一切都消失了。剩下来的,只有竹林中的草地而已。风再次吹动。潜藏在竹林中的小野篁,举起了“破军”。
 楼主| 发表于 2009-3-30 11:21: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在眼看就要出发的时候,今上帝突然取消了仓促决定的前往伊势的计划。虽然感觉到不满,但是臣下们又绝对无法把那些话说出口。所以今上帝只好承受了臣下们抗议的视线。尽管已经过了半夜时分,不过他的周围还是聚集了众多高官。其实也可以解散了吧。今上帝轻轻叹了口气。
    他难得会这样乱来。因为外出的决定太过仓促,所以在准备的时候有些操劳,因此刚刚出了都城身体就感到不适。
    天皇的不适当然是大事一件。所以就算在手忙脚乱、好不容易准备好外出时突然中止计划,也没有人会对此进行责备吧?
    不过因为这个缘故,被打乱计划的臣下们也被紧急召集到一起,结果他们看到的却是身体突然又恢复健康的天皇。所以这也算是他们能做到的无声的抗议吧?因为没有人能当着天孙后裔、统率大和的天皇之面进行抱怨。不对,虽然心里这么想,但今上帝马上又进行了否定。
    如果是篁的话,一定会堂而皇之地说出来吧?而且是清清楚楚、尖锐到让周围其他人都脸色发青的程度。因为可以轻易地想象得出那个画面,所以今上帝轻轻苦笑。
    到了那个地步,能够阻止篁的就只有他的好友融。因为不会被他的那种气势所压倒的人,也就只有融而已了。
    在这一年的时间中,篁掌握了能让年高德重的参议们也失去语言能力的魄力。
    虽然不能不喝下并不想喝的药,但是没有办法。毕竟是那个篁向自己进行了拜托。
    但是,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也就到此为止。因为他本人不能出面去和怨灵们对峙。
    虽然为了多少帮上一点忙,他在东山做出了影子,不过不知道那个能不能派上用场。井上愕然地凝视着篁。
    在那之前一直存在的寺院、住房、侍从们,还有可恨的今上帝哪里去了?瞪了一阵篁后,她的嘴唇终于颤抖了起来。“可恶……破军,这是你的圈套吗?”
    这是为了引出井上和影魂的圈套。如果今上帝行动,憎恨皇家血统的井上必然也会行动。她绝对不会把这件事交给其他任何人。她绝对会试图亲手报仇雪恨。篁看准了这一点。
    今上帝也拥有术师神野的一面。为了从向自己寻仇的恶质存在手中保护大内,他以前曾经创造过和大内完全一样的影之大内。篁拜托他像那次一样,将今上帝的影子送到东山。
    在今上帝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他曾经表示作为诱饵的话只是影子恐怕还不够,所以打算亲自出动。但是篁拼命地阻止了他。他说他需要的只是个外壳,用不着王上跑上去出风头。仔细想来的话也算是说了很失礼的话呢。
    虽然被他这么数说的那位表情不太好看,不过篁当然不会在意这种细枝末节。“漂亮啊。”
    他对于今上帝完美地骗过井上和影魂的力量表示叹服。直到刚才为止还存在于这里的建筑物摸上去明明有触感,御帐也会随风飘荡,而今上帝的影子就好像他本人真的位于那里一样。
    在今上帝的头颅飞出去的时候,就算明知道是冒牌货,篁都出了一身冷汗。
    ‘用光箭对准井上,篁发出怒吼。“井上!你的命运就到此为止了!!”“住嘴!”怒火中烧的井上大吼。然后闪动了扇子。
    突然,树林的远方产生了恐怖的气息。那些在一瞬之间就数量激增,并且发出了让人发毛的咆哮。醒悟到那是什么后,篁倒吸一口凉气。“连接冥界的……孔”“你说的没错!破军!真正要在这里送命的人是你才对!”
    篁切了一声。打开次元孔的人果然是井上,在她背后的应该就是朱焰吧?虽然不知道他们搞出这种名堂是有什么打算,但至少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和人界有仇。
    “万里、清岚、雷信!堵上次元孔!立刻去讨伐从那里爬出来的恶鬼们!  ”能感觉到三个气息瞬间飞翔出去。
    玻凛和炯华位于枫的身边。他们以外的禁鬼全都被派去对付次元孔,所以篁是孤身一人和井上以及影魂对峙。“哦……也就是说你以为自己一个人就能对付妾身和影魂吗?”
    仿佛是觉得区区的人类也敢小看自己。怨灵的双眸中燃烧起了愤怒的火光。用漆黑的扇子指着篁,她反复咆哮一般说道。“影子啊……杀了你的友人!”
    扭曲着血一样的红唇,井上发出凄绝的嗤笑。在她的催促下,影魂用白刃对准了篁。
    在月光照耀下,影魂已经拥有了和融本人没有两样的外表。以至于就算知道他是影子,篁的心中还是产生了轻微的动摇。“呐,篁……”篁吃了一惊。是融的声音。
    影魂在笑。用篁熟悉的面孔,用那张亲切温厚、受到所有人喜爱的面孔。然后,他用和篁所熟悉的那个声音并无两样的声音说道。“我真的,非常讨厌你。”  在收到最下层再次有次元孔被刺穿的报告后,阎罗王王子陆干和士兵们一起赶往现场。
    这次被打开的孔,和至今为止的规模完全无法相提并论。就仿佛要把在冥界最下层蠢蠢欲动的恶鬼们全都引诱到人界一样。“这样下去的话,事情就不得了了……”
    陆干的表情被焦躁所扭曲。不仅仅是恶鬼们,在最下层打开的次元孔也许还会对停留在其他阶层、等候转生时刻的魂魄们造成影响。
    如果应该转升的魂魄们被释放到人界的话,调和就会被打乱,鬼籍帐也就失去了意义。“陆干殿下,那个……!”士兵之一脸色大变。有一个直径达到数丈的漆黑之孑L。风正在朝着那个孔吹去。
    陆干跑到孔的旁边向里面窥探,他从中感觉到了位于远方的异貌之鬼朱焰的妖气。朱焰就位于和这个孔相连接的地方。“唔……”
    陆干被想要跳脚的感觉所左右。如果现在跳进去,不用费什么劲就可以杀到那个恶鬼的身边。
    朱焰总是把自己隐藏起来;他用围绕在身边的瘴气巧妙地切断气息,然后躲在什么地方筹划阴谋。  但是,冥王一族不能主动干涉人界。因为如果他们插手就会打乱上天的定数。
    即使同时和双方的世界产生关联也不会造成影响的,就只有拥有破军宿命的小野篁。否则的话,就算他拥有庞大的灵力,也不可能成为在人界和冥界之间来往的冥官。
    作为冥界王族的陆干,拥有远远比人类强大的力量。如果能够用这个力量去帮助篁的话,他所背负的重担一定会得到大大的减轻吧?但就是因为不能随便插手,所以才让人格外不甘心。拼命地抑制住汹涌而上的感情波动,陆干回头看着土兵们。“堵住次元孔。——还有,向阎罗王太子报告这件事!”阎罗王太子,察觉到了次元孔的出现。而且,他也察觉到篁把禁鬼们派遣去对付恶鬼。
    通过刚才陆干所发送来的报告,他确定了打穿次元孔的就是朱焰。推测出朱焰的目的,燎琉的眼中出现了危险的光芒。“……是为了寻找吗?朱焰。”
    但是,你所寻找的人并不在这个冥界。你以为距离那时已经过了多久。魂魄会遵循转生之轮再度降生于人界。转生就是像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进行。在你长眠于仇野的期间。
    其实继续长眠下去就好了。那样的话,你也不会渴望到这个程度了p巴?但是……燎琉摇摇头。
    “……既然破军已经再度降临于地面,那个就是太过勉强的希望了吧?”小野篁诞生了。从那一刻开始,所有的命运之线就已经开始编织。现在禁鬼们,正在狩猎从次元孔跳到人界的恶鬼们。那个情形被放置在桌上的水盘照了出来。将手伸向清澈的水面,燎琉徐徐地开口。“……雷信。”
    叩击房门的声音。冥府十君主之一的第一殿殿主阎罗王停下手抬起面孔。“进来吧!”听到他的回答,房门打开了。出现在门口的是他的嫡子燎琉。他动作优雅地进入室内,静静地合上门,来到桌子前面。“我接下来要出去一下。”“去哪里?”燎琉从放在箱子中的文件中抽出一张纸。“就是制作这个文件的人的身边。”阎罗王露出严肃的表情。“篁的身边吗?”“是。”将文件放回原处,燎琉表情认真地继续说了下去。“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会触犯戒条。”“燎琉。”仿佛要阻止父亲一样抬起手,阎罗王太子严肃地说道。
    “因此,我留下作为太子所被赋予的一切力量。如果我没有回来的话,就请您把一切都交给陆干。没有问题吧?”看到他决然的神色,阎罗王眼中的危险色彩加重了几分。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明白了。”面对终于给出回答的父亲,阎罗王太子露出了轻轻的微笑。“再见。”他曾经想过。就算想过,也绝对没有说出过口。为什么你总是这个样子,为什么你总是能笔直地看着我呢?“……唔。”这是冒牌货所发出的语言,篁明白这一点。但是,就算头脑理解了,那句话还是深深地刺人了他的心头。
    篁的脸孔显而易见地僵硬了起来,井上并没有错过这一点。拥有妖艳性美丽的她的瞳孔染上了喜悦的色彩。
    ·那个曾经让她如此烦躁的可恶可恨的人类青年,现在毫无疑问地产牛了动摇。“多么的脆弱啊……”就算想要抑制,笑声还是泄露了出来。小野篁维持着手持神弓“破军”的状态站立在那里。
    在他的眼前,夺走了橘融外表的影魂手持佩刀。在夜半时分的月光照耀下,佩刀的刀刃熠熠生辉。
    从篁的脚下延伸出的影子快要碰到了融的腿。另一方面的融却没有影子。因为这个融本身,就是被从本体上切离下来的影子。篁强行让自己振作起来。那个只是冒牌货。并不是融。狠狠地瞪着影魂,篁压低声音咆哮。“……胡说八道……!”
    从相遇的时候开始,融就没有否定过篁。他从来没有使用过那种语言。不管自己采用多么过分的口气,多么过分的态度,他在生气之后,还是会耸耸肩膀说,算了,真拿你没办法。那就是,融。“……你没有听见吗?我是说,和你在一起,我会很头疼。”握紧佩刀的刀柄,融露出露骨的厌恶色彩。“你给我带来了灾祸。为什么我必须要死掉呢……”
    篁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握住“破军”的手加重了力量,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篁咬紧嘴唇,自己安慰自己。冷静。不要听。这个只是单纯的影子。并不是融的真心。他弯弓搭箭,用光箭的箭头对准了融,但是却无法拉动弓弦。
    如果射出去,融的生命就会有危险。如果伤害到复制了外形的影魂,融本身也会受伤。“可恶……”一点点地逼近篁,影魂继续说了下去。
    “呐,你听到了吗?遇到不想面对的事情就堵上耳朵、闭上眼睛。你就是只会挑选对自己有利的事情,你就是这么活下来的。”“……住嘴!”
    “我不会住嘴的。没错。你就是像这样,完全不肯听我说什么。我已经受够了你的这种部分。”在不紧不慢地缩短了距离后,影魂一口气挥动了佩刀。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攻击的篁,一面调整姿势一面转动视线。井上停留在半空,凝视着两人的交手过程。就在那个瞬间,佩刀闪烁着白光再次向篁袭来。
    篁切了一声掉转身体。光箭的光芒从“破军”消失,只有鸣弦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鸣弦是可以击退魔物的神事。但是,井上却似乎完全不在意,而且还觉得很有趣一样放声笑了起来。“那种骗小孩的把戏,是不会对妾身奏效的哦。”
    井上摆了摆扇子。卷起的风势染上了黄泉瘴气的色彩,被风吹过的部分出现了夜色的龟裂。龟裂不断扩大,无数的恶鬼从裂缝中扭动着身体爬了出来。
    接二连三展露出身形的恶鬼们,排列在影魂的身后,发出恐怖的吼叫声。井上看着这一幕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看吧。这里有无数来自于冥界之底的鬼……他们是多么的可怜p阿。  ”
    用扇子指了指恶鬼们,井上一面露出怜悯的眼神,一面继续笑着说道。
    “他们在渴望你的肉。……如果能吃下人类的肉的话,多少也能得到满足吧?”比夜色还要漆黑的眼睛闪闪发光,井上提高了声音。“至少在临死之前,你就满足一下他们的愿望吧!”井上的叫声就仿佛是暗号一样,恶鬼们一起朝着篁扑了过来。与此同时,影魂也大叫出声。”你至少也要派上点用场啊!对不对?篁!”
    耳熟能详的声音。那张熟悉的面孔在微笑。仿佛足以击穿篁的胸膛的强烈冲击,在他的心脏上留下了尖锐的剧痛。
    ·即使如此。“我说了叫你住嘴!”
    在激昂的牵引下,他的全身进发出了灵力。举起神弓“破军”,篁怒吼出声。 “我要把你和次元孔一起埋葬!!”
    鸣弦震动出声。神弓被拉到极限,由此而释放出的光箭,笔直地射向了漂浮在空中的井上的眉心。“什……”
    井上瞠目结舌,下意识地挥动扇子,试图用激烈的妖气漩涡打落光箭。但是,破魔弓“破军”所释放的光箭,是可以必然击落恶鬼怨灵的神器:包含在光箭中的力量,不是任何的魔性所能抵抗的。
    光箭粉碎了漆黑的扇子,刺人了井上美貌的脸孔。眉心被笔直贯穿的井上扭动身躯,从红唇中进发出剧烈的惨叫。“哇啊啊啊啊啊!!”
    被光箭的轨迹所堵住的次元孔,强行收缩起来卷起狂风。在恶鬼们被吹得七零八落的期间,篁举起手臂遮住眼睛。突然,有什么冰冷的东西从背后掠过。他下意识地向后面跳去,白刃从他的身体刚才所在的场所劈过。“不要躲闪哦,篁。”影魂带着愉快的笑容挥动佩刀。
    “我们不是一起进行过剑术练习吗?我的身手也提高了不少吧?你看!”风声从耳朵附近掠过。被刀刃擦到而断落的几根头发飘舞在空中。
    “破军”从篁的手中消失了。神弓是为了打倒魔性的东西而存在的。破军的箭,可以消灭这个影魂。如果影魂消失的话,融也会失去性命。如果反击的话,融就会负伤。“好了,你拔剑啊!篁!”
    篁的腰部佩戴着神器名剑狭雾丸。但是,一旦拔出那个,身体会自然而然做出反应,挡住影魂的佩刀,并且进行回击吧?
    仿佛是预料到了篁的行动,影魂巧妙地攻击着他。影魂似乎是在游戏,不给与他致命伤,而是一点点把他逼人绝境。“可恶……”影魂的声音刺入了心烦意乱的篁的耳中。”你总是像这样动不动就生气哦。我也一直都觉得很不公平!”
    刀尖掠过篁的左肩。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能看到被撕裂的衣衫碎片飞起。
    影魂的脸孔扭曲了。是熟悉的面孔。但是篁从来没看到过这张面孔露出过如此丑陋扭曲的表情。
    即使如此,这个声音还是让篁四肢的动作迟钝了下来。明明是不可能弄错的,青梅竹马的声音。“要破灭的话你一个人消失就好了!”不要说了!有什么在胸口深处发出悲鸣。是年幼的孩子。——灾祸。——灾祸。——召唤灾祸的凶星。——你会成为一切的灾厄。“你召唤的灾祸会杀死我……!”
    因为憎恶而扭曲的融的面孔,迟早有一天应该会对自己露出的面 孔。  迟早有一天会有什么人向他投下诅咒的眼神和叫喊。  “我会被杀的哦。”
    融用丑陋抽搐的面孔凝视着篁。然后,他用尽全力挥起的刀光,让篁的视野一片雪白。扑通,心脏剧烈跳动。啊啊,没错。我会害死你。因为我还活着,所以灾祸会降落到你们身上。你也好,枫也好,都会被我的宿命逼人破灭的命运。为了我,为了这个世界,为了你以外的所有人。扑通。篁听到在耳边响起的声音。
    那是,生命的声音。在很久很久之前,用一条生命作为代价保护下来的声音。只要没有这个,应该就不会再有谁死去。这个是让人憎恶的声音。这个生命,这个宿命,我……“我最讨厌你哦,篁!永别了!”伴随着刺穿耳朵的声音,佩刀带着风声劈下。
    到达次元孔后,禁鬼们全神贯注地致力于狩猎从被打穿的次元孔钻出来的恶鬼们。
    数量过于巨大。从盘旋在冥界底部的瘴气中诞生出来的恶鬼们无穷无尽。只要人类心灵还存在负面的感情,恶鬼就会被无穷无尽地制造出来。
    就在雷信挥舞着长刀狩猎恶鬼的时候,阎罗王太子燎琉的“声”传人了他的耳中。雷信猛地仰望天空,同时呼叫道。“万里,清岚。”两名禁鬼转头看向雷信。他金发飞舞地腾空而起。“我接到了燎琉殿下的命令,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在得到回应之前雷信已经从现场消失。万里和清岚诧异地目送他的身影。但是很快又开始追赶恶鬼。不管有多大的数量,也不能放走一只恶鬼。因为那个是篁的命令。在平息若干重的咆哮之前,至少还需要一个时辰以上的时间。刀刃在月光下闪烁着白光。向着自己劈下的刀刃,被另一把刀挡下。
    在茫然伫立于原地的篁的前面,手持陌生的宝剑,全身沐浴着月光的橘融提高了声音。“不要用我的脸孔我的声音胡说八道!!”
    恶狠狠地瞪着惊愕的影魂,融用尽全力挥下宝剑。确切地击中的感觉,顺着握剑的手指传达到手臂上。然后他轻轻笑了出来。“而且,我不会露出那种表情……”他轻轻的嘀咕,被影魂的叫喊所淹没了。
    从脖子到肩膀被斜斜劈开的影魂,一面喷洒着类似于血液的东西,一面缓缓地仰面朝天倒下。从伤口进射出来的血液向四方飞散,在倒在地面上的前一刻,影子的身影消失了。
    在用全力斩杀了自己的影子后,被光芒包围的宝剑从融的手上消失了。就仿佛在等待那个光芒完全散去一样,融的身体慢慢倾倒。仿佛朝着背后的篁倒下的身体,就这样哧溜溜地瘫在了地上。篁维持着茫然的状态,下意识地抓住融的手腕。“……融……”似乎连眨眼都已经忘记,篁瞠目结舌地喃喃自语。“融,为什么……”
    无法自己支撑身体的融,无力地倒了下来。因为他僵硬的手指抓住了篁的手腕,所以篁也被他带着跪了下来。
    仰面朝天倒在草地上的融,脸孔一片青白。而那个绝对不仅仅是因为月光昏暗的关系。
    虽然因为剧烈的喘息而肩膀上下浮动,不过融仰望着篁的表情却似乎是松了口气。他觉得,今天晚上就是关键。
    被影魂彻底夺走了体力,甚至于无法自由动弹的融,为了这个时刻而喝下燎琉给他的仙桃药酒,挤出全身的力量勉强赶到了这里。
    单纯的一剑,那就是一切。如果那一剑失手的话,所有的一切都会完蛋。
    在月光之中,篁虽然有躲闪影魂的攻击,但却没能进行反击。照那样下去的话,迟早他会先耗尽体力吧?
    ·融从来也没看到过,篁会露出那么走投无路的神色。拥有自己外形的影子,在攻击青梅竹马。那种事情不应该发生。
    融入了生命、精神力、全身全灵,融人了至今为止所培育的一切,他向自己的影子发出了竭尽全力的攻击。尽管他明知道,这样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太好了……”在最重要的时刻,做了不能不做的事情,真的太好了。融吁了口气。“赶上了……”
    试图说些什么的篁,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喉咙正在冻结。他无法顺利地活动干涩的嘴唇。就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就仿佛有什么贴在了他颤抖的喉咙上一样。注意到这样的篁的样子,融淡淡地苦笑出来。“什么嘛……你不生气吗?篁……”
    那个影子是夺取了融自身性命的东西。如果负伤的话就会反弹到融的身上,如果被杀的话融的生命也会终结。
    篁知道那一点。所以,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反击。而且拼命地抑制下意识地想要进行反击的念头。为此他被逼入了绝境,但即使如此也还是无法动手。”对了……那把剑啊……是燎琉殿下……借给我的……”篁的嘴唇蠕动了一下。
    人类的武器无法对抗魔性的东西。如果要击倒魔性的存在,就需要拥有绝大力量的神器,而融没有任何这样的东西。
    “……名称……他其实也和我说过……那个……啊啊,我忘了呢
    “......”
    因为名称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所以当时一定是左耳进右耳出了吧?好没用。原来如此。所以才总是被你说成是迟钝。你的意见很正确哦,篁。他茫然地仰望夜空,能够看见北辰星和北斗七星。
    凶星破军。北斗七星第七星。虚伪善骗,狡猾狂暴。那颗星所指示的方向潜藏着魔物。但是,并非仅仅是这样。融从燎琉那里听说了。那颗星所拥有的另一个面孔。
    破军星。特性是勇猛果敢,重仁重义,据说为了贯穿正义即使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融认识那样的男人。比任何人都要熟悉。
    也许,生活于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忌惮凶星破军,但即使如此,融所认识的篁,也不可能是篁以外的什么人。也不是任何其它存在可以替代的。是他独一无二的青梅竹马。
    阎罗王太子说了,凶星破军所拥有的正面性格。他说,不管是谁都拥有相反的性质,所以才能保持平衡。而且,他向融询问。——即使如此,你也要答应吗?只有你能做到的事情。那就是,亲手打倒自己的影子。
    谁也无法打倒影魂。而且就算篁被逼人绝境,他也无法攻击影魂吧?因为如果攻击就会危害到融。所以影魂会针对他这个弱点,很容易就能击败篁。
    朱焰想要篁的性命。如果使用影魂杀死篁,那个魂魄就会落人朱焰的手中。
    那么,只要篁打倒影魂就好了吗?当然,如果受到命令的话,他可以完成这一点。可是,他的心灵肯定会被黑暗吞没。不能让篁杀死影魂。而且,也不能让影魂打倒篁。——为了不让破军被黑暗吞没,你要赌上自己的性命!“……我老是给你……添麻烦……”重重地吸了口气,融露出淡淡的笑容。不过在最后的最后,自己总算是起到了作用。在最初的最初给篁添的麻烦,是不是可以算是扯平了呢?“……真的……”啊啊,话说回来,还是有些遗憾呢。至少想要想起来最初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因为毕竟给他添了那么大的麻烦,否则篁后来也不会表现得那么夸张吧只有这一点让他很介意。“……对不……”
    无力垂下的眼帘不断颤抖,语言堵在喉咙深处,没有形成声音就消失了。风吹过他们的身边。
    轻抚着郁郁葱葱的竹叶,发出清脆的声音。让人就仿佛置身于绿色的海洋一样。
    倾听着竹叶所演奏出的类似于波浪的声音,低垂头颅的篁的头发激烈地摇荡起来。将僵硬冰冷的手放在融的肩头,他轻轻地呻吟。“……融……”他摇动对方一动不动的肩膀,因为没有回应而心烦意乱。“……融、融……”他重复,再次重复。就仿佛,不懂得除此以外的语言一样。“……融、融……!”风声遮盖了他呼唤的声音:
  唰啦啦,蠢蠢欲动的影子在周围聚集,被破军的力量弹开的恶鬼们,他们带着熊熊的怒火,为了获得人类的血肉,为了不止猎物逃走,包围在他们的四周。篁的手放开了融的肩膀。然后,他徐徐地站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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