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古斯丁·巴克斯[拿着剪刀奔跑]系列1
2016-8-8 17:42 编辑 <br /><br />第1节:上学的苦恼上学的苦恼
那张桌子就在教室中央,所有的女孩都围坐在她的旁边,她的身前和身后,每个人都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她们把各自写好的字条折起来递给她。她打开字条,快速地看,咯咯地笑,又把字条传给别的人。我经常看见她身子前倾,在别人耳边低语着什么,我确信那一定很有趣,譬如,"放学以后,我们要给希瑟一个惊喜--带她去电影院,今天是她的生日。"
她有一头乌黑的卷发,上面装饰着好几把毛绒绒的梳子。我坐在教室里,望着那些梳子,很想用手碰一碰。我想手感一定很好,就像去摸一头绵羊。不过它们要比绵羊轻得多,或许像棉花糖一样轻。不过我知道,要是我真的伸出手,越过我们之间的两张课桌,胆敢去碰她的头,她一定会尖叫。她在学校里是皮肤最白的女孩,尽管她其实是黑人血统。她是电影演员比尔·科斯伯的女儿,我因此很讨厌她。
"真是好漂亮啊!"当她的朋友为讨好她,送给她一个蓝色的Smurf牌钥匙链时,她总是语气夸张地惊叹。有时候她更是要命--"金星,是爱的女神。"在古希腊罗马神话课上,她响亮地回答问题,回答得准确无误,字正腔圆,跟她的演员爸爸一个德性。她白净而开朗的微笑,足足占据了她那张脸的三分之一。
这个女孩拥有人生中该有的一切,我却不是,大多数人都不是,所以我妒忌得牙根发痒。她头脑聪明,口吃伶俐,性格乐观,颇有人缘。她来自条件最好的家庭,她从不接连两天穿同样的衣服,而且我肯定,她不会像我那样变态,去和年龄比她大一倍的男人交往。
我和她之间,必须有人走开。
"我真不知该拿你怎么办,你让我发疯!"我妈妈尽兴地啃咬大拇指甲。
"哼,反正我不打算再去那所学校了,那里不适合我,我也永远不会适应那里。我一定得从那里离开,一定!"
"可你必须上学,直到你十六岁为止,这是法律的蛊定。"
"我不想去,我不能在那个鬼地方再呆三年。"我大声喊叫,"上帝,我死了算了,我应该自杀!"我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
我妈妈问:"自杀?你不是开玩笑吧?"
"你怎么会认为我是开玩笑呢?"或许我真该杀掉自己,这样问题就解决了,这可能是我唯一的出路。
她不再敲击键盘,用手去抓涂改液。"我现在没精力去解决你的问题,你现在头脑不清,简直到了可怕的地步。"
我整夜抽烟,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想到第二天要继续上学,我心里充满了恐惧感。我的大脑里翻江倒海,我权衡、比较了无数种选择,最终的目标非常简单:尽快离开学校,永远不再上学。
妈妈正在创作的激情中,她认为她在创作一首极其重要的诗歌。"它的长度大约有五十页,我相信,它可以使我成为名女人。"她嘴角蹦出这句疯话时,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叼着摩尔香烟。
2016-8-8 17:42 编辑 <br /><br />第2节:我现在很痛苦
"我才不管什么该死的诗歌。我现在很痛苦,你必须帮我想办法。"
她也发火了:"告诉你吧,我非常在乎这首该死的诗歌--就像你说的。我把全部精力都用到创作中了!我一生都在辛苦地工作,就是为了让我的创作被别人认可。"
"哼,那么我呢,我怎么办?"我咆哮着说。我真想把她的打字机推到地板上,我痛恨那玩意儿,我也痛恨她。我渴望像科斯伯家的人那样活着。
"你是一个成年人了,"她说,"你都十三岁了,应该有自己的思想和意志,我现在有自己的需要。我的写作对我很重要,我希望它对你也很重要。"
就是这样,她一贯以她的创作为中心,什么都得听她的安排,她可真有办法。
"我不是你的崇拜者。"我大声喊道。在电影《可爱妈妈》中,克里斯蒂娜就是这样对她母亲说话的,我知道我妈妈还没看过这部片子,所以她听到这句话,一定感觉很意外,也很新鲜。
"告诉你,眼下,"她说,"我也不是你的崇拜者。"她转过身,背对着我,开始敲打键盘。
我拔掉打字机的插头,让它停止了工作。
"混蛋!奥古斯丁,你想干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现在需要支持,不是捣乱。"
我告诉她闭嘴,然后跺着脚走出房间,坐在门廊的台阶上生闷气。过了一会儿,她出现了,"芬奇大夫想和你在电话里谈一谈。"她的声音冷静而镇定,就像专业接待员似的。
"可以。"我说。其实我也很担心:与我妈妈对抗,可能惹来麻烦。芬奇大夫提醒过我,如果我把妈妈逼迫得太厉害,她的精神病就可能再次发作,让他在妈妈身上的努力毁于一旦。
"你好。"
"你好,奥古斯丁,听说你不想上学。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居然谈起我关心的事情。
我告诉他,我现在多么痛苦,多么可怜,我不适应那个学校的环境。我饱受压抑,深陷囹圄。我只想离开那里,这样我就可以随时去看电影,或专心写写日记。
他听我发泄着不满,很少插言,只是偶尔说"嗯,嗯",或是"我明白。"我话音刚落,他说:"可是强制教育法规定,十六岁以前,你必须上学。"
"我知道,可我做不到。"我说,我简直快疯掉了,他必须帮助我。
"好吧,"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可以想象他的身体靠到椅背上,用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按摩头皮。"我可以帮助你离开学校一段时间,唯一的出路或者说方法,就是有自杀的动机。假如你试图自杀,我就可以帮你正大光明地离开学校。"
"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这样,要是你有自杀的企图,我就可以向学校当局解释,说你精神状况不佳,无法上学,你需要强化治疗。我不知道他们会批准多少时间,或许是一个月吧,也许是两个月,三个月。"
2016-8-8 17:42 编辑 <br /><br />第3节:割脉
"啊,那么……"我有些糊涂了,"这,究竟要怎么样呢?我的意思是说,我必须做点儿什么吧?你不是说我得割脉什么的吧?"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假装自杀。一个花招而已。"
"哦。"我如释重负。
"不过,你必须得被送进精神病院。大体说来,就是在你出事以后,你可怜的妈妈必须找到你。"他压低声音,笑呵呵地说。他显然被他戏剧化的安排感染了,"然后,她会开车送你去医院,你必须在那里呆上……比如说,大约两个星期,接受观察和治疗。"
我告诉他,我不觉得住在精神病院里有什么乐趣,它和学校一样让我难以忍受,不过前者也许稍好些吧?
"这就像是短期度假,"他接着说,"你的冒险精神哪里去了?"
听起来还不错,尽管不能自由地去看电影,或者去找尼尔聊天,总比呆在学校里强。芬奇大夫说得对,这将是一次冒险。
"好,就这么定了吧。"
"现在我得同你妈妈说几句。"他说。
妈妈挂上电话以后,说:"现在,大夫正赶往我们这里。"她看上去挺高兴,我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原因--我可以同她分开一阵子了,这样,家里就不会有人告诉她:"不要再听那首该死的歌曲了!你连续播放了五十遍。"她也不再需要捍卫她的饮食权利了,可以像过去那样,光是把芥菜三明治的糕饼部分扔掉,把她认为是精华的中间部分吃掉,其余的全部扔进垃圾桶。对于我们俩而言,芬奇大夫的方案若能实施,绝对是皆大欢喜。
我走到楼上,进入我很少光顾的房间。我透过窗户凝视着街道。我想起了科斯伯家的那个小婊子。她肯定不需要像我这样,需要在一所精神病院和小学七年级之间做出选择。为什么我就不能像她那样轻松自在呢?我对自己说:我想要的一切,就是过正常的生活。可这是问题的本质吗?我无法肯定。不管怎样,厌学和辍学让我快乐,由此造成的一切后果让我着迷。我被未知的一切吸引,我甚至感到庆幸,因为我想到妈妈的生活原本也那样混乱。我是否已陷入某种危机不可自拔呢?我的手指沿着窗台滑来滑去。"我要过正常的生活,正常的,正常的,正常的。"我对自己说。
上学固然让我痛苦,但在我的生活中,其实有很多有意思的事,它们可以让我心满意足。且不说一般的娱乐活动,单就和尼尔聊天而言,我就乐趣无穷。尼尔没有固定工作,有时会顶替外出办事的霍普,在大夫的办公室里担任接待员,所以,他大多数时间都是空闲的,我离开学校后,就可以和他在一起聊天、吃饭、看电影、打电子游戏。这样的生活不是很好吗?我为什么还不满足呢?
那次挨了我一记耳光以后,他不再试图用身体侵袭我。他说他会耐心地等几年,等我长大成人,等我主动示好。
2016-8-8 17:42 编辑 <br /><br />第4节:孤独
我对他的说法不置一词。
有一天,他说:"上次都是我的错,我真的很抱歉。"他眼泪流了下来。
"没什么,反正都过去了。"我反复提醒他。他的眼泪并没打动我,他那副德性,反而让我厌恶。要是力气足够大,我甚至想把他一脚踢开,不过,考虑到我很孤独,更需要他的陪伴,我就饶过了他。
是的,我很孤独,几乎没什么朋友,是尼尔给了我足够的关注。我们可以长时间散步,谈论一切事情,比如,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的教会学校的那些修女多么可恶;他甚至还教给我怎样和女人接吻,当然,我对此兴趣不大。
我坐在学校教室里,身边全是那些言行正常的孩子,我和他们却格格不入,这终归让人头痛。我只想着尽快离开这个地方,我要么去看电影,要么找尼尔o布克曼,诸如此类。我怎么可能硬着头皮坐在这里,听话地把蝴蝶的翅膀固定到实验盘上,或者绞尽脑汁,去背诵怪模怪样的介词短语呢?
除了纳塔莉和霍普,尼尔是唯一关心我的人,就连我妈妈也没给过我足够的关心,除非我为她双手捧起打字机长长的墨带,免得它拖到地上;或者乖乖地站在电唱机旁边,因为她需要我把唱针不停地放回一首歌曲的起始位置。除此以外,我对她而言是个废人。
我爸爸呢?这个吝啬鬼,他甚至不接我打给他的电话--受话人付费电话。
当我将窗台的一块油漆揭下的时候,我看见一辆不熟悉的小货车停在门前。发动机熄灭了,没人走下来。我观察了几分钟,直到副驾驶座位上的车窗玻璃落下来,一个粉红色的氢气球飘出来,徐徐地升到半空中。我很好奇:他从哪里弄到的氢气球?这种气球,他是不是还有好多?
接着,芬奇大夫摁响了我们家的门铃。
我妈妈把我喊到楼下。芬奇大夫握住我的手:"你有很强的独立精神,年轻人。"
妈妈说:"他当然独立了。"
他问我:"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什么?"
他清了清喉咙,两只手搓了搓。"我们要驾车做一次小小的旅行。我们必须从一位朋友那里拿一点儿东西,来完成我们的计划。我们可以在车里谈谈我们的计划。"
我妈妈眼睛一直盯着打字机,似乎打字机正在拼命地召唤她。我知道,哪怕和打字机分开几分钟,都让她十分难受。
"你需要和我们一起去。"大夫说。
我妈妈很吃惊,张了张嘴巴,没有说出话来,仿佛被诊断患了一种疾病,而这种疾病足以使她迅速失语。她踌躇了一下,终于开口说:"好吧,不过,我得去拿我的包。"
芬奇大夫开车,我妈妈坐在驾驶员旁边的座位上,我坐在后座上。我脑袋靠着车窗,隐隐地为我的承诺感到忧虑。天晓得大夫要怎样对待我,如何处理我的事情?我们刚刚离开阿默斯特,驶上高速公路,我妈妈就打开坤包,寻找什么东西。
她把一些打印纸张拿出来,摊到膝盖上,她咳嗽了几声,对大夫说:"你想听一听我最近创作的诗歌吗?"
2016-8-8 17:42 编辑 <br /><br />第5节:执照被吊销
芬奇大夫说:"那当然,戴尔德拉,要是你愿意的话。"
"我可以吸烟吗?"我妈妈把一只摩尔烟夹在嘴唇之间,拿起打火机,准备打火。
"随便。"
"谢谢!"她的语调近乎轻浮。我想,她恨不能在耳朵旁插上茱萸花什么的,让她看上去更有魅力。
随后的半个钟头,我们被迫聆听了一首强行兜售的诗歌。她阅读时嗓音流畅,标准的南方口音,字眼清晰,情绪激昂。我知道她一定希望有个麦克风,系在她的衣服领子上,或者有一部照相机,锁定她的表情。
我不禁感到愤懑,这辆车原本要送我到精神病院,我妈妈却把它当成了文人聚集的格林威治咖啡馆,人们聚集在那里,听她滔滔不绝地进行诗歌朗诵。
小货车驶到乡下一个农户门口,周围都是牧场。大夫把车开进半圆形石子铺就的车道上,停了下来,从后视镜里看了看我。"你要保证,"他说,"你永远不会跟任何人说这件事。"
我把汗津津的手掌在茄克衫上擦了擦,表示同意,尽管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要是说出去,我的营业执照就会被吊销。"他说。
他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要来这个农户家呢?我有些不安,又有些好奇。我想知道下文,但我确信不该多问什么,我只有等待,等待随后的事情。
我妈妈整理好她的诗稿,放回包里。她看着窗外。"啊,一所好可爱的房子,"她说,"还有,瞧那边的老式谷仓,多漂亮啊!"
"我马上就回来,"大夫说,"你们两个就坐在车里,不要离开。"
他下车离开后,妈妈说:"行了,你倒是有机会冒险了。"她摇下车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里的空气好干净,好清新,让我想起了我的佐治亚州时代,那时候你妈妈还是个小姑娘呢。"她从烟盒里取出一支摩尔烟,点上了。
芬奇大夫离开了半个小时左右。他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小纸袋。他钻进汽车,启动了发动机。我以为他会把车开到高速路上,谁料他只是转了一个弯,还是停在私人车道上。随后,他把纸袋交给我。
我拿起纸袋,里面装着一品脱的波旁威士忌酒。
接着,他把手伸进茄克衫口袋,拿出一个药瓶,拧开瓶盖,把一些小药丸倒进手掌心。"我想让你吃下三粒药丸,"他说,"就着波旁威士忌酒,把它们咽下肚去。"
我尽量掩饰着自己的慌乱。其实,我经常从大夫那里免费获得药品和酒精,现在,我却必须当着我妈妈和他的面,在汽车里把它们吞下肚子,这实在出乎我的意料,我感觉很别扭。我很想把这些东西留到以后再用,譬如我可以带着它们和纳塔莉一道出行,在史密斯大学四处转悠,在哪个角落歇息时再喝下去,一起晕糊晕糊。不过眼下,我只能把药丸放进嘴里,喝了几口酒,把它们灌进腹腔。
2016-8-8 17:42 编辑 <br /><br />第6节:一个黄发女人
一开始,我的嗓子就像滑过一道火线,随即,一种罕有的温暖而舒适的感觉,迅速融遍全身。在此之前,我只体验过啤酒和葡萄酒带来的快感,而这种感觉显然要好得多。
芬奇大夫再次提醒我:"现在,你需要向我保证:你不会对任何人透露今天的事。故事的全部,就是你要自杀,幸亏你妈妈发现及时,迅速把你送到医院。你明白了吗?"
我点点头:"这就是说,我不需要去上学了,对吗?"
"至少一段时间内是这样。"他说。
"那就好……"我一头歪倒到座位上。
我醒来了。一个黄发女人满脸汗水,正把什么东西塞进我的嗓子里。
她是个护士,她的话证实了这一点,她对我说:"我是护士,你是在医院里。我们必须把药丸从你的胃里弄出来。其实你不是真的想死,对吗?"
我当然不想死了,我只想去睡觉。我闭上眼睛时,她却再次抓住我的胳膊,继续握住那个蜡烛似的东西,在我的嗓子眼里搅来搅去。我好想呕吐,都眼泪汪汪的了,她却不管不顾,要清除我胃里的东西。
我终于睡着了。
我再次醒来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床头空空的,不再有人让我受罪了。房间有一扇窗户,不过我睁不开眼睛,因为眼皮很重,很沉,似乎光线是有重量的,压迫着我的眼睛。
"嗨!"床边有人冲我打招呼,声音很近。
"你醒了吗?"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朝声音的方向歪头,竟看到了一个裸体男人,他一丝不挂,盘腿坐在我的床上,戴着一顶尖尖的绿色帽子。我简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我是凯文。"他说。
此时,房间的大部分进入眼帘:头顶上是闪烁的荧光灯,对面摆着金属衣架,窗户上竖着铁栅栏。我意识到不是做梦。我想坐起来,可胸口就像压了块大石头似的,我无法动弹。
带着尖顶帽子的裸体男人跳下床,慢慢地靠近我,站在我的旁边。
我不知道他有什么企图,惊慌地盯着他,等着他的下一个动作。
"你想自杀是不是?"他问。他拼命地揉着肚皮。
这时我明白过来了,我一定是在疯人院。我模糊地记得,我被这里的大夫洗了胃。
洗胃这种事,以前在我身上也发生过,当时我是六岁。我吞下了圣诞树上的一个圣诞老人,它是用蜡做的,我被送到斯普林菲尔德的医院洗胃。如今是我第二次洗胃,而且,又是个长得像圣诞老人的家伙让我进了医院,接受莫名其妙的治疗。
"你想喝水吗?"他问。
我点点头。
他离开我的床边,走到门口,冲着走廊高喊:"这个新来的孩子醒了,他想喝水。"
过了一会儿,一个护士出现了,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放着一只小小的纸杯。
"你感觉怎样?"她粗鲁地问。
"我觉得很疲惫。"
2016-8-8 17:42 编辑 <br /><br />第7节:疯子的嘴脸
"这不奇怪,"她说,"你吃了半瓶安定丸(一种镇静安眠药),喝了一品脱烧酒,不疲惫才是怪事。"她的态度充满敌意。她把那只装着温水的杯子递给我。
我一口就喝进肚子里去了,水的味道,就像是铁锈似的!
我问:"我是在哪里呀?"
她说:"你到底还是活着,"她把一个血压袖缠在我的胳膊上,一点一点地打气。"当然,我想对你来说,这是个坏消息。不过你也有好消息,因为你是在密墨里奥医院接受治疗,在这里,你可以享受到一流的服务。"她对那个叫凯文的裸体男人说:"还有你,把帽子摘了,穿上衣服。"
这个护士离开后,凯文穿上病号服,靠近我说:"你知道吗,这些护士和大夫,他们全是疯子。"
他见我紧紧盯着那顶绿色的帽子,就笑嘻嘻地把帽子摘下来。"他们刚为一个老疯子举行了小型生日宴会,听说那是她的第一百万零一岁生日,那老家伙好像也是个护士。哼,管他们呢!"
我能够坐起来了,尽管头晕脑胀。"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疯人院。"他还顺便做了个疯子的嘴脸。
我想出去散步,让头脑清醒一下。我需要新鲜的空气。"你是怎么出来的?这有什么地方可以散步吗?"
他笑嘻嘻地说:"你出不去了!这是封闭的病房,上着锁呢,我的孩子。"
至少这不是大教室啊,我想。
凯文告诉我,他被关在这里,是因为他曾经想自杀。
我问他:"真的吗?"他点点头。
"为什么?"
"因为生活让我无法忍受,"他说,"我父母逼着我去我不想去的学校,还逼着我娶一个我不想娶的女人,似乎我的整个人生都被他们安排好了,而我只有十九岁。我真他妈的厌倦了,我厌倦了一切,你知道吗?他妈的!"
"你真希望自己死掉吗?"我问他。
他想了想这个问题:"现在还不想。"
他问我:"你呢?"
我忽然产生了强烈的内疚感,因为他看上去很坦诚,我却不能对他说实话,尽管我很想说实话。我说:"上学,我厌恶上学。"
"你上几年级,是八年级吧?"
"七年级。我在三年级留过级。"
"哦,不算太糟糕。才小学嘛,不算太坏。"
我想对他说起那个完美的女孩,那个完美到让我呕吐的科斯伯家女孩,可我突然之间觉得,这似乎不能构成我被关在疯人院的全部理由。我想告诉他谁是尼尔o布克曼,关于我和他之间奇特的交往。我想告诉他,我妈妈处于发疯的边缘,我不得不从早到晚为她提心吊胆。我还想说:"我到这所医院来,和你们不一样,我仅仅是为了度假。"我不能告诉他真是的原因--这是秘密。
随后的几天里,我继续活在谎言之中,我小心翼翼地坚守着我的秘密。在接受集体治疗期间(一种精神治疗法,指同一病症的病人由医生带领,在组内相互诉说自己的苦恼和问题),我必须交代自杀的原因。我尽最大的可能信口开河:"我痛恨我的生活。"我咬牙切齿地告诉他们:"我只是想让这一切结束,一了百了。"我努力回忆看过的电视剧的台词,还把自己想象成电影《爱无止境》中的马丁·休伊特,他因为失恋烧掉了布鲁克·希尔蒂的房子。我看上去真不像性情过度压抑和忧郁,以至被关在这所疯人院的封闭病房里。看我的架势,我倒像是个电影演员,因为成功饰演了一部影片里的某个角色,即将走上台前领取埃米奖呢!
2016-8-8 17:42 编辑 <br /><br />第8节:不容易的事
我在医院里呆得郁闷,不禁想念起尼尔了。他现在忙什么呢?知道我出了这样的大事,他会不会屁颠屁颠地跑来看我呢?
我回忆起和他相处的日子,我们之间总有说不完的话。
记得半个月前,我最终向妈妈坦白了我们的交往,她居然兴奋异常:"我非常非常喜欢那个小伙子,"她若有所思地说,"他一直支持我,支持我的写作。"
"那就是说,你不排斥我和他交往,对吗?"我好奇地问。
"听着,奥古斯丁,"她说,"我不想你重复我曾经的痛苦。我的意思是说,我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在生理上和心理上,我经受过非常可怕的压抑!因为我知道--"她点燃了一支摩尔香烟,"重新找回自己,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我要告诉你的是,有时候,我但愿当年自己也有个像我这样的母亲。你很幸运,我为你付出得太多太多,尤其是情感方面。我理解你的选择,我为你高兴,你明白吗?"
我说:"太好了!这事没有让你为难,我也很高兴。毕竟对于我和他,这是一件严肃的事情,他现在可是很喜欢我的。"
"是吗?这也是你所希望的,对吗?"
"嗯,是的。"
"既然如此,我完全支持你们。"
她的反应让我有些不知所措,这太出乎我的预料了。我原本担心一旦如实相告,她会变本加厉地报复我--她会彻底绝望,视我为彻头彻尾的逆子,我马上就能听见一系列的声音:盘子摔在地上,房门砰地关闭,窗户玻璃被砸得粉碎。哈哈,想不到什么事也没有。我原以为只要讲了这件事,从那一刻起,我就得饥一顿饱一顿,饿着肚子上床睡觉了。
"你和尼尔的关系,和芬奇大夫说起过吗?"妈妈问。
"是的,他知道。"我说。
"那他是怎么说的?"
"嗯,他……我不知道。我想他无所谓。当然,他认为我不这样做更好。不过,他没打算阻止我什么。他说我应该告诉你,看看你是怎么想的。"
"对,"她从裤子上扯下一根毛发,"他态度宽容,而且支持你,这让我很高兴。"
当初,我想告诉大夫我和尼尔的交往时,特地通过霍普做了预约,因为我认为这是件大事,应该在正式场合告诉他,而不是汇报情况时,他穿着内衣坐在电视机前,眯缝着眼睛看电视,还嚼着老母鸡大腿什么的。
我走进他的办公室,他热情地说:"来吧年轻人,坐下来,告诉我你有什么问题。"
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坐在专门接待精神病患者的沙发上,本身就让人感觉怪异,还要被一大堆精神治疗器械和药品包围,我感到自己真像是病人。"尼尔和我是朋友,我指的是那种朋友。"我脱口而出。
"是男朋友?"他重复了一句。
"是的。一开始是普通朋友,不过现在,我们的关系很特别,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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