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祭司 发表于 2006-6-30 13:00:54

第一卷 豫章行 第四十九章 痛失良机

建安二年十月二十日,出使许都的华歆也差人送来了好消息,有了陈登的举荐和周旋,天子隆重的接见了华歆,并宣诏拜华歆为议郎,参司空军事,声望日隆的华歆在许都得到的待遇和规格比张纮要强过甚多。

    曹操听到我的提议一口便应允了,豫章与中原远隔千山万里,我又没有威胁中原的实力,曹操自是求之不得,最终在曹操的授意下,我被天子授诏拜为新任的豫章太守。

    华歆留在了许都,没有回来,从他写来的信中,他说是天子十分器重他,要引以为重用。我的心情虽然有些失落却又有些欣喜。

    对于华歆来说,在许都天子脚下的话,他会更有前途一些。豫章可以供他施展拳脚的地方实在有限,而且,华歆若还留在豫章的话,他才是真正的豫章太守,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早晚有一天,他与我的矛盾会尖锐起来,与其以后彼此不睦,现在好聚好散也好。

    况且,以后华歆若被朝廷重用,我在许都也就有了一层关系,这多多少少会有用处的。我想华歆大概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才决定留在许都的吧。

    建安二年十月秋,我继镇东将军曹操、左将军吕布、明汉将军孙策、豫州刺史刘备之后,积极响应朝廷讨伐袁术的御诏,在庐山脚下祭祀大汉先烈,誓师北伐。

    就豫章现在的状况,出兵北伐非上上之策,真要出兵起码要等到稻谷尽收府库军队集结整训后再可,但要赢得朝廷的信任和曹操的支持的话,讨伐篡立皇位的袁术又势在必行。

    两难之下,我也只能是虚张声势,一面令甘宁袭扰庐江、巢湖一带,吸引刘勋的注意,并及时打探江淮战况,一面令仓慈加紧督促各地收粮,集结军队整军备战,令徐盛在彭泽操练水军,督造战船,佯作渡江以惑刘勋。

    而正在我要举兵北伐之时,慕沙的病情却滞住了我的脚步,陆逊不久前从庐陵捎来的急信,说慕沙的病情反复,已好几日水米不进,要我无论如何去庐陵一趟。

    在陆逊来信前,我真没想到慕沙的病会这么的重,前些日慕沙差不多过三四天就会有一封信来,信中除了鼓励我奋发矢志、建功立业外,还说张机的药已送到了,自已的病情已大有好转,我以为张仲景乃一代名医,医治疾症来自是拿手,便信了。

    待我赶到庐陵见到慕沙后,才知道她病情的沉重,慕沙原来丰盈有弹性的俏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充满了病容的瘦削的让人心疼的脸,原先的水灵灵的会说话的大眼睛不见了,现在映入我眼中的是疲惫无神又布满血丝的眼睛,更令人痛心的是,当我轻轻扶起慕沙虚弱的病体时,竟然感觉不到一点的份量。

    “张神医的药熬给公主喝了没有?”我对服待的奴婢咆哮着。

    “咳——,咳,不要怪她们,是我这身子不争气!”慕沙无力的睁开眼,用尽力气说道。她的声音轻得象虚无飘渺的云朵,让人心痛不已。

    “怎么会这样?”我避开慕沙,向陆逊问道。

    陆逊年轻的脸上满是憔悴,慕沙病重后这庐陵郡的担子都压到他一个人的肩上了,虽然移民屯田诸事有郑浑等人的相佐,但山越诸部之间矛盾重重,宗帅欺陆逊年轻,平而复叛者屡讨不尽,这些都需要强有力的军事手段去解决。

    “先生说公主的病拖延得时日长了,起先的医师用药又有误,加之公主身体虚弱,致病情加重,依现在的情形只能是精心调理,如能准时按开的药服用的话,或可延过这个冬天,只要能安然支撑过冬,也许能找到医治的办法。”陆逊道。

    如果张机都没有办法,那还能有什么希望,我绝望了,一连十天,我斥退奴婢,亲自陪护在慕沙的床前,我看着她吃药、安睡、起来,有精神的时候我陪她说话,我希望能把所有的欠她的感情都补上,十天里我每天都祈祷上苍,我这一生不再屠望什么,唯希望慕沙能好好的活下去。

    在这个世界上,慕沙是与我同榻而眠、肌肤相亲的妻子,多少日子来,她陪着我风雨万里,相濡与沫,不曾叫过苦与累,为了我她的部族庐陵一部更是倾了全力,以至于全族被戳,仅逃出其弟一人。

    如果,如果有一天,慕沙不在了,我会怎么办?我不知道,此时此刻,什么王权霸业,什么男儿功业,什么北伐大计,我都不愿再去想它。

    “快回去吧,我不碍事的。”慕沙见我守在床前,终日不理诸事,每次清醒过来都连声催促我回去,见我尤不肯离开,慕沙索性闭上眼睛不再看我。

    ……

    第十一天,我将熬制好的药用碗盛了,端到床前,准备给慕沙服下,她却一把将药碗打翻在地,怒对我道:“将军终日待寝床前,慕沙心知足矣,然大丈夫志在千里,建功于朝堂,如此缠绵于儿女情长,如何能成就大事!”

    说罢,慕沙侧身朝向里床,任我如何劝解也不理我,我没有办法,只得向陆逊再三叮嘱好好照看慕沙,一有变化立即通知我后,急急的赶回豫章。

    然而,在这短短的十多天里,却是风云突变,建安二年十月末,袁术在曹操征讨寿春败走淮南后,尽失民心,幸有大将纪灵、张勋和长史杨弘率部众追随,又竭力将孙策程普两军挡于居巢、阳羡一线,后曹操粮尽退兵,袁术复占寿春,方保有淮上的一小块立足之地,然经此战后,江淮百姓流离逃难,士卒散走,术由此势败不复起,忧懑不知所为。

    袁术失势后,术之部下诸将强悍如刘勋、雷薄、陈兰之流暗生离心,纷图自立,其中尤以庐江刘勋为甚。庐江郡西靠江夏、南接长江,在袁术与曹操、孙策激战时,未经战事百姓残兵多往依之,刘勋乘机吞并了诸路小股势力,带甲有上万众。

    观江淮之势在曹操退兵后,我军北伐的时机已然丧失,我面对直接威胁是实力已大为膨胀的刘勋。

    刘勋在得知我誓师伐术后,又有孙策使人携珠宝、葛越赂勋,并与其言:豫章郡富庶殷实,高宠骄横数欺贵郡,策欲击之耐路不便,愿君伐之,请出兵以为外援,刘勋见孙策这等人物都屈从于自已,喜不自禁,遂坚南下之志。

    建安二年十一月冬,刘勋亲率大军二万众、战船百余艘从皖城出发,沿江向彭泽而来。当甘宁火急送来这个消息的时候,刘勋大军已在路上。

    而悲痛于慕沙病情的我却疏忽了刘勋的这一举动,此时防守豫章的守军除了石印山太史慈、朱桓部有三千军、彭泽口徐盛水军八百人外,其余都还分散在上缭、海昏、柴桑等地协助屯田军民收粮去了,要在短时期内聚集起来困难重重。

    十一月三日,驻守庐江的刘勋乘着江水枯竭利于横渡之机,率三万大军沿虎林、石城一线推进,并在湖口登岸,然后悄然绕过彭泽,挥师径取上缭,企图一鼓作气拿下此城,切断豫章南北之联系。

    面对突如其来的敌人,豫章的百姓比我想象的要坚强的多,这二年多的时间,我在豫章推行的屯田安民措施终于在这个紧要关头显出了成效,在保卫家园的号召下,他们一面在当地官员的组织,迅速将已收割的稻谷转移至城中,其余来不及运走的,则由农户分散藏匿;另一面青壮的军屯兵放下镰刀,重新持起武器,他们在依托城垣固守的同时,还伺机以小股兵袭扰刘勋后方。

    十一月四日,徐盛引战船十余艘突袭湖口,射杀刘勋后军千余人,七日,刘勋军围海昏,海昏令舒仲应聚千余军民坚守城中,刘勋军猛攻三日不克。面对已清坚壁野的豫章军民,刘勋沿途劫掠却一无所得,恼羞成怒之下,更不顾皖城后方可能被袭的危险,深入豫章腹地向上缭攻来。

    十一月十日,天赤水,暮压城,刘勋解海昏围,令从弟刘偕率五千步卒突近上缭城。

    这十天的时间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紧急征兵的命令随着飞奔的战马传到各处,豫章、番阳、柴桑等地援军纷纷向上缭聚集,待刘偕前锋到来时我军在上缭城已有三千正规军将士严阵以待了,人数虽不是很多,但这些人中有相当一部分是从荆南归来的老兵,有较强的战斗力,除此之外,我还从上缭的屯田百姓中挑选出了五千青壮男子用来协助守卫城墙。

    竖日,我乘着刘偕立足未稳、刘勋大军未达之机,决定亲率将士出城邀战,随着三声鼓响,在豫章太守虎威将军“高”的大旗下,我身着白袍银铠,手持长矟,跨马列阵,在我的右首是刘晔,左首是徐庶。再看城上城下旗幡招展,士卒奋激,踊跃百倍。

    “高宠在此,何人敢出阵一战!”我奋起大喝,跨下战马烈焰也象是应合我一般,长嘶不已。

    对面刘偕军见守军队列齐整,刀枪并举,寒光闪闪,士气就已落了三分,稍停,才见从敌后阵中冲出一将,拍马过来,举刀喝道:“高宠小儿休要张狂,待刘偕来擒汝。”

    刘偕这一路来未逢战阵,正心骄气傲,见我挑战便纵马来迎,交错只一合,我用长矟荡开敌刃,翻手一矟刺刘偕于马下,那边士卒见主将阵亡,顿时大乱,徐庶、刘晔在后阵看得清楚,早挥动旗帜下追杀令,这一通追击出数里方歇,抢夺衣甲武器无数。

    这一场胜利来得实在容易,我又在众人睹目之下一合击斩敌将,极大的鼓舞了大家的斗志,初战大捷,将士们个个兴高采烈,围着冓火,相互比划着谁俘获的战利品多,我和刘晔、徐庶却没有这等雅兴,刘偕只不过是先头部队,听闻刘偕败亡刘勋定来复仇,三万敌军转眼即到城下,更激烈的战斗还在后面。


    徐庶点看地图,捋须道:“宠帅勿忧,上缭虽小,城坚池深,攻难守易,不可旬日而举也,敌攻日久,野无所得,又粮路断绝,如此则兵众离心,将帅懈倦,待那时敌我之势易也。”

    我紧锁双眉道:“元直知其一而不知其二,刘勋之流在吾眼中不过跳梁之辈,破之须臾耳,吾之所虑者,乃孙策、周瑜也,今刘勋倾兵取豫章,皖城空虚无守,若孙策阴援待击,皖城必为孙策所有,孙伯符本就带甲江东五郡,若再并勋众,则势大不可挡也。”

    “既然皖城空虚,我军可发兵先取之。”顾雍沉吟道。

    我苦笑道:“吾正有此意。耐豫章兵少力弱,单破刘勋已是不易,更何甚分兵袭取皖城?”

    顾雍面色严峻,对我拱手道:“观江东之势,皖城若归孙策,我等将若笼中之鸟无为矣,雍不才,愿领一支军坚守上缭,宠帅可率精锐轻袭皖城,如此则一可断刘勋之后路,使其进屈于敌,退无所归;二可抢占庐江一带,扩张我军在江北的势力。”

    我道:“顾公所言在理,只是敌势汹汹而我军兵力单薄,万一……”

    顾雍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道:“前时费栈贼来,豫章城中仅五百军卒,吾犹守若磐石,今上缭复如此矣。”

    见顾雍有如此自信,我心中大定,道:“吾与元直、子扬北上之后,不知何时能回,想那刘勋非费栈之流寇可比,上缭又乃豫章咽喉,非智勇双全之将不能担此重任,顾公独自守城势单力薄,吾再着子义遣休穆来援,如此则后顾无忧矣。”

风云祭司 发表于 2006-6-30 13:01:16

第一卷 豫章行 第五十章 北伐序曲

建安二年十一月十二日,我留顾雍、朱桓领一千兵卒镇守上缭,自已则与徐庶、刘晔率三千精兵取道番阳,向皖城急进。

    “宠帅,甘宁将军差人送来急信,孙策、周瑜扬言西击黄祖,起大军二万人从阳羡出发,溯江而上,现在正朝皖城方向开进!”正急行军时,徐庶领着一身着粗布打着赤脚的少年赶来。

    “狡猾的毒蛇终于出洞了!”我晒笑道,孙策的调虎离山、攻城阴援之计安排得真是天衣无缝,只可惜的是却偏偏碰上了我。

    “甘将军现在何处?”我问道。

    那少年抬起头,稚气未脱的脸上犹挂着汗珠,只见他一抹汗水,利索的答道:“大哥现在巢湖一带休整!”

    “太好了,你快赶回去,令甘将军率部向长江一带运动,要尽一切可能拖住孙策。”我吩咐道。

    那少年一躬身,道:“谨遵宠帅将令,我锦帆军定不负所托。”说罢便欲转身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我突然发现他的右臂正殷着鲜红的血迹,凝结在青布的衣袖上,呈现出紫浆红色的一大块。

    “你受伤了!”我道。

    少年回身朝我一笑,不以为然道:“方才过江时碰到了一队巡岸的敌兵,杀了五个,不小心被一家伙挂着了一下,不妨事。”从一队敌兵手里顺利跑出来,身手定是不弱,待我要细问其姓名,少年已转身消失于行进的队伍中。

    “真是少年英雄,甘兴霸名下无虚也!”徐庶好持剑游侠江湖,听少年轻描淡写一说也自惊赅。

    “元直、子扬,孙策、周瑜既举兵蓄意取皖城,甘宁兵少拖延不久,我等若要先取当以何计?”我虑道。

    刘晔略微沉吟一会,然后手指着随风飘动的旌旗,道:“我军兵少,此番又有孙策尾随于后,实不宜强攻,晔以为当以智取为好,以我对刘勋的了解,勋为人贪财喜功,此番必是倾巢出动,留守皖城之兵以老弱居多,我等可虚打刘勋旗号,假作彼运粮之兵,诈开城门,如此皖城之敌必不疑也。”

    我大喜道:“子扬之计甚好,传我将令,全军加快速度,天亮之前务必到达皖城!”

    皖城位于长江北岸,距我现在的位置还有百余里之遥,我军要抢在孙策、周瑜之前攻取防务空虚的皖城,必须以急行军的速度渡江北上,如果能乘着夜色到达城下,守军打着火把隐约只能看到旗号,看不清是何人,诈城成功的把握会更大一些。

    上缭城头,残阳如血。

    刘勋在得知刘偕溃败后,不听属下劝诫,亲率二万大军往上缭攻来。

    “杀!”随着一声大吼,朱桓一抡手中刀,犀利的锋刃斜斜地切入登上城头的那个敌将的身体!顾不上揩抹喷溅在脸上的鲜血,他仗刀于胸前防备着,一边抓紧片刻的空隙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敌人实在太多了,从早上到中午朱桓几乎没有休息过,一批下去又一批上来,简直是杀不胜杀!“将军,看——”身旁的士兵惊怖的叫道。

    朱桓顺着士兵指着的方向看去,又有一队敌兵从靠上城墙的云梯翻上城垣,而防守那一段的士兵却已死伤过半,再难有余力将敌人反击下去了。

    “上——!”朱桓从牙缝里狠狠的嘣出这一个字,然后挥刀迎了过去。

    ……

    一架架攻城云梯被搭在城墙上,被许诺入城后自主劫掠的士兵顿时如潮水般从四面涌来,眼睛里闪着贪淫欲念的士兵冒着矢石攀上城墙,但还没到城头就被守城的将士歼灭,那长梯也随之轰然倒下,接着,又一队士兵爬上另一架长梯上,乘着防守的疏漏登上城墙,在肉搏与厮杀之后,很快又被剁下城去。

    “晚上多点火把,防备敌人偷袭!”当夜幕再次降临到这座城池时,顾雍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城外,战后的浓烟慢慢在空气中弥漫,压抑的人透不过气来,无主的战马俯着身子,像是在寻找主人的尸首,可哪里又能寻得到?

    尸首盖满了草丘,各种模样的人,各种模样的表情,各种模样的姿势,枯黄的草根被染得血迹斑斑。连清扫战场的人都没有派,看来刘勋的损失不会小,经过这头一天的恶战,顾雍尽管占了守城的地利,却也付出了伤亡五百人的代价,如此才使上缭城暂时得以保全。

    闻知刘偕被杀的消息,刘勋大悲,不听属下劝诫,亲率大军猛攻上缭城,这第一日的恶战整整持继了一个白天,上缭城下尸体堆积如山,填满了护城河。

    “许多军屯兵第一次上战场,根本没有经验,在城垛上刚一露头就……”朱桓满身是血,额头更是被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皮肉翻卷,显得异常的狰狞凶悍。

    敌人的进攻如此疯狂,完全是不惜性命,照今天这样与敌耗下去,就算用三条命换一条命,作为兵力少的守方也是不合算的,刘勋或许已看到了这一点。

    “明天——,如果战况不利的话,只能用它来试试了。”顾雍的眼睛转向了城楼边一字排开朝向敌阵的抛石车上——霹雳车。

    由于时间仓促,自刘晔造出首辆霹雳车以后,我令工匠连日连夜赶做也不过造制了六辆,现在我把它们全部留给了顾雍。

    从上缭到皖城,我与刘勋就象两个比拼角力的斗士,攻与守的角色转换在不同的地点上演着,只是由于参与人员能力差异,结局也就有了天壤之别。

    就在顾雍、朱桓恶战上缭时,我正率军北渡长江,向庐江郡刘勋的老巢皖城疾进,十一月皖城的气候已经是深秋时节了,北方刺骨的寒风只会刮得越来越猛烈,还穿着夏时发的单薄衣衫的守城兵士倚着枪杆将身子尽可能的躲进城垛后面。

    “啊——真他妈的困死了!”一个守城的小兵嘴里嘟囔了一句,缩了缩脖子,眼睛眯起一条缝向城下扫了一眼。

    “咦,快看那是什么?”小兵叫了起来。

    一旁被吵醒了美梦的士兵纷纷伸出头,只见远处黑夜里有一条火龙在慢慢移动,隐隐约约还可以听到沉重而整齐的行军脚步声。

    “大惊小怪什么,没看到打着的旗号吗,快去打开城门,说不定主公从豫章凯旋回来了呢?”说这话时那队长一脸的懊恼。

    “听说豫章那边富得流油啊,主公这次一定是满载而归吧!”小兵不情愿的站直了身向城门跑去,眼睛里掠过贪焚的欲念,却浑然不知危险的降临。

    巨大的用铁皮包制的城门“吱呀呀——”的开了,我压低声音喊了一声“冲”,早已按耐不住的士兵们就象潮水一般涌向城门,等到守城军士发觉上当时,一切都晚了。

    夺城的这一战完全可以用兵不血刃来形容,睡梦中的守军没有组织起象样的抵抗就放弃了,包括刘勋妻子和部曲共万余众全部被我军俘获。

    这一天是建安二年十一月十七日,我以三千兵奔袭千里,攻占刘勋的老巢皖城,取得了战略上的主动,三万刘勋军就此陷入了进无可进,退无处退的困境之中。

    胜利对于我来说,似乎已是伸手可得了,然而,一切真的会随我所愿吗?

风云祭司 发表于 2006-6-30 13:01:37

第二卷 扬州路 第五十一章 龙争虎斗

赣水皖水一线牵,江南江北二重天。

    又是一天的清晨,对于皖城的百姓来说,建安二年十一月十八日这一天与之前的任何一天都没什么分别,城头上的旗帜是“高”是“刘”根本无暇去关注。

    二个月前袁术曹操在寿春一带的大战使得淮上百姓纷纷南逃以避战乱,其中的一部分人向东渡江迁到了孙策占据的吴郡、曲阿;另一大部分人则附依往庐江郡袁术故史的刘勋处。以至于在这短短的一二个月时间里,皖城因为迅速吸纳了大量的流民而呈现出了一种畸形的繁荣,街市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刘勋的实力也随着一大批青壮人口的到来迅速膨胀起来。

    而在这种虚假的繁荣背后,是稻谷一斛五十万,豆麦一斛二十万的物价,还有街上插着草标卖儿卖女的衣不蔽体的贫苦百姓。

    很显然,刘勋事先没有充分估计到袁术惨败的后果,面对府库空空军中无粮的窘况,他所能做的就只有南下豫章,劫掠粮食以备军用。

    现在,除了刘勋府中不时传来家眷的嚎哭外,面对一夜之间城头变幻的大王旗,皖城的百姓平静的接受了,街上依旧人来人往,各人都在忙活着自已一天的生计。

    也许是这些南来的流民早已习惯了争戳,习惯了流血,或许他们的心早已麻木了。

    接近中午时分,甘宁领着他的锦衣健儿也来到了皖城,一晃已是数月不见,高宠急领着徐庶到城门处相迎,与豫章一别时区区百来人相比,甘宁的部下看样子总有一千多人了,这江北一行人数竟扩充了约有十倍。虽然同饮的是一江水,但一南一北差异之大还是令高宠始料不及。

    甘宁带回了孙策大军的最新消息,孙策在闻知高宠抢先袭取皖城后,大军留驻在巢湖石林、舒城一带,暂时尚无什么异动。

    一路之上甘宁还简短的描述了庐江的风土人情,高宠听罢略皱起眉,问道:“兴霸、元直、子扬,依汝三人之见孙策下一步会如何行动?”

    甘宁道:“宠帅,我与孙策军数番战,知其军律严明,士卒骁勇,彼既有取皖城意,岂肯白为他人作嫁衣?”

    徐庶依旧是一身朴素的葛袍,显得长袖飘飘,听罢高宠问话,施施然道:“甘将军言之在理。那孙策自过江东以来,挥师所向敌皆披靡,几无人敢挡其锋,而今江东皆平,袁术衰败,孙策早有图庐江之心,现被我识破先取了皖城,孙策必不肯干休。”

    刘晔一捋须然,点头说道:“以晔之见,孙策目下有三种选择,其一是见阴援待击皖城的时机已失,就此退兵回江东去;其二是乘我军初占皖城、立足尚不稳之时,变援击为强攻,集中所部兵力作血战计;其三是继续实施调虎离山之计,用计谋诱使我军离开皖城,然后乘虚袭取之。”

    虽然只是在神亭岭见过匆匆一面,但对孙策高宠并不陌生,先前每每提及这个名字,高宠总免不了有些个紧张,但如今真正需要面对时,高宠心中竟有了一种英雄相惜的痛快之感。

    在江东能够一捋孙策兵锋的,除了我高宠,不复再有其它人!

    若我高宠处在孙策的地位,我又将会如何行事呢?

    依着孙策之性情,兵发而无功其必不为,至于倾主力与我军激战皖城,此为两败俱伤之计,徒便宜了刘勋这头困兽,孙策岂又肯为之,今其驻留舒城、石林不退,必有图谋。

    风呼呼的作响,将城头上的杂草吹得弯下了腰,唯一凛然不动的是一旁深嵌入城墙缝隙中的小树。甘宁他们说得对,孙策是不会善罢干休的,而面对着拥有二万大军的强敌孙策,究竟是做低头弯腰的草,还是傲然屹立的树,是裹胁了民众南避豫章,还是坚守皖城抵御呢?

    脚踏在皖城并不巍峨的城墙上,劲冷的北风从淮上吹过来拂过脸庞,高宠忽然有了一种接近中原的感觉,一种将自已真正的投身到乱世洪流中的激动,这是他所渴望已久的。

    如果说豫章是一个箭靶的外环的话,那地处江淮的庐江郡至少是接近到了八环的距离,高宠知道越接近争夺的中心,面对的艰难险阻将会更多。

    乱世逐鹿,唯英雄者竞相趋之。

    如果退避的话,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将没有意义,既然选择了去做,就不要瞻前顾后,高宠的脸上有了一种决断后如释重负的轻松。

    孙策骁勇,周瑜多智,因此如果有别的办法,象无功而返、血战夺城这二种选择他们是不大可能去做的,所以最大的可能是攻敌之必救,但是高宠现在这一点兵力是不可能做到全面防御的,唯一能做的只有先猜透敌人的意图。

    从豫章到皖城,一个个城市、一座座关隘从高宠眼前闪过,哪里才是孙策的目标呢?

    是石印山的驿道,还是虎林的阡陌小径。

    或者是二年前周瑜孙贲兵败沉戟的番阳。

    这些地方虽然是局部争夺的好点,但还不足以有攻敌必救的成效。因为,无论是出石印山,还是取道虎林,对于高宠来说,还尚有太史慈这一支援军可以调用。

    除了一个地方。

    “彭泽,对就是它!”高宠低喃出声。

    徐庶听言,脸色一变,道:“彭泽孤悬江中,素为豫章之门户,往来之要冲,一旦失陷则我军全局被动矣,今若孙策分兵攻袭彭泽口,鄱阳湖南有刘勋大军断路,太史慈顾雍皆救之不及,唯有北救——。”

    彭泽,才是这一条战略锁链中最薄弱的一环。

    对于高宠来说,彭泽若失,则辛苦构建的包围圈将支离破碎,已入笼中的刘勋会从这里北窜,更重要的是连接南北的通道被断,位于江北的这三千兵卒将陷于孤立无援的窘境;对于孙策来说,占据彭泽不仅能切断高宠军的南北联系,更会成为西进江夏的支点。

    甘宁谏道:“宠帅,宁有一计,可退孙策。昔日吾在江夏时,与水军大都督苏飞有旧,现可修书一封,言孙策为报杀父之仇尽起大军西征黄祖,若能说动江夏军出兵援我彭泽,则彭泽无忧矣!”

    这时刘晔道:“黄祖目光短浅,性情反复,非可信之人,今若将重任寄望于江夏,则若前门驱虎,后门进狼,一旦有所闪失,悔之晚矣。”

    徐庶甘宁刘晔对战局的分析都有其道理,高宠思虑再三,揣度良久,尤自举棋难定。

    甘宁的建议从短期来看,确是最佳的选择,如果江夏黄祖能出兵彭泽的话,高宠只需屯兵守住皖城即可迫退孙策,但是从长期的战略来看,其中确有极大的隐忧。

    其一是黄祖出兵的可能性有多大?万一黄祖不顾大局,仍记挂着前番兵败的旧仇,不肯应充出兵的话……;其二是黄祖即便出兵了,但若坐山观虎斗,待我军与孙策杀得两败俱伤时,坐收渔翁之利岂不坏了大事。其三就是渡过此关后,倘若黄祖军滞留彭泽不退,岂不是在家门口养了一只恶狗,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况且眼下也不是与刘表翻脸的时机。

    一念至此,高宠转身对甘宁道:“兴霸,你速领三千精兵赶赴彭泽与文响会合,如果刘勋大军从彭泽北窜,坚决堵住它,如果孙策军沿江而上,汝两人可伺机击溃之。”

    甘宁疑道:“然吾若领军一去,皖城空虚岂不正中了孙策之计?”

    高宠大笑道:“兴霸可尽管往彭泽去,皖城我自有退敌之策。”

    皖水的上游,是潺潺从高耸入云层峦叠嶂的天柱山中涌出的一股清流,在缓缓经过皖北低落的丘陵后,逐渐与桐柏山间流出的潜水相交汇,待到了皖城这一带,隐约已有大河奔流之概。

    甘宁的船队停靠在皖水边,刺绣的锦帆迎着阳光猎猎而动,站立船头的是铠甲鲜明的三千精锐之士,他们马上就要离开这里,去奔赴另一个战场。

    “宠帅,皖城这里是否多留一点兵力,以便……。”刘晔欲言又止。

    “子扬,是否在担扰皖城不到千人的部队无法抵挡孙策大军的进攻?”高宠的声音是如此的平静,听不出有一丝一毫的紧张。

    刘晔看了高宠一眼,只见高宠逆着阳光而立,身影倒落在水面上,长长的,定定的,更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粲傲不驯。明明知道皖城现在面临的严峻形势,高宠却依旧把精锐之师派往彭泽,难道他不知道身处绝地的危险,难道他当真有破敌的良策?

    虽然与高宠结识已快一年了,但相处日久,刘晔觉得自已越来越不了解眼前的这个人了,一方面他很是佩服高宠面对困难时的勇气和自信,另一方面却也为高宠现在不顾生死的一意独行而担扰。

    在豫章这段日子里见到的一切,让刘晔相信自已的选择没有错,这个叫高宠的年轻人或许没有汉家皇族的血统,没有令人折服的威望,没有世代三公的身世,没有……,然而,即便有再多的没有,在刘晔心中已认定了高宠是他值得一生去追随的主公。

    能够恢复汉室强盛的,不是那些割据一方的强豪,而是眼前这个身单力孤的年轻人。

    是的,他的所作所为与那些个割据一方的诸侯是如此的不同,在高宠的住处你找不到华丽的绵缎,找不到负责禁卫的森森士卒,有的,是一如春风拂面的笑容,更有把酒言欢三百盏的豪情。

    天已渐暗,太阳已躲到了不远的山际后,乌云渐又笼上头顶,甘宁的船队终于起锚出发了,在瑟瑟的寒风中,这些个将士尽管衣衫单薄,但胸中却是热血奔腾,不能平息。

    “宠帅,只要我甘宁还有一口气,彭泽就不会失的!”甘宁站在战舰的船头,对着高宠大声道。

    “人在彭泽在!”刹时间,数千将士齐声高呼,声震如雷。

    火光在黑夜里跳动着,时不时的“爆”出一两颗油花,映得眼前一亮。送走甘宁以后,高宠就一直没有说话,究竟应该如何抵御孙策军的进攻,在他心里是根本没有把握。先前的那点自信是硬装出来的,因为如何不这样的话,高宠知道依甘宁的脾气是绝不会离开的。

    忽然,高宠脸上一凉,象是有一样东西落到了脸颊上,用手一摸,却是什么也没抓到,间或一会儿,又有一下,凉凉的,透着冬天特有的寒气。

    “下雪了!”随行的亲兵叫了起来。

    雪,高宠抬起头,向漆黑的天空看去,只见火光照映中,漫天的大雪纷纷落下,如一层层厚厚的棉絮向广阔的原野铺陈开来,先落下的沾着泥土化了,马上又有后来的补了上去,渐渐的地上被一层白色而覆盖。

    在建安二年十二月七日这一天,皖城,迎来了这一年的第一场雪。

    冬雪,在民间谚语里,被称之为“瑞雪”,是吉祥喜庆和丰年的预兆,若是在太平盛世,又有多少一辈子辛苦耕作的老农会笑拢眉头,舒开久结在额头的眉结,但在人命如草荠、强者生存的乱世,这一场雪是祸不是福。

    天气一下子冷下来了,在一眼望去渺无人烟的舒城道上,不时传来远处野狼绝望的嗥叫,那声音凄厉异常,久久回荡在空寂的山谷中,不肯消散。

    厚厚的云层压迫着天际,冰雪还没有融化,在道旁的山坡上,一个身体瘦弱衣衫褴褛的少年乞丐正揉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然后伸手扒开地上的积雪,将雪下尚没有回黄的野菜一一挑起,装到身旁的破篮子里。

    “嗤——。”一块棱角锋利的结冰将少年的手扎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血流了下来将雪白的雪染成一片红色,显得异常醒目。

    少年却似视而不见,继续扒了积雪,寻找了那一点维持生命的绿色,与活下去相比,流这一点血实在算不得什么。

    忽然,一阵整齐划一的“沙沙”声从远处传来,少年惊愕的抬起头,却见在舒城方向,一支军队正在开过来,看人数估计约有三千众,在周围白雪的映衬下,帅旗上那个鲜红的“孙”字显得异常醒目。

    队伍越来越近,面对面的可以看见士卒脸上的疲惫之色,在帅旗下一员身披着毛绒绒锦貂战袍的少年骑上高头战马之上,看年纪却是甚轻,只在十五六岁左右,再往脸上看去,面目端是俊朗,眸染碧色,显出十足的自信,间或碧色一闪,透出一股子凌厉的杀气。

    在他的身后,还有两员偏将相随,左首一人中等身材,年约有三十上下,而右首一人也为一员小将,身着玄甲,手持长刀,极是英武。

    “少将军,弟兄们已连着疾行了大半夜,甚是疲乏,是否稍稍休息片刻!”那年长一些的偏将道。

    那少将军剑目一竖,碧目中寒意大盛,大声道:“不可,战场之上胜负只在一息之间,将军之能非处此境地不能显其强,邓监军万不可心存慈悲,故孙子曰:兵贵速而不贵久。我等此番雪夜攻袭皖城,当在出奇不意,攻其无备,今若因已之私而延误歼敌之机,岂不痛哉!”

    “可是,我们与主公大军之间的距离已拉大到了百里之遥,孤军深入可是兵家大忌呀!”那姓邓的偏将低声支吾道。显然他已被主将的那一股凌厉的气势所震慑住,只是碍于监军的职责尤在作着无助徒劳的辩护。

    “邓当,汝是在番阳给高宠小贼吓破了胆不成,想那皖城之敌兵不满千人,今以我这三千铁甲精兵,难道还能怕了小贼不成?”那少将军年轻气盛,不由得怒喝道。

    “仲谋勿怒,我姐夫其实,他并不是这个意思——。”那年轻一点的小将见两人说着说着就有些不对劲,忙出言劝解道。

    “子明,汝到前面去,打探一下皖城方向有无异动?”那少将军这时大概也察觉到话有些说过头了,缓了一口气吩咐道。

    “遵令。”

    应罢,右首小将已拍马闪出阵中,双腿一挟马腹,向前阵疾驰而去。

    这一支军队正是孙策攻袭皖城的前锋,由孙权担任主将,吕蒙为副将,邓当为监军。此番出征皖城,这先锋的位置争得极是激烈,其中不仅有程普、韩当、黄盖这些个老臣,更有周泰、董袭、凌操这些个投效不久的将领。

    而争夺的结果是这些人谁也没有轮上,最终的胜利者不是旁人,乃是孙策的弟弟孙权。

    在孙策开拓江东的过程中,尽管武将的能力和文臣的智慧共同帮助孙策平定了江左,但在孙策的个人魅力影响下,武将的地位无疑比文臣来得更高一些。所以在江东,孙权要想赢得尊重,只有孙策之弟的名份还不行,还必须要在战场上立下功绩才行。

    这一次出征皖城,是孙权自生以来第一次独立的领兵打仗,孙策为自家兄弟着想,这第一仗要的当然是一场体面风光的胜仗。

    然而,自渡江以来,孙策在江东兵锋所指,几无敌手,象山寇叛乱的之类的小阵仗只能算是皮肤之痒,孙权自然是不屑去的。

    环视四周,真正的对手只有一个,那就是一年前击杀了孙贲的高宠。

风云祭司 发表于 2006-6-30 13:01:58

第二卷 扬州路 第五十二章 半渡而击

虽然是一母所生的兄弟,孙权与孙策的脾性却是截然不同,孙策那一股与生俱来独有的豪侠仗义胸襟使得江东聚集了众多的杰出人材,同样是一个“孙”字,张昭、周瑜、吕范这些个声望名士多半是冲了孙策来的,而不是孙权。

    其实凭心而论,孙权也并不是那种坐享其成的纨裤子弟,论文韬武略,论智谋心计,比起一味勇力的三弟孙翊实要强过甚多。

    但唯因如此,他才更渴望能有一个证明自已的机会。

    有时候,一个吒咤风云名声显赫的哥哥并不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对于心中存着大志向的孙权而言,感受犹深。财富与血统可以代代承继,但权力与尊敬却不能。

    街市人来人往,江东藏龙卧虎,认识孙权的虽然很多,但多是带着“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孙策之胞弟。”这样的陈见,真正能引为知已的只吕蒙等寥寥几个。

    顶着孙坚的威名,孙策早已不再是屈身袁术门下的黄口稚儿,他用席卷江东的一连串胜利证明了自已,现在,孙权同样需要一场证明自已的胜仗。

    所以这一次出征皖城,孙权志在必得,而孙策麾下众将此时也心知肚明,双方实力如此悬殊,加之敌方又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袭破皖城已是指日可待的事了,这等便宜的馅饼不留与孙权,还能给谁?

    在江东孙家的地盘上,要是得罪了爱才若渴的孙策,还不打紧,但要得罪了孙权,那你在江东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有些排挤或者暗算的的手段是说不出口的,或许有一天你突然发现在主公面前说不上话了,或许你的家人行走在大街上,生生的被刺客给伤了,或者在你一觉睡去的某一天,你的大好头颅被人挂在寒风瑟瑟的枝头。

    在雪地里刨挖着野菜的少年惊恐的站在原地,面对着这样一支气势慑人的庞大军队,莫说是寻常百姓,便是见识过黄巾乱起的豪杰也不禁会生出些许害怕。

    象乌云压城一般,军阵越来越近,只见有一骑飞出,飞快的掠到少年的身旁,马上之将伸手猛然一抄,便将少年挟于身下,一个圈马打回,便已又到了帅旗跟前,姿势端是漂亮之极,一旁的吕蒙部军士见主将逞威,顿时叫喝了起来。

    “子明,身手又敏捷了不少,待这一仗后我们比试一番如何?”孙权见吕蒙这一手使得队伍士气陡升,心下也暗自高兴。

    “仲谋过誉了!待我问过此人,便知前面情况。”吕蒙说罢,将少年重重的摔于马下。

    “待会问你的话,必须如实回答,不然的话……。”吕蒙拔出佩剑,在少年身上来回比划了几下。

    那少年本是一普通农家子弟,哪里见过这等仗势,顿时吓了面如土色,身体也不住的打抖,道:“将军有话尽管问,小的……小的一定句句讲实话。”

    “好,那我问你,此处离皖城还有多远?”孙权还透着年轻的眼神中露出一丝慑人的光芒。

    “回将军,不到三十里,但是……。”少年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快说,不然!”兵贵神速,孙权可没有耐心将时间耗在这里,吕蒙见孙权脸上神色不对,忙厉声问道。

    “但前面不远有皖水阻了道路,两天前的大雪又将唯一的桥给压垮了。要到皖城去的话,必须向上绕行一段路方可涉水通过。”少年这一回再不敢迟疑,一口气说道。

    听罢,孙权脸色稍缓,骄傲的脸上露出自信的表情,摆了摆手示意士卒将那少年带下去。

    稍停,孙权对吕蒙道:“子明,汝速带五百兵士为前队,寻找可涉水渡河的地方,吾率大军随后跟进。”

    “且慢,少将军,此人来路不明,说的话不可轻信,不如等大将军的水陆人马赶到,大军一起行进为好。”邓当谏道。

    “今飘雪漫天,天寒地冻,那高宠小贼不会虑及我们到来,皖城的防守必然松懈,所以现在进军正是其时。”孙权狠狠的瞪了邓当一眼,总还顾及吕蒙的面子,没有再说什么让邓当下不来台的话。

    “出发!”吕蒙令军士将那少年掳上马背,驱军踏雪前行而去。在欲望的驱使下,无论是孙权还是吕蒙,都被即将到来的胜利冲得有些飘飘然了,他们却没有注意到,已成为了阶下之囚的少年眼中闪过的一抹得意之色。

    “哎!”邓当叹了口气,再不多言,他的心里已有了悔意,这一次大将军让自已做这监军实是错了。

    随着令旗的挥动,大军如长蛇般在雪地里前行。在行过的大道旁,在方才少年驻足的雪地旁,却有一个鲜血凝结成的箭头指向远方。

    ……

    道旁的积雪堆忽然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然后是一个人从雪堆里爬了出来,接着又是一个,抖落身上的雪,他们的穿着打扮与方才的行乞少年别无二致,唯一有差别的是,先爬出来的一人身长有八尺余,生得极是雄壮威猛,后出来则更瘦削些,两人并站在一起,后者不由得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

    只见得那高个子抹了一把眉毛上残留的冬雪,大声道:“果如军师所料,陈兰,你我速抄近道禀报宠帅:猎物已入笼了!”

    “可是,雷绪,梅老大还在敌人手里……。”被唤作陈兰的小个子还有些犹豫。

    “不用担心,老大行事向来谨慎,这一次定是有了脱身之策才会这么做的!”高个子手指着雪地上的箭头,自信的道。

    陈兰折服道:“二哥说的是!”

    “夫大丈夫行事,当言而有信,此番我兄弟三人既在宠帅军师面前夸了海口,就算舍了性命也要完成任务,决不能坠了庐江三英的威名。”雷绪声如洪钟,话语句句掷地有声。

    皖水,寒彻的水流夹着冰凌向南而下。

    潜山渡,皖水经此处后便一往无际,故孙权军要涉水至皖城,非此地不可。

    雷绪、陈兰驾着一叶偏舟逆流而上,木浆划过水面,“哗—哗—”作响,虽是天寒地冰的季节,但在河畔枯黄的芦苇遮映下,有几只过冬的野鸭受惊飞起,尖叫了几声飞快的掠过河面,向对面的密林遁去,间或见四下没什么动静,又飞回了筑巢的原处。

    数艘蒙冲的轻舟藏于苇间,就在这表面上万籁寂静的黄昏,在依稀月色的映衬下,丛丛枯黄的芦苇间却有点点寒光闪过。

    高宠一身戎装站立船头,脸上神采奕奕,一付胸有成竹的样子,在他的对面,徐庶端酒对酬,甚是相欢,旁边的船舱内,已有了好几个空空如也的酒囊,大战将临难得两人还有如此的闲情逸致。

    “——集百骸以茔封,一寸山河,一寸血泪。震吾族之国殄,永怀壮烈,永奠英魂!——”酒到酣时情方醉,合着这寒风冷雪的呼啸,高宠低沉沙哑的嗓音是如此的憾人心魄,逐渐将人带回到那个金戈铁马的大汉天朝中,待吟至最后永奠英魂的“魂”字时,周遭将士已是热血沸腾,不能自已,也跟着唱了起来。

    就这么吟唱着,高宠眼前出现了慕沙那俏丽飒爽的绝世倩影,只是这一次出征若能归去,不知慕沙的病是否痊愈,不知还能否再得相见?

    徐庶放下酒杯,面容严峻,大声说道:“一寸山河,一寸血泪,将士们,谁家无有妻儿,哪个不眷恋故土,为了保护家中的亲人,这一仗我们必胜!”

    雷绪赶到时,恰看到这群情激昴的一幕,不觉间已入了神,待醒悟过来,忙上前禀道:“宠帅,雷绪、陈兰有重要军情禀报!”

    “讲!”

    “孙权、吕蒙领三千人马正向此处疾进!”陈兰机灵,抢先道。

    高宠朝着徐庶会心一笑,道:“军师神算!”

    徐庶长身立起,道:“宠帅过誉了,以宠帅之智,当能看破吾之计谋。孙策以阴援待击之计诱刘勋南下,其谋夺皖城之志久矣,岂肯空手而回,今又听得甘宁军南救彭泽、皖城兵力空虚,其必遣精锐之师冒险轻装突进,如此则犯下轻敌冒进之兵家大忌,我军可乘敌首尾不得兼顾之机,集中兵力聚歼敌一部,战若能成,则可敲山震虎,孙策必不敢冒进矣!”

    高宠点头道:“两军对峙,贵在知敌,今天寒地冻,敌又远道而来,士卒困顿,我军只需待敌半渡之时腰击,必能成就大功!”

    时间仿佛象停滞了一般,显得异乎寻常的漫长,雷绪和陈兰摒住了呼吸,圆睁双目紧紧的盯着前方的渡口,在他们的身后,是一支临时招募的一千人的队伍,他们中有许多是梅乾、雷绪和陈兰的族人,正是因为相信了他们三个,这些人成为了庐江第一批加入高宠军的将士。

    其实早在袁术称帝时,梅乾、雷绪、陈兰三人因不堪袁术穷兵黩武、横征暴殓,聚集族人奋起反抗,后袁术遣大将张勋围剿,他们不得已率众南迁,后遇甘宁三人领众遂附,甘宁见他们对庐江情况相当熟悉,便指令负责打探敌军动向。

    梅乾,即是那日向高宠报告孙策举兵攻皖城的少年,高宠早有尝识之意,待到甘宁离开皖城时,便向甘宁要了他们这一部。

    夜近亥时,有一串火光慢慢的向潜山渡移动,越行越近,隐隐约约可看到前面旌旗上有一个斗大的“吕”字。

    “吕蒙来了!”陈兰紧握住手中短刀。

    “军师,雷绪请求一战!”一旁的雷绪早已不耐。

    “勿急。此乃敌军前锋,且放他们过去,我等需待孙权军悉数赶到时,再行出击不迟!传命全军,注意隐蔽,若有出声扰敌者,军法从事!”徐庶年轻的脸上神情严峻,这是他出任军师以来第一次独立指挥作战,不由得不紧张。

    ……

    “少将军,吕司马差人来报,我军前锋已顺利渡过皖水,现正朝皖城进发!”报信的骑卒未等下马便兴奋的喊道。

    “太好了,传令全军,加快速度!”孙权的脸上显出些许疲惫,毕竟连日连夜的行军耗去了他许多的精力,不过在他年轻的躯体里有的是无穷的精力,这样的好消息更令他斗志高昂。

    这一夜,乌云将月亮星星都遮住了,四下里膝黑一片,除了涉水时发出的哗哗流水声,便再无任何的声响,孙权、邓当沿着吕蒙开拓的道路,指挥军队趟过齐腰深的河水,高宠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我孙权会雪夜偷袭吧!待到天明,皖城已是我的囊中之物,孙权的嘴角浮起一丝不意察觉的笑意。

    一拎马缰,跨下战马发出一声嘶鸣,孙权撩起浸湿的征袍,正要下令部队休整片刻,以便养足精神再疾攻皖城。

    “啊——!”一声绝望的惨叫划破夜空。

    接着又是一声。

    嗖——嗖——!仿佛有无数的利箭穿透黑夜射过来,拥挤在河中行动不便的孙权军士卒就象一个个活靶子,敌人根本无须瞄准,就能射中目标。中箭落水的兵士不断发出求救的呼叫,但浸湿的铠甲却又是如此沉重,受伤后的兵士根本再无力站起来了。

    “有敌人!”惊慌失措中,带领的都尉率先醒悟过来,大声召呼着同伴,三五个人背靠着背,迅速集结成一个个战斗的小队。

    随着悲咽的号角突兀响起,一艘艘战船从河流的支叉间出现,船上火把照映得满江通红,手持着武器的高宠军将士已憋闷了许久,现在正如猛虎下山一般,向遭袭的孙权军扑过来。

    受到第一波急骤箭雨召呼,孙权军伤亡四百余人,河水已被浸染的一片血红,更危殆的是全军被截为了二段,孙权一部五百余人已渡过皖水,被阻于西岸,而监军邓当则率领着约二千人的后军仍滞于东岸。

    雷绪、陈兰一早就瞅准了孙权的旗号,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们自然是知道的,所以战事一开始,两人便瞄上了孙权,对孙权这五百人轮番围攻。

    “少将军,敌人看到帅旗了,我们还是向邓监军靠拢吧!”一名失去左臂、脸色苍白的尉官跑过来道。

    孙权大怒,翻手一刀将此人砍倒,大喝道:“妄言后退者,杀!”

    嘶杀声,呼喊声,响彻了整个夜空,高宠明白此一战宜从速,不宜久,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一场场激斗,终于停留在东岸。

    单从人数上看,邓当部的战斗力自然要比孙权那一边强,但实际上却相反,原因在于孙权的五百人皆其亲卫之士,悍不畏死,骁勇异常,雷绪、陈兰的几次进攻,皆被其击退。

    高宠猛一提插在船头的长枪,跳下战船,大喝一声:“军师,这里交与你了,众将士,随我杀敌去!”

    说罢,高宠几步趟过浅水,翻身上了烈焰,向邓当处杀将了过去,长矟所到之处,顿时敌军士卒人仰马翻,纷纷呼号逃命。此时,邓当正欲指挥军士抢渡皖水,与孙权会合,回头一瞥却见自已的士兵纷纷后退,火光中一员敌将骑着一头火红战马如天神般杀来。

    “高宠!”邓当差一点叫出声来。

    在邓当的心底,番阳一战被高宠一合生擒的羞辱又袭上心头,沦为阶下囚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这辈子他不想再有一次这样的经历。

    “逃!”这是邓当脑子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再顾不得其它,邓当拔转马头,向着来路一路狂奔下去,在他身后,众军士见主将率先逃跑,更是斗志全无,在兵力尽占优势的情况下,邓当部被高宠这一轮猛冲杀了个大败。

    “将军,西岸我军败了!”

    “你说什么?”孙权不肯相信这一事实,没理由的,经过这一阵的接触,他已然发现敌军的战力并不十分强大,若是一对一的拼斗起来,训练有素的孙权军无疑是要占一点点上风的,无奈人数上的劣势明显,他才会被困这里。

    但是,只要东岸邓当的二千人渡河来援,被动即可转为主动,最后的胜利是属于我的,现在孙权心中刚刚树立起的一点信心被这个消息给摧毁了。

    “将军,敌人又杀过来了!”一名满脸是血的士兵惊恐的叫喊着,在雷绪、陈兰的冲击下,孙权麾下的五百士卒只剩下不到百人了。

    孙权抬眼看去,却见一员熟悉的身影涉水而来,孙权瞳孔一阵收缩,从牙缝里恨恨的挤出两个字:“高宠。”

风云祭司 发表于 2006-6-30 13:03:01

第二卷 扬州路 第五十三章 吴下阿蒙

孙权没有看错,来的人正是高宠,在杀退邓当后,高宠没有展开追击,而是掉转方向,指挥将士向孙权这一部围攻过来,对于这一仗而言,邓当不是主角,孙权才是,如果能一举擒杀了孙权,更可以极大的打击孙策军的士气。

    其中的作用,就如同当日番阳甘宁斩杀孙贲一样。

    敌未战而先胆寒,这才是高宠的目的。

    对于“高宠”这两个字,孙权一点都不陌生,高宠,这个在秣陵侥幸逃脱的卑贱小卒,这个让孙权生平第一仗就差点输了的家伙,这个杀了自已从兄孙贲的仇敌,孙权岂能放过?

    与自小独立的大哥孙策不同,自幼荫蔽在祖母膝下的孙权已习惯了去享受一切,去占有一切,江东是我孙家的天下,岂容旁人分一瓢羹去。

    “高宠,可敢再与我一战!”孙权目睚尽裂,挺刀厉声道。

    高宠一勒马疆,烈焰及时停住了脚步,姿式很是洒脱,身后的高宠军将士更是齐声呐喊,拼命的为已方主将助威。

    高宠微微一笑,道:“汝已为我案上刀俎,哪还有再与我一战的本钱,不过,念在你我也算是旧识的份上,给你一次失败的机会又何妨!”

    孙权年轻气盛,听高宠如此不将自已放在眼里,一股怒气已直冲入脑门,哪里还去想这是不是对方使得激将法,他双腿猛夹马腹,手中刀高举,那锐利的刀势自上而下,挂着呼呼的风声向高宠而来。

    这一刻,四周撕杀的士兵已停了下来,决定战斗胜负的已不再是士兵与士兵的对杀,而是主将与主将的互搏。

    只见高宠双手一翻,用矟斜架住孙权的大刀,随后奋力一挑,将孙权的刀高高荡开,再顺势一刺,这一刺恰好迎上俯冲过来的孙权,就好象孙权是自已送到高宠枪尖上似的。

    孙权大惊,虽然这半年来自已没有荒废过一天光阴,从程普、韩当、周泰这些大将那里也讨教了不少的绝招,但与高宠相比,实战经验上的差距就在这第一合的交锋中暴露了,历经生与死的数度战斗后的高宠矟势更趋凌厉,比之神亭岭上初经战阵时已不可同日而语了。

    高宠的闪躲简单而实用,眼看着刀便要砍到身上了,但偏偏就是差了一点;而他的进攻却是迅猛而有力,在出招之前几乎察觉不到攻击的方向,待孙权发现时,矟已扑面。

    两人打马盘旋,战在一处,十合后孙权渐感气力不支,手中刀也不听使唤的慢了下来,眼见着再过几合便败了。孙权的眼中流露出绝望之色。

    “既生权,何生宠。”莫非这一切都在老天在冥冥中安排,我孙权今日要亡于此呼!

    ……

    “再快一点——。”前面只要再行一里,就可以到达皖城城下了,待天明时,这破城的头功马上就是我的了,吕蒙心中涌起一阵激动,但是,在欣喜之余莫名的却又有一丝不安袭上心头。

    这不安是因为什么呢?是大战前的紧张吗,不是的,吕蒙的嘴角牵动了一下,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跟随在韩当将军左右,经历过讨伐刘繇、王朗的多场恶战,我吕蒙哪一次畏惧过。不过,这一次的对手是高宠,是那个打败了周瑜的人,小心一点是没有错的。

    想到这里,吕蒙顾左右道:“前方即是皖城,来人——,予我斩了方才引路之人,以壮军威!”

    “是,吕司马。”跟随的军士会意下去,血可以激发人的凶性,两军战前杀个把人对于他们而言,早已是司空见惯了。

    不一会,方才下去的军士又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不好了,人不见了!”

    “什么,一群饭桶,这么多人看着,怎会——,给我搜。”吕蒙脸色一变,隐隐中有些明白方才不安来自何处了。

    受到斥喝的众士兵忙忙碌碌,东一头西一撞的找了好一会,却依旧不见梅乾的身影,正慌乱中,身后潜山渡方向,却传来震天的杀声,紧接着是满天的熊熊火光。

    “遭了,中计了!”下意识间,吕蒙准备拔马回师救援。

    但转瞬一念,吕蒙暗思高宠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强行伏袭孙权,皖城的守卫必定薄弱,我若继续向皖城进军,必能趁机一举克城,到时候再回师救援也还不迟,更何况,孙权的后军足有二千余人,抵挡至天明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主意既定,吕蒙勒马大声道:“全军向皖城疾进!”

    对于吕蒙来说,这是一场豪赌,如果皖城不是空城的话,吕蒙将了无所得,还要赔上救援孙权不力的罪名。

    在忐忑不安的焦燥中,皖城终于到了,吕蒙抬起头,黑漆漆的夜里,城头看不到一丝亮光,看来敌人是没有防备呀,真是天助我也!吕蒙一阵惊喜。

    “传我将令,准备攻城!”吕蒙话音未落,只见着城头上面的夜空忽然通红一片,在一片燃烧的火把照映下,一将站立在城头,大声喝道:“吕蒙,可还识得某家呼?”

    吕蒙举目一看,却见此人额上无须,面色白皙,不是那带路的行乞少年还有谁,在他身旁,还站着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文士。

    “原来是你!”吕蒙恍然大悟。

    “正是我。我梅乾奉刘参军之命,在此躬候你多时了!”城上梅乾傲然道。

    “将军,是否攻城?”吕蒙左右有军士低问。

    正当吕蒙踌躇不定时,那年轻文士大声道:“吕司马,若是决定了攻城的话,请下令吧,晔在城头已准备了数千张强弓等候!”

    随着刘晔的话音,城垛后闪出无数个手持弓箭的兵卒,在闪烁的火光照射下,箭矢冰冷而无情的对着城下的敌人。

    “撤——。”吕蒙狠狠的瞪了方才问话的自讨没趣的军卒,下达了撤退的命令,敌人既然早有防备,奇袭的效果也就达不到了,剩下来能做的就是赶快回援遭困的孙权了。

    潜山渡,高宠与孙权的恶斗已近尾声,与斗志昂扬的高宠相比,战至十合以后的孙权已是大汗淋漓,手中刀倒提,却再也举不起来。

    “也罢——。”孙权猛得拔出腰间佩剑,想要效仿楚项王横剑自刎,但当剑架于颈上,孙权却又没了自尽的那份勇气,毕竟项羽的气魄不是谁都可以学得来的,正骑虎难下时,忽听得一人大声叫喊:“仲谋勿慌,吕蒙来也!”

    说话间,一彪军冲开四周的高宠军包围,突进战阵,为首一员小将,枪缨过处敌皆四散,端是威风八面,再看征袍之上已染满鲜血,想是经历了好一番撕杀而来,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吕蒙。

    “子明——。”绝处逢生,孙权已然说不出话。

    “快随我突围!”吕蒙大喝道,不待休息,又引剩下的四百军士向靠近皖水的一面杀去,这一边地势低平,又接着皖水,高宠军士卒在进退之时要防着落到河中,难免有些个缩手缩脚。

    两军混杀一阵,吕蒙这一部人数虽少,但皆为随韩当久经战阵的老兵,战力极强,加之吕蒙不顾生死的奋力冲杀,终于突破高宠军防线,护着孙权而去。

    不过,在后面负责掩护的吕蒙却为雷绪、陈兰两人所拌,单枪独骑被困在西岸。

    “吕蒙,汝兵困于此,还不下马早降!”高宠见吕蒙久战之后,力敌雷陈二将仍毫无惧色,遂有收降之意。

    吕蒙听言大怒,拍马径取高宠,高宠迎矟相迎,两人撕杀于一处,战五合,高宠虚晃一矟,假作不敌败走,吕蒙不知是计,催马紧追,行不多远,两边皆芦苇败草,树木丛杂,只听得一声喊起,道路两旁伏兵尽出,长钩套索并出,将吕蒙的战马伴倒。

    伏袭的高宠军士卒这时一拥而上,将挣扎欲起的吕蒙捆翻在地。

    少倾,徐庶赶到,留下打扫战场的一队老卒后,全军得胜返回皖城,行至半道,刘晔、梅乾早已得着喜悦,率守城百姓迎出三里外。

    “此仗得胜,梅将军涉险诱敌当为首功!”高宠道。

    梅乾道:“此全赖军师、参军运筹帷幄,宠帅指挥得当,乾不敢妄居功劳。”

    梅乾说的不假,此仗高宠已遣出了皖城守军全部力量二千八百人,其中包括从豫章过江而来的八百亲卫,还有便是梅乾、雷绪、陈兰三人临时招募的二千民众,实际上,站在刘晔和梅乾身边的,除了几十名守卒外,大多数是手持火把的,却是迷惑吕蒙的皖城普通百姓。

    倘若吕蒙真的不顾一切攻城的话,皖城将不堪一击,这是一步险棋,对于高宠一方来说,却是唯一的一招棋。

    徐庶长出了一口气,脸上略有隐忧道:“事迫如此,不得已而为之,可惜让孙权给跑了,不然的话——。”

    雷绪大声笑道:“虽是跑了孙权,但能擒住骁将吕蒙也是不错。”

    在唯武英雄的雷绪眼里,吕蒙与孙权相比,无疑是厉害的多,但在统御战局的徐庶和刘晔看来,孙权的重要性是任何人无法替代的,不仅仅是因为孙权是主将,更重要的在于孙权是孙策最疼爱的胞弟。

    回至城中,百姓听闻打了一场大胜仗,自发的扶老携幼,来到大道两旁欢迎,脸上皆是欢喜之情,除去高宠的不满千人的军队外,其余招募的将士都是有家眷在城中,能够见到亲人毫发无伤的回来,当然是值得高兴的事。

    “来人,将吕蒙押上来!”高宠聚众将于帐中,徐庶令人押上吕蒙,只见吕蒙睁眉怒目,来到近前竟立而不跪。

    徐庶道:“吾家主公久慕将军之勇,欲与之共谋大业,今将军已兵败被擒,何不早降以保其身!”

    刘晔也上前道:“吕司马如此固执,岂不念家中老母垂泪牵挂!”

    吕蒙听罢,却是一言不发,怒目而视。

    雷绪大怒而出,喝道:“宠帅,这吕蒙如此冥顽不化,何不斩了他的首级,以慑军威!”

    吕蒙闻言大声道:“我吕蒙岂是贪生怕死之人,小子莫要看偏了你家爷爷!”

    高宠道:“古人云: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待。将军既已被持,何不爱惜大好身躯,暂且降了我军,他日若是再遇上孙策,将军可径自选择去或不去,我决不相拦!”

    吕蒙这时一脸俾倪,怒喝道:“呸——,贼子休要多言,我为主已尽忠,为友已尽义,大丈夫一生复有何求。”

    随后吕蒙更是破口大骂,言话粗俗不堪,待骂至最后,更污及高宠的父母妻子,更至先祖九族都不放过,高宠便是再有爱才之心,此刻也是大怒,当下挥手示意两边的军士将吕蒙推出斩首。

    徐庶、刘晔等人见吕蒙如此冥顽不化,知其决死之心已定,再劝也是无益,也就不再强言劝诫。

    待至门口,吕蒙挣脱开押解的士卒,犹自厉声道:“高宠小儿,我吕蒙便是到了阴间变作厉鬼也不放过你!”

    稍臾,行刑的军士手起刀落,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呈了上来,那吕蒙双目圆睁,仍不肯闭上。

    “愚忠至此,实在悲哀!”刘晔见状,黯然叹道。

    面对着吕蒙的首级,高宠心中也是难于平静,吕蒙一死,孙策痛失爱将,是不会就这样善罢干休的,现在我军已暴露了全部的实力,在强大的二万江东精锐之师面前,便没有秘密可言了,往后的战仗将更加难打。

    皖城——,终究是要弃的,高宠的心头掠过一丝不甘,但却又无可奈何。

风云祭司 发表于 2006-6-30 13:03:23

第二卷 扬州路 第五十四章 热血男儿

建安二年腊月的最后几天,高宠是在焦虑不安中度过的,而对于驻守彭泽的徐盛来说,用“度日如年”这四个字来形容也许更加的贴切。

    彭泽口外,寒风呼啸,浊浪滔天。

    徐盛坦胸赤膊站立船头,结实发达的肌肉高高隆起,显示着不屈的力量,在他身后的三艘战船上,是同样上身尽赤的百余名精壮士卒。

    彭泽城外的水道,已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刘勋军的船只,在得知皖城失守的消息,刘勋大惊失色,急欲引大军回师庐江,却不料顾雍早有准备,令朱桓先行截断从虎林退回皖城的道路,这样刘勋要回江北,彭泽便成了唯一的选择,更何况刘勋派出的斥候早就探得消息,驻防彭泽的高宠军只不过八百人而已。

    以二万众对区区八百人,孰胜孰败自不待言。

    三日前,刘勋亲率大小战船数百艘,麾下众将士将彭泽团团围住,有谋士献计以书信缚在箭枝之上射入城内,以诱守军献城,军士拾之报于徐盛。

    徐盛见之勃然大怒,喟左右道:“吾等受宠帅之命,在此防贼,怎能弃城而降?”

    刘勋见城中无有动静,早就不耐,遂命令大军攻城,这三日下来,日出与日落、白天与夜晚对于徐盛来说,早已没有了意义,而彭泽城中的八百将士能再战者也仅剩下眼前的这不到百人,就在一个时辰前,他们再一次击退了敌人的进攻,但又有二十个生死与共的弟兄战死在城头。

    当最后一艘战船驶出后,水门的闸徐徐关闭了,徐盛回过头,仰见夯土砌制的坚实城墙现在已成为红墙,鲜血就如条条小溪般汩汩顺着墙往下流淌着,形成一道刺目的血瀑。

    强敌在前,徐盛对于生存已不抱有希望,不过,他还有决死的勇气。

    “弟兄们,干了!”徐盛抓起船头放着的一坛酒,仰头一饮而尽。

    “干!”烈酒直入喉咙,有一种灼热的痛感,这是一群以身赴死的血性男儿,面对这百倍于已的敌人,他们曾经不屈的战斗过,而现在将是他们的最后一战。

    一种渴求一战的快感激荡在他们心头,这一仗是生是死,怎样的一个结果都没什么关系,重要的是能够追随在徐盛将军左右。

    反正死守也是个死,出征也是个死,不过是早与晚而已。

    拼了!

    风呼呼的掠过船头,吹开徐盛散乱的发髻,显出一张又黑又脏疲惫至及的脸宠,多日不曾修葺的胡须更是象一蓬乱草,但他的目光如赤,杀气正浓。既然再守已是不能,那就破釜成舟,轰轰烈烈的战一回吧!

    ********

    刘勋冷冷的注视着渐渐靠近的敌军战船,费力的挪动了一下矮胖的身躯,那被横肉挤成一条缝的小眼里露出一抹得意之色,徐盛的自杀式进攻早在刘勋的意料之中,等待他的将是密不透风的箭雨。

    “真是个冥顽不化的家伙!”敌船已接近了弩箭的射程范围,刘勋眼前幻现出徐盛被射成了一只插满箭枝的刺猬。

    如果不是眼前这可恶的徐盛,也许现在我刘勋已经踏上江北的土地了,就凭着区区的八百人,竟挡了我二万大军三日之久,如果再拿不下彭泽,军中粮荒加剧逃兵增多,加之后面紧跟不舍的朱桓军,等待刘勋的就会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准备——!”刘勋身旁中军的那一个“放”字还未出口,却听得后营一阵大乱,旌旗倒翻,嘶杀声响彻于野。

    慌乱中,更有军士喊道:“不好了,锦帆贼杀过来了!”

    锦帆贼,难不成是甘宁?刘勋大吃一惊,朝后阵望去,果然,一支至少不下百船的大型船队正劈波斩浪,冲开围堵的刘勋军船只,急驶而来。

    刘勋急喝道:“命令后军结阵迎敌!”

    但此时此刻,刘勋的命令根本起不到任何的作用,为了对付徐盛的攻击,刘勋已将大船悉数调往前阵,留在后面的多是些破旧的小船,其中更有从附近渔民处强征的渔船,根本上不得战场,现在要凭这些力量抵挡住甘宁的进攻,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更何况来的这支敌军不是旁人,而是纵横长江威名赫赫的甘宁的队伍,刘勋军中士卒未战已胆寒,听说是锦帆贼来了,只顾得求祖宗保佑别让自已撞上这个杀神,一看见有挂着锦帆的战船接近,便忙先逃遁。

    那边抱着必死之心赴阵的徐盛远远遥见着甘宁旌旗,心中狂喜,手下百余名将士更是大声欢呼,徐盛一声令下,急催动战船猛攻刘勋军前冀,本来是绝望的出战,现在倒演化成了徐盛、甘宁两面夹攻的战局,以致片刻间,两军是横冲直撞,将刘勋船队杀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这一场混战从申时直杀到酉时,最终以战力更盛、士气高涨的甘宁、徐盛军大获全胜而结束,刘勋抛下数百条破损的战船和千余名受伤的残兵,仓皇向上游的江夏方向逃窜,而连接着彭泽与长江的水道中,刘勋军浮尸竟将宽阔的水道都塞得满满的。

    “文响,别来无恙乎!”甘宁大笑着从自已战船上一跃而下,跳到徐盛船头。

    徐盛怆然道:“甘兄倾力来援,盛感激不尽!”

    说罢,虎目中已是蓄满热泪,先前面对着刘勋的万余大军、强弓硬弩都不曾落泪的汉子,在这个时刻却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那一份激动。

    甘宁道:“文响要谢者,非是某家,乃宠帅也。若非宠帅执意令宁施援彭泽,你我又怎能相见。”

    徐盛这才醒悟个中缘由,一时间感激之情难以自制,他朝向皖城双膝跪倒,大声道:“盛谨立誓,此生不负宠帅之恩情,如违誓言,人人可诛,天神不容!”

    在其身后,那百余名决死的将士也跟着跪倒发誓,悲壮雄浑的声音久久回荡于江中不绝。

    甘宁的来援使得彭泽的防务得到了加强,军中士气更是因大胜而高涨,面对即将到来的孙策军的进攻,甘宁在与徐盛商议之后,重新对破损的城墙进行了修善,使得彭泽的防御体系更加趋于完善。

    日沉西落,一名年轻的刘勋军士卒倒在血污里,他圆睁着双目,胸口上被矛刺穿的地方血块已经凝结成冰,在其身上还覆盖着一面残破的刘勋军旗帜,这个年轻的生命就在这样的争斗中结束了,而经过了连日的暄燥,彭泽城终于恢复了宁静。

    天刚寅时,晨曦的阳光斜照在彭泽的城楼上,“哟—哦哎——”随着这一声声整齐划一的吆喝,一块块的城砖被重新砌入到城头倒塌的地方,在城楼的一旁更有士卒在忙着掘开江道引水冲刷血污的城砖。

    对于这些处在底层的士兵而言,战争已经过去,生活重又归于平静。

    甘宁被外面的声音惊醒,伸手揉了揉头,昨晚与徐盛在这城楼上豪饮,不觉有些过量了,甘宁使劲伸了伸有些酸痛的手臂。然后披衣着甲出门。

    “甘将军,昨晚可睡得安好?”徐盛早已起身了,此刻正忙着指挥士卒整修城上军备,经过一夜的充足睡眠,年轻的徐盛虽然脸上依旧黑瘦,却眼中却是神采奕奕,混身上下精神抖擞,显示出有着使不完的劲。

    甘宁哈哈一笑,道:“昨日宁依稀听得文响唤我甘兄,今日怎改称甘将军了,你我皆血性之人,何来的这份客套。”

    徐盛脸上一红,支吾道:“昨日情急喊出——,今早一想疑是鲁莽,将军与我年差十余载,若与兄弟相称恐——。”

    甘宁脸上露出坦诚的笑容,他打断道:“便是宠帅,与我也是这般称呼,文响又何必瞻前顾后!”

    这时,一名斥候急步从城下跑来道:“报两位将军,孙策军离城仅有十里了!”

    “方驱豺狼,又来恶犬,不知文响可备好了打狗棒否?”甘宁豪气干云道。

    徐盛答道:“今有甘兄在,盛当以狗肉宴款待之。”

    甘宁笑道:“只不知这送上门的恶犬是姓孙,还是姓周。”

    正谈笑时,又一名斥候飞奔过来报:“孙策军的船队不知何故转向往北,现正朝长江北岸而去。”

    城头众将士听得可以避免一场恶战,皆以为是孙策军慑于已军大胜的余威,不敢与之交锋故离去,徐盛也是喜形于色,作为高宠军重要据点——彭泽的守将,能够以少胜多固守城垣,又不辱将令自是功莫大焉,若是日后论功行赏下来相信也是少不了他的。

    徐盛转头望向甘宁,却见甘宁脸色凝重,不见一丝的喜悦,眉宇间更有担忧之色。

    徐盛不解道:“今知敌撤退,兴霸兄为何不喜反忧?”

    甘宁紧锁眉头沉思不语,许久方叹道:“若我所料不差,孙辅、周瑜这次主动放弃攻打彭泽,乃为策应孙策之主力,切断皖城我军之退路,如此一来的话,宠帅与军师的形势将更加险恶,此吾所虑也。”

    论起对战局的把握,已担负起一方主将的甘宁比年轻的徐盛无疑要强过许多,徐盛看到的是孙策军撤退的表象,而甘宁已然意识到其中潜藏着的危机。

    “皖城我军有多少兵力?”徐盛问道。

    “我军不足千数,且孙策麾下周瑜、韩当等皆久经战阵之良将,非酒肉鱼囊之刘勋辈可比,敌众我寡战无胜机矣。”甘宁道。

    “这该如何是好?”大悟之后,徐盛急得直跺脚。

    甘宁长吁了一口气,说道:“现在,长江水道已被孙策军所切断,要想救援皖城的我军,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有——。”

    徐盛急道:“若有救援宠帅之法,请兴霸兄直言,盛当领命以为前驱!”

    “文响,度今之势,要驰援皖城,当务之急是要想尽一切办法拖延孙辅、周瑜军北上的速度,为宠帅撤出皖城赢得足够的时间,同时,我们还要速速整顿所有可行船只,备齐水手粮草,乘夜渡江至北岸择隐蔽之所伏匿,然后择一队精锐将士为敢死之士,往皖城道上接应,一旦遇上敌兵追袭则舍死救护,直到宠帅登舟脱困,除此之外——。”说到此处,甘宁抬起头看了看映满朝霞的天空,然后止住了话头。

    徐盛催问道:“除此之外还将如何?”

    远处的江面上,一轮朝阳冲开围堵的云层,跳跃欲出,霞光将水波磷磷的江面映得通红一片,恍惚间,在甘宁的心目中,高宠就象是这初升的朝阳,虽然前面还有着万千的艰险,但最后终将照耀四方。

    想到此处,甘宁猛得从背上拔出月牙戟,遥指天际,大声道:“除此以外,唯愿苍天护佑,让宠帅能安然脱险,若圆此愿,宁当以身相祭!”

    甘宁话音刚落,周围的将士已是齐声呐喊,此时此刻,即便是再冷漠的汉子,也不禁为之动容,更何况他们中许多人都是追随甘宁多年的老兵。

    在如雷般的呼喊声中,徐盛只觉得热血直冲脑门,有一种淋漓的快感,他大呼道:“要救宠帅,岂能忘了我徐文响!”

    建安二年的最后一个冬天,皖城是在一片紧张与忙碌中过去的,击败孙权后,皖城军民士气大震,梅乾、雷绪、陈兰几位初经战阵的小将更是兴奋异常。

    “宠帅,眼下民心可用,孙策即便亲来,吾等也能一战!”梅乾道。

    “军师,以为如何?”面对情绪激动的众将士,身经数战后的高宠已能不动声色。

    “时下当务之急,乃是明析敌情,知其动向,然后才可审时度势,以定战略。”徐庶道。这一场胜利在他看来,只不过是与孙策决战的开始,庆功还远不是时候。

    皖城高宠营门外。

    年轻的梅乾未等战马立停,即迫不及待的跳下马背,抬眼见徐庶正从营内出来,忙拦住问道:“军师,宠帅可在里面?”

    “原是梅军候。宠帅正在等你呢,不知前方敌情如何?”徐庶道。

    依着高宠军的现有编制,除去高宠本人之外,在甘宁、太史慈、陆逊这少数几个可以独立领兵作战的将军之下,还设有部、曲、屯、队、什、伍这五级的组织系统。部是军中的最高一级编制,部的主管军官称校尉,出征作战时直接受领兵将军指挥,曲则隶属于部,长官叫军侯,屯置屯长,队设队率,而什、伍则是军中最基层组织。

    梅乾在立下诱歼孙权前锋的首功后,高宠即破格将他从一名队率直接提升为统领一曲的军候,故徐庶有此称呼,同样表现出色的雷绪、陈兰二人现在也分别被禄升为一屯之屯长,不过,由于皖城守军现有兵力不足,梅乾的这个军候现在还只是个虚名。

    “不瞒军师,孙策大军已迫近舒城一带,以乾推断,不出二日可达皖城矣。”梅乾征尘未洗的脸上尽是凝重之色。

    “这么快?”

    “这还是敌军一路烧杀掳掠百姓延缓了速度,否则的话,我的斥候队连半数都回不来。”梅乾一边走一边撕下征袍的一角包扎在渗血的右臂上。

    “你负伤了?”

    “擦着一点皮毛而已,不碍事的。回来的时候我绕道江边,想去探探路况,不想竟碰到了敌军的一小队侦骑——。”梅乾解释道。

    “你在江边遇上敌军的侦骑?”徐庶脸色一变,催问道。

    梅乾笑道:“是的。就在离江边不远的地方,敌人大概是乘着小舟来的,不多就三四个,被我报销了。”

    徐庶一把抓住梅乾,急道:“敌情有变,我等快去禀报宠帅。”

    高宠的双手紧紧抓住了梅乾的肩,他的两眼死死的盯着梅乾,一字一句的大声问道:“你什么时候遇到敌人的?”

    “就在一个时辰前。”梅乾感受到了一股从肩膀上传来的前所未有的压迫力,这使得他不敢稍有隐瞒。

    “一个时辰。”高宠喃喃自语道。

    梅乾在临近长江的地方遇上敌人,这绝不是一个可以忽视的消息,高宠感到了自已心头的那一点点不安在日渐加剧,孙策军主力从阳羡、石城方向杀来,他的侦骑再怎么快,也不可能绕到位于侧后方的长江边的,唯一可以解释的是,另有一支敌军正在向江边靠近,并企图登岸切断皖城高宠军的南退之路。

    “周瑜果不是好相与之辈!”高宠心中不禁暗暗佩服,面对孙策、周瑜二路并进形成的夹击之势,高宠原先寄望采取冒险攻袭皖城,以期营造皖城—彭泽—豫章三点一线防御体系的努力也不得不化为泡影。

    时不我待,就在高宠初战告捷的同时,周瑜已一眼看破了高宠的弱点,那就是兵力严重不足,以高宠不到五千的军队,顾得了彭泽、顾不了皖城,在甘宁率兵救援了彭泽之后,皖城就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周瑜进攻的第一选择。

    “军师,命令全军准备撤退!”高宠咬牙恨恨道。好不容易占领了皖城,现在要放弃实在是心有不甘,但形势所迫却不得不这么做。

风云祭司 发表于 2006-6-30 13:03:42

第二卷 扬州路 第五十五章 乔氏双姊

建安三年元月春,在孙策、周瑜两路并进的重重压力下,高宠不得已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江北飞地皖城,率军向皖城以西的古城松兹转移,与之同行的,还有扶老携幼、将男带女的近三万皖城百姓。

    松兹位于长江中游的北岸,为庐江、江夏、汝南三郡之交界,南濒长江天堑,北倚大别山脉,自春秋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素有“吴楚咽喉”之称谓,其城原是汉松兹侯国的故城,在平帝之前曾是庐江郡所所在地,后因皖城的兴盛而渐废。

    这一路浩浩荡荡,从皖城到松兹不过几十里的路程,受累于有众多百姓的追随,高宠军每日行程不过十余里,最终好不容易在第三日将近黄昏之时赶到松兹境内的白崖山。白崖山窄径凌空,飘崖百仞,素有“南国小长城”之美誉,其东峰、西峰、西阳尖、雁恋坡、大印坡五大山峰逶迤起伏,巍峨壮观,宛如长城一般,故此而得名。

    这三天里,高宠的眉头始终是紧锁的,没有舒展开过一刻,缓慢的行军速度使得高宠的处境极是危急,虽然撤退之前高宠与徐庶、刘晔也曾周祥过,但比之行动迅速的孙策周瑜水路两路并进,高宠仅有的一点点时间上的优势转眼就快要荡然无存了。

    断后的梅乾刚刚送来不利的消息,孙策前锋韩当部已于昨日占领皖城,现正朝着松兹方向尾随而来,而从彭泽方向攻来的周瑜军已然弃舟登岸,其前锋与后面的梅乾部正撕杀的紧。

    如果让周瑜抢在前面占领松兹城,高宠一军就会陷入敌人的团团包围之中,那样的话覆亡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所以,必须要有一支精锐之师留下来挡住敌人,在这方面,梅乾那区区百余人的小队是担不起这样的重任的。

    高宠策马逆行掠过缓行的队伍,在他的身后,是一支三百人的亲兵队伍。

    为督促队伍加快行进速度和维护秩序,高宠仅有的千余兵士早已融入到长长的逃亡队伍中,而现在,这一支人数不多的部队是高宠仓促之间能够集结起来的全部力量。这三百的亲随死士加之地势险要、一夫挡关的白崖山现在是高宠唯一的依靠。

    高宠凝神打量,隐隐间远处已有撕杀声传来,那定是梅乾在拼死断后。

    高宠转头瞪了一眼,道:“雷绪,你领着队伍在此处扼守,待我去接应梅乾回来!”

    “宠帅——!”雷绪方要劝解高宠不可以身犯险,话才出口却被高宠这一眼扼断,此时的高宠两眼通红,布满了血丝,浑身上下更透着一种慑人心魄的气息。

    当危险真的来临的时候,高宠收敛起从容镇静一方诸侯的儒雅表象,恢复了他原先的逆境求生、不俱强敌的战将本性。

    **********

    杀声渐近,在道路两旁却不时还有三三两两行动不便落后的百姓,其中大多是些妇孺和老人,如果不能尽快赶到白崖山,等待这些百姓的除了死亡,不会再有其它。

    高宠的心一阵绞痛,矢志要造福民众,给他们带来平安生活的自已现在给予的,恰恰是一次又一次战火的浩劫,如果不是在豫章开创的安定详和的局面,以及对于那一方土地的眷恋,高宠现在几乎快要放弃了。

    其实在这些愿意追随的百姓中,绝大多数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贫苦民众或是从战乱四起的北地逃难而来的流民,一直挣扎在死亡边缘的他们因为高宠的到来,获得了赖以活命的一点点食物,他们是最感激高宠恩惠的人。

    毫无疑问,贫民出身的高宠所施行的一切举措在袁术、刘勋这些的诸侯处是不可能有的,在这一点上即便是席卷江东甚得民心的孙策也比之不及,这一次随军转移从这些民众的内心来讲,虽有离开故土还有些舍不得,但追随的决心是坚定的。

    除去这一大部分人,还有一部分民众则是被迫的随高宠军迁移的,随着战火的迫近,有越来越多的消息证实,孙策大军为报前番轻信假扮百姓的梅绪之言以致兵败的仇恨,在进攻皖城的这一路之上,所遇之百姓不是遭戳,就是被掳为奴,所经之村庄无不化作焦土一片。

    在死亡的巨大威胁下,人们不得不抛弃厮守多年的故土,走上流离的未知路途,在他们中间,有一般的民众,更有家道殷富的旧有官宦之家。

    “吁——!”高宠抖动缰绳,身下烈焰喘着粗气,灵巧的闪躲开道旁歇息的三个落单的父女模样的百姓。

    “我这一把老骨头实在是走不动了,大乔小乔你们不要管我了,快快逃命去吧!”在这偶遇的一瞬间,高宠听到那年长的老者如是说道。

    “父亲何出此言,我姐妹二人幼年离乱,蒙父亲不弃恩养,尚未报得滴点恩情,不想今日又遭兵乱,此天意如此绝我父女之命,我二人又怎能弃父苟生,今日就是死,我们也要与父亲死在一块。”扶着老者的年轻女子答道。

    她的声音清脆,有一种痛快淋漓的意味,高宠暗叫了一声“好”,不想这逃难的百姓中,竟有如此深明大义见识的奇女子。

    待觅声望去,却见那女子背面对高宠而立,着一身淡黄的罗袖衣衫,万千青丝、纤纤束腰,虽然还没见到那张俏脸,却能从中感到她于柔弱中透出的一丝刚强,于刚强中流露出别样的妩媚。

    这绝对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忽然间,高宠心头升起想一睹芳颜的冲动,手中不自觉的松了缰绳,烈焰也象是知道主人的心意一般放慢了前行的脚步。

    “爹爹,姐姐说的是啊,我们姐妹永远也不会离开你的,待这一次战乱平息后,我们一定陪着爹爹回来祭扫祖先!”老者身旁搀扶着他的一名的年纪稍轻的少女道。在她那张稚气末脱的脸上,有一对水灵灵的杏眼跳动着青春的火焰,生命的意义在这一刻间展露无限。

    “可是,我们父女现在连白崖山都到不了,还谈什么以后——。”老者神色委顿,焦黄的脸上几无一丝血色。

    “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位将军,能否将战马借我一用!”先前说话的女子回过身,对着高宠双膝跪下。

    女子缓缓的抬起头,就这一刹那,高宠看到的是一张如带雨海棠般楚楚动人的脸宠,那淡淡的素雅中透着自然的清新之气,如雨后初歇的花朵一般,更在片片花瓣之上有晶莹的雨珠在滚动。

    对着眼前这女子,渐已习惯了戎马撕杀你死我活的高宠升起了一种别样的情愫,这样娇弱的女子,是不该滞留在战场之上的。

    慕然回首之间,高宠的心已为这一份娇弱所打动。

    自从在太湖的舟楫之上初见陆缇后,很久以来高宠都没有过为一个女子而心动了,即便是与慕沙新婚的那一刻,藏在高宠心头的,更多的却是为慕沙的那一份无悔付出而感动。

    迄今以来,在高宠认识的三个女子中,陆缇就象那一汪清澈的泉水,让人爱怜的不忍心打扰她的平静,慕沙就如一团炽热燃烧的火,让围绕的一切都能感受到她的热力,而眼前的这女子,给予高宠的,却如一件合身的衣服,穿上它是那么的舒适无比。

    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当女子的明眸定定的凝视自已时,高宠强烈的感受到了一种忘我的吸引,仿佛这天、这地、这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似的。只有她,在心头无限的扩大,直到占据整个心灵。

    “若将军肯允,小女子——甘为奴婢,终身侍奉左右!”

    一时间,高宠为这女子的话所震憾,怔怔的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其实在极是遵师重道的汉代,子女为了救父母舍弃自已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但在高宠的心中,却自有着无法抑制的强烈共鸣。

    有着如此孝顺的女儿,这逃难中的老人是幸福的。

    子欲养而亲不在,长久以来积压着的那一种无法消释的痛倏然被钩起,高宠心中是何等的悲哀,同为子女,自已的父母在很早的时候就过世了,如今想要瞻养老人天年,却已不可能了,对照眼前的这女子,高宠心头更有着万般的惭愧。

    “请将军务必应允——!”女子不大的声音里透着无比的坚定。

    “这位将军,小女说话唐突,有冒犯的地方请一定多多包涵!”战事迫在眉睫,马对于将领而言,重要性不亚于自已的性命,老者见高宠久久不语,以为是为女子执着的要求而恼怒,忙急着过来道谦。

    高宠长吁了一口气,道:“老丈言重了,皖城百姓遭此劫难,缘因我起,宠只恨力有不逮,无法力斩敌寇,以复城池,以全乡土,今令媛但有所求宠定当应允!”

    “你是高——宠?”老者一声惊呼。

    在父女三人惊异的目光中,高宠牵过烈焰,轻抚了一下它的头,“姑娘,请扶令尊上马吧,从此处前行一里地,便到了白崖山口,那里就相对安全了。”

    说罢,高宠转身奋力跨过一道齐腰的灌木丛,朝着前面的一处土丘跑去,耳伴喊杀声伴着战马的长嘶已能清晰的听到,敌人恐怕已追杀到了土丘的对面,也不知道担负着阻击重任的梅乾是否坚持得住。

    松皖道上,暮色已笼上山岗,前方却依旧是尘烟四起,杀声阵阵。

    三名斥侯打扮的侦骑正向着白崖山方向正疾奔过来,一骑在前,二骑在后,那前骑上之人看样子已是身被重创,只能趴扶在马鞍之上,任由马儿疾驰。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有六七骑敌方巡骑正策马尾追而来,从脚力上看,后面的追骑乃是膘肥体健的上等好马,比之已然是强弩之末的三骑要快了许多,眼见着用不了多久,这三人就要没于敌阵之中了。

    “将军,快走!”掩护的二名斥侯见难以脱身,奋力挥刀背砍在前骑的后股上,那马吃痛不住,一声嘶鸣后扬蹄向前狂奔过去。

    “杀!”

    二骑举刀对视,回马向着后面的追兵迎了过去。

    面对人数上占据着绝对优势的追骑,这二名视死无惧的勇士的最后一击透着无可奈何的悲壮,他们拼尽最后的力量,把战刀扎进冲在最前的一名敌人的身体里,可还未曾拔出,后面跟进的敌人却已扑上来了。

    “啊!”在绝望的惨呼声中,失去生命的尸体被无主的战马拖向茫茫的荒野,在那里等待它的,是饥饿觅食的野狗和豺狼。

    得益于这同伴用生命换来的一点喘息时间,前面的这一骑稍稍拉开了与追兵的距离,但追杀还在继续。在阵阵“呼哧”声中,追杀的士卒渐渐迫上土丘,而先前狂奔的战马因为负痛的刺激已过,已放慢了奔跑的速度。

    “去死吧!”

    刀光闪着慑人的寒光,冲在最前的士兵炫耀似的举起了刀,在他的眼里,俯在马上重伤不支的敌人已不过是具死尸而已。

    忽然,跨下的战马发出一声悲鸣,象是受了惊吓似的扬起了前蹄,促不及防的骑手顿时被重重的摔到地上,缺少保护的脖颈一下子被坚硬的地面生生扭断,这名急着想立功的士兵未等砍下敌人的脑袋,自已就先到阎王那里报到去了。

    一个黑影从地上一跃跳起,正是他一矟刺中了马腹报销了敌人,这才救了梅乾一命,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赶来救援的高宠。

    就在这转瞬间,随后的二骑追兵已然杀到,正欲挥刀劈出,高宠早有防备,又一个翻身,闪过敌刃后拧矟横扫,将这二名冲上土丘的敌卒打落马下,剩下的三骑追兵见前面的同伴中伏,片刻间便死于非命,顿时斗志全无,那还顾得斩敌立功,纷纷急急拔转马头逃遁而去。

    “宠帅,你怎么来了!”梅乾一声低呼。

    “兔崽子再怎么跑,也比不过箭快!”高宠恨恨的嘟囔着。同时以最快的速度取下背负的硬弓,取出箭矢搭上,运足力气拉成个满月形状,蓄满杀气的箭矢流星般越过十余米的距离,并发出惊心动魄的破空锐响。

    在如此近的距离射出,高宠几乎用不着瞄准,两支羽箭瞬间飞射而出,“噗”地钻入逃窜敌卒甲胄下面的肉体,中箭的士卒几乎是同时发出一声惨呼,裸露的后心被凌厉的箭气所袭,强劲的力道更是没羽贯入,直直将断气的尸体惯入马下。

    这一回是二箭连环齐发,看尔等不变成血刺猬才怪!高宠的唇边掠过一抹冰冷的笑意,残杀平民的敌卒都是该死的。

    剩下的最后一名敌兵眼见着同伴毙命,吓得死死抱住马脖子不敢直起身来,高宠看再射力有不逮,这才悻悻然收起硬弓,提起饮血的长矟在尸体上擦了擦,这一场近身格杀对于久无撕杀机会的高宠来说,实在是有些不过瘾。

风云祭司 发表于 2006-6-30 13:04:02

第二卷 扬州路 第五十六章 背水一战

遮映在层层暮色中的松兹古道,透着腊月冬季肃杀的凉意,长满驿道的蒿草被踩倒在一旁,那是逃离家园的难民留下的痕印,如今,一支三千余人的军队正如一条长蛇般快速前进着,中军的旌旗上一个斗大的刺绣的“周”字更是醒目,而在旗下横眉立目的众将官陪衬下,周瑜白皙俊秀的面容显得尤为引人注目。

    “传令下去,跑步前进,务必抢在高宠逃脱前到达松兹城。”周瑜俊朗的脸上掠过一阵激动的红潮。

    高宠,该是我们重又碰面的时候了吧,你还记得番阳的那一战吗?我周瑜可始终没忘,现在的情形与那时是何其的相似,只不过主角相互换了位置,追杀的人是我周瑜,被追杀的是你——高宠。

    这一次,我倒要看看你又是如何逃出生天的。面对着几乎是白手起家,却能在短短的两年多时间里占据豫章、庐陵、桂阳、零陵这一大片地方的高宠,周瑜心里有着万般的不服,更生起一种要与之一争高下的渴望。

    “国仪将军有消息吗?”周瑜努力的平静下心情,问道。

    这一次偏师出兵彭泽,主帅虽为周瑜,孙辅只是副将,但孙辅与孙策毕竟有着比旁人更近的血缘,所以周瑜的语气也不得不缓和了许多。

    “还没有。”一旁的士卒回道。

    “快传我将令,着令后军快速跟进,务必在亥时赶到白崖山下,若有差驰,军法从事!”周瑜脸色阴沉,大声喝令道。

    依着正常的行军速度,这个时候孙辅应该已经登岸向自已这边靠拢,为何到现在还没有消息,若是再拖延下去,让高宠缓过气来,这仗就不好打了,周瑜心头掠过一丝不快。

    白崖山下,双方惨烈的攻防战终于开始。

    雷绪的部队依托有利的地势,在隘口聚结了所有的力量,死死的挡住了周瑜前进的步伐,而周瑜军则依仗数量上的优势,轮番展开不间断的进攻,力图以时间来换取敌方的疲惫,从而寻找到可以突破的机会。

    夜色,对于雷绪来说是有利的,也是不利的。

    利用黑夜的掩护,雷绪可以把守住重要的隘口,把数量远超过自已的敌人挡在山下,但同时,面对数量上优势明显的敌人,处在劣势的雷绪军在苦守了一夜后,已是疲乏得了极点。

    “兄弟们,接战!”雷绪的左颊上被敌人划出了一道深深长长的伤口,污血与翻卷的皮肉混在一起,使巨人般的雷绪更生出慑人的可怕。能够多挡一次是一次,雷绪尽管还在竭尽全力的撕杀,但他感到力气正与伤口流趟的鲜血一起在慢慢的消失。

    “小子们,要过白崖山,除非从你雷爷爷的身上爬过去。”雷绪怒吼着挥刀猛劈,一名敌卒顿时身首异处。

    双方的伤亡在一点点的加剧,待至天色将明时,攻与守的缠斗已经历了数十次,雷绪的三百死士完整者仅剩下不到五十人,而周瑜军的伤亡则更大,三千兵士分为六队,每队一个时辰的狂攻,各支部队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伤亡。

    建安三年元月四日,小孤山江面。

    靠近皖城的宽阔江面上,二百余艘蒙冲战舰以一字队列逆风疾驶,江东特有的狭长三桅战船在阳光下闪着点点的金光,三面巨大的船帆已经全部落下来了,浆手们操动船浆奋力的划动着。

    孙辅年轻的稚气未脱的脸上透着对胜利的无限渴望,听到周瑜的军令,他气冲冲的一甩头缨,对着身旁的副将道:“大哥让姓周的当主将,你瞧他那个神气劲,哪把我们放在眼里!”

    “将军,不是说攻打彭泽吗,怎么又往北走了?”一名亲近幕僚问道。

    “哼!”孙辅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放着现成的彭泽不打,非要劳师北上皖城,周瑜要报番阳的一箭之仇自已去好了,非拉上我做什么,那杀高宠的首功是大哥二哥的,我孙辅就是想立功想疯了也不会去皖城的。

    “将军——!”一名斥侯小校飞快的跳下小船,大声叫喊道。

    “什么事?”在孙辅身旁护卫的亲兵喝问道。

    “将军,前面小孤山出现了数条锦帆战舰——,可能是锦帆贼来了!”小校的神色异常惶恐,在这些生长于江边的百姓来说,锦帆贼就是纵横长江的无敌雄师。

    孙辅一惊一喜,惊的是甘宁的出现将是一场恶战,喜的是如果能一战击败甘宁的话,不仅可报了兄长孙贲被杀的血海深仇,更可使自已在江东大大的扬名。

    “接战!”孙辅别无选择,大声喝令道。

    “将军——,这周瑜将军的命令又当如何处置!”副将轻声提醒道。

    孙辅跨步登上船甲,凝视江面,大笑道:“敌势汹汹,待我击败甘贼后再去会合也是不迟。”

    小孤山,风光旖旎,独立不依,北望天柱,南盈匡庐,扼楚蜀豫章诸水之咽喉,故有楚塞吴关之美誉,其地形极为险要,乃兵家必争之地,海潮至此不复往上,更有“海门第一关”之称。

    甘宁的水寨就设在小孤山上,百余艘悬挂着“甘”字的锦帆战舰围列左右,面对远道而来的孙辅水军,惯经风浪的健儿们信心十足。

    崖顶观察江面的斥候急促的挥动起手中的旗帜,天水连接的开阔江面上,数个黑色的小点正在慢慢的放大,那是一字排开逆流而上的孙辅水军。

    “儿郎们,杀敌的时候到了!”甘宁从亲卫手中接过一对大槌,大声喝道。

    “咚,咚咚……”一阵激烈的鼓声突然间响起,这鼓声如疾风暴雨,催人奋起,在巨大的锦帆旌旗下,甘宁站在一面牛皮大鼓面前,双槌落下,激扬的鼓点随着手势上下,此起彼伏,仿佛有千军万马在撕杀一般,使人听了不由得精神一振。

    就在这激昂顿挫的鼓声中,蓄势待发的锦帆健儿如一把锋利的尖刀一般,蒙冲舰宽大的船头撞开层层浊浪,顺着江流飞速直下——。

    “是敌人——!”负责巡查的孙辅军斥候惊叫失声,正想回转船头报讯,但行不多久便被扯足了风帆的甘宁蒙冲战舰追上,孙辅军的小船就象一个落水的溺水者一般,甚至未等到两船相撞,便即被掀起的滔天巨浪所打翻。

    对于如何在长江中施展本领,扬已之长克敌之短,甘宁自是比孙辅要强过甚多,水战的要领其实就在于抢先占据上游位置,然后依靠船帆带动的巨大张力顺流直下,一般来说,敌军船阵面对这样急促的锥形冲锋,是很难组织起强有力的抵抗的。

    孙辅现在就陷于这样的一种困境中,在甘宁的猛烈攻击下,刚刚展开的孙辅军二百余艘战船被生生的截成了两断,孙辅的主舰连同二十余艘护卫斗舰被隔在江北,而其余的大部分战船则因为失去了指挥,只得象一群无头苍蝇一样四处瞎撞。

    “快,堵住缺口!”甘宁大声的喝斥着。

    在一片喊杀声中,甘宁威风凛凛的站在船头,手中强弓持手,只管觅准敌船上指挥的将领射去,但听得弓弦响处,敌将无不应声倒下。

    随后的白刃战对于孙辅军兵卒来说,更是一场噩梦,甘宁健儿行走舟楫,跳跃腾挪如在平地,且个个赤膊执刀,不避矢石,悍不畏死,方一接触孙辅军即大败。

    见势不敌的孙军兵卒纷纷跳入江中,企图遁水逃生,岂料这长江滔滔,又怎能和一般的河流相比,溺水的孙军兵卒只得拼命抓住一、二根船橹,一沉一浮的在江中漂浮,但是这样泡在寒冷刺骨的江水中,不消多久就会吸走他们所有的热量。

    “快——,抢占小孤山!”孙辅的声音有些竭斯底里,他万万没有想到,甘宁的进攻会如此的锐利,以至于他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

    现在,江中的船队群龙无首,若是再持继一段时间,等到军心涣散时,这百余艘战船将不战自溃,所以,要急的是激励士气,打掉敌人的气焰。

    敌人的弱点在哪里呢?孙辅并非是无能之辈,在惊惶过后,他看到了在小孤山上频频挥动的旗帜,这里是甘宁指挥调度的中心,如果能够一举拿下小孤山这处要地,敌军的进攻便会失去方向,如此则事犹可为矣。

    “冲过去!”孙辅奋力砍断搭上来的一艘敌船的敌钩,在敌船的围追之下,与孙辅一起前冲的战船只剩下了不到五艘,余者皆破败。

    好在孙辅终于把战船靠到了小孤山脚下,剩下的只要率军冲上山崖,战局就将逆转。

    孙辅年轻的脸庞上露出如释众负的神色,这是他第一次独立领军作战,他决不能败的,也决不可以败的。

    然而,眼前无情的事实却将孙辅的梦想击得粉碎,未等到他庆祝,从小孤山后突然现出一支身穿锦装、手执钢刀的三四百人队伍,这一群敌兵是如此的精锐骁勇,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将杀上岸的一百余名孙军士卒击溃。

    “将军,快跑吧!”一名逃上船的亲卫急拉住欲上岸搏杀的孙辅道。

    就象一个赌输了的赌徒一般,孙辅明知道自已已经输了,却还死不认帐,他眼睛赤红,大声咆哮道:“怕什么,我孙辅倒要看看谁能挺到最后。”

    孙辅说这句话的时候,被围在江中的百艘战船在甘宁水军的环绕攻击下,士卒伤亡过半,有不少船在兵卒悉数逃亡后,无主的战船顺着江流漂向下游。

    “将军,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副将死死的抱住孙辅,哭喊道。

    “今番惨败,我有何面目再见大哥!”孙辅目赤欲狂,挣扎着要找甘宁拼命。

    此时,甘宁正意气风发的站在锦帆船上,指挥着麾下健儿追杀逃窜的孙军残船,这一战,甘宁自始至终都站在战斗的最前沿,每遇上敌船的拼死抵抗,他的座船就象一枚疾发的利箭一般,迅猛快捷的扑向敌人,使得敌人刚刚鼓起的一点点斗志又转瞬消失。

    短短三个多时辰的接触战,孙辅的二百余条战船残存不到三十艘,五千孙军精锐仅剩下了不到一千人随孙辅逃回到北岸,几乎可以说是全军覆亡。

    就在孙辅与甘宁在小孤山恶战之时,白崖山下的攻防战却呈现出更加惨烈的局面。

    黎明时分,占据皖城的韩当部终于也赶到了白崖山下,与周瑜两军会合后,立即接替了主攻隘口的任务,面对士气正旺的韩当兵卒,筋疲力尽的雷绪已不再抱有一丝的幻想。

    呵——,撕裂的刀口翻卷着血肉,却已感觉不到疼痛,崖下黑压压的敌兵又上来了,雷绪已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手中的刀已拼的卷了刃口,胸中的血已快流尽了。

    “宠帅,雷绪尽力了!”在最后一次迎战前,雷绪抬头看了看天空,东方旭日初升,朝霞映红了半边天。

    ……

    “子扬,能够收拢起来的士卒有多少?”高宠心急如焚。

    一旦白崖山失守,松滋城无险可守,孙策大军将长驱直入,将自已与这些跟随的百姓悉数围歼于长江边。

    雷绪已经苦苦支撑了一夜,如果再没有援兵的话——,高宠已不敢再想下去。

    刘晔一脸的憔悴,颓然说道:“还不到一百人。”

    昨日深夜,徐庶和陈兰已带着一部分士卒和百姓护送着缴获的辎重先行乘船渡江了,留在松滋城中的除了陆续赶来的皖城民众外,剩下的将士屈指可数。

    “不能再等了。就只有这一百人也要去增援,再迟疑的话,后果不堪设想!”高宠眼中布满血丝,声音更是嘶哑。

    刘晔道:“宠帅,彭泽的援兵应快到了,我们再等等吧!”

    高宠苦笑道:“子扬,时不我待,你留在城中照应,我这就去接应雷绪!”说罢,高宠翻身跃上马背,长矟一挥,正待策马向白崖山而去。

    “宠帅,慢走——!”随着这一声大喝,一员披甲持刀的年轻将军飞马而来,在他身后,是一支千余人的精锐之师。

    刘晔见状,高兴的大呼道:“宠帅,是文响来了!”

    就在高宠苦无援兵之际,从彭泽星夜兼程带来的徐盛部一千精卒终于及时赶到,而与此同时,得到前军遇阻的消息后,孙策也引大军赶到了白崖山下。

    一场也许是决定江东今后所属的强强对话正式展开,这是高宠与孙策自神亭岭后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双方的地位却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孙策此时已然占据江东三郡,拥数万精甲、百万之众,江东志士无不相投,而高宠也已不再是神亭岭上的那个小卒了,真正成为了占据豫章、庐陵和荆南的一方诸侯。

    白崖山上,得到增援的高宠军迅速巩固了残破的阵地,已经坚守了一夜的雷绪残部三十余人从战场上撤了下来,接替他的是同样骁勇善战的徐盛。

    而他的对手,是孙策军大将韩当。

    “压过去——。”望着渐渐靠近的敌卒,徐盛透着十足的自信。

    蹩足了劲的兵卒个个闻声而起,居高临下呐喊着向敌人冲了过去,韩当部兵卒原以为敌人经过一夜苦战已是不堪一击,哪里料到竟会遭到反扑,在根本没有思想准备的情况下,一轮撕杀之后,韩当部被迫在弃下百余具尸体后,怆然溃退。

    经过此番接触,周瑜、韩当知是敌军援兵已到,如果再冒然进攻也不过是徒耗兵力,遂休兵山下扎营等待孙策的到来,战局陷入了僵局之中。

    而对于高宠来说,徐盛的这一千援兵已是能够调动的最后一点力量,眼下守住白崖山便是胜利,时间拖得越久,对已方就越有利。

    元月五日,孙策自引大军杀至白崖山下,令兵卒在山下讨敌骂阵。

    高宠遂留徐盛守住隘口,点齐三百人,杀至两军阵前。

    两军对圆,孙策阵中一骑飞出,马上一将剑眉朗目,腰细膀宽,声雄力猛,手执古锭刀,端是威风八面,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摧毁一切的杀气,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觉。

    正是孙策。

    孙策横刀立马,大声喝问道:“神亭败将今安在?”

    高宠也不示弱,一纵烈焰,踏骑而出,擒矟指向孙策,大喝道:“孙伯符可识得吾高宠否?”说罢,两人策马盘旋,竟同时哈哈大笑,看到对阵的双方众将个个目瞪口呆。

    孙策笑罢,沉声道:“我军兵困松滋,汝等何不早降?”

    高宠大声道:“四日,孙辅军已覆没于长江之中,现在,将军连这区区白崖山都攻不下,兵困松滋从何说起?”

    孙策怒道:“我江东大军数万余众,若全力挥师西进,汝仅凭一已之力挡之,实若以卵击石,如此这般苦苦挣扎有何益处?”

    高宠大笑道:“宠一微昧之人,亦知仁义忠勇之所在,安能甘作膝下郎乎?”

    正此时,孙策阵中一将冲出,大喝道:“高宠小儿休得猖狂,待陈子烈前来擒汝!”

    高宠闻声看去,见此将正是陈武。

    陈武拍马挺刀,骤然杀到,他一早便瞧见高宠模样,心中忿恨当日在神亭岭上被高宠从手中逃脱,想不到短短年余不见,高宠竟会有了如此气候。

    “匹夫之勇,何足道哉!”未等陈武杀到,高宠虚晃一矟拔马回走。

    陈武怒不可遏,催马在后急追,隘口之上徐盛早看得真切,待高宠过后,一顿箭雨齐下将陈武生生射退。

    其后,孙军数次讨敌掠阵,高宠只管是坚守不出,陈武、韩当请命再度领军攻山,又都被徐盛杀退。

    二日后,留滞于松滋城中的二万余百姓全部安然渡过长江,在小孤山得胜的甘宁也率兵前来增援,在度过了最困难的时期后,高宠终于稳定了溃败的局面,并在江北保住了松滋这一块飞地。

    孙策见天寒地冻,粮草接济困难,高宠援兵日渐增多,知事不可为,遂留汝南李术率三千军马镇守皖城,自引主力回转江东。

风云祭司 发表于 2006-6-30 13:04:21

第二卷 扬州路 第五十七章 绝色佳人

建安三年正月春,随着高宠、孙策两军主力的后撤,蔓延庐江全郡的战事终于平息,对于这个结果,孙策是极不愿意接受的,原因不仅仅是松滋尚在高宠的手中,更重要的是小孤山一战几乎丧尽了已方水师的主力。

    在争夺江东诸郡的战斗中,水军的重要性是毋用质疑的。失去百余艘战船和众多训练有素的士卒,孙策当然知道意味着什么。

    “伯符,江东三郡民殷谷丰,这一点损失很快就能弥补过来的。”撤军的路上,周瑜安慰孙策道。

    对于这一次战事,周瑜倒没有其它人那般的悲观,从战略上看,争夺庐江对于孙策和高宠来说,机会本来就是均等的,谈不上谁先谁后的问题,能够从高宠的手中把皖城抢过来,本身就是不小的胜利,毕竟庐江诸县中,高宠也仅是保住了松滋一城。

    如果没有孙辅在小孤山的失利,这一仗将是完胜。

    但是,也完全没有必要将小孤山的失败看到过重,虽然丧失了近四千士卒和百余艘战船,但由自已率领的前军精锐尚在,只要假以时日,训练一支纵横长江的水师也不是难事。

    孙策闻言,苦笑道:“公谨之言虽是不错。但这一次免不了要让高宠小儿得意一回了。”

    周瑜解开系在襟间的披风,大笑道:“福祸相依,骄兵必败,这一次我们吃了这个亏,也许下一次就论到他高宠了!”

    孙策听周瑜说得豪迈,也大声道:“知吾心者,公谨也。这一次在皖城只不过是开了个头,真正的较量还在后头啊!”

    周瑜听言,笑道:“伯符留李术镇守皖城,莫非是一个诱饵?”

    孙策压低声音,假作肃然道:“公谨,此等大事岂可轻言。不过,那高宠所据之地多为深壑茂林之地,行走不便,且其地南至桂阳、零陵,北到松滋,南北长而东西窄,高宠兵少防御必有疏漏之处,若是高宠有意出兵庐江、九江的话,我等可——。”

    周瑜一催战马,扬鞭直指南方,道:“伯符,到时我愿为上将,报这两番兵败之辱!”

    孙策笑道:“自是少不了公谨的谋度。”

    就在孙策与周瑜为下一次交锋而谋划时,高宠也将主力撤回豫章,与朱桓合力对从彭泽溃逃的刘勋展开追剿。

    建安二年十二月冬,被高宠抄了后路的刘勋的二万人马在彭泽、海昏、上缭一带陷入进退唯谷的境地。十七日,困境中的刘勋鼓起最后的勇气,孤注一掷向彭泽城发动了最后的进攻,结果却被徐盛、甘宁杀得大败,追随刘勋的七千主力阵亡三千人,余众皆溃散,刘勋自已在朱桓的追击之下,仓皇向西逃窜,最后几乎是孤身逃到了江夏。

    留守松滋的是徐盛、陈兰二将,甘宁水军则继续屯兵彭泽和小孤山,一方面防止上游江夏黄祖的袭扰;另一方面占据长江水道,保持江南江北的联系。

    而高宠与徐庶、刘晔一道回师豫章休整,这一次虽说是打退了孙策的进攻,但已方的损失也相当的大,梅乾重伤未愈,雷绪在鑫战之后也是大病一场,而彭泽和白崖山两处激战阵亡将士合有千余人,对于募兵困难的高宠来说,这一场大仗可以说是耗尽了豫章的全部底气,要想迅速恢复,不是那么容易的。

    豫章太守府邸。

    这一日,高宠正在为如何肃清刘勋余寇而头痛不已,刚刚与高宠一起赶回的徐庶、刘晔及顾雍、许邵、许靖一班官员也悉数到齐。

    “命令朱桓,迅速肃清刘勋残余,有继续作恶者,斩杀之!”看罢海昏令舒仲应送来的紧急文书,高宠怒不可遏。

    溃散在海昏、上缭一带的刘勋残部分散成若干股,袭击城池、搔扰百姓,几乎已经贼寇无异了,若再不痛下杀手,怕是会带来无穷的后患。

    徐庶道:“庐江子弟性烈悍勇,一味用强可能适得其反,宠帅何不遣雷绪招抚之,一则可补损失之兵力,二则可平息贼患。”

    刘晔也谏道:“宠帅,治贼之本在于恩威并施,刘勋部众之所以袭扰乡里,乃是断粮所致,今可令各县张贴布告,凡溃散之刘勋兵卒,愿降者免死罪,如此则可择其精壮,收籍入伍,以为强兵。”

    高宠道:“元直、子扬之言虽是有理,但自桓、灵两帝以来,朝政多失于宽,强贼知宽而屡犯之,若不以猛药恐无制矣,今肃贼当以严为重,辅之于宽,切不可以宽济宽,无慑人之威仪。”

    刘晔点头道:“宠帅所言甚是,晔为参军,自当竭尽心力,平定贼寇,整肃地方。”

    就在高宠与徐庶、刘晔为平贼之事商讨时,却见一人大步从门外闯了进来,两边守卫的兵卒正要阻挡,待一看此人容貌,忙收起兵刃退了下去。

    “姐夫,这一仗可是杀得过瘾!”随着这一声大喊,陆逊已满面征尘的快步跑了进来。

    高宠见是陆逊,先是一喜,后是一忧,喜的是很久没有与陆逊见面了,正挂念得紧;忧的是陆逊这么急匆匆的从庐陵赶来,莫不是慕沙有了什么不测?

    陆逊见高宠面有忧色,连忙说道:“姐夫,慕沙姐姐病大好了,现在正在门外的马车上呢,这不我是先来向你通报一声。”

    未等陆逊的话说完,高宠已是一跃而起,象一股旋风一般从众人面前掠过,向着府门口直冲了过去。

    “哎——,姐夫,我还有话没说完呢!”陆逊茫然的站在当中,喃喃自语道。而徐庶、许邵诸人的脸上却正止不住的藏着笑意。

    豫章太守府门口,一队头插白翎的越族少女躬身站在二辆马车旁,在马车的旁边,更有一员身材魁梧的五旬老将骑马持刀护卫着。

    高宠一个箭步跨出府门,正见着两边侍立的卷起前面一辆马车的绸帘,里面一名头戴越族百鸟凤钗,颈佩银色项圈、身着红黄相间衣衫的越族女子正移步走出,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却更有了一种病态的神韵。

    “慕沙——。”高宠疾呼出声。

    这女子闻声抬头,朝着高宠浅浅一笑,道:“夫君凯旋回师,慕沙道贺来迟了!”

    高宠怔怔的看着慕沙,象是犹有些不信,道:“不迟——,不迟——。”

    慕沙的样子比高宠出征之前要好过甚多,当日病榻之上的慕沙已经是好几日米粒不进,仅靠着一点点水维持着生机,现在,慕沙竟能受得了长途颠疲之苦,坐着马车远道从庐陵赶来,而且还能自已走下马车,这一切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黄忠见过宠帅!”就在高宠神不守舍之际,耳边突响起一声大喝。

    高宠定神看去,却是黄忠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边,对着自已大声说着。

    高宠大喜道:“汉升什么时候来的,刚才我怎么没看到!”

    “刚才——,我就站在公主旁边,宠帅难道没有看见。”黄忠哑然道。

    这时,陆逊与徐庶、刘晔诸人也从府门走出,刘晔闻言笑道:“汉升勿怪,宠帅见到慕沙公主,眼里哪里还会有你的影子。”

    虽然与慕沙早成了亲,但当着这众人的面,高宠还是被说得满脸通红,只得支吾道:“这个——,噢,汉升不是在衡阳守着吗,怎么也一道来了豫章?”

    黄忠闻言,大声质问道:“忠年不过五旬,两臂犹有开山之力,双手仍能力斩敌将,如此苦守衡阳实是心烦,宠帅皖城遭逢恶战,怎不用我为先锋?”

    高宠被黄忠这么一说,一时语塞,当初令黄忠镇守衡阳,一方面是为了防范刘表对荆南的窥视,稳定局面;另一方面是威慑桂阳、长沙、零陵三郡的反叛势力。如今,半年多时间过去了,荆南在张机、桓阶、李通的治理下,正在慢慢恢复了以往的繁荣,在零陵的李通甚至已在谋划进攻交趾的行动了,这个时候黄忠留在衡阳,确实是有点浪费才能。

    徐庶见此情形,解围道:“汉升有心杀敌,还怕没了地方吗?松滋城现由徐盛代守着,汉升可有意去镇守江北门户。”

    黄忠喜道:“军师可要说话算数。”

    徐庶转头对高宠道:“宠帅意下如何?”

    高宠大笑道:“军师如此安排,自有深意,宠岂能不从。若松滋由汉升守卫,则文响可重镇彭泽,兴霸一军则腾出手来可挥师东进,径取长江之咽喉—-石城,若能下之,则我军更可威胁秣陵、曲阿。”

    刘晔却是一拉徐庶、黄忠、陆逊,道:“这个时候说这些,岂不是大刹风景,元直,汉升、伯言远道而来,你我莫如作东为他们接风洗尘如何?”

    说罢,刘晔朝着高宠挤了一下眼睛,大笑着与徐庶、黄忠、陆逊及一般众人向着外面走去。

    待众人远去,慕沙一面召呼侍女将从庐陵带来的衣物搬进府内,一面却是神秘兮兮的将高宠拉到后面一辆马车旁边。

    慕沙问道:“夫君可知我的病是如何好转的?”

    高宠心中正有此疑团,见慕沙发问,只好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不瞒公主,我正想一问缘由。”

    慕沙笑道:“这缘由便在这辆马车之上。”

    高宠听言,上下打量了一番马车,见除了绸帘紧闭之外,这辆马车与其它马车相比,也并无多大的不同,遂不解道:“难不成这马车还能治病?”

    慕沙一点高宠的额头,轻笑道:“谁说马车治病了,我是说—-,是车上的人治好了我的病!”

    说到此处,慕沙上前一掀绸帘,道:“妹妹,呆在车上半天了,闷不闷呢,还不快快出来!”

    随着慕沙这一声呼唤,从帘后缓缓探出一张清秀无尘的俏脸来,这张脸对于高宠来说,是如此的熟悉而又陌生,有多少次高宠在梦中见过,伸出手好象即可以摸到,待睁开眼来却原是一个梦而已。

    陆缇依旧是一身朴素的黑白间格的道袍,脸上一如以前的平静,与慕沙的大红鲜艳、活泼好动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这一静一动,一冰一火,正是相得益彰,不经意间形成了一种绝妙的组合。

    “陆姑娘——,怎么是你?”高宠有些不知所措。

    陆缇行礼道:“宠帅,别来无恙乎?”

    高宠急摆手道:“姑娘乃宠之救命恩人,今以宠帅相称,岂不是要陷我于不义吗?若姑娘不介意的话,仍依着从前,喊我名字即可。”

    慕沙道:“是啊!妹妹是夫君的救命恩人,又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二番的恩情,我们是无论如何也报不完的。”

    高宠这时方恍然大悟道:“原来是陆姑娘医好了公主的病!”

    慕沙嗔了高宠一眼,道:“这边风大,我们也不要站在这里了,快进府中叙话好了!”

    当下,慕沙、陆缇并一群女眷住进了太守府的内室,待一切安顿妥当,高宠细问慕沙方知详情,原来正当慕沙性命交关之际,陆缇随着师父于吉恰好云游至庐陵,在庐陵陆缇闻知陆逊也在,便向于吉告了个假去看望陆逊,正好赶上医治慕沙这一场病。

    实际上,慕沙这一场病倒也不是什么难症,只是随军征战一时体虚,受了风寒,只须静心调理便可医治,但恰好遇上庐陵叛乱,慕沙急怒攻心,不顾辛劳强行引兵作战,这样一来便落下了病根。

    等到平定叛乱后精神一松懈,这风寒加之阴阳失调症一并发作,再想治愈可就难了,而先前张机的方子对于治风寒症确有奇效,但由于未见着慕沙本人,张机也只是依着常理开药,由于慕沙体质过于虚弱,已不同于一般病人,张机这几味药虽是正确的,但剂量的把握上却无法把握得准确,故而病症拖延日久。

    陆缇的方法只是稍稍改了一下剂量,经过这一个来月的调养,慕沙的病情终于大有好转,虽未全愈,但已无大碍。

风云祭司 发表于 2006-6-30 13:04:42

第二卷 扬州路 第五十八章 遗孤安在

头早,公鸡已经打鸣三遍了,倦缩在高宠臂弯里的慕沙紧闭着眼睛,她的呼吸轻柔平和,纤柔小手环绕在胸前,如同一位受了惊吓急需要保护的小女孩,睡着了的慕沙与醒着时是如此的不同,刹时一种将彼此全部的身心都交付给对方的幸福感觉涌上高宠的心头。

    高宠不自禁的回搂住慕沙,有力的臂膀轻抚过光滑的皮肤,那里昨夜的唇印犹在。

    有些恋恋不舍的轻挣开慕沙的缠着的纤手,高宠披衣起床,然后踮手踮脚的倒退出门,正待转身,却听得一人在背后笑道:“姐夫,怎这么早就起来了,不怕慕沙姐姐怪罪吗?”

    高宠闻声回头细看,却是陆逊去了武将的甲衣,新换了一身世家公子的装束,正似笑非笑的站在背后。

    “伯言,穿戴一新是准备到哪里去?”高宠脸上一红,支开话题道。

    “呵,元宵节快去了,听说街上热闹得紧,我正要邀姐夫一同去逛逛呢?”陆逊兴高采烈的说着,言语中还透着一种少年人的玩性。

    高宠一怔,转眼一年时间又过去了,去岁的元宵节是在吴郡陆府上过的,现在回想起来,那时自已身上的伤还未全好,行走不便,陆缇、陆逊、陆绩三个便提议行舟出游,地点便在吴郡城北的虞山脚下,绕经七溪流水,亲睐言子故里,远眺尚湖胜景。

    尚湖之名,源于那位助周伐纣的姜尚姜子牙,许多年前,他为了躲避殷纣暴政,不远千里弃官隐居于此,以期得到一份清净和安宁。

    而那一次去,高宠还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卒。

    现在,高宠之名早已在豫章路人皆知了,如普通百姓一般去赏灯出游的乐趣也不太可能了,真要到豫章街头去的话,还必须和陆逊一样好好的乔装一番才行。

    建安三年正月春,一年一度的元宵节快到了。

    豫章城里一片喜气洋洋,在经历过数次的战火洗涤后,这一年豫章郡终于迎来了和平丰收的年景,对于那些每时每刻都在为明天如何生存下去的最底层的百姓来说,这样的日子可并不是想来就会有的。

    更何况,现在是乱世争雄血与火充炽交织的时代。

    城东的阅兵场,现在成了灯火通明的夜市。

    这夜市被无数盏灯笼和火把点缀得象白昼一样,人们欢笑着,谈论着,尽情的为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而唱着,跳着,而在大人的身旁,更有一群群孩子相互嘻闹着,在他们无忧无虑的脸上,看不到一点点战火留下的痕迹。

    高宠夹杂在人群中间,痴痴的看着这一切,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被搬去了,他知道:在牺牲了那么多热血男儿的生命后,换回来的这一切是值得的。

    这欢笑着的每一瞬间,留在这些孩子心里的,是为这一份和平而甘心付出一切的矢志。

    高宠与陆逊避开拥挤的人流,来到夜市的一角,就近叫卖的小贩正起劲的吆喝着,似乎要把积攒着多日的力气都在这一刻发出来似的。

    “两位公子,来一碗上好的米粉吧!”就在高宠、陆逊站的地方不远,一个腰间系着围裙的年轻女子吆喝着。

    高宠在这个并不起眼的小摊前停下了脚步,他看到这年轻女子的怀中,抱着个一个只半岁大的幼儿,那孩子正是饿了要吃奶的时候,一个劲的哭喊着,而母亲却忙着张罗生意,无暇顾及他,这一幕让人看了实有些于心不忍。

    “唉——,可怜了这遗腹的幼子!”邻摊的大娘瞧着不忍心,从女子怀中接过孩子,喂了一勺米汤。

    陆逊凑过去,瞧了那米粉还算干净,便对着高宠道:“我饿了,就在这里吃上一碗吧!”

    高宠正待答话,陆逊已抢先坐了下来,稍等片刻,麻利的女摊主便端出两碗米粉来,这米粉看上去绵绵白白的,肥嘟嘟的,刹是好看,女摊主然后又在米粉上拌上酱酒,麻油,再撒上一些切碎了的葱花,用筷子一拌,闻起来有一股香喷喷的味道。

    正待高宠、陆逊要吃的时候,摊主又端出一个蒸着的小小瓦罐,待掀开罐盖,里面却是沌得出了油的猪骨头汤,在汤的上面还有几颗枸杞点缀在上面,女主人小心冀冀的把这汤放到桌子上,然后用小勺盛出一点,浇到米粉上,发也“嘶”的一声响,一股香气顿时弥漫开来,待一吃到嘴里,米粉韧性十足,正耐吃得紧;而肉汤却是浓浓的,透着十足的肉味。

    “这肉汤真是不错,浇到米粉上味道就完全的不一样了!”陆逊不住口的赞道。

    女摊主得着空隙,到邻摊抱回孩子,一边喂奶一边答道:“这是我们老家阳羡的老骨头汤,自然是不错的了。”

    阳羡,高宠心中一动,周鲂的祖籍也在吴郡阳羡,这女子和他同乡,或许知道周鲂临死之时托付的女子的消息。自从长沙回师后,高宠也曾多方打听周鲂临终所说的女子的消息,但辗转周鲂以前的住处,却始终不得确切的消息。

    豫章与阳羡有数百里之遥,在这纷乱之世从阳羡到豫章来的人不多,也许从这个女摊主嘴里会探到一些消息。

    “摊主是阳羡人?”

    “是啊——。”那年轻女子轻撩起一缕秀发,不经意间高宠看到,几条浅浅的鱼尾纹已袭上了她的眼梢。

    “那——,摊主识不识得一个叫周鲂的人。”

    这女子闻言猛得一怔,手中拿着的汤勺也随即掉落到了地上,她神色一阵苍白,好一会方回过神来,急上前抓住高宠的衣袖,连声追问道:“他——,他在那里,他还好吗?”

    这一刻间,高宠突然一下子都明白子,这女子口中说的那个他,就是周鲂,而眼前的这个面容姣好的女子正是周鲂托自已要找的人。

    高宠停住筷子,缓缓的站起身,郑重的从怀中掏出那方已洗得有些发白的绵帕,那帕上周鲂曾经流趟的殷红血迹犹在。

    高宠将这染血的绵帕交到这女子手中:“这是周鲂留下的——!”

    女子接到锦帕,手却不住的发颤,好半天,方出声道:“他最后说什么了吗?”

    “周鲂临去的时候,要我把这方锦帕交给你,临走之时,他说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腹中的孩子。”高宠语气沉重,对于为了救自已舍弃了性命的周鲂,高宠心中有抹不去的愧疚。

    女子这时再也遏制不住泪水,她将锦帕覆在脸上,肩膀一阵阵的抽搐。

    怀中伊啊学语的乳儿可能也是听到了母亲的哭声,不住的挣扎着,口里模模糊糊的发出“妈妈——”的呼唤,高宠原以为自已已经习惯了死亡与离别,但面对眼前这一幕的凄凉他也不禁黯然神伤。

    “这孩子是周鲂的遗孤吧!”不知不觉间,高宠的眼睛也红了。

    女子擦了一把泪,道:“这是处儿!刚好有八个月大了,可惜连父亲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高宠从女子怀中抱过孩子,手中的小生命细嫩的皮肤透着奶白,小手小脚轻轻的动着,娇揉而脆弱,这是周鲂生命的延续。

    “周鲂与我有救命之恩,他的孩儿便是我的孩子,你放心,只要有我高宠一口气在,定亏不了你们母子。”高宠沉声道。

    女子听罢,向高宠投来感激的目光,但高宠却只觉得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悲凉,大丈夫立身处世,自当恩怨分明,周鲂付出了一条性命,就算自已给予她们母子再多也抵不过。

    高宠心情沉重的回到府中,遇到周鲂母子带来的震憾是如此的大,他原以为这一年来带给豫章民众的是幸福与安宁,但现在,他看到了获得这一切的代价,无数个象周鲂一样的家庭因为男主人的失去而濒临解体,人们在得到胜利的同时,也失去了很多。

    经过院子时,四下的灯火都已熄了,高宠正待回房歇息,却见一个素白的身影在月色照映下站着,高宠仔细看去,却是陆缇。

    陆缇换了一身素白的衣衫,在只剩下黑白二色的夜晚是如此的协调,她静静的仰脸看着天际的一轮明月,若有所思。

    “咳——,陆姑娘是在等我吗?”高宠忐忑问道。

    这十来日的相处,在高宠的心中,对于陆缇的那一份倾慕渐渐的淡了,但凝结于高宠心中的那份不舍犹在。

    陆缇缓缓的抵下头,一脸的平静:“我是来向将军和慕沙公主告辞的。”

    高宠一惊,道:“姑娘来豫章时日不多,怎么又要走了!”

    “公主的病情已基本痊愈了,我再留在此地也无甚要事,师父在会稽传话过来,要我马上过去,故而特来请辞!”

    见陆缇语气坚决,高宠一时无语应对,只得支吾道:“姑娘初来豫章城,不如再多留几日,待元宵节过了再走不迟,也让公主陪着看看这城中的山水胜景!”

    陆缇听罢,哑然笑道:“只要将军能顺应民意,体恤百姓,量力而行,不为一已之私利而使百姓受苦,不做穷兵黩武的举措,如此则是豫章百姓之幸矣,真若如此,明年的元宵佳节我再来豫章城观景也是不迟!”

    “姑娘前番救我,今又救了公主,这般恩情宠没齿难忘!”对于陆缇的离去,娶了慕沙的高宠已没有资格再说耳热的话。

    陆缇听言,淡然笑道:“区区举手之劳,何谈言报!这些日来,将军待我陆家子弟如亲人一般,仪儿、绩儿留在豫章,相信定能有所作为,我心已安了。”

    “在宠眼中,伯言和小绩如自家兄弟一般,姑娘不必挂心。”高宠道。

    话说到这里,两人不觉都顿住了,这些个客套的说辞是自已的心里话吗?不是。

    但是,如果不说这些,又能说些什么呢?

    良久,陆缇拿出一个小小的玉瓶,道:“这是公主最后几天的药,将军替我代交了吧,陆缇这厢告辞了,夜晚露寒,公主那里有所不便,还望将军代为转告。”

    见高宠神色凝重,陆缇象是看透了高宠的心思,道:“方才听仪儿说,将军在夜市遇上了故人的遗孤,看将军现在的神情,定是在为之前的举动而懊悔吧,其实,将军现在需要做的,不是纠结于过去的得与失,而是应该放宽心胸,看清这纷纷扰扰的天下大势。”

    稍顿了一下,陆缇又道:“只要是战争哪有不死人的,故为帅者自当珍重。今诸雄纷争,百姓离苦,这汉家万里,何有一处无有争斗,将军不过是区区一躯,如今凭着一已之力创出豫章这一片安宁已极不易。如果没有将军的北征,去岁两淮的数万百姓又不知会有多少流离失所,横死野地,所有这些又都是将军的功劳,望将军切记。”

    陆缇的这番话直刺入高宠的心中,这乱世之中,哪里还有一块与世无争的土地,高宠现在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尽量的多收留些流民,供以抑食罢了,能做到这一切就很不容易了。

    陆缇说要自已放宽心胸,看清这乱世,这充满玄机的话是在提醒自已吗?高宠不禁暗问自已。

    陆缇说罢,施施然飘然而去,如同前番的离去一样,这一次她依旧是行色匆匆,留给高宠的除了怅然外,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挂念。

    至身世外的陆缇,行事总是这般与众不同,对于高宠来说,她永远是一个谜。

    而在高宠心中,这一份挂念早已不止是单纯的倾慕,更多的是渴求一种心与心之间知已般的交流。从这一晚起,伴随高宠身旁的,是聪慧精明的慕沙,而滞留在高宠心里的,却是另外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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