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祭司 发表于 2007-5-27 19:49:36

《汉尼拔》

2016-8-8 17:14 编辑 <br /><br />  《汉尼拔》是当代美国作家托马斯·哈里斯的《沉默的羔羊》的续集。
  《沉默的羔羊》19??年出版,出版后风靡一时,稳居畅销书排行榜高位,到1998年十年之间销售量已达500万册。而根据它改编的电影《沉默的羔羊》更是一鸣惊人,获得了最佳影片、最佳男演员、最佳女演员、最佳导演和最佳改编剧本五项奥斯卡金像奖,在我国也很受欢迎。
  本书《汉尼拔》1999年6月出版,出版后也稳居畅销书排行榜高位,弓[人注目,至今不过半年,已有拍成电影的计划。
  这书虽上承《沉默的羔羊》,故事却基本独立,没有读过《沉默的羔羊》的读者也可以顺利地读下去。
  本书描写了联邦调查局一个女探员史达琳因为战功卓著、是非分明,惹人嫉妒,一再受人陷害,终于脱离了自己忠诚献身的事业,变成她所追踪的精神病杀人者的情人的故事。情节极其曲折,悬念迭起,大起大落,波诡云谲,十分引人入胜。
1
  小说以大量生动可信的情节揭露了美国联邦调查局、司法部、意大利警察局和学术界的黑幕:如金钱崇拜、弄权专擅、官官相护、陷害无辜等等。作者通过对一个财阀、几个官僚、几个黑帮分子和他们的恶行的描写,着力揭露了金钱的淫威和它对人的诱惑与扭曲,让读者见到了美国和意大利社会制度的种种严重病疾。
  全书所有的行动几乎都为一个人支配着:梅森·韦尔热,一个大财阀。
  梅森·韦尔热的父亲老韦尔热是个地道的吸血鬼,从买卖生猪发家,变成了肉类加工业的巨子。他通过收买权势人物与黑社会势力控制企业,对工人进行血腥榨取,不容任何人反对。厂里的劳动条件恶劣,有人出面组织工会争取改善劳动条件,便忽然变成了“纯净猪油”,卖给面包房做糕点去了。
  他的儿子梅森·韦尔热是个既凶残又卑劣的流氓。
  梅森·韦尔热犯了法,被法院命令到精神分析医生莱克特博士处就诊。他把博士请到家里,打算用一种奇特的活动拉博士下水,控制他为自己所用。博士却识破了他的把戏,用催眠术诱导他割下了脸上的肉喂了狗,甚至吃掉了自己的鼻子。幸好他父亲是个大财阀,不惜一切花销保住了他的性命,但是已成了残废。为此,他家专门为他增修了一附属建筑,一天24小时对他全力护理。他呼吸和说话全靠机器维持。
  但这个活死人思维仍然活跃。他受伤后莱克特博士被送进了犯罪精神病人医院,8年后又在转移中脱逃,下落不明。梅森对他恨之入骨,在全世界悬出巨赏追捕。在他确信莱克特博士在佛罗伦萨之后,立即利用为金钱所驱使的当地警探并调动一帮绑匪形成了一个强大的包围圈,打算在抓住他之后运到撒丁岛,拿他活生生地喂猪,并拍下影片送到美国,供他观看解恨。可是他的计划失败了,警局的侦探长帕齐和一个绑匪被莱克特博士杀死,莱克特博士却逃之夭夭。
  追捕莱克特博士的第二个回合是在美国进行的。他的手下终于抓住了莱克特博士,押进了他的庄园,没有想到抓人时却被联邦调查局已被停职的特工史达琳看见。他们正要欣赏猪猡食人的渗剧时史达琳突然闯入。一场混战之后,莱克特博士扛起受伤的史达琳逃走了,而梅森自己却被亲妹妹玛戈杀死。
  梅森·韦尔热就是这样下流、卑鄙、凶残、荒谬。可他对外却打着慈善的幌子,扮出热爱儿童的模样,让儿童们到他的农庄来骑马和游戏。这时他便瞅空拿可怕的话吓唬儿童,折磨他们幼小的心灵,趁他们流泪时叫人收集了眼泪混在酒里喝。
  韦尔热家两代三口都是很血腥、很狠毒的,而这样的人在美国却恰好具有着支配社会的力量,这是多么沉重的现实!
   
2
  奔走在梅森金钱魔力之下的有三个层次的人。一种是卡洛那样的刽子手,一种是帕齐那样的中层官员,一种是克伦德勒那样的高官。
  卡洛是个绑匪兼妓院老板,结实剽悍,野蛮凶残,为了赚钱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他绑架了人质之后录下他们的哀号向其家属索要赎金。
  听命于梅森之后,他在佛罗伦萨组织了对莱克特博士的围捕,却被莱克特博士杀了两个人逃脱。然后,为了怕泄密,他听从梅森的命令,把送来拍摄猪猡吃人镜头的两个人送进猪栏,喂了猪。他就是这样冷血的人。
  经过在美国的第二次较量,他总算抓住了莱克特博士,却又被史达琳赶到,把他跟同伙一起铐在地上,难于动弹,最终被自己精心训练的猪群吃掉。钱,他得到了,却是抚恤金。
  帕齐是佛罗伦萨市警察局的侦探长,也算是个干练的警员。按常理,以他侦探长的实力,只需带几个警员上门,检查一下莱克特博士的假证件就可以把他逮捕归案。但是他却垂涎着梅森那天文数字的赏金,不愿把发财的机会变作公事,让可以到手的财富溜走。于是他决定出卖莱克特博士。这样,他便抛弃了强大的国家机器,成了个“孤独的逐利之徒”,从而送掉了性命——他大概没有想到那个“文弱书生”会有那么凶悍。
  他跟莱克特博士的第一个回合的较量是套取他的指纹,向梅森证明他所怀疑的人确是莱克特博士。他利用职权从女牢里提出了吉L赛妇女罗穆拉,让她去窃取,却失败了。然后,他又以夺去罗穆拉的孩子相威胁,要罗穆拉叫她的情人面疙瘩去办。面疙瘩冒了巨大的危险取得了指纹,却被莱克特博士割破了股动脉。阴险的帕齐一见指纹到手,眼看着面疙瘩大出血也不予相救,从而让他流空了血死去,既灭了口又减少了花销。然后他又安排罗穆拉和她的表姐带了婴儿远走澳大利亚,并骗说面疙瘩随后就到,用另一种方式灭了口。这样,为了一个指纹他害死了一条人命,还骗得两个妇女和一个婴儿流落异国。
  指纹鉴定确认了那人真是莱克特博士后,梅森便安排帕齐跟绑匪头子卡洛见了面,来了个警匪合作,去抓莱克特博士。
  不过,莱克特博士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人。他早已洞察了帕齐的意图,为他安排好了陷阱,然后给了他一个突然袭击,麻醉了他,把他从高楼的窗户扔出。
  这样,帕齐为了金钱一再于出了凶残无耻的勾当,最终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克伦德勒是司法部的副督察长助理,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却奔走于梅森的门下,因为想从他那里弄到500万竞选经费,爬上国会议员的宝座。除了他那浅薄的天性的因素之外;他的罪恶大部分都是从追求那500万而来的。
  这个执掌法律天平的大员对小小的特工史达琳却恨之入骨,理由有三:首先,史达琳击毙了系列杀人犯詹姆·伽姆,丢了克伦德勒的脸。原来克伦德勒为了巴结参议员露丝·马丁,曾经把在重重警戒的病室里的莱克特博士弄了出来,想直接得到营救露丝·马丁的女儿的情报,却叫莱克特博士趁机杀死了警员逃掉,弄得社会舆论大哗。而与此同时,史达琳却深人虎穴,击毙了系列杀人犯,救出了马丁参议员的女儿。两相对比,叫他大丢其脸,于是他老羞成怒,对史达琳恨之入骨(以上见《沉默的羔羊》)。其次,他曾经邀请漂亮的史达琳外出陪他玩,其实不怀好意,却叫史达琳严词拒绝。正如书中所说,“他的天性是既欣赏史达琳的大腿又想挑断她的脚筋”。他无法如愿,于是给她小鞋穿,从中得到某种**的满足。第三也是最主要的是,他正在跟梅森合作追捕莱克特博士,合作成功他就可以得到梅森许诺的500万,然后成为国会议员。而史达琳却建立了一套追踪莱克特博士的办法,史达琳一旦成功,克伦德勒的500万就泡汤了,议员梦也就吹了。因此他必须剥夺史达琳的工作权利,使她无法坚持下去。何况梅森还决定了要拿折磨史达琳做钓饵,诱使莱克特博士浮出水面。
  于是在克伦德勒的操纵之下,无视明显的事实和史达琳的战功,她被停了职。他的做法很狡猾,利用联邦调查局90周年纪念会前的一小时匆匆通过了停职决定。为了清除障碍,他首先把史达琳的直接土司,最了解情况的克劳福德排斥于会议之外,然后蒙蔽那些不了解情况的官僚们,草草通过了他的建议,解除了史达琳的职务和武装,紧接着又布置记者采访,把消息捅到社会上去。史达琳停职没有几天,传媒界就已经在传说她“被指控泄露国家安全机密”了。
  可是,史达琳被停职并没有给克伦德勒抓到莱克特博士的机会,反倒把史达琳,联邦调查局一个很有作为的特工,奉送给了莱克特博士。而与此同时,农庄里那场混战却让他的后台老板梅森丢了性命。于是他的500万落了空。没有了施主,要圆他那议员梦怕是也难了。
  如果说在作者笔下绑匪卡洛是一头野猪,那么克伦德勒就是一头土狼。作者曾多次描写过他的形象,说他看史达琳时“有如一只土狼在羊群中窥视着中意的羊”;说他“长长的脖子上的脑袋对她转了过来,好像是凭嗅觉嗅出了她”;说“史达琳面对他时能够看见他的两只圆耳朵”。
  土狼有些像狼,但是只有狼的凶残,却没有狼的强悍;土狼丑陋而卑怯,是跟在猛兽后面捡食残余的怯货。克伦德勒就是那么个猥琐的东西,但是在那个社会里他却能畅行无阻。
  中国诗人北岛有句名言,“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克伦德勒正是靠了自己的卑鄙而畅行无阻。
   
3
  史达琳是被克伦德勒和联邦调查局的官僚们送给莱克特博士的。她的8年特工生涯里有己个闪光点,每一次都表现得杰出,可是每一次带给她的都是不幸。
  第一次是她单枪匹马深入虎穴,击毙了杀人犯詹姆,伽姆,救出了人质。这一段发生在《沉默的羔羊》里。但是那辉煌的胜利却开罪了克伦德勒,让史达琳坐了7年冷叛凳,7年没有给她任何施展才能的机会。
  第二次她是被借调去参加缉毒突击行动。突击失败了,原因是严重泄密。突击队伍刚到制毒点,女毒枭已经得到信息,带了人突围,她的同伙的汽车也来接应了。最奇怪的是连电视台也已听见风声,派来了采访消息的直升飞机。
  双方短兵相接,女毒果和接应毒枭的汽车开枪打死了两个警官,史达琳也中了一枪,打在防弹衣上,没有受伤。史达琳连发数枪,打死了四个黑帮分子,扭转了局面,想逼迫抱着婴儿的女毒枭投降,女毒枭却以婴儿做掩护射击,子弹穿过了史达琳的耳尖;史达琳同时也开了枪,打死了女毒枭,结束了战斗,并救起了女毒枭的婴儿。
  这是史达琳第二个光辉时刻,她打死了四个黑帮分子,击毙了女毒枭。但是传媒却抓住被打死的女毒枭怀里抱有婴儿这一事实不放,大造舆论,说史达琳是联邦调查局的杀人机器,对联邦调查局施加压力。
  奇怪的是,事件发生后有关头头不是追查泄密原因,彻查责任,而是被气势汹汹的传媒所吓倒,认为舆论形势险恶,决定把史达琳当替罪羔羊扔出去,平息“民愤”。为此,联邦调查局的局长还亲自找一直关心史达琳的克劳福德面谈过,命令他接受这一处理,并说明了这是克伦德勒的意思。虽然这一次,事情由于各方利益所需被暂时压下,但最终为了将史达琳用做捕获莱克特的诱饵,梅森与克伦德勒合谋谄害她向罪犯泄密,使她还是被解除了职务和武装。
  尽管多次遭到不公平的待遇,而且已被解除武装,史达琳仍然不肯放弃自己的职责。她在购物时偶然发现了莱克特博士被人绑架,便立即用电话报告了领导,可是没有受到信任。她怕莱克特博士遭到非法的折磨,立即取出了自己的武器,跟踪到了梅森·韦尔热的农庄里。在那里她恰好闯破了那一场拿人喂猪的活剧,救出了几乎要受到私刑的莱克特博士,自己却连中了两枪麻醉枪,被她所追捕的莱克特博士救走。
  这一事件最能够表现史达琳坚强、勇敢、大义凛然的性格,应该算是她最光辉的业绩。但是她此刻已经无家可归了。因为她只要一露面,她给上级的电话和遗失在梅森农庄里的手枪就将成为她跟莱克特博士在一起的铁证;而农庄里的五个人死亡的责任都将追究到她的头上。何况还有个克伦德勒的存在,告诉她不可能获得公平申诉的机会。而这时莱克特博士却成了她的救命恩人。他为她精心治好了伤,解开了她潜意识里的心理情结,从一个新的角度启发了她对生命的看法。于是她沉睡已久的妇女本性苏醒了。到了南美,她已成了她所追捕的莱克特博士的情人。
  作者对史达琳的性格强调了一点:她幼年时在养父母家看见屠宰牲口时的惨痛印象。她就是因为忍受不了牲口的哀鸣才偷偷离开了养父母的牧场的。对邢小者的同情从此成了她潜意识里的情结和她进入联邦调查局舍命办案的动力。她冒着九死一生追捕系列杀人犯詹姆·伽姆就是不忍心人质的惨死。她只身闯进梅森的农庄也是不愿意莱克特博士受到私刑折磨。羔羊的痛苦一直是催促着她克尽原职的动力。
  对于她最后的变化读者大约会有不同的评价,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是被联邦调查局的腐败与迫害逼上了这条路的。那个坚强、勇敢、大义凛然的史达琳可以说已被那腐朽的制度扼杀了。
  如果说卡洛是头野猪,克伦德勒是头土狼,那么莱克特博士就是一头美洲豹。他敏感、机警、矫健、凶猛,记忆超过常人。
  他的疯狂是由严重的心理障碍造成的,因为在儿童时代的一次非常惨痛的遭遇。
  他的父亲是立陶宛的男爵,母亲出身于意大利子爵的家庭。1944年,二战的炮火摧毁了父亲的农庄,父母都在炮火里死去。他和小妹妹被一群说各种语言的溃兵抓去关了起来。那时是冬天,那群人没有食物,先是抓住了一只中了箭的小鹿,用斧头砍死吃掉,然后又到儿童们的住处来挑选,先看了看他;没有选中,却捉走了他两岁的妹妹米沙。米沙也像那鹿一样被用斧头砍死了。
  这次惨痛的经历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结成了一个伤疤,在潜意识里形成了顽固的心理情结,让他终身反复承受着它的折磨。他总梦想着米沙的复活,并对引起有关联想的东西做出离奇的反应。他研究霍金的理论,苦苦思索,想解决一系列计算问题,让时间倒转,摔碎的茶杯复原,米沙复活。他同情道到虐待的女性,同情史达琳,一再给她写信,鼓励她;他同情玛戈,当年就曾从心理治疗的角度出发建议玛戈杀死梅森,后来又主动为她杀死梅森承担责任。他弹起拨弦古钢琴时往往坠入对往昔的回忆,于是无端凄惨地长嚎。
  本书最叫人迷惑的情节是莱克特博士对史达琳的心理治疗。
  史达琳因为闻入梅森的农庄救莱克特博士而受伤后,莱克特博士把她救了出来,对她进行了病理治疗,也进行了心理治疗。
  心理治疗的第一步是用很长的时间诱导史达琳漫谈自己,抒发心里的积郁(大约受到了催眠),其中包括了长期没有意识到的情绪。例如对她父亲之死的抱怨——父亲之死使妈妈和她经受了难堪的贫困和屈辱。但是这抱怨是她在清醒时不可能意识到,也不可能承认的,但是长期存在于潜意识里。
  莱克特博士弄清了她心理症结所在:她对父亲的怀念。她有恋父情结,父亲在她心里是一个范型、楷模,这种感情使她无法接受布里格姆对她的追求,因为布里格姆跟她父亲一样是尽忠职守的,和布里格姆恋爱使她在潜意识里有乱伦的愧疚。
  她从来忠于职守,因为潜意识里有父亲的关注。她已经获得了大学的心理学和犯罪学学位,却还来联邦调查局受训,以特工为职业,潜意识里的动力还是父亲:她要完成父亲的遗愿,保护善良,打击犯罪。在她受到冤屈之后,她潜意识里最大的痛苦是对不起父亲。潜意识里的东西不是在意识层面所能解决的。现在史达琳的情结解开了。她可以懂得克劳福德的话了,“他们把你当做擦完手就扔掉的破布,只不过为了救几个烟酒火器局的官僚”;她可以明白莱克特博士对她提出的启发问题了:“光辉的联邦事业是你的事业还是他们的事业?”
  这样,史达琳的一个潜意识里的情结被解开了。她从感情上不再留恋她的岗位,放弃了她曾经发下的誓言,这就从心理上根本扭转了她的一种深沉的感情。
  然后,莱克特博士对史达琳进行了第二次治疗。他设计了一次对克伦德勒的惩办,解决了史达琳的另一个情结:对克伦德勒长期积蓄的仇恨。她霍然痊愈了,成了另外一个史达琳,一个需要爱情的妇女。她变了。
  莱克特博士似乎很神秘,其实也简单。他是作者创造来对抗无法对抗的国家机器和金钱势力的一个幻想角色。他的渊博、聪明、狡黠、沉着和有力都是为那个幻想角色配备的武器。读者通过他得到了一种满足,因为抗拒了强大无比的邪恶,取得了胜利。奇怪的是,尽管他是一个疯子、恶魔,他给读者的总体印象却是可爱的,甚至是正义的,比起克伦德勒、帕齐和德姆林、玛戈这些道貌岸然的官员、专家、慈善家们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卡洛、帕齐和克伦德勒都是梅森的地狱鹰犬,他们分别代表了黑帮、警察和司法三个体系的实力。梅森调动了这样强大的力量来围剿莱克特博士,莱克特博士却不但能够逍遥法外,而且带走了联帮政府的一名优秀特工,这大概是作者对美国警、特、司法制度的一个讽刺,对金钱万能的一种否定吧,尽管虚幻。
  本书的描写视角独特,从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的角度探索人的精神世界、性格的形成和变化,从潜意识和意识,原我、自我和超我的复杂表现窥探角色的行为,有不少值得我们咀嚼和借鉴的东西。但是作者似乎也把精神分析和精神治疗神秘化了,不少的地方带了超自然的、甚至是妄诞的色彩。

风云祭司 发表于 2007-5-27 19:51:03

第一部 哥伦比亚特区华盛顿 (第一章)

2016-8-8 17:14 编辑 <br /><br />  你会认为这样的一天
  会是颤栗着开始的……
  克拉丽丝·史达琳的野马车轰轰地开到了马萨诸塞大道烟酒火器局门口的坡道上。这地方是为了节省开支向孙敏文牧师租来做指挥部用的。
  突击组在三辆车里待命。指挥车是一辆伪装的厢式货车,形象破烂,后面是两辆黑色的特种武器和战术警察部队的厢式货车。人员都已到齐,在洞穴样的车库里闲着。
  史达琳从自己车里取出装备包,向指挥车跑去。那是一辆肮脏的白色长头厢式货车,两边贴着“马塞尔蟹店”的标志。
  四个人从货车敞开的后门里望着史达琳到来。史达琳身材苗条,穿一身工作服,扛着包,步履矫健,头发在荧光灯阴森的光下闪闪发亮。
  “女人,总是迟到。”一个哥伦比亚特区的警官说。
  负责人是烟酒火器局的特工约翰·布里格姆。
  “她没有迟到——在我们得到密报之前我并没有呼她,”布里格姆说,“她准是从匡蒂科赶来的——嗨,史达琳,把包递给我。”
  史达琳迅速举起手跟他击了一掌。“嗨,约翰。”
  方向盘边坐了位邋遢的卧底警官,布里格姆向他说了句什么,货车不等后门关好就已向秋高气爽的午后世界开了出去。
  克拉丽丝是侦察车上的老手,弯腰从潜望镜观察孔下面走过,在车后找了个座位,尽可能靠近那袋重150磅的干冰,干冰是在引擎熄火之后当空调用的。
  旧货车有一股洗刷不掉的阴森与汗臭,像船上的厨房。许多年来车身上贴过无数标志。门上那肮脏暗淡的标志寿命不过30分钟,而用邦德奥补过的弹孔的寿命要长得多。
  后窗是单向玻璃,喷涂良好。史达琳能够看见后面的特种武器和战术警察部队的黑色大货车。她希望不至于连续几个小时被关在货车里动弹不得。
  她的脸一转向窗外,几个男警官就打量起她来。
  联邦调查局特工克拉丽丝·史达琳,32岁,外形跟年龄永远一致,也永远让她那年龄漂亮,连穿工作报也漂亮。
  布里格姆从乘客座取回了他的书写板。
  “你为什么老赶上这些破事,史达琳?”他嘻嘻地笑着问。
  “不就因为你老点我将嘛。”她回答。
  “这回是我点了你将。但是,我怎么老见到你接受突击任务。我没有打听过,但我看是鹰岬有人不喜欢你。你应该到我这儿来干。这些都是我的人。特工马克斯·伯克,约翰·黑尔。这位是哥伦比亚特区警局的博尔顿警官。”
  由烟酒火器局、药物管理局的特种武器和战术警察部队以及联邦调查局共同组成的联合突击队是紧缩开支的结果。现在连联邦调查局学院也因为缺少经费关了门。
  伯克和黑尔都像特工,哥伦比亚特区警窟博尔顿像个法警。他大约45岁,超重,浅薄。
  华盛顿市市长自从痛悔自己吸毒之后,希望给人以对毒品态度强硬的印象。他坚持要求特区警察参加华盛顿市的每一次重大行动,分享成就,所以博尔顿就来了。
  “德拉姆戈一伙今天要制冰了。”布里格姆说。
  “伊芙尔达·德拉姆戈,这事我知道。”史达琳淡淡地说。
  布里格姆点点头。“她在河边的费利西亚纳鱼市搞了个冰毒车间。我们的人说她今天打算制一批冰毒;晚上还要把一批存货运往大开曼岛①。我们不能再等了。”
  ①开曼群岛的主要岛屿,著名的黑社会洗钱场所。
  结晶体的脱氧麻黄碱市面上就叫“冰”。它可以造成短暂的兴奋高潮,有致命的成瘾效果。
  毒品是药物管理局的事,但是我们在三级武器州际运输问题上也要抓伊芙尔达。拘捕令指明她有两支贝雷塔轻型自动枪和几支麦克10,她还知道一批枪支的地点。史达琳,我要求你全力对付伊芙尔达。你以前跟她打过交道。这几个人是支援你的。”
  “那么,我们的活就轻松了。”博尔顿警官说,多少感到些满意。
  “我看,你最好给他们介绍一下伊芜尔达的情况。”布里格姆说。
  史达琳等到货车哐哐地开过了铁轨。“伊芙尔达是会跟你们蛮干的,”她说,“她外表倒不像那么凶——是模特儿出身——可是她会跟你们蛮干。她是第戎·德拉姆戈的寡妇。我曾经使用拘票抓过她两次,第一次是和第戎一起。
  “最近的这次她手袋里装了一把9毫米手枪、三个弹仓和一个梅司催泪毒气弹,乳罩里还有一把巴厘松刀。她现在带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第二次逮捕她时我礼貌地要求她投降,她投降了。但是在特区拘留所里,她却用汤匙柄杀死了同屋的一个叫玛莎·瓦伦丁的女人。因此,你就不知道……她脸上的表情是很难看懂的。那案子大陪审团的判决是伊芙尔达自卫。
  “她逃过了拘票上提出的第一项指控,也辩掉了另外几项。有几条贩运军火的罪名也都撤消了,因为她有几个幼儿,丈夫又在新近的普莱森特大道火并中被杀死——可能是斯普利夫帮的人杀的。
  “我会要求她放弃抵抗的,我希望她会愿意——我们可以向她表示诚意。但是,听着,我们既然想制服伊芙尔达·德拉姆戈,我就需要真正的支援。别只是注意我的后面,我需要你们给她一些真正的压力。先生们,不要以为你们将看着我跟伊芙尔达在泥里扭打。”
  史达琳有一段时间总听从这些火的意见,但是现在她见得太多,非说不可,虽然明知道他们不欢迎。
  “伊芙尔达·德拉姆戈通过第戎跟特雷·埃特—克里普帮有联系,”布里格姆说,“接受克里普帮保护。我们的人说,克里普帮在沿海销售毒品,主要是对付斯普利夫帮。我不知道克里普帮的人发现是我们袭击时反应会怎么样,但他们只要办得到是不会轻易越位的。”
  “你们得知道,伊英尔达的HIV①是阳性,”史达琳说,“是从第戎那儿通过注射传染的。她在被拘留后才发现,反应很激烈,当天就杀了玛莎·瓦伦丁,还跟监狱看守打了一架。她跟你打时如果没有武器,你得有准备她向你使用任何体液。吐口水,咬人。你要是想抚慰她,她甚至能对你撤尿、拉屎;因此,对她使用手套和面罩都属正常程序。你把她往巡逻车里放时,如果接触她的头可得注意你的手,头发里说不定会有针。你连她的腿也得铐起来。”
  ①人体免疫缺损病毒,即艾滋病病毒。
  伯克和黑尔的脸越拉越长了。博尔顿警官也不高兴;他用他那胖得垂下来的下巴指了指史达琳佩带的武器,一支很旧的政府型科尔特.45枪,枪把上缠着一道滑板用的带子,装在她右臀后一个雅基人②的滑动装置上。“你那东西就那么扳起击铁带在身上走来走去吗?”他问。
  ②居住在美国亚利桑纳州南部和墨西哥北部的印第安人。
  “扳起击铁,锁定,每一分钟都如此。”史达琳说。
  “危险。”博尔顿说。
  “到打靶场我再跟你解释吧,警官。”
  布里格姆插话了:“博尔顿,她曾经连续三年获得系统内部手枪比赛冠军,我是她的教练。别为她的武器操心。史达琳,那些入质解救小组的人——维可牢①牛仔——你在比赛中击败他们之后叫你什么来着?叫你安妮·奥克莉②?”
  ①一种尼龙刺粘搭链,两面相合即粘住,一扯就分开,用以替代衣服上的钮扣等。
  ②安妮·奥克莉(1860—1926),美国女神枪手。
  “毒手奥克莉。”她望着窗外说。
  在这辆满是男人的、带山羊骚的侦察车里,史达琳觉得难受和孤立。男人,粗人,陈腐味,汗水味,皮革味。她有点害怕,像是舌头下垫了个硬币。她脑海里出现了景象:她的父亲,带着烟草味和粗肥皂味,用断成平头的小刀剥着橙子,在厨房里跟她分吃。父亲的小型轻便货车的尾灯消失,他执行夜间巡逻任务去了,然后便被杀死了。父亲在小橱里的衣服。他笔挺的舞蹈衬衫。而她自己橱里的漂亮服装现在也不再穿了。衣架上的晚礼服就像阁楼里的玩具一样,令人伤心。
  “大约再有10分钟就到了。”驾驶员回头叫道。
  布里格姆望了望挡风玻璃外,对了对表。“地形是这样的。”他说。他有一张用魔笔匆匆画就的草图,还有一张建筑部电传给他的不大清楚的平面图。“鱼市大楼跟沿河的商店和货仓在一排。帕斯尔街在鱼市前的这个小广场上到头,接下去便是河滨大道。
  “看,鱼市大楼背靠着河,他们设了个码头,延伸在整个大楼的背后,就在这儿。伊芜尔达的制冰室在底楼的鱼市旁边。人口在这前面,就在鱼市的篷子旁边。伊英尔达制毒时要把哨放到至少三个街区以外。以前她就曾经因为眼线通知,带着毒品从水路逃掉过。因此,第三辆货车上的药物管理局正规突击队要在15点正从码头边乘渔船进来。我们这部车可以比他们更靠近,可以在突击前两三分钟直接到达街上那幢房子门口。伊芙尔达若是从前面出来,我们就抓住她;如果不出来,他们在那边冲门时我们也就在这边冲门。第二车是增援部队,7个人。我们如果不先呼叫,他们就在15点准时进来。”
  “门怎么冲?”史达琳说。
  伯克说话了:“如果没有声音,就撞门;要是听见枪声或炮声,那就用‘雅芳上门’。”伯克拍拍他的滑膛枪。
  “雅芳上门”史达琳以前见过使用,是一种3英寸的大剂量火药滑膛枪的子弹,装的是细铅粉,可以摧毁门锁而不致伤害屋里的人。
  “伊芙尔达的孩子们呢?在哪儿?”史达琳说。
  “我们的线人见她送到日托托儿所去了。”布里格姆说,“线人对她家情况很清楚,距离很近,就差让他们连做受都没有安全感了。”
  布里格姆的无线电耳机吱吱叫了两声,他搜索了一下从后窗能够看见的那部分天空。“他们也许只是在做业务采访。”他对着他的喉式传声器①说,然后对司机叫道:“二队在一分钟前看见一架直升采访机,你见到什么了吗?”
  ①附于喉咳处,靠喉咳的振动传声的一种设备,常在周围噪声可能还没话音的场所使用。
  “没有。”
  “他们最好是在报道交通。咱们做好战斗准备吧。”
  像这样的大热天,要靠150磅干冰在铁皮货车里保证5个人凉爽是办不到的,特别是大家都穿着防弹衣的时候。博尔顿举起双臂展示着防弹衣汗迹跟雨淋的水迹不同。
  克拉丽丝·史达琳在她的工作服衬衣里缝有垫肩,用以承担凯夫拉尔①背心的重量,那分量简直像前胸后背各加了一块陶瓷板,大约真能防弹。
  ①凯夫拉尔,纤维B,一种质地牢固重量轻的合成纤维。
  惨痛的经验给了人教训:那背上的板子很有价值。率领一支你并不了解的、训练程度参差不齐的队伍去执行破门而入的任务是非常危险的。你在前面冲锋时很可能被友好的子弹打断了脊梁骨——如果那队人马胆战心惊、没有经验的话。
  第三辆货车在距离河边两英里处放慢了速度,让药物管理局的突击队下车到接头地点去上渔船;此时后援车也和白色伪装车拉开了一段谨慎的距离。
  邻近的地区越来越破烂了。三分之一的建筑物上钉着木板;烧毁的汽车靠在破旧的车上,停在街沿边。年轻人在酒吧和小市场前面闲逛。孩子们在人行道上围着一个燃烧的草垫玩。
  如果伊芙尔达的眼线在外面,就准是混在路边的普通人里。饮料店附近、超级市场的停车场里都有人坐在车里聊天。
  一辆低底盘、车篷可以折叠的黑斑羚车在车辆稀少的路面上开了过来,跟在货车后慢慢走着,车上载着四个年轻的非洲裔美国人。这几个驾低底盘车兜风的人从车厢前跳到了街沿上,为路过的姑娘们跳起舞来。车上的立体声音响震得金属板嗒嗒地响。
  史达琳从后窗的单面镜可以看出:折篷车上那几个年轻人并不构成威胁。克里普帮的“炮舰”往往是强有力的最大型轿车或是旅行车,后门开着,坐着三四个人,很旧,很容易混进周围的环境里消失掉。你如果头脑不清醒,一辆别克车载满篮球队员也可能看上去险恶。
  他们遇到红灯停下时,布里格姆取下了潜望镜口的盖子,拍了拍博尔顿的膝盖。
  “向周围看看,看人行道上有没有当地的重要人物。”布里格姆说。
  潜望镜的接物透镜藏在车顶的换气扇里,只能看到两侧。
  博尔顿让潜望镜转了一圈,停下了,揉了揉眼睛。“马达转着,潜望镜抖得太厉害。”他说。
  布里格姆用无线电跟船上的突击队核对了一下。“他们在下游400米处,马上靠近。”他对车里的队伍重复了刚听见的话。
  货车在距离帕斯尔街一个街区处遇见的红灯,正对着市场停了好像很久。司机仿佛是在检查他右边的后视镜,转过身子从嘴角对布里格姆说:“好像没有多少人买鱼,看我们的了。”
  绿灯亮了。下午2点57分,破旧的伪装货车在费利西亚纳鱼市前街沿边一个有利的地点停下,距离3点只有3分钟了。
  司机拉下手闸时,他们听见活面棘齿轮的声响。
  布里格姆把潜望镜让给了史达琳。“检查一下。”
  史达琳用浴望镜扫视了一下建筑物正历。人行道边的帆布阳篷下,货摊上和冰块上的鱼闪着光。从卡罗来纳岸边送来的啮龟被花哨地分成了几类,放在刨平的冰面上;筐子里螃蟹腿乱晃着;桶里的龙虾在彼此的身上爬着。聪明的鱼贩子把湿润的垫子搭在大鱼眼睛上,让它们保持明亮,等黄昏那拨加勒比海血统的精明主妇来用鼻子嗅,眼睛看。
  外面,洗鱼台洒出的水花在阳光里扬起一道彩虹。一个前臂壮实的拉丁血统汉子在那儿优美地挥舞着弧形的刀,剖着一条大力鲨,然后用手捏紧水管,对准它狠狠地冲。带血的水往阴沟里冲去。史达琳能听见水从自己车下哗哗流过。
  史达琳看着驾驶员跟鱼贩子谈话并问了他一个问题。鱼贩子看了看表,耸耸肩指了指一个当地的吃饭地点。驾驶员对着市场东指西指,跟他谈了一会儿,点燃了一支香烟向饮食店走去。
  市场里的音箱播放着《拉马卡雷纳》,声音很大,史达琳坐在车里也能听见。这曲子她以后一辈子听到心里都会难过。
  那道重要的门在右边,是双扇门,铁铸的门框,有一级水泥台阶。
  史达琳正准备放开潜望镜,门开了,一个魁梧的白种男人走了出来,身穿白色夏威夷衫和矮帮便鞋,胸前挂个提包,一只手放在提包后面。一个结实的黑人跟在后面,拿了一件雨衣。
  “抬头看。”史达琳说。
  伊芙尔达·德拉姆戈在两人肩后走来,隐约可见,奈费尔提蒂①式的脖子,漂亮的脸蛋。
  ①公元前14世纪埃及王后,支持其夫阿克那顿国王进行宗教改革,以半身彩色石灰石雕像而闻名。
  “伊芙尔达从两人背后出来了,那两人好像想带了毒品溜掉。”史达琳说。
  布里格姆接过潜望镜时史达琳来不及让开,被碰了一下。史达琳取出钢盔戴上。
  布里格姆在无线电上说话了。“各队准备,摊牌,摊牌。伊芙尔达从这边出来了。行动。”
  “尽可能平静地让他们趴下,”布里格姆一拉防暴枪滑盖说,“小艇在30秒之内到达。咱们动手。”
  史达琳第一个下了车。伊芙尔达辫子一甩向她转过头来。史达琳注意力集中在她身边那两个人,急忙拔枪大叫:“你们俩,趴下,趴下!”
  伊芙尔达从两人之间走了出来。
  伊芙尔达带了个婴儿,用婴儿包挂在脖子上。
  “等一等,等一等,我们不惹事,”她对身边的男人说,“等一等。”她泰然自若地大踏步走来,把婴儿举到背带所能容许的最高处,婴儿毯搭了下来。
  还是给她让条路吧。史达琳摸索着插上枪,伸出双臂,张开手。“伊芙尔达!别抵抗,到我这儿来。”史达琳后面一辆V型8缸汽车吼了起来,轮胎嘎吱直响。史达琳无法转身。做好支援。
  伊芙尔达不理睬史达琳,向布里格姆走去,麦克10从毛毯后开火瞬;墨儿毛毯飘动着。布里格姆倒下了,面罩上溅满了鲜血;魁梧的白人扔掉了提包。伯克一见他晃出连发手枪,急忙用自己伪枪射出了一团“雅芳上门”无害的铅沙。他想再拉滑盖已经来不及,大个儿一梭子弹横扫在他防弹背心以下的腰上,然后又向史达琳转过身来,但他还没有来得及开枪,史达琳早已从枪套抽出手枪,对准他的呼啦衫中心连开了两枪。
  史达琳背后又有枪声传来。那结实的黑人扔掉了武器上的雨布,一猫身子钻回了大楼。史达琳背上仿佛狠狠挨了一拳,身子往前一扑,几乎闭过气去。转身一看,大街上克里普帮的“炮舰”正对着她。那是尸辆卡迪拉克轿车,窗门大开,两个射手在侧面的车窗里像印第安夏延人一样坐着,越过车顶射击。第三个人则从后座上开着枪。火光和烟雾从三枝枪口喷出。子弹吱吱地刺破了她周围的空气。
  史达琳钻到了两辆停靠的汽车之间,看见伯克躺在路上抽搐着。布里格姆躺着不动,血从他的钢盔里往外流。黑尔和博尔顿从街对面不知什么地方的汽车夹缝里射击着。那儿的汽车玻璃被打成了碎片,往街面上当啷啷地掉。从那辆卡迪拉克里压制着他们俩的自动武器射中了一个轮胎,轮胎爆了。史达琳一条腿踩在流着水的阴沟里,抬头盯着。
  两个射手坐在车窗里越过车顶开火,驾驶员用空出的手打着枪,后座里的第四个人推开了门,把抱着婴儿的伊芙尔达往车里推,伊芙尔达手里提着提包。几个人同时向街对面的博尔顿和黑尔射击着。卡迪拉克的两个后轮冒起烟来,开始滑动。史达琳站直了身子,一甩手枪,打中了驾驶员的太阳穴;她又对坐在前窗的射手开了两枪,那人向后倒了下去。她卸掉.45的弹仓,弹仓尚未落地,第二仓子弹已经叭地上了膛,眼睛仍然盯住汽车。
  那卡迪拉克滑过一排停靠的车,横过了路面,嘎嘎响着向那排车冲去,停下了。
  此时史达琳已在向卡迪拉克走去。一个射手还在卡迪拉克后窗里,眼神慌乱,双手推着车顶,胸口被夹在了卡迪拉克和一辆停着的车之间。枪从车顶掉下,空着的手从附近的后窗边露出。一个头扎蓝色扎染印花头巾的人举起双手跑了出来,史达琳没有理他。
  她右边又有人开枪,奔跑的人向前一扑,脸贴近地面,想钻到一辆车底下。史达琳头上有直升机螺旋桨的嗡嗡声。
  鱼市有人在叫:“趴着别动,趴着别动。”人们直往柜台下钻,剖鱼台边没人理会的水管朝天喷着水。
  史达琳朝卡迪拉克车走去。车后出现了响动,车里也有响动,车摇晃起来,婴儿在里面尖叫。枪声,车的后窗碎了,窗玻璃往车里哗啦啦直掉。
  史达琳高举起手,没有转身,只叫:“别打了,别开枪。小心大门,跟我来,警惕鱼店的门。”
  “伊芙尔达,”车后有动静,婴儿在车里尖叫,“伊芙尔达,从车窗里伸出手来!”
  这时伊芙尔达·德拉姆戈下了车,婴儿尖叫着。《拉马卡雷纳》还在鱼市的扬声器里砰砰地奏响着。伊芙尔达出来了,向史达琳走了过来,低垂着美丽的头,双手裹在毛毯里,搂着婴儿。
  伯克在她俩之间的街面上抽搐,现在血流得太多,动作小了些。《拉马卡雷纳》伴随着伯克抽搐的节奏。一个人弯下身子跑到他面前躺下,往他伤口上加压止血。
  史达琳用枪指着伊芙尔达面前的地下。“伊芙尔达,露出手来,请快点,露出手来。”
  婴儿毯下面鼓了出来,长辫子黑眼睛像埃及人的伊芙尔达抬头望着史达琳。
  “啊,是你呀,史达琳。”她说。
  “伊英尔达,别乱来,为孩子想一想。”
  “咱俩就拼了这两摊血吧,婊子。”
  毛毯一掀,空气一闪,史达琳一枪打进了伊芙尔达的上唇,她的后脑炸开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史达琳自己也坐了下来,脑袋边;阵剧烈的刺痛,叫她喘不过气来。伊芙尔达坐到了路面上;身子向前俯在脚上,血从嘴里往外流,淋了婴儿一身。婴儿的叫喊被她的身子压住了。史达琳爬到地面前,解开了背带上滑唧唧的扣箍,从伊芙尔达的乳罩里取出巴厘松刀,不用看便打开刀,割断了婴儿身上的背带。婴儿满身鲜红,滑溜溜的,史达琳抱起来很吃力。
  史达琳抱起孩子,痛苦地抬起目光,看见了鱼市那股向天空喷去的水,便抱着满身鲜血的婴儿往那儿走去。她匆匆推开台子上的刀子和鱼内脏,把孩子放到案板上,把水管对准孩子用力喷去。黑孩子躺在白案板上,周围是刀子、鱼内脏和鲨鱼头,身上的HIV反应阳性的血被冲洗掉了。史达琳自己流下的血也滴在孩子身上,和伊芙尔达的血混合在一起,同样被咸得像海水的水冲走了。
  水花四溅,水花里那象征上帝应许的嘲弄的彩虹,是一面闪光的旗帜,招展在上帝那盲目的铁锤的伟业之上。史达琳没有在小男孩的身上发现伤口。扩音器里《拉马卡雷纳》还在砰砰地奏响,摄像机的灯光—闪一闪地亮着,直到黑尔把摄像师拖到了一边。
   

风云祭司 发表于 2007-5-27 19:51:29

第一部 哥伦比亚特区华盛顿 (第二章)

2016-8-8 17:14 编辑 <br /><br />  弗吉尼亚州阿灵顿城工人阶级居住区的一条死胡同。温暖的雨后秋夜,半夜刚过,暖空气在冷气流前不安地逃着。一只蟋蟀在湿土和树叶的气味里奏着曲子。巨大的震动传来,蟋蟀停止了演奏,那是汽车闷沉沉的轰隆声。是辆装有钢管保险杠的5公升野马车。那车开进了死胡同,后面跟着一辆联邦警官的车。两辆车开到两层楼的整洁楼房前,在汽车道上停下了。野马空转时颤抖了一下。引擎静止之后,蟋蟀小作观望,又奏起了曲子——那已是它霜冻前的最后一次演奏,也是平生的最后一次演奏了。
  一个穿制服的联邦誓官从驾驶员座位上下了野马,绕过车头,为克拉丽丝·史达琳开了门。史达琳下了车,她耳朵上裹着绷带,用白色的束发带固定着。她没有穿衬衫,只穿了件绿色手术服,橘红色的甜菜碱染红了她露在衣领外的脖子。
  她带着一个私人用品拉链锁提包——一串钥匙、一点钱、一个联邦调查局特勤人员证件、一把快速上膛枪、五发子弹、一小罐梅司催泪毒气。跟拉链锁提包一起她还拿着一根皮带和一个空的皮枪套。
  警官把汽车钥匙递给了她。
  “谢谢,鲍勃。”
  “你需要我和法隆进屋陪你坐一会儿吗?或是让我把桑德拉给你找来?她没有睡,还在等着我。我带她来坐一会儿吧,你得有人陪陪……”
  “不需要,我现在就进去。阿篱莉亚一会儿就会回来的,谢谢你,鲍勃。”
  警官和他的伙伴进了等候着的车,他看见史达琳安全进了屋,便开走了联邦公务车。
  史达琳屋里的洗衣间暖烘烘的,有一股纤维柔软剂的香味。洗衣机和烘干机的皮管是用塑料束缚带固定的。史达琳在洗衣机上放下她的用品,汽车钥匙碰着金属盖叮当一响。她从洗衣机里取出一大卷洗好的衣服,塞进了烘干机,然后脱下制服裤子、手术时穿的绿衬衫和染满血迹的乳罩,扔进了洗衣缸。她只穿了短袜、内裤,踩部枪套里插了一把.38特种枪,击铁带有保险。她的背部和肋骨上都有青紫的伤,手肘上有挫伤,右眼和右颊也肿了。
  洗衣机在加热,开始哗啦哗啦响起来。史达琳用一块海滩大毛巾裹好身子,进了起居间,用大杯子取了一点纯杰克。丹尼尔斯威士忌,在洗衣机前的一个橡皮垫上坐下了。坐在黑暗里,靠着洗衣机。暖烘烘的机器哗啦啦地动着。她坐在地板上,仰着脸抽泣了几声,流起泪来,滚烫的泪水顺着面颊流淌。
  阿熏莉亚。马普的男朋友从开普梅老远送她回来,在0点45左右到了家。她在门口跟男朋友道了别,然后在自己的浴室里听见了洗衣机转换着功能、水哗哗地流、水管扑扑地响。
  马普来到屋子后面,开了她和史达琳合用的厨房里的灯,往洗衣室望去,看见史达琳坐在地上,头上缠着绷带。
  “史达琳!啊,宝贝。”她急忙跪到她身边。
  “我的耳朵给打穿了,阿黛莉亚。是在沃尔特·里德那里缝合的。别开灯行不行?”
  “好的,我给你做点东西吃吧。我没有听见广播,我们在车上听音乐——你告诉我吧。”
  “约翰死了,阿黛莉亚。”
  “不会是约翰·布里格姆吧!”布里格姆在联邦调查局做射击指导时,马普和史达琳都迷恋过他,都曾想隔着袖子看他文在身上的是什么字。
  史达琳点点头,像小孩一样用手背擦着眼泪。“伊芙尔达·德拉姆戈和几个克里普帮的人。杀死他的是伊英尔达。他们还杀死了烟酒火器局的马克斯·伯克。我们是一起去的。伊芙尔达事先得到了消息,电视新闻也跟我们同时到达了。伊芜尔达的工作归我做,可是她不肯放弃抵抗。阿黛莉亚,她不肯,而且抱着个娃娃。我们彼此开了火,她给打死了。”
  马普以前从没见史达琳哭过。
  “阿篱莉亚,我今天杀了5个人。”
  马普坐到地板上史达琳身边,搂着她,两人一起靠着运转的洗衣机。“伊芙尔达的娃娃怎么样了?”
  “我把他身上的血洗干净了,我见他身上什么伤都没有,医院也说他身体没问题,他们过几天就把他给伊芙尔达的母亲送去。你知道伊芙尔达最后对我说的话吗?她说,‘咱俩就拼了这两摊血吧。婊子’。”
  “我去给你弄点东西吃。”马普说。
  “什么?”史达琳说。
   

风云祭司 发表于 2007-5-27 19:51:50

第一部 哥伦比亚特区华盛顿 (第三章)

2016-8-8 17:14 编辑 <br /><br />  报纸和联播的早新闻随着灰色的黎明到来。
  马普听见史达琳有了响动,拿过来一些松饼,两人一起看电视。
  WFUL电视台的直升机拍到了那些镜头,罕见的连续镜头,从头顶直接拍到的。有线新闻网和别的联播网都从他们那儿买来了版权。
  史达琳已看过一次。她必须看清楚先开枪的是伊英尔达。她望望马普,看见她褐色的脸上满是愤怒。
  看完之后史达琳跑开去呕吐了。
  “很难看下去。”史达琳回来说,她双脚发软,脸色发白。
  马普跟往常一样说穿了问题。“你想问的问题是:你杀死了那个抱孩子的美国黑人妇女,我有什么感想,是吧?这是我的回答:是她先对你开枪的,而我愿意你活着。可是,史达琳,你想想看,这个疯狂的主意是谁出的?是哪头笨驴派你到那样混账的环境里去跟伊芙尔达·德拉姆戈用枪解决毒品问题的?这他妈的有多聪明?我希望你想想以后是否别再给他们当枪使了。”马普倒了点茶,停了停。“你要我陪陪你吗?我可以要求休一天假。”
  “谢谢,用不着。给我打电话好了。”
  因90年代的小报繁荣而受益匪浅的《国民闲话报》出了一版号外,即使用它自己的标准看来这版号外也不寻常。有人天亮后往她俩的住房扔了一份,史达琳循声去检查,发现了。她原本等着最难堪的东西,现在那东西来了。
  “死亡天使:克拉丽丝·史达琳,联邦调查局的杀人权器”,《国民闲话报》那72磅的哥德体标题尖叫着。第一版的三张照片是:史达琳身穿工作服,正用.45口径的手枪射击;脑浆进裂的伊芙尔达·德拉姆戈坐在街上,身子俯在婴儿身上,脑袋歪向一边,像契马布埃①的圣母像;然后又是史达琳,把一个赤身露体的褐色婴儿放在白色的案板上,周围是刀子、鱼内脏和鳖鱼头。
  ①契马布埃(1240?一1302?),意大利佛罗伦萨最早的画家之一。
  图片下的说明是:“联邦调查局特工克拉丽丝·史达琳,当年系列杀人犯詹姆·伽姆的击毙者,在她那把枪上至少又增刻了5个记号。缉毒失败,死亡人员包括一名抱婴儿的妇女和两名警官。”
  报道的主要内容有伊芜尔达和第戎·德拉姆戈的毒品生涯;克里普帮在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弹痕累累的街头的露面;死去的警官约翰·布里格姆的服役情况和他所获勋章的简略介绍。
  报纸用整个侧栏的篇幅介绍了史达琳,文章上方是一幅传神的照片:史达琳在一家餐厅里,身穿圆口低领连衣裙,面部生动。
    克拉丽丝·史达琳,联邦调查局特工,7年前因在系列杀人犯“野牛
  比尔”詹姆·伽姆的家乡的地下宣将其击毙,曾事有县花一现的盛名,目
  前可能面临部门指控,将在星期四华盛顿一母亲之死亡事件中承担民事责
  任。该母亲被控非法制造安非他明(见第一版重点报道。)
    “此事可能会结束她的职业生涯。”中央情报局的兄弟单位烟酒火器
  局里某消息提供人士称。“此次袭击失败之全部细节我们尚未获悉,但约
  翰·布里格姆不该捐躯。此事是兵败红宝石峰后联邦调查局最不愿见到的
  事。”不肯透露身份之消息提供人士称。
    克拉丽丝·史达琳自到中央情报局受训起便已开始其丰富多彩的生涯。
  作为弗吉尼亚大学心理学及犯罪学两个专业的优秀毕业生,她曾被指定访
  问极其危险的疯子汉尼拔·莱克特(本报称之为“食人生番汉尼拔”),从
  彼处获得了对于搜捕詹姆·伽姆及解救人质,田纳西州前美国参议员之女
  凯瑟琳·马丁的极为重要的情报。
    史达琳特工曾蝉联三届系统内部手枪比赛冠军,然后退出比赛。具讽
  刺意味的是,在她身边死亡的布里格姆警官却是她在匡蒂科受训时的火器
  教官及比赛时的教练。
    一联邦调查局发言人称在静候内部调查期间,史达琳特工将被解除外
  勤职务,薪水照发。随后她将于本周内参加好体会,该会由职业贵任调查
  部召开,此种会议在联邦调查局内部是一种严厉的审讯。
    死者伊芙尔达·德拉姆戈之亲属称,他们将对联邦政府提出民事赔偿
  要求,对史达琳本人提出误杀指控。
    在戏剧性的枪战中抱在母亲稳拉姆戈怀里的三个月大的幼儿没有受伤。
  曾多次为德拉姆戈家作刑事诉讼辩护的特尔福德·希金斯律师多称,
  史达琳特工的武器,一支改造过的.45科尔特半自动手抢,并未获批准在华
  盛顿市执法时使用。“该武器危险致命,不宜用于执法。”希金斯说。“
  但凡使用该武器即已对人的生命构成威胁。”该著名辩护律师称。
  《国民闲话报》从史达琳的一个线人手上买到了她的电话号码,不断打电话来,史达琳只好从挂钩上取下了话筒。她要和局里通话只能用手机了。
  史达琳的耳朵并不力痛,肿起的脸不碰绷带也不太痛,至少不是跳痛。两颗泰诺就解决了问题。她并不需要医生给她开的佩可塞。她靠在床头板上迷糊起来,《华盛顿邮报》从被单上滑到地下摊开了。她手上有火药的残迹,面颊上有干了的泪痕。
   

风云祭司 发表于 2007-5-27 19:52:46

第一部 哥伦比亚特区华盛顿(第四章)

2016-8-8 17:14 编辑 <br /><br />  你对局里一往情深,
  局里对你漠不关心。
                        ——联邦调查局内部临别赠言
  时间还早,联邦调查局胡佛大厦内的体育馆里几乎没有人。两个中年人在室内运动场跑道上慢跑。巨大的场地上回荡着远处举重器械的当啷声和玩壁球的呼喊嘭叭声。
  两人慢跑着,语声断断续续。杰克·克劳福德按联邦调查局局长滕贝里的要求跟他在一起慢跑。两人已经跑了两英里,开始喘气了。
  “烟酒火器局的布莱洛克因为威科失利看来会大受折磨,现在还没有开始,但是败绩既然在身上,他心里是明白的。”局长说,“他也不妨给孙牧师一个通知,说不再租他的大楼了。”联邦调查局总觉得在华盛顿的烟酒火器局竟然向孙牧师去租楼办公十分可笑。
  “法拉第因为红宝石峰下台了。”局长说了下去。
  “我不明白。”克劳福德说。70年代他在纽约跟法拉第共过事,那时一群暴民在位于第三大道和第矽街交叉口的联邦调查局办事处前设置篱栅。“法拉第是个好人,对交战不设置清规戒律。”
  “我昨天早上已经告诉过他。”
  “他一声不响就走了?”克劳福德问。
  “不如说他是为自己好。局势很险恶呢,杰克。”
  两人跑时已略微加快了步伐,头往后仰。克劳福德从眼角瞄见局长在打量他的身体状况。
  “你多大啦,56?”
  “没错儿。”
  “再过一年就是按规定退休的年龄了。许多人到48、50岁就退休,那时还可以再找份工作。你是不会想那么干的。可你还想在贝拉去世之后有点事做。”
  克劳福德跑了半圈没有说话,局长明白自己说走了嘴。
  “对这事我没有轻率的意思,杰克。多琳那天说——”“在匡蒂科还是有事可做的。我们打算在互联网上把VI—CAP①合理化,让每个警察都可以使用。你从预算里已经知道了。”
  ①美国联邦调查局在因特网上的暴力犯罪迫缉计划的缩写。
  “你曾经想过当局长吗,杰克?”
  “我从来不觉得那是我的活儿。”
  “那不是你的活儿,你不是搞政治的材料,绝不会当局长的,绝不会成个艾森豪威尔、或是奥马尔·布拉德利②的。”他示意克劳福德停步,两人站在跑道边喘着气。“不过你可以做个巴顿将军③,杰克。你可以带了士兵冲进枪林弹雨,还叫他们喜欢你,而那正是我所缺乏的才能。我要士兵打仗只能驱赶。”滕贝里匆匆四面一望,从一张长凳上拿起毛巾,搭在肩上,像穿上了宣布死刑的法官制服。他的眼睛亮了。
  ②奥马尔·布拉德利,生于1893年,美国将军。
  ③巴顿将军(1885,1945),美国将军,二战中功勋卓著,但性情暴躁,因车祸死去。
  有的人需要激法才硬得起来,克劳福德望着滕贝里的嘴唇动作,心里想。
  “关于最近这桩德拉姆戈太太抱着孩子被杀死和她那支麦克10与制毒车间的案子,司法监督部门需要一块肉做牺牲,一块新鲜的、。洋洋叫的羊肉;传媒也需要一块肉。药物管理局非扔给他们一块肉不可。烟酒火器局也得扔一块。但是在我们这方面,扔一只鸡他们也就该满意了。克伦德勒认为我们只要把克拉丽丝·史达琳给他们,他们就不会再为难了。我赞成他的意见。烟酒火器局和药物管理局因为计划了这次袭击得要承担责任。但枪毕竟是史达琳开的。”
  “打死了一个先开枪杀了警察的人?”
  “问题是录像,杰克。你没有看录像,是吗?公众并没有看见伊英尔达·德拉姆戈射击约翰·布里格姆,没有看见伊芙尔达先对史达琳开枪。你如果不明白自己要看什么,你就会视而不见。有两亿人看见伊芙尔达·德拉姆戈以保护孩子的姿势坐在地上,脑袋被打开了花。而这两亿人里有十分之一有选举权。别说了,杰克,我知道你有一段时间曾经希望把史达琳当做你的门生。但是她那张嘴太厉害,杰克,跟某些入一开头就没有处好关系——”
  “克伦德勒是个混蛋。”
  “听我讲,你先别插嘴,等我说完。史达琳的职业生涯原本没有前途,我们会不带成见地给她行政撤职处分,文件上不会写得比迟到或缺席的处分更重——她还能找到工作。杰克,你在联邦调查局行为科学处成绩卓著,许多人认为你要是更会照顾自己的利益的话,地位应该比处长高得多。我愿意第一个告诉你,杰克,你将以副局长的职务退休。我说话算话。”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对此事袖手旁观的话?”
  “按事物的正常程序办下去一切都会平安无事的,杰克。事情就是这样。杰克,看着我。”
  “怎么,滕贝里局长?”
  “我不是在要求你,而是直接命令你,这事你别插手。别错过机会了,杰克。有时候你必须熟视无睹。我就熟视无睹过。听着,我知道那很困难,相信我,你的感觉我能体会。”
  “我有什么感觉?我的感觉不过是想洗个淋浴。”克劳福德说。
   

风云祭司 发表于 2007-5-27 19:53:20

第一部 哥伦比亚特区华盛顿(第五章)

2016-8-8 17:14 编辑 <br /><br />  史达琳理家有效率,但不精细。两人合住房她的这一半虽很干净,什么都能找到,东西却有越堆越高的倾向——洗干净的衣服不清理。杂志多得放不下。她那直到最后一分钟才烫衣服的本领也是世界水平的,而且不用打扮。她就是那样过日子的。
  她需要秩序时就钻到合住房对面去——到公用厨房那边阿黛莉亚的房里去。要是阿黛莉亚在那儿,她就可以跟她商量,阿黛莉亚的意见总是很中肯,不过有时说得比史达琳希望的还要露骨。她们有个默契,阿黛莉亚若是不在,史达琳可以坐到阿黛莉亚那整整齐齐的房里去思考,只要不把东西扔在那边就行。今天她就坐在了那里。那是那种无论主人在不在都感觉有主人在的屋子。
  史达琳坐在那儿望着马普奶奶的保险单。保险单嵌在手工制作的框子里,挂在墙上,跟挂在她奶奶农庄的佃户房里时一个样,也跟阿黛莉亚小时候挂在游戏室里时一个样。阿黛莉亚的祖母以卖菜卖花为生,一个一个小钱积攒起来交了保险费。她已经可以拿付过的保险单贷款,就靠这个让阿黛莉亚苦苦支撑着渡过了大学最后的难关。还有一张照片是那小老太婆自己的,浆过的白色硬领上的脸没有笑意,草帽边下的黑眼睛闪耀着古老的智慧。
  阿黛莉亚能感觉到自己的出身背景,每天都从中吸取力量。现在史达琳也在寻求自己的力量,想打起精神来。波兹曼的路德教孤儿院给了她食物、衣服和正当行为的规范。可是,就她现在的需要而言,要寻找力量她还只能指望自己的血统。
  既是出生在贫苦白人之家,你还能指望什么?何况是生在重建工作直到50年代末才完成的地区。既然出生在常被大学生叫做“山里人”、“乡巴佬”的家庭,常被别人居高临下地称为“蓝领”的阿巴拉契亚山山民;既然连南方那些贵族身份未必可靠的、轻视体力劳动的人也把你家的人叫“啄木鸟”——你还能找到什么传统的家风作为你的楷模?说我们在布尔溪①打得他们屁滚尿流吗?说老格兰特在维克斯堡②干得漂亮吗?说夏洛③的一角永远成了亚祖城④吗?
  ①美国弗吉尼亚州东北的一条小河。美国南北战争时曾在此有过两次战役(1861和1862年),都是北方军战败。
  ②美国密西西比西部城市,美国南北战争中在这里进行的一系列决战,证明了联邦军将领格兰特的军事天才。
  ③1862年美国南北战争的战场之一,在田纳西州西南田纳西河上,现为国家军事公园。
  ④密西西比州中西部城市。
  要是能靠继承来的东西做出了成就,利用那倒霉的40英亩土地和一头满身泥的骡子搞出了名堂来,倒也荣耀,可是你自己总得先有个设想吧!而那设想别人是不会告诉你的。
  史达琳在联邦调查局受训时取得了成功,因为她没有退路。她大部分日子都是在社会机构里靠尊重机构、刻苦努力、恪守纪律过下来的。她总在不断进步,总能获得奖学金,总是跟人合作。到了联邦调查局她旗开得胜,却没有得到提升,这种经历使她觉得陌生而可怕。她像只关在瓶里的蜜蜂,老撞在玻璃壁上。
  她为当着她的面被杀死的约翰·布里格姆伤心了4天。很久以前布里格姆曾经对她提出过一个要求,她婉拒了。他又问她他们俩是否能够成为朋友,真正的朋友,她同意了,诚心诚意地同意了。
  她接受了一个现实:自己在费利西亚纳鱼市杀死了5个人。有个人影在她心里反复闪现:胸口被两辆车夹坏的那个克里普帮的人,那人的手在车顶乱抓,枪掉了下来。
  为了减轻心里的负担,她有一回曾到医院去看过伊芙尔达的婴儿。伊芙尔达的妈妈正在那儿抱起小孙子准备回家。她从报纸上的照片认出了史达琳,把婴儿交给了护士,史达琳还没有明白她打算干什么,老太婆已狠狠打了她一个耳光,打在有绷带的一面。
  史达琳没有还手,只是扣住老太婆的手腕,把她顶在了产科病房的窗户上,直到她放弃了挣扎。老太婆的脸抵在喷满唾沫的窗玻璃上扭歪了。血从史达琳脸上流了下来,痛得她发晕。她到急救室重新缝合了耳朵,并没有提出医药赔偿要求。一个急救室的助手向《国民闲话报》透露了消息,得到了300美元。
  她还得出去两次——一次是给约翰·布里格姆做最后的处理,一次是到阿灵顿国家公墓参加他的葬礼。布里格姆的亲戚很少而且疏远,他最后的书面要求是让史达琳照顾他。
  他面部伤害严重,需要使用不露出脸的棺材,但是她仍然尽力收拾好了他的面貌,给他穿上了缀有银星奖章①的、完美的海军蓝军服,缎带上还缀着其他的勋章。葬礼以后,布里格姆的上司给了史达琳一个盒子,里面盛着约翰·布里格姆的私人抢械、臂章和他永远凌乱的办公桌上的一些东西,包括—只从杯子里饮水的傻呵呵的风信鸡。
  ①美军颁发给地面战斗中作战英勇或服务优异者的奖章。
  史达琳面临着五天后的一次听证会,那有可能会毁掉她。除了接到过杰克·克劳福德的一次电话之外,她的工作电话一直没有响过,而可以谈心的布里格姆又死了。
  她给她在联邦调查局特工协会里的代理人打过电话,那人的劝告只不过是参加听证会时别戴摇晃的耳环,别穿露脚趾的鞋。
  电视和报纸每天抓住伊芙尔达之死像摇晃死耗子一样摇个没完。
  在这儿,在马普绝对整洁的屋子里,史达琳努力思考着。
  能够毁掉你的蠕虫是:同意批评你的人的看法,讨得他们的欢心。
  一阵噪音干扰了她。
  史达琳使劲回忆她在伪装的货车里确实说过的话。她是否说过多余的话?噪音继续干扰。
  布里格姆让她向别人介绍伊芙尔达的情况时,她表现了敌意吗?她说过什么语意含糊的……
  噪音继续干扰。
  她清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听见的是隔壁她自己门铃的声音。也许是个记者吧,她还枯计着会收到民事传票。她拉开马普房子正面的窗帘一看,一个邮递员正要回邮车去。她打开马普的大门,赶上了他。她在签字领取快件时背过了身子,躲开了街对面新闻车的远距离摄影。
  信封是紫红色的,精细的亚麻纸上有丝质的条纹。心烦意乱的她想起了一点什么。她进了屋,避开了耀眼的阳光,看了看信封,精美的印刷体字。
  史达琳心里恐怖的音调原本嗡嗡不断,这时又发出了警告。她觉得腹部的皮肤颤动起来,好像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从她身前流下。
  史达琳捏着信封的两角进了厨房,从皮夹子里拿出取证用的白手套——那是她永远随身带着的。她在厨房的硬桌面上按了按信封,又仔细全部模过。虽然纸质很硬,定时炸弹的电池总是能模到的。她明白应该去透视一下,如果打开信封,可能惹上麻烦。麻烦,哼,麻烦个鬼!
  她拿起菜刀裁开信封,取出了那张丝质的信纸,不用看签名她已经知道是谁写来的了。
  亲爱的克拉丽丝:
    我满怀热情地注视着你所受到的羞辱和公开的作践。我从来没有为自
  已受到的羞辱痛苦过,除了受到监禁时觉得不方便之外,但我怕你会对前
  途想不开。
    我们俩在地牢里讨论时,你的父亲,那个已经去世的巡夜人,在你的
  价值体系里显然有巨大的分量。我认为你在结束詹姆·伽姆的女装设计师
  ①生涯时所取得的胜利最令你高兴,因为你可以想像那是你父亲的业绩。
  ①史达琳所击毙的系列杀人犯詹姆·伽姆原学过缝纫,杀女人是为了
  剥皮制衣,满足一种变性癖。见本书前篇(沉默的羔羊)。
    可现在,你在联邦调查局已经失宠了。你是否觉得自己在走斡你父亲
  的路呢?你曾经设想过他做了处长——或者比杰克·克劳福德更大的官,
  做了副局长,骄傲地望着你前进吗?而现在你是否又看到他在为你的耻辱
  感到难堪,抬不起头了呢?是因为你的失败吗?你那大者前途的事业就这
  样遗憾地、渺小地结束了吗?你看见你自己干着你妈妈在吸毒者对你父亲
  射出那颗子弹之后被迫去干的仆役活吗?唔……你的失败会不会玷污了他
  们俩?人们会不会错误地认为你的父母却是拖车营地里招凶惹祸的白人渣
  滓?告诉我真话,史达琳特工。
    你先想一下我们再谈。
    我现在要告诉你你所具有的一种品质,它能够帮助你:你不会因为泪
  眼模糊而看不见东西,你还有头脑继续读下去。
    你会觉得有一种练习对你有用处,我要你跟着我做。
    你有黑色的长柄平底煎销吗?你是南方山地的姑娘,我不能想像你会
  没有那种锅。把它拿到桌上来,打开头顶的灯。
  马普继承了她奶奶的长柄平底煎锅,常常使用。那锅的表面是黑色的,亮得像玻璃,从没有沾过肥皂。史达琳把它放在自己面前的桌上:
    望着锅,克拉丽丝。弯腰低头看看,它如果是你妈妈的锅(那是很可
  能的),它的分子里就保存着所有在它旁边进行过的谈话所造成的振动。
  所有的谈话:发小脾气的话、举足轻重的知心话、对灾难的平淡的叙述、
  爱情的哮哝和诗篇。
    在桌边坐下来吧,克拉丽丝,往锅里看。那锅要是使用得很多,就会
  是一片漆黑,是吗?望着它就像望进一个井里。锅底上没有你清楚的面影,
  但是你在锅底模糊出现了,是吗?你在那儿有一张黑脸,后面的光像个日
  冕,你的头发像在燃烧。
    我们都是碳元素的精制复合物,克拉丽丝。你、锅、你在地下冷得像
  锅的死去的爸爸,全都是的。听着,你那奋斗过的爸爸和妈妈所发出的真
  正声音是什么?他们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我要的是确切的回忆,不要堵
  在你心里的幻觉。
    你爸爸为什么没有跟法院那帮人混好,当上副治安官?你妈妈为什么
  要去汽车旅馆做清洁工来抚养你?尽管她并未能一直抚养你至长大成人。
  你对这个厨房的教生动的记忆是什么?——不是对医院的记忆,是对
  厨房的记忆。
    我妈妈从爸爸的帽子上洗去血迹的记忆。
    你对这个厨房教美好的记忆是什么?
    我爸爸用那把断了头的小刀剥着橙子,把橙子瓣分给我们。
    你的爸爸,克拉丽丝,是个巡夜人,你妈妈是个佣人。
    光辉的联邦政府职业生涯是你的还是他们的?在腐朽的官僚主义制度
  下你的爸爸能够卑鄙到什么程度?他要拍多少人的马屁?你这一辈子见他
  奉承讨好过谁吗?
    你的上级表现过什么价值观,克拉丽丝?你爸爸妈妈呢?他们表现过
  什么价值现?若是表现过,他俩和你上级的价值现是否相同?
    望到那诚实的铁锚深处去,告诉我,你是否辜负了你死去的亲人?他
  们会不会让你去拍马屁?他们对硬骨头的希法如何?你的骨头是可以硬的,
  想怎么硬就怎么硬。
    你是个战士,克拉丽丝,敌人死了,婴儿却安然无恙。你是个战士。
    最稳定的元素出现在周期表的中间,大体在铁和银之间。
    在铁和银之间。我认为那是最适合你的地方。
                        汉尼拔·莱克特
    又及:你知道你还欠我一点信息。告诉我,你是否仍然在醒来时听见
  羔羊哀叫?随便哪个星期天在《泰晤士报》国内版、《国际先驱论坛报》
  和《中国邮报》上登一个寻人启事。寻找A.A.阿龙,这样就会登在第一条。
  下面署名汉娜。
  读着这信,史达琳听见了她在精神病院采取最严格安全措施的病房里听见过的声音。。那声音嘲弄她,洞悉她,探究她的生活,也启发了她。那时她不得不用生命里最微妙的感受去换取汉尼拔·莱克特对野牛比尔①的重要情报。他那很少使用的嗓音中的金属刮擦声仍然在她梦里震响。
  ①系列杀人犯詹姆·伽姆在被抓获之前,被叫做“野牛比尔”,因为他剥被害者的皮。见本书前篇《沉默的羔羊》。
  厨房天花板的一角上有一个新的蜘蛛网,史达琳瞪着它不禁心潮起伏。她又高兴又难过,又难过又高兴。高兴有了救,看见了治疗伤害的办法;难过的是莱克特博士在洛杉矶的转信机构雇用的一定是廉价助手,这一回用了一台邮资机。杰克·克劳福德见了这信一定会高兴,邮政当局和实验室也会很高兴。

风云祭司 发表于 2007-5-27 19:53:55

第一部 哥伦比亚特区华盛顿(第六章)

2016-8-8 17:14 编辑 <br /><br />  梅森过日子的房间很安静,但有它自己轻柔的脉动,那是给梅森送气的呼吸器的哩哩声和“叹息”声。屋子很黑,只有巨大的鱼缸亮得耀眼。缸里有一条外国海鳝转来转去,画着永远画不完的8字,投下的影子像一条黑带在屋子里晃动。
  梅森编成辫子的头发像鳞甲一样搭在呼吸器壳上,遮住了胸口。床的一头抬了起来,一组管子吊在他脸面前,像牧神的排萧。
  梅森的长舌头从牙齿后面伸出,在最后的管子上卷了卷,随着呼吸器下一次的呼吸吹了一下。
  墙上话筒里的声音立即回答:“什么事,先生?”
  “要《闲话报》。”话里的唇音发不出来,但声音深沉洪亮,是广播里的那种。
  “第一页是……”
  “不用你读,用反射器投射。”构森的话里没有唇音。
  一个架高了的监视器的大屏幕咔咔地响了。《闲话报》的红色报头出现,蓝绿色的荧光转成了粉红色。
  “死亡天使克拉丽丝·史达琳,中央情报局的杀人机器。”梅森经过三次呼吸器缓慢的送气念道。他可以放大插图画面。
  他只有一只手伸在被单外面。那手动了、起来;像一只灰白色的蜘蛛蟹一样爬着。主要靠手指头的动作,而不靠那消瘦的胳臂的力气。梅森不大能转动脑袋去看,只靠拇指、无名指和小指推着食指和中指像触角一样前进。那手找到了遥控器,靠了它他可以伸缩镜头和翻页。
  梅森读得很慢。他唯一的眼睛上的护目镜每分钟发出两次轻微的咝咝声,把潮气喷到他没有眼险的眼球上,常常使镜头模糊。他花了20分钟读完了主要文章和侧栏文章。
  “放上x光片。”他读完后说。
  巨大的x光片要在监视器上清楚显示必须有光台①。一会儿之后出现了一只人的手,显然受到过伤害。又一个镜头,展示出那手和整个胳臂。附在x光上的箭头指出手肘与肩头之间的肱骨上有一个陈旧性裂口。
  ①一种桌面由透光材料制成,下设光源的特殊用途的桌子。
  梅森看着那镜头,一连经过了几次呼吸。“把信投射上来。”他终于说。
  屏幕上出现了精美的印刷体字,经过放大,显得怪诞。
  亲爱的克拉丽丝,梅森读道,我满怀热情地注视着你所受到的羞辱和公开的作践……那声音的节奏刺激起了梅森对往昔的回忆,那回忆缭绕着他、缭绕着他的床和房间,撕开了他无法讲述的梦的疮疤,驱使他的心跳超过了呼吸的速度。呼吸器意识到他的激动,加快了给他肺叶输气的速度。
  他以他那痛苦的速度在开动着的机器上读完了信,像在马背上读着。他闭不上眼睛,但是读完之后他的注意力离开了眼睛后面,想了一会儿,这时呼吸器缓慢下来。然后他吹了吹管子。
  “在,先生。”
  “联系国会议员费尔默。给我耳机,把扬声话筒打开。”
  “克拉丽丝·史达琳。”他在下一次机器容许他说话时说,说那名字时爆破音有问题,他却应付得很好,把所有的音都发了出来。他在等候电话时打了一会儿磕睡。海缮的影子在他的被单上、脸上和盘起的头发上爬动。
   

风云祭司 发表于 2007-5-27 19:54:24

第一部 哥伦比亚特区华盛顿(第七章)

2016-8-8 17:14 编辑 <br /><br />  华盛顿和哥伦比亚特区的联邦调查局办事处大楼叫做鹰师,因为此处南北战争时的医院旁边聚集过一大群兀鹰。
  今天在这儿聚集的人是药物管理局、烟酒火器局和联邦调查局的中层管理人员,是来讨论克拉丽丝·史达琳的命运的。
  史达琳一个人站在她上司办公室里的厚绒地毯上。她能听见自己脑袋上绷带下的脉搏怦怦跳动,在脉搏之外她也听见了隔壁会议室毛玻璃门后闷沉沉的谈话声。联邦调查局硕大的局徽和玻璃上的金字格言“忠诚、勇敢、廉洁”显得灿烂辉煌。局徽后面的声音带着情绪时起时伏。别的话她听不清,却听得出自己的名字。
  大楼俯瞅着一汪潭水,那水里可以划船,可以通向麦克奈尔要塞。被控刺杀林肯的暗杀集团就是在那儿被绞死的。
  史选琳的脑子里闪过她见过的照片,码丽·萨拉特从她自己的棺材边经过,上了麦克奈尔要塞的绞架,戴上了头套,在活动翻板上站住了。她的裙摆被拴在腿上,以免在发出轰隆声往黑暗里坠落时出现不雅的场面。
  史达琳听见隔壁的人们站起身子、椅子擦着地板的声音。现在他们鱼贯而入,进了这间办公室。有些面孔她是熟悉的。天呀,努南来了!那是整个调查部门的一号人物,独裁者。
  还有她的仇家,从司法部门来的保罗·克伦德勒。长脖子、两个圆耳朵高高伸在脑袋上,像土狼一样。克伦德勒是个野心家,是督察长身旁的后台人物。自从7年前她先于克伦德勒击毙了系列杀人犯野牛比尔,办成了那桩有名的案子之后,他一有机会就往她的人事档案里滴毒汁,还对职业考评委员会的耳朵说了许多悄悄话。这些人一个都没有跟她一起上过火线,一起使用过拘票,一起经历过枪林弹雨,一起从头发里梳掉过玻璃碴子。
  这些人谁都没有看她,后来又都突然望着她,好像一大群人羞怯怯地走着路;突然都转身望着身边的瘸子。
  “坐下,史达琳特工。”她的上司克林特·皮尔索尔揉着自己粗大的手腕,好像被手表擦伤了手。
  他避开她的目光,只对面向窗户的一张圈手椅做了个手势。质询会上的这个座位可不是个光彩的地方。
  7个人一直站着,在明亮的窗户前呈现黑色的剪影轮廓。此刻史达琳看不见他们的面孔,可是在光亮下却能看见他们的腿和脚。5个人穿的是系带子的厚底便鞋,就是攀上了华盛顿高位的农村滑头们常穿的那种。有一双是汤姆·麦克安翼状镶头皮鞋,配上可发姆革的鞋底。七双鞋中有几双是福禄盛翼状镶头皮鞋。空气里有一种穿热了的皮鞋的鞋油味。
  “万一这里有你不认识的人,史达琳特工,这是局长助理努南,我相信你知道他是什么人。这是药物管理局的约翰·埃尔德雷奇,烟酒火器局的鲍勃·斯尼德;市长助理本尼·霍尔库姆;我们的职业责任检察员拉金·温赖特,”皮尔索尔说,“保罗·克伦德勒——你当然认识——是从司法部督察长办公室以非官方身份来的。保罗来参加我们的会议是对我们的一番好意,是来帮助我们克服困难的。他在场,可是他也不在场,你要是明白我的意思的话。”
  史达琳明白系统里有句话的意思。联邦检察员是在战争结束之后到战场上来对伤员补刺刀的。
  几个脑袋的黑轮廓点了点,打了招呼。男人们伸长了脖子端详了一下这个他们来为之开会的女人。好一会儿工夫没有人说话。
  鲍勃·斯尼德打破了沉默。史达琳记得他是烟酒火器局的编造专家,威科市大卫教派的灾难发生后,就是由他去圆场子的。他是克伦德勒的哥儿们,据说也是个向上爬的角色。
  “史达琳特工,你已经看见了报纸和电视上的报道,大家普遍认为是你杀死了伊芙尔达·德拉姆戈。你在一定程度上被看做了魔鬼。”
  史达琳没有回答。
  “史达琳特工?”
  “我跟新闻没有关系,斯尼德先生。”
  “那女人抱着孩子,这种情况所引起的问题你可想而知。”
  “不是抱着,是挂在她胸前,她的手臂和手都在孩子身下的毯子下面,她在那儿有一把麦克10。”
  “你见过尸体解剖报告没有?”斯尼德问。
  “没有。”
  “可是你从没有否认是你开的枪。”
  “你以为你们还没有找到替罪羊,我就会赖账吗?”她转身对自己的上司说,“皮尔索尔先生,这是一次友好的会议,是吧?”
  “绝对友好。”
  “那么斯尼德先生为什么带着录音器械?工程部门多年以前就已经不再生产那种领带夹子式的话筒了。他的胸袋里有一个F—伯德在录着音。现在我们彼此到办公室串门都带录音机了吗?”
  皮尔索尔脸红了,如果斯尼德带了录音机,那就是最严重的欺诈。但是谁也不愿意让自己要求斯尼德关机的声音被录下来。
  “我们并不需要你表态或是指责,”斯尼德气得白了脸,说,“我们到这儿来是帮助你的。”
  “帮助我干什么?你们的机关给我们的办公室来了电话,要我们帮助你们搞这次突击。我给了伊芙尔达两次放弃抵抗的机会。她在婴儿毛毯下面藏了一支麦克10,已经开枪杀死了约翰·布里格姆。我希望她放弃抵抗,她不肯。是她先对我开了枪我才对她开枪的,她死了。你也许需要检查一下你的录音。”
  “你事先预知伊芙尔达会到那儿去吗?”埃尔德雷奇追问。
  “事先知道?是布里格姆在去那儿的路上在货车里告诉我的:伊芙尔达要在一间武装保护的实验室里制冰毒。对付伊芙尔达是布里格姆给我布置的任务。”
  “记住,布里格姆已经死了,”克伦德勒说,“伯克也死了,两人都是出色的特工,已经无法在这儿承认或是否认什么了。”
  听见布里格姆的名字从克伦德勒嘴里说出,史达琳觉得恶心。
  “我不会那么容易就忘记布里格姆的死的,克伦德勒先生。他确实是个出色的特工,也是我的好朋友。可他要求我对付伊芙尔达是事实。”
  “你跟伊芙尔达以前有过纠葛,布里格姆还能叫你对付伊芙尔达吗?”克伦德勒说。
  “好了,保罗。”克林特·皮尔索尔说。
  “什么纠葛?”史达琳说,“我抓过她一次,可并没有跟她动过武。她以前被捕时跟别的警官动过武,可我以前抓她,她从没有跟我动过武。我们还谈过话——她是个聪明人。我们彼此都很文明。我真希望现在还能这样。”
  “你说过你要‘收拾她’的话吗?”斯尼德说。
  “我接受了布置给我的任务。”
  市长办公室的霍尔库姆跟斯尼德碰了碰头。
  斯尼德抛材料了。“史达琳小姐,我们从华盛顿警局的博尔顿警官那儿得到的材料是,你在去突击的路上在货车里介绍德拉姆戈太太时用了煽动性的言辞。你对此有什么说法?”
  “我按布里格姆特工的指示对别的官员们进行解释。我说伊芙尔达有使用暴力的历史,说她总带着武器,说她的HIV呈阳性反应。我说我们要给她机会让她和平缴械。我要求必要时给我强力支援。这工作是没有多少人会自愿干的,我可以告诉你。”
  克林特·皮尔索尔做了一次努力。“在克里普帮的车被打坏,一个家伙跑掉时,你看见那车晃动了,也听见车里有婴儿在哭,是吗?”
  “不是哭,是尖叫。”史达琳说,“我举起手叫大家停止射击,自己离开掩护,走了出去。”
  “那是违反野战规程的。”埃尔德雷奇说。
  史达琳没有理他。“我做好战斗准备,向那车走去,手里拿着枪,枪口向下。马克斯·伯克躺在车和我之间,有个人跑了出来,给他扎上了绷带。伊芜尔达带着婴儿出来了。我叫她举起手来,说的话大体是,‘伊芜尔达别乱来’。”
  “她开了枪,你开了枪,她马上就坐了下来,对吗?”
  史达琳点点头。“她双腿一软在路上坐下,身子弯到孩子身上死掉了。”
  “你抓起孩子向水管跑去,表现你的关心。”皮尔索尔说。
  “我表现了什么我不知道,孩子满身是血,我不知道那孩子的HIV是否呈阳性反应。我知道伊英尔达是的。”
  “你知道你的子弹可能伤着了孩子。”克伦德勒说。
  “不,我知道我的子弹是往哪儿打的。我有说话的自由吗,皮尔索尔先生?”
  皮尔索尔的眼睛没有对着她。她说了下去。
  “这次突击一团糟,很丑恶。把我放到那么个处境,叫我或是选择死亡,或是选择对抱着孩子的女人开枪。我做了选择”而我不得不做下的事叫我愤怒。我杀死了一个带着婴儿的女人,那是连低等动物也不会干的事。斯尼德先生,你也许需要再检查一下你的录音带,就是我承认这一点的那部分。我叫人置于那种处境,我感到深恶痛绝。我对现在的感觉也深恶痛绝。”她蓦然想起了仆倒在路上的布里格姆,她扯得太远了。“可现在我看见你们诸位对此事避之惟恐不及,这真叫我忍心。”
  “史达琳。”皮尔索尔不高兴了,第一次望着她的脸。
  “我知道你还没有机会写你的述职报告,”拉金·温赖特说,“在我们复查……”
  “不,先生,述职报告已经写好了,”史达琳说,“有一份正送往职业责任调查部。如果你们不愿等,我身边还有一份。我的行动和所见全写在了上面。你看,斯尼德先生,它一直就在你手上。”
  史达琳看得太清楚了,意识到了一个危险信号,有意识地放低了声音。
  “这次袭击出错有几个原因。烟酒火器局的内线对婴儿的地点撤了谎,因为急于让我们把袭击搞了——想抢在大陪审团在伊利诺伊州的开庭之前。而且,伊芙尔达·德拉姆戈已经知道我们要袭击。她把钱放在一个提包里,冰毒放在另一个提包里,都拿了出来。她的呼机上还有WFUL电视台的号码。她在我们到达之前5分钟就接到了手机通知。WFUL电视台的直升机也跟我们同时到达了。你们应该要求WFUL电视台交出电话录音带,看是谁走漏了风声。那人一定是跟当地有利害关系的人,先生们。如果跟在威科一样是烟酒火器局或药物管理局的人泄了密,他们一定会泄露给国家传媒,而不是当地电视台。”
  本尼·霍尔库姆代表市里说话了。“没有任何证据说明任何人泄了密,无论是市政机构或是华盛顿警察局。”
  “那得等传讯之后再说。”史达琳说。
  “你拿着德拉姆戈的手机吗?”皮尔索尔问。
  “封存在匡蒂科的资料室里。”
  局长助理努南自己的呼机叫了。他对着那号码皱了皱眉头,道了个歉离开了会议室。不一会儿他又把皮尔索尔叫了出去。
  温赖特、埃尔德雷奇和霍尔库姆双手插在裤袋里,望着窗外的麦克奈尔要塞。其实,真正需要严密监视等待审讯的倒是他们。保罗·克伦德勒捕捉住斯尼德的目光,示意他到史达琳那儿去。
  斯尼德把手放到史达琳的椅背上,向她弯下身子。“如果你在听证会上的证词是:你从联邦调查局接受了临时布置的任务,用你的武器杀死了伊芙尔达·德拉姆戈的话,烟酒火器局就打算签署一个声明,说是布里格姆要求你……特别注意伊芙尔达,目的是和平拘捕她。你的武器杀死了她,那得由组织承担责任。这样,几个组织之间就不用为交火时的规定争吵了。我们也用不着把你在货车里介绍伊英尔达为人时过甚其词、心怀敌意的事报上去了。”
  史达琳猛然看见了伊芙尔达·德拉姆戈从门口出来,从车里出来,看见了她高昂的头,看见她下了决心,不顾自己的愚蠢和生命的浪费,抱着孩子向逼近自己的人走去,而不是逃避。
  史达琳靠近斯尼德领带上的麦克风清清楚楚地说:“我非常乐意确认伊英尔达就是那样的性格,她比你强,斯尼德先生。”
  皮尔索尔回来了,努南没和他在一起。他关上了门。“局长助理回办公室去了,先生们,我宣布会议暂停;以后再用电话跟各位分头联系。”
  克伦德勒的脑袋抬了起来。他突然警惕地嗅到了政治的气味。
  “我们得做出某些决定。”斯尼德开始了。
  “不,我们不做决定。”
  “但是——”
  “鲍勃,相信我,我们用不着决定任何事,我以后再跟你联系。还有,鲍勃?”
  “什么?”
  皮尔索尔一把抓住斯尼德领带后的电线,狠狠一拽,拽掉了斯尼德几颗衬衫扣子,把胶带从他的皮肤上扯了下来。“你要是再带了电线到我面前来,我就踢你的屁股。”
  他们离开时谁也没有看史达琳一眼,只有克伦德勒例外。
  他向门口走去,为了不用看方向,脚在地上擦动着,同时对她转过脸去,把他那长脖子关节伸到了最大限度,有如一只土狼在羊群边窥视着中意的羊,脸上掠过了复杂的饥渴表情。克伦德勒的天性是既欣赏史达琳的大腿,也想挑断她的脚筋。
   

风云祭司 发表于 2007-5-27 19:54:42

第一部 哥伦比亚特区华盛顿(第八章)

2016-8-8 17:14 编辑 <br /><br />  行为科学处是联邦调查局处理系列杀人案的部门。史达琳的办公室在大楼底层,那里的空气清凉而平静。装修人员近年来曾经努力在他们的色盘上选择可以使这地下室明亮的色彩,其结果并不比殡仪馆的化妆更为成功。。
  处长办公室还维持着原来的褐色和棕色,高高的窗户配着咖啡色的格子窗帘。克劳福德就坐在那儿的办公桌边办公,周围是乱七八糟的文件。
  敲门声,克劳福德抬头看见一个叫他高兴的人——克拉丽丝·史达琳站在门口。
  克劳福德微笑了,从椅子边站起来。他常和史达琳站着谈话,那是他俩给自己的关系拟订的一种默契的仪式。两人不用握手。
  “我听说你去医院看过我,”史达琳说,“抱歉没有见到你。”
  “我正在高兴他们那么快就让你走掉了。”他说,“告诉我你的耳朵怎么样,没有事了吧?”
  “你要是喜欢花椰菜的话,这耳朵倒挺好。他们告诉我说慢慢会消肿的,大部分会消掉。”她的耳朵给头发遮住了,她没有让他看。
  短暂的沉默。
  “他们要我对袭击的失败承担责任,克劳福德先生,承担伊芙尔达·德拉姆戈之死的责任,全部责任。他们都像土狼一样,可又突然打住了,溜掉了,有什么东西把他们赶跑了。”
  “说不定你有一个天使保护呢,史达琳。”
  “说不定有一个呢,你也为这事付出了代价吧,克劳福德先生?”
  克劳福德摇摇头。“请关上门,史达琳。”克劳福德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克里内克斯纸巾擦着眼镜。“只要可能,我倒是愿意付出代价的。可我自己没有条件。要是马丁参议员①还在位,你也许能得到一点保护……他们这次袭击白白失去了约翰·布里格姆——就那么浪费了。要是他们把你再像约翰一样浪费掉,就太不像话了。我的感觉简直像是我在把你和约翰往吉普车前面推。”
  ①史达琳7年前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击毙了詹姆·伽姆营救出来的人质的母亲。见本书前篇《沉默的羔羊》。
  克劳福德涨红了脸,史达琳回忆起他在约翰·布里格姆墓前的刺骨寒风里的脸。克劳福德从没有向她讲过自己为此事所进行的斗争。
  “你是做了努力的,克劳福德先生。”
  “我做了努力,我不知道你会不会高兴。费了一点力。”
  费力。“费力”在他们俩的私人词汇里含有褒义,意味着某种特定的直接工作,澄清了气氛。只要能够,他们从不谈起困扰联邦调查局中央的官僚主义。克劳福德和史达琳都像是搞医疗的传教士,对神学感到腻味,注意力只集中在眼前的娃娃身上。明知道上帝没有任何帮助,却一字不提。哪怕是能救5万伊博②婴儿的性命,上帝也是不肯降下甘霖的。
  ②西非尼日利亚东部的一民族。
  “你的间接恩人,史达琳,倒是最近给你写信的那个人。”
  “莱克特博士。”她一直意识到克劳福德对那个名字的反感。
  “对,就是他,这么久以来他都躲着我们——溜得无影无踪,现在却给你写了信,为什么?”
  自从欠有10条人命的著名杀人犯汉尼拔·莱克特从孟菲斯的拘留处逃掉,在逃亡过程里又欠下了5条人命之后,7年已经过去。
  他好像从地球上消失了。那案子联邦调查局一直没有结,在抓住他之前那案子也永远结不了。在田纳西州和其他的司法辖区也一样。可也没有指定办案人员追缉。尽管受害人家属在田纳西州议会哭出了愤怒的眼泪,要求采取行动。
  为研究莱克特博士的心理,出版了大本大本的著作,作者大部分是从未跟那位博士直接接触过的心理学家。还有几本书,作者是莱克特博士在专业杂志上讥讽过的心理分析专家。这些人显然认为现在出头露面可以安然无恙了。有人说他那种精神异常必然会导致自杀,他甚至可能早已死了。
  对莱克特博士的兴趣至少在网络空间里还很强烈。因特网那片湿润的土地上像蘑菇一样冒出了许多莱克特理论。声称见过博士的人次可以与见过埃尔维斯①的相媲美。骗子们在聊天室和网络阴暗处磷光闪闪的沼泽里肆虐。警局里关于他的罪行的照片被偷出来卖给收集奇闻秘事的人。这类东西的知名度之高仅次于李福舟的死刑。
  ①即埃尔维斯·普莱斯利(1936—1977),人称猫王,美国风扉一时的摇滚歌星。
  7年之后博士又露了踪迹——他那封在克拉丽丝·史达琳被小报送上十字架时写给她的信。
  信上没有指纹,但是联邦调查局有理由相信那是真迹。克拉丽丝·史达琳则肯定那是真迹。
  “他为什么这样做,史达琳?”克劳福德似乎快要生她的气了。“我从没有自命比这些搞心理学的傻瓜更理解他。你来给我说说看。”
  “他认为我的遭遇会……毁了我,会让我对联邦调查局感到幻灭;而他就喜欢看见信仰幻灭,那是他的爱好。就像他喜欢搜集教堂倒塌事件一样。意大利那次倒塌是在做特别弥撒时发生的,一大堆砖石压在了老太太们身上;有人还在破砖顶上插了一株圣诞树。他就喜欢那个。他觉得我有趣,逗着我玩。我在采访他时他喜欢指出我学业上的漏洞,认为我很幼稚。”
  克劳福德从他自己的年龄和孤独的角度看问题,问道:“你想到过他会爱上你吗,史达琳?”
  “我认为我让他觉得好玩。事物对他来说不是好玩就是不好玩。他要是觉得不好玩……”
  “你曾经感觉到他爱你吗?”克劳福德很强调认为和感觉的区别,有如浸礼会的人强调完全浸泡①一样。
  ①浸礼会主张受洗者必须完全浸泡在水里,象征着死去埋葬后重生。
  “的确,认识还不久他就告诉过我一些关于我的事情,说得很真实。我认为把认识和知心混淆是很容易的——我们非常需要知心。也许能够明白两者的区别就是一种成长。发觉有人根本不喜欢你却可能了解你是很难受的,而且丑恶。而最糟糕的却是发现认识只不过是作为劫掠的工具时。我……我……不知道莱克特博士对我是什么感觉。”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能否告诉我他对你说了些什么话?”
  “他说我是个有野心的急着往上爬的乡巴佬,说我的眼睛像廉价诞生石②一样闪亮。他告诉我说,我穿廉价的鞋,但是还有品味,有几分品味。”
  ②象征出生月份表示吉祥的宝石。
  “你觉得那话对吗?”
  “对,也许现在还是对的。我的鞋改进了。”
  “史达琳,你是否认为他也许是想知道,如果他给你写一封鼓励的信,你会不会去告发他?”
  “他知道我会告发他的,他应当知道。”
  “在法庭判决之后他还杀死了6个人,”克劳福德说,“他在精神病院因为密格斯把精液扔到你脸上,就杀了他,在逃走时又杀死了5个人。在目前的政治气候之下,博士要是被抓住,是会挨毒针的。”克劳福德想到这一点笑了。他是系列杀人犯罪研究的开拓者。现在他却面临着法定退休,而那最考验他的魔鬼却还追遥法外。想到莱克特博士之死的前景,他觉得非常高兴。
  史达琳明白克劳福德提起密格斯事件是要刺激她,激起她的注意,想让她回顾她去州立巴尔的摩犯罪精神病人医院的地牢去访问食人生番汉尼拔的可怕日子。那时一个姑娘蜷缩在詹姆·伽姆的地窖里等待着死亡,而莱克特却拿她开心。克劳福德要谈正题之前总要引起你的注意,现在他就在这样做。
  “你知道吗,史达琳,莱克特博士早年的受害者中有一个还活着?”
  “那个有钱人,还出了赏格的。”
  “对,梅森·韦尔热。他还在马里兰州,靠呼吸器活着。他的父亲今年死了,把一份肉类加工业的财富给了他。老韦尔热还留给了梅森一个美国国会议员、众议院司法监督委员会委员。那人没有他就入不敷出。梅森说他弄到了一点东西,可以帮助我们抓住莱克特。他想跟你谈谈。”
  “跟我?”
  “跟你。那是梅森的意思,大家突然一致同意那的确是个好主意。”
  “是你向梅森建议之后他才想跟我谈的吧?”
  “他们本打算拿你做牺牲的,史达琳,把你当破布一样扔掉,只不过为了救几个烟酒火器局的官僚。你有可能像约翰·布里格姆一样被浪费掉。恐吓,压制,他们只会这一套。我让人带了信给梅森,告诉他,你要是给解雇了,对追捕莱克特会是多么大的损失。以后的情况我就不想知道了,他很可能找了那位众院议员费尔默。”
  要是在一年以前,克劳福德决不会这样做。史达琳在他的脸上搜寻着濒临退位的人的疯狂——马上要退休的人有时就会那么干。她没有发现那种迹象,可是他的确一脸厌倦。
  “梅森很丑恶,史达琳,我不光指他的脸。你去弄清楚他弄到手的是什么东西,拿来给我,那东西最终是要给我们用的。”
  史达琳知道,自她从联邦调查局学院毕业以后,克劳福德多少年来就一直在设法把她调到行为科学处来。
  现在她已经是局里的老特工,对很多工作都成了老手,明白了她早年击毙系列杀人犯詹姆·伽姆的胜利是她倒霉的原因之一。她是一颗新升起的星,堵了别人升迁的路。在侦破伽姆案件时她至少造成了一个有权有势的敌人,也引起了好些同辈男同事的嫉妒。这些,还加上她那倔脾气,就便她多年以来只能参加突击队和银行抢劫案件阶快速反应小队,使她多年只发传票,带着霰弹枪看守纽瓦克,最后又被认为脾气太躁,不好共事,成了技术特工,只在流氓团伙和少年色情犯的电话上安装窃听器,或是在三类窃听器边寂寞地守夜窃听。有兄弟单位需要可靠的突击队员时,她永远会被外借。她身手矫健,行动敏捷,使用枪支又很小心。
  克劳福德认为这对她是个机会。他认为她一向就想追捕莱克特,而真相却要复杂得多。
  克劳福德现在正在研究她。“你面颊上那点火药一直没有取掉。”
  死去的詹姆·伽姆手枪里燃烧的火药有几粒给她的颧骨留下了一个黑斑。
  “一直没有时间。”史达琳说。
  “你知道法国人把像你那样的美人痣叫什么吗?在颧骨上的黑斑,你知道它代表什么吗?”克劳福德有很多有关文身、身体象征、仪式性截肢方面的书。
  史达琳摇摇头。
  “他们把它叫做‘胆气’。”克劳福德说,“你可以留下那颗痣。我要是你的话就留下。”
   

风云祭司 发表于 2007-5-27 19:56:13

第一部 哥伦比亚特区华盛顿(第九章)

2016-8-8 17:14 编辑 <br /><br />  麝鼠农庄有一种妖巫式的美,那是韦尔热家族的庄园,坐落在马里兰州北部,靠近萨斯奎哈纳河,是韦尔热肉类加工王朝在30年代为了靠近华盛顿从芝加哥往东迁移时买的。他们那时很买得起。内战以后,由于商业上和政治上的敏感,韦尔热家族依靠跟美国部队签定肉类合同发了大财。
  美西战争①期间的“防腐牛肉丑闻”对韦尔热家族几乎没有什么触动。在厄普顿·辛克莱②和那批专门揭露官员贪污的作家到芝加哥调查牲畜屠宰加工厂的危险条件时,发现几个韦尔热家族的雇员一不小心已被熬成猪油,成了糕点师喜爱的达勒姆纯净猪油被卖掉了。韦尔热家族并没有负多少责任,花的钱还不到一张政府合同的收入。
  ①1898年美国和西班牙之间的战争。
  ②厄普顿·辛克莱(1878—1968),美国小说家,以创作“揭发黑幕”的小说闻名,《屠场》一书迫使美国政府通过食品卫生检查法。
  韦尔热家族靠给政客们塞钱,避免了这些潜在的尴尬和许多别的问题——他们遭到的唯一挫折是1906年通过的《肉类检查法》。
  今天,韦尔热家族每天要杀86000头牛和大约36000头猪,数字随季节不同而略有变化。
  麝鼠农庄新刈过的草地和风中绚丽的丁香,闻上去可不像是个养牲畜的地方。那儿仅有的动物是给做客的孩子们骑的小马驹和一群群好玩的鹅。鹅群在草地上捞着尾巴吃草,脑袋埋在草里。没有狗。房屋、谷仓和场地都接近6平方英里的国家森林的中心。按照一份内政部签发的特许证,这座农庄可以在那儿亿万斯年地待下去。
  跟许多豪门的小王国一样,第一次去麝鼠农庄的人要找那地方颇为困难。克拉丽丝·史达琳沿高速公路多走了一个出口,等到回头沿着沿街道路①回来时,才第一次找到了入境通道。那是一道用铁链和挂锁锁住的大门,两侧与包围了森林的高高的围栏相连。大门里一条防火路消失在拱顶成阴的林中。没有电话亭。她再往前走了两英里才发现正门,正门顺一条漂亮的汽车道缩进了100码。穿制服的门卫的写字板上写着她的名字。
  ①指沿临街房屋同高速公路平行的辅助道路。
  她又在修剪好的路上前进了两英里才到达了农庄。
  史达琳煞住轰轰作响的野马车,让一群鹅从车前的路面走过。她看见一队孩子骑在胖乎乎的设得兰矮种马背上,离开了一座漂亮的仓房。仓房距离大厦约l/4英里。她面前的主建筑是一座由斯坦福·怀特②设计的大厦,堂皇地矗立在浅丘之间。这地方看上去殷实而肥沃,是欢快的梦幻之乡。史达琳心里不禁一阵难受。
  ②斯坦福·怀特(1853—1906),美国著名建筑师。
  韦尔热家族还较有品味,保持了大厦的原样,只在东楼增建了一个现代化的侧翼,像是一种离奇的科学实验造成的多余肢体。那侧翼史达琳目前还看不见。
  史达琳在正中的门廊前停了车。引擎声音静止之后她连自己的呼吸也可以听得见。她从后视镜看见有人骑着马来了。史达琳下车时路面的马蹄声已来到车前。
  一个蓄着金色短发、宽肩膀的人飞身下了马,把马经递给一个仆役时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溜它回去。”骑马人用深沉沙哑的嗓子说,“我是玛戈·韦尔热。”等那人来到面前一看,原来是个女人。来人向她伸出了手,手臂从肩头直直地伸出来。玛戈·韦尔热显然在练健美。在她那肌腰暴突的脖子下,硕大的肩头和胳臂撑满了她网球衫的网眼。她的眼睛闪露着一种干涩的光,好像少了泪水滋润,不大舒服。她穿一条斜纹呢马裤,马靴上没带马刺。
  “你开的是什么车?”她说,“老式野马吗?”
  “1988年的款式。”
  “5公升?车身好像低伏在车轮上。”
  “是的,是劳什型野马。”
  “喜欢吗?”
  “很喜欢。”
  “能跑多少?”
  “不知道,够快吧,我看。”
  “怕它吗?”
  “尊敬它,我会说使用时我是尊敬它的。”史达琳说。
  “你了解它吗?或者说只是买了就用。”
  “我很了解它,所以在内部拍卖时一看准就买下了。后来又了解得多了一些。”
  “你认为你可以超过我的保时捷吗?”
  “那得看是哪种保时捷,韦尔热小姐。我需要跟你的哥哥谈谈。”
  “大约5分钟以后他们就可以把他收拾干净,我们可以到那儿去谈。”玛戈·韦尔热上楼时那粗壮的大腿穿着的斜纹呢马裤簌簌地响,玉米穗一般的金发在额头已开始稀秃,史达琳猜想她也许服用类固醇。
  对于少年时光大部分在路德派孤儿院度过的史达琳说来,这屋子像个博物馆。头上是巨大的空间和彩绘的梁柱,墙壁上挂着气度不凡的逝者画像。楼梯口平台上摆着中国的景泰蓝瓷器,大厅里铺着长长的摩洛哥绒缎地毯。
  可到了韦尔热大厦新建的一侧,建筑风格却突然变了。现代化的实用结构通过毛玻璃双扇门依稀可见,跟刚才那种穹隆拱顶的大厅不大协调。
  玛戈·韦尔热在门外停了一会儿,用她那闪亮的愤怒的目光望了史达琳一眼。
  “有些人跟梅森谈话感到困难,”她说,“如果你觉得不愉快,或是受不了,因而忘了问有些问题,我还可以给你补充。”
  有一种情绪是我们大家都认识到、却还没有命名的:对于可以居高临下的愉快预感。史达琳在玛戈的脸上看见的就是这种情绪。史达琳只回答了一句:“谢谢。”
  叫史达琳感到意外的是,侧翼的第一间屋子是一间设备良好的游戏室。两个美国黑人孩子在巨大的填塞动物中间玩耍。一个坐在大车轮上,一个在地上推着一辆卡车。屋角停了各种各样的三轮脚踏车和玩具手推车,屋子正中有一套巨大的丛林式儿童游乐设施,下面的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垫子。
  游戏室一角有一个高个子的人坐在情侣座上看《时尚》杂志。墙壁上安装了许多摄像机,有的高,有的与眼睛齐平。角落里一架摄像机镜头旋转着调整着焦距,对准了史达琳和玛戈·韦尔热。
  史达琳已过了对褐色孩子触目惊心的时期,但是她还是很鲜明地意识到那些孩子们的存在。她跟玛戈从屋里穿过时,觉得看着那些兴高采烈起劲地玩着玩具的孩子们是很愉快的。
  “梅森喜欢看孩子,”玛戈·韦尔热说,“可除了最小的孩子之外,孩子们看见他都害怕,所以他就像现在这样做。他们在这儿玩过之后就去骑马。都是巴尔的摩儿童福利院的日托孩子。”
  梅森·韦尔热的房间必须通过他的浴室才能到达。那全套设备占了侧翼建筑的整个宽度,价值一处温泉,看上去像个医疗机构,全是钢铁、铬钢和工业用地毯。有开间巨大的淋浴室,有上方是抬举设备的不锈钢浴缸,有盘曲的橘红色软管和蒸汽浴室,还有巨大的玻璃橱柜,装着从佛罗伦萨新圣马利亚制药厂买来的种种药膏。浴室刚用过,空气里还悬浮着水雾、香膏和鹿蹄草的香味。
  史达琳看见通向梅森·韦尔热的房间的门下有灯光。他的妹妹一碰门把手,灯光便熄灭了。
  梅森。韦尔热房间角落的起坐区被朴素的灯光照亮,长沙发上方挂了一张威廉·布莱克①的《悠悠岁月》的精美复制品——上帝用他的卡尺在测量着生命。为了纪念新去世的老韦尔热,那画用黑纱框了起来。屋子的其他部分一片昏暗。
  ①—威廉·布莱克(1757一1827),英国诗人和版画家。
  从黑暗里传出机器运行的有节奏的声音,每运行一次便发出一声叹息样的声音。
  “下午好,史达琳特工。”一个被机械放大了的浑厚的声音传来,其中缺少了摩擦音。
  “下午好,韦尔热先生,”史达琳对着黑暗说,她头顶的灯光暖烘烘的。人间的下午在别的地方,进不了这儿。
  “坐下。”
  非做不可,现在挺合适,必须现在做。
  “韦尔热先生,我们要进行的谈话带有证词的性质,我需要录音,你不反对吗?”
  “不反对,不反对。”声音在机器叹息的间隙发出,唇齿摩擦音f听不见。“玛戈,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玛戈·韦尔热看也没有看史达琳就走掉了,马裤簌簌响着。
  “韦尔热先生,我得把一个话筒别在你的——衣服或是枕头上,如果你不觉得碍事的话。或者,如果你愿意,我叫护士来给你别上。”
  “怎么办都没有问题。”他说,b和m的音都没有。他等着下一次的机械呼吸给他送气来。“你可以自己给我别上,史达琳特工,我在这儿。”
  史达琳一时找不到灯光开关,以为离开灯光久一点就多少能够看得见了,便伸出一只手,向黑暗里的鹿蹄草和香膏气味走去。
  他开灯时她跟他的距离已是出人意料地近。
  史达琳脸色没有变,也许拿着话筒的手哆嗦了一下。
  她的第一个念头跟她心里的想法和胃里的感觉并无关系:她观察到梅森的语言反常原来是因为完全没有嘴唇。她的第二个印象是他的眼睛没有瞎。那一只蓝色的眼睛通过一种单片眼镜望着她。因为眼睛没有眼皮,眼镜接有保持眼睛湿润的管子。脸上其余的部分则是医生多年前尽可能为他的骨头植上的皮肤,紧绷绷的。
  没有鼻子和嘴唇、脸上也没有软组织的梅森·韦尔热满脸是牙齿,像是深海里的生物。我们都习惯于面具,看见他时所产生的震惊来得缓慢。震惊是从意识到这是一张人的脸,背后还有心灵开始的。这时那面孔的动作,牙床的张合,睁眼看你的正常脸的动作都叫你震动。
  梅森·韦尔热的头发很漂亮,奇怪的是,它却是叫人最不敢看的东西。黑色里杂着灰白,结成一条很长的马尾巴,如果让它从枕头上垂下来,可以触及地板。今天他那扎成辫子的头发盘成一大圈,放在胸前的玳瑁壳呼吸器上面。那发辫盘在脱脂奶色的废墟上泛着鳞甲样的光。
  梅森的病床一头抬起,他躺在被窝里,长期瘫痪的身体越往下面越小,终于没有了。
  他那脸前面是一台控制器,像排萧或透明塑料的口琴。他的舌头像管子一样绕着一根管子的端口,用呼吸器输来的气吹了一口,他的床便嗡嗡地响了起来,把他微微地转向了史达琳,也抬高了他的头。
  “我因为已经发生的事感谢上帝,”韦尔热说,“那是对我灵魂的拯救。你接受了耶酥吗,史达琳小姐?你有信仰吗?”
  “我是在浓厚的宗教气氛里成长的,韦尔热先生。宗教给你的一切我都有。”史达琳说,“现在,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打算把这东西别在你的枕头套上。它在那儿不会碍你事的,是吧?”她的声音太活泼,带护士味儿,跟她的身份不大相称。
  她的手在他的脑袋边,看见这两种人体表面组织在一起并非没有影响她的工作3韦尔热植在面骨之上供给营养的血管里的血流脉动更影响着她。血管有规律的张弛像是吞食着食物的蠕虫。
  谢天谢地,她终于牵着电线回到了自己的桌子、录音机和麦克风旁。
  “联邦调查局特工克拉丽丝·史达琳,编号5143690,为梅森·R。韦尔热,社会保险号475989823,在本件所注明的日期里于其住宅宣誓验证,录下以下证词。韦尔热先生深知他已从第36区的联邦检察官和地方当局获得豁免权。附上双方联合签署的、经过宣誓及验证的备忘录。
  “现在,韦尔热先生——”
  “我想和你谈谈野营的事,”他随着下一次的呼吸插嘴说,“那实质上是我记忆中重现的一次美妙的童年经历。”
  “这事我们可以以后再谈,韦尔热先生,我认为我们还是——”
  “我们可以现在就谈,史达琳小姐。你瞧,它很重要。我就是那样遇见了耶稣的。在我要跟你谈的事里它是最重要的了。”他停下来等候机器送气。“那次圣诞节野营是我父亲出钱办的,所有的钱全由他出,密执安湖上125个人露营的钱。有些人很不幸,为了一块糖什么事都肯干。我也许占了便宜,也许他们不肯吃巧克力并照我的意思办时,我对他们粗暴过——我什么都不隐瞒,因为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没事了。”
  “韦尔热先生,我们来看看材料——”他没有听她的,只在等机器给他送气。
  “我已经得到豁免,史达琳小姐,现在没有问题了。我从联邦检察官那里得到了豁免,我在奥因斯磨房从地区检察官那里得到了豁免,哈利路亚!我自由了,史达琳小姐,现在没有问题了。我在他面前没有问题了,什么问题都没有了。他就是复活的耶酥;我们在野营地叫他做复主,我们把他变成了当代的耶酥,你知道,复主。我在非洲为他服务,哈利路亚,我在芝加哥为他服务;赞美他的名,我现在还为他服务。他会让我离开病床的;他会打击我的敌人,把他们从我面前赶走。我要听见我敌人的女人哭诉,而现在一切都没问题了。”他被唾沫呛住了,停止了说话,额头上的血管搏动着,涨得乌青。
  史达琳站起来找护土,但是还没有走到门口,便被他叫住了。
  “我没事了,现在行了。”
  也许直接提问会比诱导好。“韦尔热先生,在法院指定你去找莱克特博士治疗之前你见过他没有?你在社交场合见过他没有?”
  “没有见过。”
  “你们俩都是巴尔的摩爱乐乐团的理事。”
  “不,我做理事只是因为我捐款,我只在投票时派个律师去。”
  “莱克特博士受审时你没有提供证词。”她学会了在给他送气后提问。
  “他们说他们有足够的证据定他6次罪、9次罪,可是他却以精神错乱申诉,把他们的指控全部驳倒了。”
  “法庭判定他精神错乱,莱克特博士没有申诉。”
  “你觉得申诉不申诉很重要吗?”
  经过这一问,她才觉察到这人的心灵。他颖悟、深沉,跟他对她所使用的词语不同。
  大海膳此刻已经习惯了灯光,从鱼缸岩石缝里游了出来,开始不知疲倦地转起圈子,一条起伏旋转的褐色彩带,不规则地撒上了些浅黄色的斑点。
  史达琳一直觉得海鳝在她眼角游动。
  “那是宫崎县北乡惠那村的海鳝,”梅森说,“在东京还捕到一条更大的。这条算是第二大的。
  “它一般叫做凶残海鳝,你想知道命名的原因吗?”
  “不想。”史达琳说,翻了一页笔记本,“那么,是你在按法庭要求进行治疗时请莱克特博士到你家里去的。”
  “我没有什么好难为情的了,我全都告诉你。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是因为捏造的骚扰条款受到指控的,后来得到了宽大处理。法庭要求我做500个小时的社会服务,在狗栏劳动,并到莱克特博士那儿接受心理治疗。我以为如果能把博士也拉下水,他为我治疗时就会放宽一些,即使我有时缺席,或在约见时有点神志恍榴,他也不会妨害我的保释。”
  “那时你还住在奥因斯磨房。”
  “是的。我把一切都告诉了莱克特博士,关于非洲、伊迪和所有的事。我说我要让他看一个东西。”
  “你给他看了……?”
  “我那设备,那玩具。就放在那儿的角落里,是一架便携式的断头台,我给伊迪·阿明用的就是这个,可以扔在吉普车后面带走,到任何地方,到最偏僻的乡村去。15分钟就可以架起来。用绞盘绞只要10分钟左右。女人或孩子可能长一点。对这个我已经没有什么好难为情的了。因为我清白了。”
  “莱克特博士到你家里来了。”
  “是的,我去开了门。我一身皮革行头①,那东西你知道。我想看看他的反应,他却什么反应都没有。我想看他怕不怕我,可是他似乎不怕。他还会害怕我吗——现在看来很滑稽。我请他上了楼,给他看了我的断头台。我早从收容所领养了几条狗,两条还是朋友。我把狗养在笼子里,只给清洁水喝,不给东西吃。我急于知道最后结果会怎么样。
  ①皮革行头是淫虐狂的打扮,一般包括皮茄克、皮靴、带链子的臂镯等。
  “我让他看了我那绳套结构,你知道,性窒息手淫,有点像自己绞死自己,但不会死,那时候只觉得美妙,明白吗?”
  “明白。”
  “啊,可是他好像不明白。他问我那东西怎么用,我说,你这个精神病医生多奇怪,连这都没见过,他说——他那微笑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做给我看看’。现在你可到了我手里了!我想。”
  “你就做给他看了?”
  “我并不觉得丢脸,错误使人成长嘛。我清白了。”
  “请说下去吧,韦尔热先生。”
  “于是我在我的大镜子前拉下绳套套上,用一只手抓住绳头,以便放松,另一只手搞了起来,同时观察着他的反应。可是我什么也没有观察到,而我一般是能看透人的。他那时坐在屋角的椅子上,交叉了双腿,双手交握抱着膝盖。然后他站了起来,把手伸进裤兜,姿态优雅,好像詹姆斯·梅森伸手取打火机。他说:‘你来一点爆破丸①怎么样?’我想,哇!——他只要现在给了我头一回,以后为了保住执照,就得不断给我。开处方的城堡攻下了!好了,你读读报告就知道了,那比亚硝酸戊酯厉害多了。”
  ①亚硝酸戊脂丸,一种毒品,玻璃瓶装,有盖,吸时盖先啪一声炸开。
  “那是天使粉、几种脱氧麻黄碱和一些迷幻药合成的。”史达琳说。
  “我是说太棒了!他走到我照着的镜子面前,一脚踢破了镜子的下半截,抓起了一块碎片。我想跑,他赶了上来,把玻璃递给了我,眼睛注视着我的眼睛,向我建议说,我大概想把我那脸剥下来吧。他放出了狗,我就拿我的脸喂了狗。他们说我花了好长时间才把我的脸割完,可是我不记得。莱克特博士用那绳套弄断了我的脖子。他们在动物收容所给狗灌了胃,找回了我的鼻子,但是植鼻手术没有成功。”
  史达琳重新整理了文件,所花的时间超过了需要。
  “韦尔热先生,你们家悬赏要抓在孟菲斯拘禁时逃掉的莱克特博士?”
  “对,出了100万。我们在全世界悬赏。”
  “你也提出,赏金不光给使他遭到一般逮捕或定罪的人,也给任何形式的有关情报。据估计你会把你得到的情报告诉我们,是这样的吗?”
  “那不一定,好东西从来就是不便分享的。”
  “你怎么知道好还是不好?你自己找到什么线索了?”
  “只找到些最终没有用的线索。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们,我们怎么能找得到?我们从克里特岛得到的消息落了空;从乌拉圭得到的消息无法证实。我要你懂得,这不是报仇的问题,史达琳小姐。我已经原谅了莱克特博士,就如我们的救主原谅了罗马士兵。”
  “韦尔热先生,你通知我的办公室说你得到了什么东西。”
  “在那头那张桌子的抽屉里,去找吧。”
  史达琳从她的皮包里取出白色棉手套戴上。抽屉里有一个马尼拉纸大信封,又硬又重。她取了出来,是一张x光片。她对着头顶的灯光看了看,是一只左手的x光片,那手好像受了伤。她数了数手指,四根,加上大拇指。
  “看看掌骨,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明白。”
  “数数指根关节。”
  指根关节有五个。“加上大拇指,这人左手有六个指头,像莱克特博士。”
  “像莱克特博士。”
  这张x光片的病历号和来源部分给剪掉了。
  “这是从哪儿弄来的,韦尔热先生?”
  “里约热内卢。要找到更多的东西我得花钱,花很多钱。你能不能告诉我它是不是莱克特博士的手?我要花钱就得先知道它是不是他的手。”
  “我试试看,韦尔热先生,我们会竭尽全力的。你还保存了寄x光片的信封吗?”
  “玛戈把它装在了一个塑料口袋里,她会给你的。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史达琳小姐,我有点累了,需要人服侍一下。”
  “我会从我的办公室给你打电话的。”
  史达琳离开屋子不久,梅森·韦尔热就对末端的管子嘟地吹了一下,说:“科德尔?”游戏室里的男护士走进屋子,从一个文件夹里取出一份标明是巴尔的摩市儿童福利院的文件,读了起来。
  “是富兰克林吧,叫富兰克林进来。”梅森说着,关掉了灯。
  那小男孩一个人站在起坐区明亮的顶灯之下,斜睨著有人在里面喘气的那团黑暗。
  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你是富兰克林吗?”
  “是富兰克林。”幼儿说。
  “你住在哪儿,富兰克林?”
  “跟妈妈、雪莉和瘦高个儿住一起。”
  “瘦高个儿一直住在你们那儿吗?”
  “他有时在有时不在。”
  “你说的是他有时在有时不在吗?”
  “是的。”
  “你妈妈不是你亲妈妈,是吧,富兰克林?”
  “是我养母。”
  “她不是你第一个养母吧?”
  “不是。”
  “你喜欢住在家里吗,富兰克林?”他脸上亮了起来。“我们有个猫咪基蒂。妈妈在炉子里烘糕糕。”
  “你在那儿多久了,在妈妈家里?”
  “我不知道。”
  “你在那儿过过生日没有?”
  “过过一回。雪莉做了凉果糕。”
  “喜欢吃吗?”
  “喜欢草莓。”
  “你喜欢妈妈和雪莉吗?”
  “喜欢,啊,啊,还喜欢猫咪基蒂。”
  “你喜欢住在那儿吗?睡觉的时候不害怕吗?”
  “晤,晤,我跟雪莉睡一个房,雪莉是大姐姐。”
  “富兰克林,你不能再在那儿跟妈妈、雪莉和猫咪住了,你得走了。”
  “谁说的?”
  “政府说的。妈妈没有工作了,没有资格当养母了。警察在你家里发现了一支大麻香烟。过了这个礼拜你就再也见不到妈妈了,再也见不到雪莉和猫咪了。”
  “不要。”富兰克林说。
  “也说不定是她们不要你了,富兰克林。你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没有?身上有没有溃疡,或是恶心的东西?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长得太黑,她们不会爱你呢?”
  富兰克林捞起衬衫看看自己褐色的小肚肚,摇摇头,哭了。
  “你知道猫咪以后会怎么样吗?猫咪叫什么名字?”
  “叫基蒂猫眯,那是她的名字。”
  “你知道基蒂猫眯以后会怎样吗?警察要把基蒂猫味带到政府兽栏,一个医生要来给它打针。你在托儿所打过针吗?护士给你打过针吗?用亮晶晶的针?他们会给基蒂猫咪打针的。猫咪看见针的时候会很害怕的。他们给她扎进去,基迪猫咪会痛的,然后就死了。”
  富兰克林抓住衬衫下摆拉到脸旁边,把大拇指放进嘴里,自从妈妈叫他别那么做以后他已经一年没那么做过了。
  “过来,”黑暗里那声音说,“我来告诉你怎么就可以不让基迪猫咪挨针。你愿意让基迪猫咪挨针吗,宫兰克林?不愿意?那你过来,富兰克林。”
  富兰克林眼泪哗哗地流着,吸着拇指,慢慢走进黑暗里。他走到床前6英尺以内时,梅森对他的口琴吹了一口气,灯亮了。
  由于天生的勇气,或是帮助基迪猫眯的愿望,或是恐怖地知道已经无路可走,富兰克林并没有退缩,也没有跑掉,他只是望着梅森的脸,站在那儿没动。
  这个令人失望的结果可能使梅森皱起了眉头——如果他有眉头的话。
  “你要是自己给基迪猫眯一点耗子药吃,它就不会挨针了。”梅森说。他发不出唇音m和爆破音p,但是富兰克林仍然听懂了。
  富兰克林把大拇指从嘴里取出来。
  “你是个老坏蛋,不要脸,”富兰克林说,“丑八怪。”他转身走出房间,穿过到处是管子的房间,回到游戏室去了。
  梅森在监视器上望着他。
  护士装做是在读《时尚》,却看着孩子,密切观察着他。
  富兰克林再也不想玩玩具了。他走过去,到长颈鹿身边,坐在它脚下。他唯一能够做的事是没有再吮手指头。
  科德尔仔细观察着他,等着他流眼泪。一见那孩子肩膀抽动他便走了过去,用消毒纱布轻轻揩下眼泪,再把那带泪的纱布放进梅森的马提尼酒①。那酒放在游戏室的冰箱里冻着,跟橙汁和可乐在一起。
  ①一种由杜松子酒、苦艾酒等混合而成的鸡尾酒。

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查看完整版本: 《汉尼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