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达尼亚 第三卷 旋风篇
第一章 开战后Ⅰ
星历四四七年,亚历亚伯特·铁达尼亚公爵人远在边境星域迎接新年正月的第一天,位在距离巴格休惑星相隔了五十五亿六千万公里真空的常暗宇宙领域。两星期前,恒星系帝国维尔达那的皇帝哈鲁夏六世正式向巴格休政府宣战,亚历亚伯特奉命统率大小一万九千七百艘舰艇与三百万余将士踏上征途。开战的对外理由是为了一报与亚历亚伯特并列铁达尼亚四公爵的哲力胥惨遭巴格休军杀害之仇,虽然这个借口也有几分真实,但铁达尼亚真正的目的是剥夺巴格休政府在边境星域的特权。表面上铁达尼亚一族是维尔达那皇帝的家臣,除此之外,臣子在各方面的能力均超越君王之上。
亚历亚伯特的容貌虽俊秀但缺乏个性,甚至有人冷言冷语地批评:“那只能算是二流画家眼中理想的美貌。”这一点证明了即便掌握了强大如铁达尼亚般的权势也不可能封住全人类的嘴巴。亚历亚伯特的母亲业已亡故,为褚士朗·铁达尼亚公爵母亲之妹,她这一型的美女常会使人将她归类为“整型手术成功的模特儿”。欠缺个性的俊容反而比不上可怕的丑貌来得令人印象深刻,所以亚历亚伯特的实力经常得不到重视。他今年就要二十八岁了,过去除了一次的特例之外他向来都是胜利女神身边的宠儿,也因此才获得正面的评价,然而这也说明一个严苛的事实,那就是即便是铁达尼亚的贵族,倘若没有实力与实绩就无法得到外界的敬重。
这一天,亚历亚伯特的外交顾问艾尔曼·铁达尼亚伯爵搭乘巡航舰前去访问敌国巴格休。
艾尔曼伯爵不仅是外交顾问,同时也是藩王亚术曼派来的监视者,这是相当显而易见的事实,毋需刻意观察,但亚历亚伯特对艾尔曼伯爵的态度既不亲近也不疏远,他自认一言一行光明正大无愧于心,大概就是这份光明正大使他的个性无法吸引人吧;总之他昨日允诺了艾尔曼伯爵提报的最终交涉一案。
“我明白这件事有违亚历亚伯特卿的本意,但是若有谈和的可能性,对双方实在是有益无害啊。”
“我也不反对和谈,总之我十分感激伯爵愿意尽全力促成交涉,但也不能一直遥遥无期。”
“能给我十天的时间吗?”
“只有一星期。”
艾尔曼伯爵接受期限的条件之后,亚历亚伯特便借他的巡航舰送他出门。
波特连中将与鲍森少将是亚历亚伯特的幕僚,八年来在战场上生死与共。盯着萤幕上的光点逐渐缩小,亚历亚伯特开口:
“你们说巴格休军会不会把全军的指挥权交给那个方修利?”
面对青年公爵的质问,波特连中将首先阐述否定的意见。
“属下认为以巴格休军目前的状况,还不至于会丧失自信到必须将全军指挥交给一个流亡的佣兵集团。”
“我看就快了。”
双眼泛着好战的目光,头上理了个小平头,体格魁梧扎实,二十七岁的年纪还相当年轻,令人留下血气方刚的印象;相较起来,三十八岁的波特连中将削瘦的脸上蓄着褐髭色的须,看起来不似军人反像个律师。
“方修利那个丑角,没人叫他出场却不请自来,这次我要让他明白不会再有第二次的侥幸。”
鲍森发出的豪语让亚历亚伯特忍不住想泼他一桶冷水。
“失败是没有任何借口的,你小时候没听过这句话吗?”
“知道一旦失败就百口莫辩,所以凡事必须求胜。”
鲍森少将挺起厚实的胸膛,一旁的波特连中将膘了他一眼,背地里耸着肩头。
“胜利本身就是真理,不须高声宣传,落败者拼命喊着自己没有输这才叫丢脸。”
亚历亚伯特低啸着,他已经走出战败的阴影,但心里却留下一个不可抹灭的烙印。
铁达尼亚军依法隶属维尔达那帝国战略机动部队,亚历亚伯特·铁达尼亚身为司令官,其地位与权限均远远超过王法规定的范围。说穿了,维尔达那帝国的法律制度与国家机构的存在只是为了追认铁达尼亚的行动与利益并予以正当化,就连辅佐皇帝的所有朝臣当中绝大多数都是铁达尼亚的眼线,甚至国防部长也由目前仅剩三人的铁达尼亚公爵一员伊德里斯卿担任。
铁达尼亚出手大方,从不吝惜奖赏有功之人,有人一辈子也才立下一个微不足道的功劳,然而所得到的礼遇还能造福其后代子孙。参加医学院的学生因输血给第四代藩王而得到终生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最后却因为承受不了贴在身上的金箔重量而选择自杀,除了少数悲剧的例子,铁达尼亚投注于将赞赏与感谢的心意转化成具体物质的努力的确收到了莫大的效果。
当艾尔曼伯爵赴往巴格休惑星之际,亚历亚伯特也把自己与侵略对象的相对距离缩短了三三○光秒,换算起来大约一亿公里左右。这项军事行动其实就是一种政治策略,一旦与巴格休政府谈判的艾尔曼伯爵身后漆黑雷达上的光团变得愈大愈亮,想必会造成巴格休政府高官们心理上一股巨大的压力吧。亚历亚伯特醒着的时候身边每隔十五分钟便传来通信上官的报告,告知他有关于巴格休政府的困惑与动摇。他们尽可能伸出触手与他星结盟,或者经由中间人士进行和谈工作,然而截至目前一无所获。
巴格休这一连串的动向,亚历亚伯特只是静观其变,非不动也,而是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当交涉期限一到的同时,亚历亚伯特率领的铁达尼亚军队将一举全面进攻,十小时内就能歼灭巴格休军的主力部队。胜败已昭然若揭,事到如今谁还有多余的心力去理会什么谈和,亚历亚伯特是铁达尼亚的军人,若要以力服人他绝对不会多犹豫半秒,即使招惹第三者的反感也在所不辞,铁达尼亚的总帅藩王亚术曼曾经说过:
“要求被统治者去爱统治者,铁达尼亚还不至于如此厚颜无耻,只要得到人民的敬畏便已足够。”
铁达尼亚一族向来欠缺统治者亲民的特性正来自于这种认知与表现。“受到被统治者爱戴的统治者”在铁达尼亚的哲学里只是一个笑话罢了。铁达尼亚的统治手法可说是最传统的鞭子与糖果,对于立功者与支持者给予实质的利益,而借由武力与权势威迫反对者,只要享受利益者超过全体的半数,铁达尼亚的统治底盘便不可动摇,这就是一贯的公式。在铁达尼亚的支配下获得安定与繁荣保障的国家依循着各自的生存法则接受铁达尼亚的存在,或消极或积极地维护现状,他们的心愿就是“希望永远保持跟前的幸福”。
于是铁达尼亚成为主流派的代表、公共与公益的代言人。人民的友方、正义的实现者。铁达尼亚正是维护人类社会全体和平、安定与秩序的守护圣者,凡是对铁达尼亚图谋不轨的人就是全人类的公敌,这种本末倒置的体制维持保守主义正是铁达尼亚永续经营最有力的支持。
亚历亚伯特不会像他同年龄的表兄弟褚士朗那样对现状抱持质疑的态度,他的存在代表着铁达尼亚统治最受肯定的一面,无论是如何苛刻的批评者都无法否定他的勇气与正确性。他足足等待了七天,在期限来临之前的等待将赋予他今后行动的正当性。
一月八日,开战之日到来,巴格休的工作仍然毫无收获。 Ⅱ
亚历亚伯特·铁达尼亚公爵一声令下,维尔达那帝国军机动部队在和谈期限截止之日来临的同时开始展开全面攻击。正如同“间发不容”的形容词一般,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击行动毫不留情也欠缺妥协,但对亚历亚伯特而言,他已经给了对方一百六十八个小时的缓冲时间,而在这段期间内和平谈判没有任何进展。亚历亚伯特确实在一百六十八个小时内完全没有动武,这件事情似乎反应出他欠缺决断能力,虽然已事先取得藩王亚术曼的谅解,没有人会怀疑亚历亚伯特的判断,但是在政战双略方面就不能忽视个人的心理因素。铁达尼亚军有如一道脱离无形弓弦的巨箭往前疾冲,历经一小时对方完全没有反抗。
“奇怪,他们该不会放弃抵抗了吧?”
面对鲍森少将的疑问,亚历亚伯特避而不答。过去铁达尼亚中枢从未接获关于巴格休政府是不抵抗和平主义的信奉者这一类的情报,反而是在必要时为求得国家利益不惜动武的例子不胜枚举。这次由于哲力胥·铁达尼亚公爵的横死枝生了这种不友善的状况,即使如此巴格休仍然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反铁达尼亚组织的大联盟。列国诸机构对铁达尼亚的包围网这样的构想相当吸引人,但没有人愿意站在最前头挡子弹,一般人的心态往往是宁愿为他人的牺牲垂泪,举杯庆贺自己继续存活,浓冽的个人主义分散成各种不同的形式而迟迟无法升华,如此一来反铁达尼亚大联盟永远只能停留在梦幻的纸上谈兵。
铁达尼亚军持续前进,左侧巴格休的太阳闪耀着橘红色的光芒,将近两万的银色光团贯穿黑暗的恒星系太空疾奔而过。队形采取正统的纺锤阵,亚历亚伯特的旗舰“金羊”就处在接近纺锤最前端的位置,前方只配置了二十四艘巡航舰与六艘战舰,亚历亚伯特等于是一般人所说的身先士卒。
一月八日晨三点三十分,第一声战火响起,巴格休的无人巡逻卫星被巡航舰“雪豹六”的主炮破坏。在舰桥萤幕眺望核爆的白色光芒,亚历亚伯特的情绪并未因此显得昂扬,因为他将全副心力倾注在与主力舰队的全面对决,毋须为了破坏巡逻卫星这种小事起伏,铁达尼亚军拥戴着冷静的总司令官直朝巴格休前进,如人无人之境。
一月八日二十二点○九分,巴格休惑星方向发现一艘巡航舰迎面驶来。开放最易暴露行踪的通信回路,闪烁着信号灯逐步接近的巡航舰上头搭载着艾尔曼伯爵。亚历亚伯特将他迎至旗舰庆贺他平安无事,双方均未提及在艾尔曼伯爵尚未回队之际,亚历亚伯特便展开全面攻击一事,这是因为彼此各有任务在身并没有什么对错,艾尔曼伯爵说:
“巴格休政府表示愿意为了和平做出最大的让步,关于去年底藩王殿下所提出的和平条件,几乎一面倒倾向全部接受。”
“包括惑星管理官的资格审查权?”
“他们正在考虑。”
“考虑!”
亚历亚伯特浅浅一笑,原本一个外表温和可亲的人在此时却也能露出一副十足铁达尼亚的笑脸。
“没什么好考虑的。”
亚历亚伯特的语气并非十分强硬,却让艾尔曼伯爵感觉有一道鞭子从眼前挥裂空气而过。
“原本在一星期前就应该开战,我之所以等到今天就是不希望放弃借由外交解决事端的可能性,才会让艾尔曼伯爵您冒这趟风险。”
艾尔曼伯爵面无表情地默默颌首。
“逼我开战的责任全在巴格休政府,此时嘴上高谈和平谈判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有一个可能就是巴格休政府虚与委蛇以拖延时间,借此争取他们的利益。”
“争取时间对巴格休政府来说能有什么好处呢?”
艾尔曼伯爵郑重讨教,一半是说给自己听的。铁达尼亚内部的权力者经常有证明自己力量的必要,亚历亚伯特也是如此。如果将来巴格休政府臣服于铁达尼亚的武力,和平谈判会议的实务应该也是由艾尔曼伯爵负责主导与处理吧,但这种工作是任谁来做都行。艾尔曼伯爵坐在舰桥的一角,谢绝旁人端来的咖啡而改点花草茶,他以闲聊的口吻提及巴格休政府方面的回应。
“对方认为在和平谈判尚未结束之前就展开攻击是不对的,他们的心情我是可以了解。”
“以后有时间我再慢慢听他们抱怨吧,外交官最可怜的就是经常要为军人收烂摊子,我看你也改行当军人算了。”
亚历亚伯特的幽默感不如他用兵能力的万分之一,于是他转移话题。
关于方修利与“流星旗军”等人,他们本来就是流亡之徒,现在应该被编入巴格休的正规军,他们的威力并不特别突出,但艾尔曼伯爵明白亚历亚伯特无法忽视他们的理由。
“亚历亚伯特公爵,你很在意方修利吗?”
“是的。”
带着嘲弄意味的质问得到相当干脆的回答,艾尔曼伯爵强忍着不让自己的表情泄露心事。唯一让亚历亚伯特尝到败果的敌手就是方修利那个流亡之徒,打败亚历亚伯特一事使得方修利的名字刻印在同时代人们的记忆板,就好几层意味来看,对亚历亚伯特而言,方修利的确是个令人不快的专有名词。
“看来亚历亚伯特卿的器量比伊德里斯卿来得要大多了,他不像伊德里斯卿那样总是骄傲多过坦率……”
艾尔曼伯爵并未说出内心的感想,因为未来也许还有机会修正这感想。未来不单单只是现在的延伸,更蕴含着无限变化的可能性。
“方修利一行人可能是藏匿在惑星上的某处以静待暴风平息吧,截至目前为止并无进一步的消息。”
“如果他只是藏匿在某处就无须畏惧,名剑也需要有人使用才能称之为名剑,如果一直埋在土里就只好等着生锈了。”
亚历亚伯特盯着萤幕,而艾尔曼伯爵轻咳几声:
“依我的浅见,巴格休政府可能会将他们拘禁起来,到最后关头再将他们交给我们。企图借着牺牲他们来换取和平。”
“他们要怎么做随便他们,我们没有必要跟着起舞。”
亚历亚伯特的语气掺杂了不快的微粒子,武人的洁癖令他不自觉排斥这种解决事情的方式。若是减少流血程度的作为能得到最高效益,他必然选择外交官一途,世间有不少状况是无法单靠武力来解决的。而现在亚历亚伯特的职责便是尽全力以最好的效率处置一件能够以武力解决的事情。
当艾尔曼伯爵唤着第二杯花草茶之时,亚历亚伯特手边拿到了侦察士官传来的报告,友方舰队十点钟方向有一千艘单位的舰影来回游移,是否要发兵加以攻击呢?
“不需要!那是佯动作战!”
亚历亚伯特的答覆简单明快,依巴格休军的总兵力是无法采取夹击铁达尼亚军的作战方式,然而分散原本已经不多的兵力是完全违反用兵的基本法则,实在无法想像巴格休军的指挥阶层会如此无能以至于犯下这般愚行,那么是否该保留兵力等待以后的机会………日后?亚历亚伯特的嘴角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巴格休会相信铁达尼亚中枢真为了他们准备了所谓“日后”这个名词?眼前只有彻底服从的命运在等待着他们;难道说对事会策划着超乎亚历亚伯特预料之外的阴谋吗?众所皆知巴格休的武力是不可能与铁达尼亚相抗衡的,对铁达尼亚而言,尽全力攻击兔子才能显现狮子的真本事。然而这对兔子一开始就是一场不公平的胜负,兔子理所当然会想要耍弄手段从狮子的脚底捡回一条命,而狮子自然也不能让兔子有时间蕴酿诡计。
于是二月九日十六点四十分,铁达尼亚军抵达巴格休惑星的卫星轨道上,完全掌控了制宙权而且完全没有任何人员伤亡,目前为止。 Ⅲ
一月十日零晨○点至四点之间,巴格休惑星地表沐浴在铁达尼亚军猛烈的轰炸之中,攻击目标经过特别仔细的选定,刻意避开社会机构、住宅与民间企业,一方面预防挑起巴格休一般市民同仇敌忾的心理;另一方面不破坏生产设备是为了征收巨额的赔偿金。铁达尼亚认为,战争是一种政治行动也是一种经济行为,将敌方阵营的军用设施逐一摧毁,事后再由铁达尼亚旗下的相关企业独占设备的重建与军用物质的供给,过去的强国向来如此,有计划地实行战争造成的破坏与战后的建设,这一连串的过程与结果使铁达尼亚获得莫大的利益。这种情况下铁达尼亚认为自己是“伸张正义”的说法一点也不为过,因为使铁达尼亚蒙获利益的行为在铁达尼亚看来就是正义。
八处军用宇宙港、对空炮火管制中心、军事卫星远控操纵中心、四所军用太空船制造工厂与其他合计六十个攻击目标全数被破坏殆尽,总计发射出三千枚铀二三八弹,在滚滚烈焰烈烟之中,铁达尼亚军强行登陆,逼迫巴格休政府签订城下之盟,表面上大获全胜,然而不久便得知这一切都是假的,巴格休的宇宙战力不在地表,被破坏的只有硬体设备而己,而且也找不到方修利一行人的踪影。巴格休政府面对征服者厚着脸皮说明方修利等人已搭乘巴格休舰队逃逸无踪,政府方面对他们的行动一概不知。
“老奸巨滑………”
亚历亚伯特低声啐道,同时一股只能以莫名来形容的不安开始在他原本稳定的精神领域一角蠢蠢欲动。巴格休政府堪称阴险狡诈的计谋一定是有人在背地负责策划。倏地亚历亚尔伯特想起的不是方修利,而是流星旗军领导阶层,于是他带头率领陆战部队与艾尔曼伯爵走进巴格休中央政府大楼,向谈判代表外交部长克维思提出要求。
“请你说出方修利与流星旗军的所在地。”
“不瞒你说,问题就在这里……”
外交部长克维恩的态度必恭必敬,与他先前以和平谈判大使身份造访“天城”的时候一样裹着一层卑屈无能的官僚外壳,艾尔曼伯爵感觉他的模样仿佛会被铁达尼亚的怒喝给活活吓死。却又意外地充满无比的韧性。历经一小时的谈判,双方均未做出具体的结论,外交部长只是谦卑有利地反复赔罪与解释,将他的说法整理之后归纳出一句话那就是:“我们一概不知情,因为我们也是受害者。”若是已故的哲力胥·铁达尼亚公爵想必当场报以老拳将外交部长臭骂一顿,但亚历亚伯特做不出这种事来。他谨守应有的礼数,在隐隐的轻蔑与愤怒之中宣告谈判无益,最后在起身前明确指出一事。
“若是捉到人犯将依维尔达那帝国法律施以严惩,贵政府不得有任何异议。”
“我们们明白,他们的蠢动也损害了我巴格休的国格,虽于心不忍但为了维护全宇宙的秩序与和平不得不出此下策,实在惭愧之至……”
巴格休政府的回应郑重却显得虚伪,克维恩以下的代表团成员脸上印着无数个撒谎的记号,以鲍森少将为首的一干少壮幕僚只有极力压抑内心诉诸暴力的冲动,即使他们不断向总司令官亚历亚伯特卿进言必须惩治巴格休政府的不实,亚历亚伯特却一直不做正面回应。纵使内心有股愤愤不平的怒气,亚历亚伯特绝不可能爆发出来或是采取偏激的手段,他已经对巴格休政府尽了最大的外交礼数,正因为他是铁达尼亚人,可以清楚分辨极限是不能与无限共存的,也明白必须选择适当的时机发怒才能达到最佳的效果。
“既然你们点头了,那好,事情就按照铁达尼亚的规矩来处理。”
亚历亚伯特在心里低喃。
※ ※ ※
一月十一日,藩王亚术曼在铁达尼亚一族的根据地“天城”收到亚历亚伯特的报告,而后藩王与两名公爵褚士朗与伊德里斯两卿举行早餐会。绢质桌巾、上好的瓷器与银器、鸡蛋、面包与培根全部来自严格筛选,兼具美味与营养。这原本应该是一顿相当理想的早餐,却无法刺激褚士朗·铁达尼亚公爵的食欲中枢,最重要的调味料,也就是温馨的气氛与轻松的话题在这典雅的餐桌上完全找不到。此时藩王提及一早接获来自巴格休的报告。
“亚历亚伯特卿是正统派的用兵家加上为人诚恳,巴格休政府也明白不可与其正面冲突,只有采取迂回战术。”
“与其说出奇制胜,还不如说他们奇想天外,也难怪亚历亚伯特卿防不胜防,情有可原。”
若是伊德里斯的发言里带有宽容的语气,那是透过优越感的滤纸所得来的。他年纪轻轻便成为维尔达那帝国国防部长,在哲力胥亡故的今日,铁达尼亚军事活动的领导权由他与亚历亚伯特一分为二,亚历亚伯特的失败或停滞不前虽无法直接图利伊德里斯,至少也是一种精神上的娱乐。
也许自己应该与亚历亚伯特同行远征巴格休才对,褚士朗内心感到轻微的不安与后悔。他与亚历亚伯特处于平起平坐的地位,自然会想牵制表兄弟的兵权,但如果由他与巴格休政府谈判,而让亚历亚伯特专注在军事上比较好也说不定。
“若是不想造成流血的牺牲,当初应该由我担任总帅才是……不、届时巴格休军只有正面引发舰队战了。”
褚士朗从未有过统率大军与敌人正面交战的经验,在“亚历亚伯特卿负责军事、褚士朗卿负责政治”的工作分配下,长期以来他们已经习以为常,反而是伊德里斯在军政两方面均有实务经验。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之间的文武分工的确收到了确实的成效,却也暗藏着隐忧。
一旦铁达尼亚庞大且复杂的人脉关系分裂成文官派与武官派,到时他们两人将被彼此的党派推选出来相互对决,诸如这类的耳语在“天城”内外流传着,只要铁达尼亚的权势存在一天,流言这种微生物就不可能根绝。
伊德里斯表面装作若无其事,暗地则对褚士朗投以恶毒的视线,而褚士朗也只能视若无睹,他转向藩王提出申请。
“禀报藩王殿下,请准许微臣褚士朗前往巴格休辅佐亚历亚伯特卿。”
“哦,你不怕亚历亚伯特卿认为你逾越职权吗?”
“关于这一点请您大可放心。”
亚历亚伯特又不像伊德里斯,多亏褚士朗控制得当才未将内心的想法表达出来,但伊德里斯视线中的毒量又增加了不少。藩王亚术曼不经意地拿起咖啡杯,眼眸映出一潭比黑夜的深渊更黑的的液体。
“亚历亚伯特的侧近又会做何感想呢?他们也许会开始质疑自己长官的能力,如此思虑周实在不像褚士朗卿的作风。”
藩王的话里带着冰冷的椰偷,伊德里斯的嘴唇也做出苛薄的半月型,聪明如他在此时自然不发一语。看来褚士朗不经意之间把他的表弟当成话题,为这美好的早晨提供了一些余兴。
“微臣轻率。冒犯之处请殿下恕罪。”
“何罪之有,你如此心急是因为你真心顾虑到亚历亚伯特卿的立场,政治性的思虑虽然周延,却往往是不纯正的。”
藩王手上的杯子溢出咖啡的香气。而伊德里斯的杯子也是,他们两人不可能站在相同的立场却令人感到同质的瘴气,这是由于褚士朗的心理因素影响所致。今晨的咖啡让他的神经网路觉得苦涩难当。
一时之间,藩王的轻侮为何令他如此不快?而藩王的眷顾却又令他感到满足?到头来,自己的生存方式与那些成天看上司脸色忧喜度日的基层官员有什么不同?褚士朗的自省令他陷人轻微的自我厌恶,对他来说并不是一种健康的心理状态。 Ⅳ
早餐会结束后,褚士朗理应直接前往自己的办公室,却临时改变前进的方向,往心理治疗室而去。那个房间的主人是一位今年才要迎接十一岁生日的小女孩,大家称呼她艾宾格王国的莉蒂亚公主,她虽是褚士朗合法的被保护者,但在精神层面上两人似乎是对等的。刚吃过早餐的莉蒂亚公主精神充沛地向监护人道早安,经过刻意的梳理,从头上的小蝴蝶结到底下的鞋子清一色绿色系,看起来像是一个在新绿森林蹦蹦跳跳的小魔女。两人一同前往第二宇宙港,那里的展望台是这对特殊的二人组最喜欢的讨论场地。
“如果为了打赢亚历亚伯特卿而必须‘作弊’,那我会这么做,因为正面对打根本就没有胜算嘛。”
褚士朗承认莉蒂亚公主对亚历亚伯特面临的状况所阐述的意见是正确的,铁达尼亚要求敌人光明正大地应战只不过是出自强者的傲气罢了,那仿佛是巨人与婴儿决斗的光景一般。以手指弹着透明墙的表面,莉蒂亚想了数秒才停下动作问道:
“亚历亚伯特卿会不会杀掉不抵抗的敌人呢?”
“应该不会吧。”
“哪他会杀掉女人跟小孩吗?”
“不可能。”
“会不会攻击医院或学校呢?”
“不会。”
褚士朗重覆答道。莉蒂亚问完又开始动起手指,在透明墙的表面画着图。
“亚历亚伯特卿是个好人,可是当大家都知道他是好人的话他会吃亏的,褚士朗卿不这么觉得吗?”
“真知卓见,惶恐之至。”
褚士朗戒慎地行了一鞠躬,表面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内心却不由得为之咋舌,莉蒂亚公主小小年纪,政治洞察力之高甚至是平庸的成人所不及的。当铁达尼亚的强盛纵横全宇宙并有余裕展现宽容与稳健作风之际,亚历亚伯特如骑士般的高洁品德正是成为领导者最理想的资质,然而在敌人一开始就舍弃白色而戴起肮脏的手套时,就可能使他遭致意想不到的失败。
莉蒂亚公主一本正经地盯着从透明墙拿开的手指。
“我在想……”
“想什么呢?公主。”
褚士朗报以好奇的目光,莉蒂亚则略微侧着头,似乎在思考正确的表达方式。
“如果藩……呃、藩王命令亚历亚伯特卿杀掉女人跟小孩的话亚历亚伯特卿会不会按照他的命令去做?”
褚士朗看着公主的睑回答,隐约还透露着老师训话的口吻。
“公主,亚历亚伯特卿是铁达尼亚的贵族,对铁达尼亚人而言,藩王的命令是绝对的。”
“不然就称不上是铁达尼亚。”
褚士朗不想敷衍莉蒂亚公主,否则对这聪明的小女孩来说就是一种不诚实的行为。铁达尼亚并非以追求人道最高价值为目标的组织,若是在确定以提倡人道而能获利的场合自然会加以活用,但褚士朗不取一分一毫无条件保护莉蒂亚公主的行为完全是出自他个人的意愿。
“褚士朗卿呢?你也会服从藩王的命令吗?”
这个问题早在预料之中,但褚士朗并未立即回答。登上权力的楼阁与贯彻一般人类的尊严这两者共存的可能性,褚士朗至今尚未得到最后的解答。他从少年时就不断思索着这个问题,迄今仍然无法做出结论。
“我不知道。”
沉思之后如此作答。
“我也许一直抗拒着自己是铁达尼亚人的事实,却又逃不开这项事实,很抱歉我无法肯定地回答你,可能的话,我会尽力不让藩王下达这样的命令。”
铁达尼亚虽极尽尖酸、功利与不通人情,但从未而且也无此必要施虐于一般市民,截至目前为止。
“褚士朗卿不了解自己吗?”
“恐怕是的。”
“那你了解亚历亚伯特卿吗?”
莉蒂亚公主问倒了褚士朗,使他内心遭受突如其来的一击,也就是说,褚士朗的潜意识里一直轻视着同年龄的异母表弟。既然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的内心却自认了解亚历亚伯特的想法,这就是一种毫无根据的傲慢,不仅亚历亚伯特,对伊德里斯也一样。若是可以把人道上的责任归咎给藩王的话,伊德里斯必定毫不犹豫地大肆破坏与杀戮吧,这是褚士朗的想法,然而事实上却从未发生这样的实例,也许只能说是他个人的偏见。
“褚士朗卿,你在生气吗?”
略带不安的语气流进褚士朗的意识,铁达尼亚的青年贵族被拉回现实世界,对上了一直观察着他表情的小女孩的视线。
“不,正好相反,公主提醒了我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今后我将谨记在心。”
“褚士朗卿,想不到你能够把一个小孩当做大人对待。”
莉蒂亚公主露出释然的表情。
“褚士朗卿,其实我蛮喜欢你的,因为你有好多不可思议的地方,啊、我所说的不可思议不是说你**或奇怪哦!”
“我明白。”
褚士朗亦笑道,接着念头一转,他拜托莉蒂亚公主做一件事。这是他前晚才想到的,虽然只是件小事,但他希望莉蒂亚公主能写信给被逐出“天城”的法尔密·铁达尼亚子爵,想必能有较安抚他的情绪吧。
“能麻烦你吗?公主。”
“没问题的,我也一直想写信给法尔,可是这么做会有用吗?”
“一定会的。”
褚士朗坚定地断言,随即补上一句戏言。
“法尔密卿是铁达尼亚未来的栋梁,现在卖他人情以后对你的祖国也有好处。”
“法尔会吃这一套吗?”
莉蒂亚公主对成人的逻辑付之一笑,眼神直盯着停泊在第二宇宙港的定期太空船,身旁的褚士朗也眺望着横渡银河的船只。
“就算仅有一人罢了,只要有人记的自己的存在,再怎么低潮与孤独都是可以忍受的,我想法尔密一定会很高兴的。”
褚士朗的话至此打住是想以一般理论将话题结束,聪惠的莉蒂亚公主双眼闪烁着好奇与疑问,但口中说出的却是另一番话。
“那我写信问问法尔最近过得如何?希望他一切平安。”
“等你知道了再告诉我。”
莉蒂亚公主仰望褚士朗,并在磨光的宽广回廊以单脚弹跳了三步。
“代价很高哦。”
“公主,铁达尼亚从不吝啬。”
“说的也是,铁达尼亚就是这么大方才会得到那么多人的支持。”
若这番话是一个成热闹以阴沉的语调说出就只能说那是一种恶意的表现,然而莉蒂亚公主开朗的口气反而对铁达尼亚的存在是一种明快又切中要害的指摘,褚士朗只能在内心伴随着苦笑赞同不已。的确,有谁会想看到一个小气的铁达尼亚呢……? 第二章 猎师与猎犬
Ⅰ
法尔密·铁达尼亚子爵目前人在提伦惑星,去年底才以参事官的身份派驻到当地的铁达尼亚驻提伦大使馆处,在此之前,年仅十八岁的他已普升褚士朗·铁达尼亚公爵的高阶副官,在一族的总部“天城”占有一席之地,如今摇身一变来到这边境星区,这项人事任命与其称之为左迁,不如说是暂时的放逐。这是他人生规划表里意外的插曲,伴随而来的挫折感之大自然不在话下,若是他无法做好心理调适的工作,未来将有可能无法东山再起,不过既然他能够从父亲艾特拉得·铁达尼亚侯爵猝死的阴影走出来,相较之下此次的人事调动应该不是那么严重。
在驻提伦大使馆里,虽然他并非固定职却拥有专属办公室、秘书官与公寓,驻提伦大使馆虽然礼遇铁达尼亚一族的年轻人,如此一来,就等于是在暗中监视法尔密以防他在惹出事端,法尔密内心也相当明白,但这项认知知会给具有野心的年轻人带来不快。
“我听说了巴格休惑星的事,纵使如亚历亚伯特卿这般的名将,一旦一失去作战的对象就不可能得胜。”
“流星旗军究竟是上哪去了?总不可能躲一辈子吧。”
“不管怎么说,其中必定有诈,否则就是巴格休那些人太笨了,因为这样只会惹怒铁达尼亚而已。”
法尔密在驻提伦大使馆上下皆可听见以上的对话。
铁达尼亚与巴格休两大势力的主力舰队将正面对决,如此期待的人们全跌破了眼镜,他们是一群军需产业的经营者与技术者、军事研究家、3D电视报导记者以及纯粹爱凑热闹的人。总之在提伦惑星上,铁达尼亚与巴格休已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话题,截至目前为止。
“反正这种情况不会永远持续下去的,决裂已是迟早的事情,不过铁达尼亚的情报搜集能力是不是稍嫌退化了点,连流星旗军的逃亡行动都掌握不到。”
绝不是退化!这是法尔密对此事的看法,恐怕也是亚历亚伯特的认知吧。铁达尼亚分布在巴格休及其周边星域情报部门相关人员顿时陷入尴尬的窘境,脸色一阵绿。他们原先判断亚历亚伯特的全面进攻之后事情将会结束,不料现在再度进入备战状态使得一切活动遭遇阻碍,只得落得束手无策的丑态。目标一旦从侦察与谍报网溜走就很难再加以捕捉,此时真要大叹“宇宙浩瀚无穷”了。
如果能抢先一步发现方修利与流星旗军的去向,法尔密的能力将得到正面的评价,也许能借此重返“天城”也说不定,届时再经由褚士朗卿的推荐以担任要职,的确有一试的价值,年轻人如此做下判断。参事官只是一种头衔并没有什么工作权限,在某种意义来说是一项闲职,但相对地则拥有行动的自由与充裕的时间。因此法尔密不需要把心思投注在重要的课题或特别的任务上,只是财务方面有点拮据。参事官的薪俸可使法尔密个人生活享受无虞,甚至在同辈的同事当中有人以相同的薪水除了配偶、三名子女与老迈的双亲之外养了数名情妇依然绰绰有余,因为其收入足足凌驾提伦惑星政府阁员有三倍之多。此外又能借由各项名目增加经费,加上地方企业与有力人士提供的资金,只要不涉及违法行为或招惹他人的猜忌自然可以中饱私囊。
法尔密对金钱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与执着,他之所以需要钱是因为他如果打算建立私人的情报网,在经营上人员与相关人事费用的财源都是必须的,而法尔密两者皆缺,他在边境惑星孤立无援,既没有亲信也没有朋友。铁达尼亚贵族的身份的确吸引了不少当地有力人士前来讨好法尔密,但法尔密没有一个看得上眼,他们全部都是凡庸的俗物,没有一个人值得信赖与尊敬,这是在提伦就任后短短四周内法尔密所换来的心得。法尔密本来在旁人眼中就不是个亲切的人,自从踏上提伦的地表之后心情顿时变得十分低落,令人难以伺候,虽然他不会借故叱责他人,态度也没有因此变得粗暴,只是拒绝他人的无形壁垒存在过于明显令驻提伦代表处内部敬而远之。
这一切法尔密均不在意,他一心观察巴格休惑星的状况,同时对亚历亚伯特卿表示不满。在他认为,巴格休政府不诚实的态度一开始就显而易见。
“这时应该运用政治手腕让他们无法称心如意,亚历亚伯特卿的视野难道只局限在军人的思想里吗?”
太过年轻的法尔密行使难免血气方刚,因而低估了一族中的中流砥柱。虽非处于本意,但能让法尔密自叹弗如的只有他之前的长官褚士朗卿一人,他承认亚历亚伯特的才能,但内心却不住觉得自己有更好的做法。
※ ※ ※
倘若亚历亚伯特得知法尔密的想法,想必会笑着表示:“年轻人真是活力充沛。”现在的法尔密在亚历亚伯特眼中几乎是微不足道的,他唯一意识到的只有两名表兄弟:褚士朗与伊德里斯,他庆幸近年来与诸士朗之间相处融洽,也提醒自己留意伊德里斯向上窜升的过剩野心。此时的他坐拥大军滞留在惑星,对于一度失踪的流星旗军去向巴掌握了若干不同的情报。
“确认情报的真伪。”
亚历亚伯特的司令部发出指示,于是铁达尼亚的派遣军彻夜搜集资料之后结果大有斩获。但如此形容似乎略嫌夸张,如果他们所搜集的情报全部正确无误的话,那就表示方修利与流星旗军同时位于宇宙银河系的十四个位置,况且各宙点之间的距离最远相隔了六百光年。看着战略图上的表示,亚历亚伯特露出短短苦笑,要看破事情的本质丝毫不费吹灰之力,因为大部份的情报都是假的,流星旗军不断在宇宙空间移动,散播与事实相距十万八千里远的假像与虚报企图混淆自己真正的动向。
“方修利一定会有所行动的,他大概会偷袭某处的补给基地或是挑战小型舰队,一次的失败固然遗憾,但只要能使他们的位置因此曝光就是有益的。”
由这番话能够明显看出亚历亚伯特·铁达尼亚所拥有的超乎常人的英气,他的幕僚反而欠缺总帅的气度,年轻的鲍森少将吐露出内心的忧心与焦虑。
“这么一来也许会耗上一大段时间,如果对方的目的是争取时间的话,只要我们不出手他们可能就会一直默不作声。”
对于这个意见,亚历亚伯特的回答相当直截了当。
“那样更好,如此一来我们就能在不受外力阻扰的状况下,进行对巴格休惑星的实质统治了。”
亚历亚伯特笑道,俊逸的笑脸闪过一阵刀光。假如巴格休政府真以为亚历亚伯特很好对付,那只会对他更有利,他是铁达尼亚人,不允许有人侮辱铁达尼亚。虽不及表弟伊德里斯那般露骨,亚历亚伯特也以他的方式表达铁达尼亚的自尊与政治价值观。凡是企图摆布铁达尼亚贵族之人就应当接受该有的报应,巴格休特提督将会毁在自己的错误与浅虑,“别瞧不起人!”这是亚历亚伯特的想法。 Ⅱ
收到“天城”的来信之际,法尔密的心脏顿时猛跳一拍,某种预感笼罩着他。期望愈大失望会愈大,他如此提醒自己,同时将落3D影带按进放影机。两秒半后,一个生动活泼的小女孩影像出现在他眼前。
“法尔,你好吗?我很好,就像你看到的一样,而且我也没有蛀牙哦,了不起吧?”
莉蒂亚公主秀出她洁白健康的牙齿并朝着画面向法尔密露织笑脸,法尔密无力地垂下头,有两秒钟的时间他还相信这很有可能是召还的通知,不自觉对自己的心态感到脸红。
“看到我会很失望吗?法尔。”
“不会的,公主。”
心事被猜中而向着影像回答的法尔密忽而察觉后不禁咂嘴,觊觎着铁达尼亚的最高权位进而企图统治全宇宙的年轻野心家情绪会被小女孩的话所牵动,说出去只会丢人现眼。
“法尔密不在天城就变得好无聊,我没有朋友觉得好寂寞,对了,你在提伦怎么样?过得好不好?”
一点都不好,法尔密在内心如此回答。
“其实法尔密可以不必打架的,最后还是动手了,我也喜欢跟人打架,可是法尔还是不要这样比较好。与其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站在法尔这边的只有我跟褚士朗卿而已不是吗?你要跟大家好好相处然后早点回天城来哦!褚士朗卿也这么说了。”
莉蒂亚公主挥着手之时影像便消失了,而信的内容也到此结束。法尔密正想取出影带却停住手边的动作,转而朝椅子坐下。
“跟大家好好相处……吗?”
法尔密低喃着,明显露出轻蔑的语气。小孩子就是这么单纯,此话说完他突然想到自己跟莉蒂亚公主之间年龄的差距。就在八年前他正处在莉蒂亚公主的年纪,而另一方面他私下认定的竞争者褚士朗卿比他年长九岁,不知不觉,法尔密开始反省自身的不成熟与力量之微薄。
用过午餐后,法尔密前去造访大使的办公室,听说这种驻地大使分成两种类型,一种是将大使职务视为出发点、朝气蓬勃的少壮野心家,另一种就是将相同的职务视为终点,并谨守本分的年长者,现任的大使克里斯多福·艾马逊就是属于后者,但这不表示他行事无能保守,他是个坚信稳扎稳打为最高美德的人,对权威具有强烈忠诚度的保守主义信徒。比法尔密年长三十岁的他给予年轻的铁达尼亚贵族应有的待遇,慎重多礼却又不赋与任何实权。由于平时私交并不热络,为了掌权,法尔密只有主动出击,然而高压的态度就如同冻土一般无论如何播种都不会长出任何作物的,因此法尔密试图以亲和的氛围裹住贵族的威严与对方交涉。
“我预计在今年下半年重返铁达尼亚中枢,只要褚士朗卿一声令下;此外,这也是褚士朗卿的旨意,他指示我搜集并分析反铁达尼亚势力的相关情报,希望你能协助我。”
这么做不是利用而是活用褚士朗的名义,法尔密对此事没有丝毫的内疚,因为情形已经显而易见自从他来到这个惑星就任,这里的人一开始就把他当做褚士朗的党羽看待,即使褚士朗自身无意自成党派,但从外界的眼光看来他的支持者之多已足以形成一个政治派筏。而法尔密再怎么说也是褚士朗的高阶副官同时又是亲戚,一旦获得信任,就算现在小小的挫折也不至于影响他光明。
艾马逊如果无意对法尔密示好也一定会想到卖褚士朗一个人情。因为他是个坚定且理性的人,使得法尔密可以充分解读他的心思。褚士朗卿继承下任铁达尼亚藩王的机率超过百分之五十一,一旦这个公式在艾马逊的脑里成立,他就会协助法尔密。
公式成立了!艾马逊素来严谨的表情开始松动,赞许法尔密的热心与构想是有为有守的表现,他表示“只要在不影响大使馆其他任务与均衡的范围内”他都乐意提供一臂之力。虽然花了一些时间检讨,但在当天即得到答覆可见这并不是个难题,法尔密内心带着嘲讽的心情,口头上却是谦恭有利地对大使的明理与善意表示感谢之意,同时也警惕自己从今以后必须以褚士朗卿部下的身份行动才能保障自己的地位,不可有所懈怠。
忽然,法尔密忆起已故的父亲艾斯特拉得候爵,心头的伤还在,但伤口已干,当时的法尔密凭借自身的野心与锐气欲将父亲推往至高的宝座,从那时到现在,感觉仿佛经过了相当漫长的时间,然而事实上却还不到一年。在这期间他只学会了一件事:通往野心的道路是没有捷径的。
当天法尔密便享有直接与大使馆主电脑连线的特权,并在自己的房间里设置一台电脑同时取消三层锁码功能,艾马逊大使一定有办法解码,只要他有这个心的话,此时最好还是尽可能表达对艾马逊大使全面信赖的态度,正如莉蒂亚公主所说的:“跟大家好好相处。”这个做法的确是比较有利。
在不保太大期望的心态下展开搜集与分析资料的行动,不到二十分钟法尔密便截取到一个奇怪的情报。当蛮幕上出现伊德里斯·铁达尼亚公爵的名字时,法尔密不禁摒住呼吸。
“怎么搞的?开什么玩笑啊?”
这是法尔密最初的反应,但他对伊德里斯卿与其弟向来不抱好感,想像伊德里斯会以何种形式身败名裂反而是一种快感。然而,真要相信“伊德里斯卿与流星旗军勾结,企图拖垮亚历亚伯特卿进而暗杀藩王亚术曼,一举成为全铁达尼亚的统治者。”这样的“流言”吗?想着想着,法尔密的手肘不小心碰掉了摆在电脑桌角的茶杯,只有先收拾地板上的碎片,结果左手无名指被碎片尖端轻轻割了一下,指头涌出一个小血点,法尔密像个大孩子似地将手指含在口中。
“情报就是情报。”
一道思索的电流奔过法尔密的神经回路,并非他存心要陷害伊德里斯,但情报确实是存在的。伊德里斯与反铁达尼亚势力勾结企图驱逐藩王亚术曼以便篡位,登上至高无上的宝座--这个消息是不是应该据实以报呢?
只不过,去年法尔密与伊德里斯胞弟之间的嫌隙已是众所皆知的事实,就算这是正确的情报,在他人眼中看来,大概会认为是法尔密想公报私仇,故意造谣以诬陷伊德里斯。至少伊德里斯就会这么认为,而藩王亚术曼也会认同他的说法吧,如此一来有罪的反而是诬告公爵的法尔密了。法尔密现在已是个带着一身不名誉而遭到“天城”流放的人,若是罪上加罪,也许爵位会遭到剥夺,甚至被放逐到未开发的边境星城,届时只要铁达尼亚存在一日,法尔密将一辈子翻不了身,最后恐怕会被逼得投向反铁达尼亚阵营去吧。
究竟该如何处理这个情报呢?这件事正是试探法尔密器量的好机会,绝不可轻举妄动,不过在自己死守着这个情报时也许早就有人把消息传到“天城”导致状况有所变化,这才是最可笑的结果,到时候法尔密将对自己紧抓着情报不放的行为感到后悔,不断诅咒自己的优柔寡断与愚昧无能吧,因为自己原本可以亲手改变历史的潮流与方向,由于一时鼓不起勇气而错失了大好良机。
突然间,法尔密惊觉到一件重要的事,取得情报对自己固然有利却无法因此而立足于高人一等的特权地位。既然法尔密能够获得这项消息就代表消息本身有一定的散布范围,有人抢先一步将情报传送到“天城”的可能性是相当高的,这么一来,知情不报的法尔密势必遭到检举的下场。
只有一个解决办法,如果法尔密力量过于微薄就只有告知有力的友方并请对方加以判断,意即法尔密必须摒弃个人偏见与野心向褚士朗求情。 Ⅲ
亚历亚伯特·铁达尼亚公爵与巴格休军对峙期间迟迟无法立下傲人的战绩,令伊德里斯·铁达尼亚公爵有种幸灾乐祸的快感与喜悦。然而在星历四四七年一月十七日,原本决定坐在特等席上看好战的他被迫成为舞台上的一分子。当时是在“天城”最高会议里,这一天,提伦惑星的法尔密卿传来一份诡异的报告。
“法尔密那小子无凭无据,生为铁达尼亚一族竟然沦为三流的煽动者。”
伊德里斯咒骂着远方乳臭未干的报告者,而审查席上的褚士朗冷静的态度在伊德里斯眼中看来反而是一种严苛的指摘,褚士朗表示其实不仅法尔密卿,其他情报官也传来相同内容的消息,法尔密卿身为铁达尼亚的一分子只是搜集并报告对铁达尼亚不利的流言而已,对这些情报加以分析并判断是我们的责任。
“真是个有趣的流言,原来我会被伊德里斯卿打倒而不是外来的敌人。”
藩王亚术曼笑声响亮,之后又附加一句:“当然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伊德里斯俊秀的脸部肌肉僵硬得连回笑的力气也没有,褚士朗尽量不理会伊德里斯的反应继续说:
“根据法尔密卿附带的意见,这也许是流星旗军企图颠覆破坏铁达尼亚中枢的诡计。”
“这是一般常识。”
藩王亚术曼这次露出薄薄一笑。
“法尔密卿自己真的相信这种解释吗?常识往往是用来掩饰真心的盾牌。”
原本应该是由褚士朗接着回答,伊德里斯却抢先一步发言。
“微臣有不同的见解,藩王殿下。”
伊德里斯的声音听得出他正努力克制着怒气的爆发,他刚才虽咒骂着法尔密,但还不至于把法尔密看在眼里。伊德里斯的插话反而救了藩王本来的试探对象褚士朗,伊德里斯的焦虑与怒气改变了事情的发展。
“其实我也很不愿意批评自己的同事……”
这段开场白己经使得褚士朗察觉出伊德里斯接下来所要说的话却无法加以制止,只有静静听着伊德里斯把矛头指向一个不在场的人物。
“亚历亚伯特卿在巴格休惑星错失敌人流星旗军的行踪,以至迄今尚无法达成当初的军事与政治目的,这对铁达尼亚的威信与亚历亚伯特卿的个人名声可谓相当不名誉,我想他为了模糊这个不光荣的事实,使众人从他的失败转移目光也许会企图玩弄权宜之计。”
语毕,伊德里斯以一种只能以充满挑衅来形容的视线刺向褚士朗,褚士朗则面无表情地望向藩王。身着灰色军服的藩王正襟危坐散发出一种如同青铜塑像特有的冷硬质感,于是伊德里斯再度开口。
“也就是说我伊德里斯成了某人恶意造谣的牺牲品,使众人对他的批判多了一个转向的箭靶,否则怎么会在这时候传出这样的流言,微臣问心无愧但求藩王严正公平的调查。”
听起来是个人私情比理智多了一些,当伊德里斯坐下后,藩王的目光徐徐瞄向另一位公爵。
“孤想听听褚士朗卿的意见。”
褚士朗感到语气里微妙的波动,他直觉得出藩王有种隔岸观火的心态,平起平坐的公爵们互相敌观,若是因此演变成分裂统治只有百害而无一益。
“很遗憾,微臣无法赞同伊德里斯卿的说法。”
用字遣词固然小心,褚士朗仍无法藏匿语气中的苦涩,他的脸庞感受到伊德里斯强烈的眼神。
“微臣认为亚历亚伯特绝不可能图谋不轨以陷害伊德里斯卿。”
如果是伊德里斯要陷害亚历亚伯特那还说得过去,这句话请士朗并没有说出口,但光是话中似乎隐约透露了这样的语气,终于藩王的表情沉了下来,伊德里斯的双眸凝聚一了不满与怒气,眼露凶光。
“就如同伊德里斯卿对藩王殿下怀有二心同样是不可能的事,微臣对这些流言一概不予采信。”
看来我真是个好辩之徒,褚士朗自嘲着。何况是维持礼貌的态度巧妙地封住对方的反论更是恶劣之至,但对象既然是伊德里斯,褚士朗内心丝毫没有歉意。
伊德里斯开始念念有词。
“我的意思是我不能忍受无凭无据遭人毁谤,你听不懂吗?”
“你对亚历亚伯特卿的指控也是无凭无据,你应该明白必须有充足的线索才能证明自己的同事心怀不轨,否则我们会中了敌人无形的计谋,最后反而是敌人得利,希望你能自重,伊德里斯卿。”
“说什么大话!”
伊德里斯终于爆发了,他挣脱了礼教的束缚从椅子上起身,目光凶狠地盯着褚士朗。
“褚士朗卿,你有什资格教训我伊德里斯,流言的被害者可是我啊!”
“我当然明白,然而企图阻碍身在前线的历亚亚伯特卿对你有什么好处?若是现在命他率军回国,巴格休政府势必额手称庆。”
“哪就恕微臣斗胆,让微臣代替亚历亚伯特卿担任派遣军总司令,一举拿下巴格休政府与流星旗军,请藩王殿下明察!”
这个人走火火魔了,褚士朗如此觉得。藩王一旦决定并交付实行的人事命令怎么可能说撤回就撤回,伊德里斯明知这一点还故意演这场戏。虽说他对自己的带兵能力信心满满,但藩王在识破他的演技之后反而兴致大减,亚术曼丝毫不为所动只是表面颌首示意:孤明白伊德里斯公爵的热诚,接着便宣布散会让这件事告一段落。
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的,褚士郎心想。伊德里斯也许就是铁达尼亚最不欢迎的不安定因子,要是他在铁达尼中播下足以导致内部纷争与相互猜忌的种子,例如散布谣言指出亚历亚伯特企图率领麾下军队发动政变就绰绰有余了。伊德里斯应该先想为什么自己会成为流言的主角,伊德里斯的存在那群僧恶铁达尼的有形与无形的敌人眼中形同牢不可破的城塞壁垒上足以敲进楔子团裂痕,因此才会盯上伊德里斯。能察觉此点就该谨言慎行以防引起铁达尼亚内部的反感与猜疑,如果褚士朗是伊德里斯的幕僚就会向他这般进言,然而现实既非如此,于是褚士朗也没有义务对伊德里斯提出忠告。
藩王亚术曼起身后喊住褚士朗,嘱咐他在本周内另外召开会议讨论其他议题。
“从年底到现在,哲力胥公爵的席位依然空着,孤不是想催你,但希望在今年前半年内找到适当人选。”
“您认为哲力胥公爵的母亲大人如何?”
褚士朗刻意将声音压低,只见亚术曼无言地摇头,刚毅无情的藩王在此时竟然也面露难色,因为哲力胥之母泰莉莎·铁达尼亚公爵夫人前些日子就来到“天城”,带给众人莫大的困扰。
铁达尼亚贵族当中凡具有公爵称号之人皆必须参与这庞大的无形帝国中枢的运作,若纯粹只以保存血统为目的的话,婴儿一出生便可顺理成章继任公爵家的家长,但这在铁达尼亚是行不通的,成为公爵的条件必须是成年人,并具有水准之上的才干与健康的体魄,就拿问题最多的伊德里斯来说吧,虽然年仅二十五岁却在政治与军事两方面的才干与实绩表现成就非凡,也因此得以此弱冠之龄继承公爵家的名号。尽管褚士朗对哲力胥生前的作为并不给予高度评价,一旦他的席位出缺,却也很难找到继任的适当人选,在前途多难的预感之下,褚士朗向藩王行礼并告退。 Ⅳ
不愉快的戏码告一段落之后,伊德里斯·铁达尼亚公爵心情几乎跌到了谷底,那任性又傲慢的法尔密以及为其护短的褚士朗、远在天边的亚历亚伯特,还有近在眼前的藩王亚术曼,甚至是已故的哲力胥都令他看不顺眼,其中最令伊德里斯不满的是潜藏在他内心深处的不安,不安的主要成份应该就是来自一种孤立感吧。虽然他托辞谴责亚历亚伯特与法尔密,但放眼回头一看,他自己却连一个朋友也没有。
哲力胥死后的空缺若是由伊德里斯的党羽加以填补的话,势必大大强化他自身的地位吧,即使是经由他一手策划但这名称之为党羽的人物自然也必须经过精挑细选。会议结束之后,伊德里斯的胞弟拉德摩兹男爵请求会晤,他本想探听会议的内容,却被伊德里斯当场断然拒绝。
“你知道那么详细做什么?反正你又不可能晋升会议的席次。”
“大哥难道你对我不抱任何期望吗?”
“你有什么不满,当初违背我的期待让我大失所望的到底是谁?是哪个冒失的家伙将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争取到的发达良机化为泡影的?”
伊德里斯的话如鞭子般抽在拉德摩兹身上,但他依然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挺着比兄长来得魁梧的身躯仁在原地以呆滞的眼神望着兄长。他这副模样反而令伊德里斯更为光火,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胞弟在去年跟法尔密子爵发生一场无聊的争执,使得伊德里斯决定的国防部人事命令遭到撤回,斩断了他预先铺好的伏线,加上现在与褚士朗之间的对立又更为加深,虽说这场冲突只是迟早的问题,然而太快断了自己的后路到时只会把自己逼到进退两难的地步。伊德里斯身边连一个可以信赖的人都没有,把弟弟打发离去后,只有独自一人咀嚼心中的不愉快。
※ ※ ※
侍女芙兰西亚为褚士朗更衣之后送上一杯咖啡,褚士朗手中端着比纸还要薄、比银器更高价的白磁咖啡杯,眼神端详着情人文静的侧脸。雪白的鹅蛋脸固然美丽却缺乏强烈的存在感,令人联想起亚历亚伯特身上所流的铁达尼亚血统。褚士朗就是欣赏芙兰西亚这一点,但内心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这种心情谈不上矛盾,应该说是男人的自私比较恰当吧,诸士朗心里明白这一点,一旦女人干涉他的思考与生活,他必定立即采取疏远的态度,也正因为芙兰西亚的循规蹈矩才使得两人的关系延续迄今。
客厅的观景窗只见群星的蓝光倾泻而来,芜兰西亚就站在这道光流当中,小心翼翼地向主人问道。
“褚士朗爵爷,您最近听过什么流言吗?”
“也许有些听过,有些没听过,你若是想说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褚士朗催促的眼神让芙兰西亚先前的疑虑一扫而空,开始描述流言的内容,那是关于蒂奥多拉·铁达尼亚伯爵夫人的事情;一听到这名女性的名字,褚士朗的眉头微皱了起来。她是在去年挟带着几近半强迫的积极心态将伯爵家的继承权尽收掌中的年轻女性,其野心远超过芙兰西亚一千万倍之多,她的野心所衍生的机智目前尚未露出破绽,但以后就不得而知,随着她的地位与实力的扩大,想必会有更多人惨遭池鱼之殃而灭顶吧。
而这位蒂奥多拉·铁达尼亚伯爵夫人的一言一行已成为居住在“天城”的女性们注目的焦点,其流言之多甚至还飞进了芙兰西亚的耳里,芙兰西亚对别人的八卦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这次特别引起她注意的是其中还提及了伊德里斯卿的名字。据说蒂奥多拉与伊德里斯卿关系密切,两人还在房里策划许多政治上的谋略,不仅如此,还传说她最近频频接近藩王亚术曼以及其他有力人士。
“原来如此,伊德里斯的伯爵夫人看来相当多情嘛,且不论她的情感有多丰富,这都是她的个性所致,倒还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问题在于搀杂着权力和情欲腥臭的婚姻,自古以来,霸王的枕边人一旦是个权力欲强烈的女人,最后往往没有人得到善终。藩王亚术曼从十几岁开始便宠爱多名女性,以高价的宝石珠玉将她们当成玩具装扮,却从未将权力给与任何一人;女性在他眼中只是玩物,不可能是协力者、同志,更不会是主人,截至目前为止。但人心叵测,未来的事没有人能说得难,当初蒂奥多拉无法俘虏褚士朗的心,自然也很难想像她能诱惑得了藩王亚术曼,但她已经得到了伯爵夫人的地位,也难怪她会觊觎高处想继续往上爬。可能有人会以为流言只是流言,没什么好怕的,但另一种角度的说法也可以成立,那就是对方也许可以借由散布这样的流言以夸耀自己的政治力,既然她与藩王、公爵之间往来密切,对其抱有反感之人也会削减害意。
如果说铁达尼亚终有灭亡的一天,可能不是一个强大有力的外患所为,而是内斗与冲突所导致的自生自灭的结局,这个从过去就不断浮现的猜想再度掠过褚士朗的脑海。
“我听说伊德里斯卿对褚士朗爵爷怀有敌意,不知不觉间搜集到一些流言,真抱歉在您休息时还跟您说这些事情,希望您不要介意。”
看着芙兰西亚不安的表情,格士朗轻笑起来。
“身为铁达尼亚一族本来就是一个很累人的担子,我从孩提时期到现在从来不觉得轻松过。”
褚士朗不再说下去,也没有必要继续说下去。他的母亲与亚历亚伯特的母亲虽是亲姐妹,自己从小只知道她们总是怒目相向,彼此憎恨着对方,褚士朗无法描述那时的回忆,只有想办法让芙兰西亚释怀,就连芙兰西亚这种与政治目不太可能产生交集的人也对伊德里斯的名字敬而远之。看来在众人的眼中,伊德里斯与褚士朗已成了不共载天的对立者,过去伊德里斯都是处于攻击位置,而褚士朗则负责反击,既然褚士朗一再反击就不能说他无心作战,今后大概也必须时时应付伊德里斯的攻势了。
※ ※ ※
泰莉莎·铁达尼亚公爵夫人原本应是独占一族最后一滴同情心的女性,因为在去年她一连失去了两个儿子,哲力胥·铁达尼亚公爵与亚瑟斯·铁达尼亚伯爵,溺爱的亚瑟斯之死令母亲发狂,而哲力胥在母亲眼中虽不及一族内部重视的程度,但他的死也是一项深沉的打击。泰莉莎夫人诅咒夺走“亚瑟斯他们”性命的穷凶恶极之人,也谩骂无能的铁达尼亚一族没有阻止这一连串噩耗的发生;于是她离开领地来到“天城”,逼迫藩王亚术曼早一刻下定决心为她的儿子们复仇。虽然藩王依礼与曾经美貌如花的公爵夫人会晤过一次,也一再表示将为哲力胥兄弟讨回公道,但从头看到尾在公爵夫人眼里他的态度毫无诚意可言,不仅如此,藩王从此以以后便开始托辞回避面会,到最后甚至只派人传话表示:“轻举妄动将损及铁达尼亚与令郎们的声誉。”
“铁达尼亚的声誉!”
在临时暂住的客馆大厅里,泰莉莎·铁达尼亚公爵夫人吐露出比她所说的话多出好几倍的毒气,侍女们纷纷后退以避开女主人的飞沫攻击,公爵夫人外出时身边要有六十名女官侍候。
“铁达尼亚还有什么声誉可言?要是把我知道的内幕公诸于世,那群怀有妒心的卑鄙小人必定鼓掌叫好,那种人向来以嘲笑尊贵之人做为茶余饭后的消遣,亚术曼、亚历亚伯特、褚士朗、伊德里斯!这一些人全是更腐烂的毒虫,血管里流着脏血的人有什么资格跟人谈名誉!”
泰莉刹夫人的这段话并未提及自己与她的两个儿子,夫人微血管破裂德血红双眼环顾四周,移动的视线最后固定在一处,大厅的门口佗立者一名名女性,就连失去冷静的夫人也从服饰与态度明白对方并不是待女,但即使来者是藩王的夫人,泰莉莎夫人们不为所惧,她提高音量诘问对方。
“你是什么人?不,我没有必要知道你的名字,是谁准你进我房间来的?”
“初次会面,泰莉莎·铁达尼亚公爵夫人。”
访客态度郑重,无视于女主人的盘问,泰莉莎的气势顿时被削弱了一些,这时才抬头仔细瞧清楚来客,只见女子更加谦恭地自报姓名。
“我是蒂奥多拉·铁达尼亚伯爵夫人,前些日子才由藩王殿下授与伯爵夫人的称号,经维尔达那皇帝陛下下诏正式受封,当时也曾通知公爵夫人,也许您忘记了。”
“咦?有这回事吗?我对俗事一向没什么兴趣。”
将伯爵家的继任问题贬为俗事是公爵夫人故意借此提升自己的地位,纵然内心不悦,蒂奥多拉也不曾表露在脸上,她只是必恭必敬地行一鞠躬礼,满足公爵夫人的虚荣心。
“你来此所为何事?”
公爵夫人的语气有着些微的软化,此时蒂奥多拉要求清场,她是个追捕权势这名猎物的猎人,为达目的不只接近异性,就算利用同性也在所不惜。
于是在一月十八日,泰莉莎·铁达尼亚公爵夫人提出的请求今藩王亚术曼皱起了眉头,身为母亲的泰莉莎夫人有意填补亡儿哲力胥的空缺,这着实是一项惊人的要求。 第三章 假像战争
Ⅰ
“假像战争”是星历四四六年十二月起始的巴格休共和国与维尔达帝国(意即铁达尼亚)之战,持续到了翌年二月人们开始如此称呼这场战役,这并不是说这次的战争没有流任何一滴血,在抢滩登陆的铁达尼亚军猛烈的地面军事重地攻势之下已有上万人阵亡。然而双方的主力舰队却一直回避正面决战,这样的处理态度带给旁人一种半途而废、漫无章法的印象。向强大的铁达尼亚谄媚的人主张:“为了维护全宇宙的秩序、铁达尼亚的名誉与真正的和平,必须彻底严惩巴格休以做效尤!”,但是巴格休自始至终并未以武力表示抵抗,总司令官亚历亚伯特卿也无意攻击不做任何抵抗的敌人,只有专心追查流星旗军的去向。虽然铁达尼亚方面统称为“流星旗军”,实际上指的是方修利和一行人与托比尔少将指挥的巴格休政府军所组成的稍嫌杂乱的混合兵力。失踪的军力包括将兵八万四千四百人、舰艇二四九零艘、对空火炮、对舰火炮、陆战装甲坦克等等估计一万两千六百多,但这终究只是个推测的数字。
“因为贵军的地面攻击造成了莫大的损害,是的、据报那个部队全军覆没还有那个舰艇也整个遭到破坏,证据?连粒灰尘都没留下来,还会有什么证据!”
以上就是巴格休略带戏剧化的回应,于是铁达尼亚军只得咬牙切齿地自行搜索与调查了。
哲力胥·铁达尼亚公爵的高级副官古拉尼特中校又开始在铁达尼亚军内部活跃起来,他对生前的哲力胥再三忠告均未获采纳,以致于最后亲眼目睹长官的横死,理应以未能克尽职守遭到起诉,然而亚历亚伯特同情他的立场,只是书面申诫与减薪半年加以处分,很明显地是想让他“以功抵罪”。古拉尼特中校感动之余,在接到亚历亚伯特的命令之后立即展开行动,率领高速巡逻艇小队偷袭并捕获流星旗军的运输船,船长以下的乘员均遭囚禁,经过这次的逮捕行动,亚历亚伯特进而与流星旗军谈判。从旁人的评论来看:“也就是说亚历亚伯特卿威胁真正的流星旗军,逼迫他们去抓方修利一行人,不然就唯他们是问。”
事情的经过就是如此,遭到威胁的流星旗军并没有如预期般那么容易屈服,自尊心已受到伤害的他们反而在亚历亚伯特面前搬弄威吓的字眼:你最好对我们客气点!你不怕我们全军效放到方修利那边去,到时看你怎么办?
“那样更好,如果你们跟方修利那些人联手向铁达尼亚挑战,就等着被一举歼灭吧,不必顾虑太多,现在就去投靠他们也无所谓。”
如果这些话是出自亚历亚伯特以外的人,只会让人觉得那不过是在“虚张声势”,但亚历亚伯特冷静的自信与充足的实力彻底制服了流星旗军那群原本继傲不驯的干部;亚历亚伯特的判断是正确的,流星旗军已丧失昔日的傲骨而退化成在强大武力面前屈膝跪地的懦夫。而在同时,亚历亚伯特也让他们品尝一了铁达尼亚风味的甜头,如果流星旗军不再妨碍铁达尼亚,日后将得到礼遇。并可获得相当于正规军的地位,也能享有合法行驶航路的权利。
流星旗军臣服了。
亚历亚伯特·铁达尼亚一场小规模作战行动的成功便让流星旗军主流派化为无害,使得他身旁的外交顾问艾尔曼·铁达尼亚伯爵认同亚历亚伯特并非一介武夫。这次的远征当中,除了舰队决战的胜利之外,亚历亚伯特已经成功掌控所有的局面,只要时机成熟,舰队的决战也必然获得压倒性的胜利,届时正如字面所写,他彻底征服一个国家,建立了莫大的功勋。
“这项功劳负担太大了,对亚历亚伯特卿来说,反而是一场灾厄也说不定,若真要如此,那我倒希望舰队永远不要正面对决比较好……”
艾尔曼伯爵如此思索着,亚历亚伯特、褚士朗、伊德里斯这三名公爵当中迟早会有一人登上次任藩王的宝座,其他铁达尼亚的贵族在他们面前都表现得小心翼翼。就艾尔曼个人来说,他比较期待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的分权统治,然而期望的结果往往都是失望。如果他甘于无为的现状,只要没有出什么大差错应该可以平顺地度过这一生吧,但他跨出了一步便在铁达尼亚权力机构的外交调停部门占有一席之地,内心所描绘的未来想像图若能实现,将可进一步强化他的地位与权限,倘若伊德里斯得到次任藩王的权力而实行独裁统治的话,艾尔曼伯爵将再度回到那既非毒也非药的中等贵族生活,这绝对不是他所乐见的。
艾尔曼伯爵自身并无意成为藩王,他知道自己没有那般的器量,但能够在确定新任藩王的部份尽一己之力,只要这份功绩得到正面的评价他就心满意足了。
流星旗军之所以决定为亚历亚伯特效力另有其他方面的理由,昔日他们的盟友李博士,也就是李长迁对铁达尼亚与流星旗军主流派公开表示敌对,然而他们以制裁背叛者为名所做的努力却不见任何成效。
“流星旗军用尽各种手段却仍然无法发现敌人的踪影,到底是该说方修利一行人逃亡的技巧太高明了?还是流星旗军的追踪搜索能力太差劲了呢?”
鲍森少将如此批评,亚历亚伯特则向幕僚投以露骨的嘲讽目光。
“你的形容还真是贴切啊,鲍森少将,在同样的状况下你觉得应该如何形容我们铁达尼亚的表现呢?”
鲍森少将顿时面红耳赤,而亚历亚伯特一脸不悦地陷入沉思。即使没有外界所谓“假像战争”的说词,他自己也无法忍受这场战争的不真实感。
“记录显示托比尔少将指挥的舰队确实已经离陆,同时也有目击者,但就是不晓得他们上哪去了。”
航管局的记录一片空白,原本还打算输入伪造的资料,结果因时间不足而作罢,也就是说逃亡者计划的实行是需要许多时间的,然而巴格休政府对此一概不予承认,只表示反正这群人不是飞了天就是遁了地。
于是根据古拉尼特中校的建言,亚历亚伯特决定攻击哲力胥送命之地塔鲁哈利沙漠,如果方修利一行人果真藏身于地底的洞窟,那么到时他们必然被数亿吨的岩石与土砂所掩埋。总计五十万发子弹集中于半径五十公里的地区,天崩地裂,热风卷起,离地高达一万公尺的砂石化为尘暴、化为乌云,沙漠摇身一变成了活火山,比较起攻击的实效性,亚历亚伯特更期待示威之后的成果,数兆砂尘不规则地反射着恒星的光亮,之后又过了两个月,巴利休惑星的落日看起来就像鲜血一般殷红。
翌日,艾尔曼伯爵向亚历亚伯特报告。
“我已经发现方修利一行人的行踪了,公爵。”
亚历亚伯特默然地瞟着艾尔曼伯爵谨直的表情,他与艾尔曼伯爵之间有着十五岁的年龄差距与思考方法的代沟,亚历亚伯特的度量还不至于狭小到以此为理由排斥他人的存在意义,他也明白自己确实是对方的晚辈,然而不可否认的一点,他心里总有股莫名的排斥感,觉得这名中年贵族有点不好应付。 Ⅱ
艾尔曼伯爵充分活用了自己的人脉、亚历亚伯特的声望与铁达尼亚的财力,无论对内对外,一切策略的订定均来自丰富与确实的情报资源。艾尔曼伯爵接近畏惧着亚历亚伯特力量的流星旗军其中一名干部,同时与巴格休政府官员密切联系,将他们如蜘蛛丝般紧紧缠绕再趁机套出情报。
“您要找的人就藏在海底,公爵,巴格休政府也承认这件事情了。”
亚历亚伯特也同意这项情报。
“难怪在太空中怎么找就是找不到他们,想不到他们会躲在海里,原来他们不是地鼠,而是深海鱼啊。”
其实只要再多一些时间,毋须借由艾尔曼伯爵的助力,亚历亚伯特迟早也能发现敌人的所在地,但亚历亚伯特并未说出自己的想法,只是向克尽职责的艾尔曼伯爵表达深切的感谢之意,也当场将伯爵的功绩列入正式记录,此时的艾尔曼伯爵感到心满意足,对于自己的选择更是充满自信。紧接着亚历亚伯特立即传唤巴格休政府当局,外交部长克维恩表情惨绿地来到亚历亚伯特面前,在得知亚历亚伯特的要求后脸部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好不容易才压抑住自己的情绪。
“您要航管局的记录吗?我记得当初已经全部交给您了呀。”
“不是航管局,是水路局的记录!希望你们尽快处理,在十五分钟内将资料交给我自由运用。”
尽管亚历亚伯特语带客气,但他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想观察对方在听到这项要求时的反应,如果巴格休政府受到动摇而且有意拒绝的话,就等于补强了文尔曼伯爵所提供情报的正确性。
“十五分钟太短了,我们要提交内阁讨论并转达水路局,最后还必须取得负责人的同意才行,我们民主国家每做一件事都要按步就班……”
“还剩十四分三十秒。”
亚历亚伯特无情的一击粉碎了克维恩的心防:“我是要求你们提供必要的资料以帮助我早日发现方修利的行踪,如果你们拒绝将被视为敌对行为,而我将依我的方式处理,到时你们就不能有任何怨言!”
亚历亚伯特锐利的目光狠狠刺过来,克维恩当众刷白了脸,他的表情透露出他明白事情请已经走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于是亚历亚伯特总算确认了艾尔曼伯爵这项情报的正确性。
“部长,请你记好一件事,我们是为了你与巴格休政府前来处置这群不逊的流亡者,你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感谢我们,可千万别让我听到任何一句埋怨的话啊!”
亚历亚伯特是一名绅士,同时也代表了铁达尼亚权势当中“武勇”的一面,巴格休政府官员们直到如今才明白这一点。
万念俱灰!外交部长克维恩坐在办公室的通信萤幕前面怅然若失,秘书官以略带责备的语气问道。
“真的要交出资料吗?部长。”
“有什么办法,除此之外你说我们还能怎么样?就算我拒绝了,铁达尼亚照样有办法弄到水路局的资料,无谓的抵抗只有百害而无一益。”
“你的话也许没错,现在已经没有人肯为巴格休作战,我们同时丧失了信用与惑星管理官的审查权,到最后只有从边境首都沦为孤立的穷国了。”
“现在下结论还太早了。”
克维恩摇着宽广的额头,上面还点缀着汗珠。
“胜负还没分晓,就算到了最后我们仍然要活下去,我们不需要悲叹与哀歌,好死不如歹活,当一个诗人落到饿死的结局,还不如当一个乞丐努力活下去。”
话才刚说完,克维恩再度开口自言自语。
“我要活着看别人最后的下场。”
以亚历亚伯特的立场是没有必要认同克维恩的价值观,他将水路局传来的记录交由幕僚们去分析,重新整顿军队并同时向“天城”报告,在谈论价值观之前要做的事情不胜枚举。“天城”里有褚士朗,他辅佐藩王处理人事外交的事宜,加上他肯为亚历亚伯特说话,亚历亚伯特几乎不像一般远征将军坐立不安,担心身后的突发状况。亚历亚伯特从不相信自己是为战争而生的,然而与其待在“天城”处理政务,在辽阔的宇宙战场敌我双方大军相互较劲反而带给他更大的充实感。
不同于哲力胥,他从来不会任意夸下海口并以此自豪,也因此在傲人成绩的相形之下他的音量显得小多了,他总是默默地完成远征的任务,却也从未将之运用在政策谋略之上。但总而言之,他也是铁达尼亚一族,他立下的汗马功劳终有一天将令他成为藩王,亦或是次任藩王的眼中钉,一旦受了莫须有的欲加之罪而遭到整肃,届时他也会被逼得公然揭竿造反,凭借着麾下的兵力宣布独立吧,铁达尼亚的忍耐与服从不是像奴隶那般听天由命,凡是拥有实力与个人意志者都必须得到应得的评价与尊崇。此时,再度发现猎物的亚历亚伯特正召集旗下的幕僚聚精会神地展开布署工作。
众所皆知太空与深海在环境上的相似性,但在海底的航行甚至是战斗都需要特殊的装备,在所有的舰艇均具备相当的装备,以WATERGAZE为例,这种系统能产生一层薄薄的水流膜整个包住舰体,使船只在高水压之下仍然能够以高速前进,这项装备的具备与否会使得时速相差四十公里以上。由于这道水流层亦可阻挡低周波与高周波,因此也常在军事上被当作兵器来使用,装备的好坏足以决定战争的胜败与生死。
精通水战的幕僚拉格萨上校将地形图投影在墙面说明道。
“这一带是深度五千到六千公尺,同时面积广达八百万平方公里的海底盆地,而盆地的北边与西边有海脊,南边与东边有海沟……”
亚历亚伯特与幕僚们对“公尺”这个计算单位感到轻微的违和感,以往在他们的认知里,距离是以“光秒、光时、光日、光年”来表现的,然而纵使是感觉上微不足道的差异有时也会导致不堪设想的后果,不管是军人或小学生都一样。
“凡是具有水战装备的舰艇一律加入这次的作战行动,一个惑星的海洋对诸卿而言或许太狭小了些,不过平常冲锋陷阵惯了,偶尔散散步也是不错的。”
亚历亚伯特的形容惹来一阵笑声,但接下来的一句话使得当场顿时安静下来仿佛像风静止下来一般。
“但是,如果在散步时跃了一跤,到时可能会被笑得更惨,于万不可轻敌,等到得胜之后要怎么笑都随便你们!”
提振了幕僚们的土气,亚历亚伯特紧接着周密地指示兵力领部署。
按计划不需要全军进入海里,二六零艘巡航舰。三三八艘驱逐舰、八九零艘高速巡逻小艇、四一零艘航空母舰在离海面一百公尺的高空中随时待命,等着敌方舰队从海底浮上来;此外在卫星轨道上布下五倍之多的兵力,迫使这支乖戾的反铁达尼亚武装势力无法逃向太空,以巴格休政感星的海底做为他们的葬身之地。
有时亚历亚伯特会显露出狮子的本性,即使面对一个弱小的敌人,他也会做好万全的准备尽全力反击。哲力胥生前之所以对亚历亚伯特没有太高的评价,完全是因为哲力胥本人过分信赖他个人的勇猛而疏于稳健的用兵,这个缺点已经让哲力胥赔上了自己的性命,而亚历亚伯特的脚踏实地又能获得如何的回报呢?一切都还是个未知数。现在,亚历亚伯特的司令部陆续发出指示。
“很好,第八分舰队顺着海流前进到N零零六、W零七二定点,第九分舰队到N零零六、W零七三定点……”
亚历亚伯特自己则搭乘着旗舰,率领六千艘舰艇直下巴格休惑星的赤道直接进入海中。
于是,“假像战争”漫长的第一幕总算结束,接着海中的第二幕即将拉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