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耀镜の恶魔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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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丹顿[达尔文的阴谋]系列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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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23 19:13:3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2016-8-8 17:47 编辑 <br /><br />  第1节:天命难逆
第1章
船在天际还只是个小点时,休就发现了。他看着它向小岛驶来,波浪在海面形成一个巨大的白色弧线。早晨的太阳穿透薄雾照射下来,在水面形成刺眼的鳞鳞波纹。尽管他把手罩在眼睛上方,却仍不得不眯缝起双眼。
成百上千早上觅食的海鸟在他周围聒噪飞腾,有尖叫的燕尾鸥、黑燕鸥和嘴里叼着鱼归来的鲣鸟。一只军舰鸟在一只海鸥身后盘旋,它把尾部的羽毛猛地往后一拉,伸展开咽喉,然后一个螺旋俯冲扑向猎物。像这样杂技般迅烈的表演,他早已是看惯不惊了。
船身看上去已经像一把大砍刀。但也怪了,运送物资的船应该还有好几天才到啊。休盯着驾船人黑色的侧影。从他一只手臂返身搭在油门杠上迎风站立的姿势来看,有点像是拉乌尔。
休把帆布工具包放在捕鸟网近旁,往山崖下走去。鸟粪在黑色的岩石上形成灰白相间的条纹,在沉静的空气中散发出刺鼻的臭味。满是鸟粪的熔岩很滑,不过他对岩石上每个踩脚的坑都已经非常熟悉了。热辣辣的太阳照射在他身上。
当他到达崖脚时,拉乌尔已经到了。他让船在距离码头几英尺外的水面上晃荡着。码头是一块狭窄的岩礁,每几秒钟就有齐踝深的浪波冲刷上来。
&quot;朋友,&quot;拉乌尔叫道。他戴着墨镜,满面笑容。
&quot;嗨,牛仔,&quot;休应道。他咳了咳,清了一下嗓子--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和任何人说话了。
拉乌尔身穿一条熨烫平整的短裤,一顶扬基帽歪戴在头发浓密油黑的头上。他上身是一件深蓝色的运动罩衫,左胸口袋上有一个加拉帕戈斯国家公园的标志。
&quot;只是顺路来看看,&quot;他说。&quot;有什么新发现?&quot;
&quot;没啥。&quot;
&quot;我原以为你这会儿会将完全给憋疯了。&quot;他的英语几乎是很地道的了,但有时一个不恰当的语词也会让他露了马脚。
&quot;没,还没完全疯,不过已开始让我够受了。&quot;
&quot;那个遁逃者怎样了?&quot;
&quot;那个什么?&quot;
&quot;遁逃者,&quot;乌拉尔重复了一遍。&quot;你怎么叫?&quot;
&quot;隐士。&quot;
拉乌尔点了点头,然后紧盯着他。&quot;你过得怎样?&quot;
&quot;还不错,&quot;休撒了个谎。
拉乌尔转过头去。
&quot;我带了两个塑料桶。&quot;他用下巴示意了一下绑在船中排座位上的两个水桶。&quot;帮我把它们搬上来。&quot;
休跳上船,解开一个桶,把它举在右肩上。桶太沉,他失去了平衡,像喝醉了酒的水手,差一点掉进水里。
&quot;不是那样的,&quot;拉乌尔说。&quot;把它们放到水里,推到门毡上,然后到岸上提。&quot;
门毡,即&quot;迎客门毡&quot;的简称,是研究者们给那块岩礁起的雅号。拉乌尔和他们在一起呆的时间很长,不时帮他们做这做那,而且还因为他很敬慕他们的工作,所以也就学起他们的行话来。
休终于把两个桶搬上岸,吃力地提到小路的路口。他再回来时,已是汗流浃背。
&quot;上岸呆一会儿吗?&quot;他问道。这样的邀请只是顺口说说而已。水太深了,有垂直80英尺,船没法下锚。如果船靠在岸边,波浪会把它撞到岩石上。
&quot;我没时间,只想跟你打个招呼。你那些鸟怎样了--渴了,没有吗?&quot;
&quot;太热了,它们受不了,有的快死了。&quot;
拉乌尔摇了摇头。&quot;有多少天没下雨了?&quot;他问道。
&quot;到今天差不多两百多天了。我想有225天了。&quot;
拉乌尔打了个口哨,又摇了摇头,一副天命难逆的样子。他点起一支烟。
他们聊了一会儿研究的事。拉乌尔总是热切地想了解研究的进展情况。有一次他说,如果下次再来到这个世界上,那将是他的梦想--野营在外,研究鸟类。休觉得拉乌尔并不真正了解这项工作--孤独,疲乏,无聊和冷热两个极端的没有尽期的重复--白天酷热,到了晚上,气温下降40度,睡在睡袋里都冻得直哆嗦,即使是累得精疲力竭,也难以入眠。一件事在没着手去干之前,往往听起来都会很迷人。
&quot;哦,&quot;拉乌尔轻声说道。&quot;我听说你将有伴儿了。还有两个人就要来了。&quot;
&quot;是吧--他们给我讲了。&quot;
拉乌尔一副揶揄的神情。
&quot;卫电,&quot;休解释说。&quot;前天我接到一个卫星电话。电话铃突然一响,吓得我屁滚尿流的。&quot;
&quot;你认识他们吗?&quot;
&quot;不,我想不认识。研究项目里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真的。&quot;
&quot;他们叫什么?&quot;
&quot;不知道。&quot;
&quot;你没问?&quot;
&quot;没有。&quot;
拉乌尔沉默了一下,又仔细地打量着他。&quot;老兄,你没事儿吧?看上去你气色不太好呢。&quot;
&quot;没什么,我很好。&quot;他顿了一下。&quot;谢谢。&quot;
&quot;肤色还那样红润。&quot;
这是句玩笑的话。经常在太阳下曝晒,休的皮肤已经变成皮革的棕色。尽管有防裂膏,他的嘴唇仍变得肿大干裂。他的眉毛也被漂成淡黄色。
&quot;你觉得自己准备好与其他人共享这片乐园了吗?&quot;
&quot;那当然,&quot;休说,但他的声音听起来却有些犹疑。
拉乌尔转头朝海面望去。远处,一艘侧影暗黑的船正飞快地行驶,一大群海鸥在船的四周盘旋。
&quot;尼普顿号,&quot;他说。&quot;去迷魂岛的游客越来越多了。&quot;
&quot;无论是谁想到这主意,都该发一枚奖章,&quot;休说。拉乌尔的脸上掠过一丝阴影。看得出来,这话让他很不高兴。赤道镇人的民族主义总让他惊讶。他笑了笑,装着开玩笑的样子。
&quot;我的事情越来越多了。&quot;拉乌尔耸了耸肩。&quot;好了,我得走了。&quot;他把烟头弹到远处的水里,手在腰际轻轻挥了一下。&quot;再见。&quot;

 楼主| 发表于 2006-3-23 19:13:52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47 编辑 <br /><br />第2节:脆弱的心理
&quot;再见。谢谢你给我送的水。&quot;
&quot;可别现在喝光了。&quot;拉乌尔笑着说,一面调转船头,加大油门,飞似的开了出去。船头像冲浪板一样翘了起来。休一直看着他,直到船消失在岛屿的后边。
他一次一桶提着水爬上火山南面蜿蜒曲折的长长小路,然后经过宿营地,到火山口底。从理论上说,这里的温度要低一两度--但只是理论上。天热是时候,即便是这里,他看见鲣鸟两只蹼脚也在滚烫的岩石上换来换去。
他看了一眼手表。妈的,快7点了。他把捕鸟网给忘了--敢肯定自己看到有一只鸟被网住了,说不定还是两只。他得赶快把它们放出来,免得被早上急剧升高的气温热死了。几个月前有一次,没等他把例行的数据记完,一只鸟就那样死了。如果处理得当,它们的生命力会异常顽强;但如果出点差错,比如把它们困在网里太久,它们往往脆若柔枝。当时他还老老实实地在日志中记录了这事儿,不过没作解释,只是杜撰了一个词语:&quot;禽杀&quot;。
岛的顶上气温更高。他抓起包,一看网里:一点不差,两只鸟,像两个又黑又小的茧。他摸了摸,它们还在轻轻挣扎。他伸手抓出一只捧在胸前,熟练地取下缚在它身上的线。网线非常细,连飞鸟也能捕捉住。当他把鸟的羽毛从网眼里取出时,他突然记起孩提时候的情景:在长夏的傍晚打羽毛球,塑料的鸟儿扎进球网,也得小心翼翼地把它拔下来。
他这才看清这只地莺的颜色--黑色中夹杂着灰白,是一只以仙人掌为食的地莺,很普通,没什么希奇。他左手牢牢抓住它,举起来观察:它的眼睛是深棕色,往后看。他能感觉到它小小的心脏在他手心搏动。他又查看了它腿上系的带子--一条绿黑双色的带子系在左腿上,另一条蓝色的系在右边--并根据登记号认出它的身份:ACU-906。前一位研究者草草地给它写上了一个别号:亲吻,是女孩的圆润笔迹,美国字体。
尽管过了这么久,根据它们的别号,休还是识别不了多少住在他的宿营地周围的地莺。他猜想,对于研究者来说,能认出鸟儿的名字该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听他们讲,随便坐在周围石头上,他们就能飞快地记下三、四十只鸟的名字来。送别时,该领域的传奇人物彼得·西蒙斯鼓励他说,不用多久你就会认识它们的。只需伸出手去,它们就会落在上面。至少这一点没错。来的第一周,当他在测量一只小地莺时,另一只就飞过来落在他光光的膝盖上盯着他,头还偏来偏去的。他感到很是惊讶。有的时候,它们似乎很好奇,也很聪明。但也有些时候--比如他忘了盖咖啡壶,一只鸟差点栽进去淹死了--你真难相信它们会那样笨。
那是在维克托离去之前的事了。开始的时候,独处岛上让他舒了一口气--离群索居正是他之所求,也是他忏悔的一部分--然而,集周成月,那种他曾寻求的独处的孤独让他几乎难以忍受。后来,雨季迟迟不来,这座远距大陆的熔岩岛成了一个海上黑色煎锅。有时他真的怀疑自己是否能坚持下去。不过他当然是坚持下来了。他也知道自己行--至少从生理的角度来讲,他还是够强壮的。脆弱的是他的心理。
他掏出一把卡尺来测量鸟的翅膀,然后在笔记本上记下来。经过多年使用,笔记本已经破烂了。虽然它的封面是防水的,但雨水的浸泡仍使本子厚了许多。测量喙长的时候,鸟一动不动。鸟的喙是最重要的--它的长度,宽度和厚度。自打1973年西蒙斯和他的妻子阿加莎第一次来到这里,已有一拨又一拨的研究生勇敢地踏上过这个条件恶劣的岛屿,并对数以万计的鸟喙作了测量,以探询其细微变化中所蕴涵的重要意义。
休放开小鸟。它飞了几码远,落在一棵仙人掌上,抖动着身上羽毛。他作完第二只鸟的记录,又去查看北端的捕鸟网。只需看一眼,他就知道没有一个网闭合。他回到营地,开始做早餐:多汁的蛋粉炒蛋和磨过的咖啡豆做成的淡咖啡。早餐后,他又到岛的顶上去休息,眺望碧绿的海水。凶险的激浪在海面形成滚滚波涛。他坐在那个已被晒烫的熟悉的位置--石头形成一个天然宝座,刚好合他的臀部--能看到数英里远。
达尔文还真不傻。他也不喜欢这里。
有时,休一个人自言自语。而更奇怪的是,有的时候他竟然不能辨别自己到底是心里在想一些话呢,还是大声说了出来。最近,他的自言自语变的很不连贯,尤其在火热的太阳下长达数小时地辛苦劳作时更是这样。支离破碎的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词语自个地反复回放,还有自己对自己的告诫和品评--有时又是以第二人称在说,比如:如果你在寻找地狱,朋友,那你就找对地方了。
毫无疑问,他曾经是在寻找地狱。单是听见这岛名--辛农布雷--他就被吸引住了。
怎么样呢?他愿意与其他人分享这个地方--这片乐园吗?他自嘲道--也许是在高声地对自己说。
十天后,他们搭乘物资运送船来了。船上装载的食品和设备太沉,船的吃水线很深。由于阳光太强,休只能看见船上的三个人影。他感到自己的脉搏在加速,胃里也剧烈地翻腾着--见鬼,他急个什么?他用新的眼光打量着这个营地,打量着他的帐篷、塑料碟子、一包包的焦碳以及油布下的供给品。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那么小了,在火辣辣阳光下黯然无色。他一面往迎客门毡下面去等他们,一面想,让它们就这样子吧。

 楼主| 发表于 2006-3-23 19:14:07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47 编辑 <br /><br />第3节:塑料放大镜
当船驶近时,一个男的双手罩在嘴边大叫:&quot;喂--是鲁滨逊·克鲁索吗?&quot;他有一口英国上层阶级的口音。休的脸上掠过一抹笑容,以示回答--这很难说是真诚的,但却已是他最好的回答了。
他看到一个女的坐在船头,手里拿着一圈绳子。他感到很吃惊。他可没有料到。她微笑着把绳子抛给他,他把绳系在钉在石头里的铁环上。驾船的人在船舷挂了两个轮胎用作护栏。休尽量把手伸过去,帮她从船上下来。
&quot;伊丽莎白·达尔西默,&quot;她说,接着又补充道:&quot;贝丝。&quot;
休与她握过手。
&quot;我叫休,&quot;他说。
&quot;我知道,&quot;她回答说,&quot;休·凯勒姆。&quot;
她转身去帮忙卸货。她身材苗条,下装是一条咔叽短裤,露出被太阳晒黑的修长双腿,脚上是一双旅游鞋,上身穿着一件白色体恤。随着她优雅自然的动作,她油黑柔软的秀发在她的背上飘洒着。一顶帽子挡住她脸上的太阳,帽子顶上的商标是佩利格罗,背后还有几个小字:&quot;新奥尔良&quot;。
那个英国人跳下船,使得船颠簸起来。
&quot;奈杰尔,&quot;他微笑着大声说。他个头高大结实,金黄的长发挂在红润的双颊上。他身穿一件瑟法里夹克衫,前面有四个口袋,脖子上挂着一个戴取方便的塑料放大镜。他抓着休的手使劲地晃动,休突然觉得像是小地莺被握在了粗大圆实的指间。
奈杰尔抬头望着悬崖,脸上露出一丝疑虑。
&quot;我想我们得把这个设备搬上去,&quot;他说。
可不是个好信号,休心想--他才到这里不到两分钟就开始发号施令了。他看着贝丝,贝丝又笑了笑。
搬设备上去很花了些时间。他们每人走了三趟。供给品分三堆,一份是他的,一份是她的,另一份放到厨房。等搬完时,他们已是汗如雨下,坐在宿营地旁直喘气。
&quot;啊,就这儿了,&quot;奈杰尔最后说道。他打量着宿营地,显得很是失望。&quot;我原想会好一些。那一批批的学生,你知道。你会以为他们会在这里建一点什么。我想除了鸟,他们脑子里就别无它物了--当然,鸟和性。很可能你还能嗅出一点味儿来。&quot;他吸了一口气。&quot;唷,的确有味道,不是吗?&quot;
&quot;是鸟的粪便。&quot;
&quot;不是大便。&quot;奈杰尔开了个玩笑,自个儿笑了一声。
&quot;你会习惯的,&quot;休说。&quot;我几乎都没有闻到那味儿了。&quot;
奈杰尔看着他,只说了一句&quot;老天&quot;,就转头朝海上望去。
&quot;至少在这里你可以欣赏世界一流的景色,&quot;他说。&quot;哎,那是什么岛?&quot;
&quot;圣地亚哥,最大的岛屿之一。&quot;休指着其它的岛屿,一一进行了简单的描述。&quot;不多时你就会熟悉这些岛屿的。&quot;
&quot;希望如此。&quot;奈杰尔顿了一下。&quot;那个曾和你在一起的维克托到底怎么了?他是病了吗?&quot;
&quot;是的。他被送走了,是得了什么胃病。&quot;
&quot;哦。自那以后你就一直是一个人吗?&quot;
&quot;是的。六个月,八个月,大概差不多吧。&quot;
&quot;嗯。不用担心,我们来救你了,骑兵部队的。&quot;他把拳头放到嘴边,学了一声军号声,在休的背上一拍,把休给吓了一跳。接着,奈杰尔犹疑不定地在山石上转来转去,最后他选了一块最好的地方,把帐篷很快就搭建了起来。帐篷侧面有通风口,顶上有蓬,比休的漂亮多了。贝丝在一旁也撑起了帐篷,是双人的,非常舒适。
奈杰尔提着一个背包过来。&quot;顺便说一句,&quot;他说。&quot;差点忘了,有封信给你。&quot;
休认出那个信封--回信地址是一家公司。他的名字被印得偌大。他感到双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打了几耳光:是他父亲寄来的。
&quot;谢谢。&quot;
他把信封折起,塞到口袋里。
晚饭后,他们围着火堆坐在从圣伊莎贝尔进口的锯段树墩上。带着他们在岛上转了一整天,休感到非常累。他的世界变小了,但他还把那些固定的活动点--火山口谷底,干裂的灌木地带,大多已空置的鸟巢,以及撒有小片香蕉诱饵的捕鸟网一一指点给他们看,让人觉得很有些怪怪的。&quot;还有多少只地莺没有编号?&quot;奈杰尔问道。&quot;六只,&quot;休回答说。&quot;它们贼一样狡猾。我想你也抓不住它们。&quot;
&quot;等着瞧吧。&quot;
奈杰尔取出两块气味浓烈的牛排放在油里炸,还像烙煎饼一样把它们抛起来。休的胃里一阵翻腾--他不习惯肉食。贝丝显然也是一个素食主义者,她自己做饭。饭后,她拿出一夸脱约翰尼·沃克·布莱克酒,给每人倒了满满一杯。休仰身看着柴堆在黑夜中喷起的阵阵烟烬,感到喉咙火辣辣的。
&quot;据我估计,&quot;奈杰尔喝了一大口威士忌说,&quot;这次干旱要达到历史最高记录了,是吧?上次干旱是什么时候?&quot;
&quot;1977年,&quot;休说。
&quot;有多长时间?差不多一年吧?&quot;
&quot;452天,&quot;贝丝说。她坐在石头上,背靠着树桩,棕色的双腿偏向一边。火光映照着她面颊高高的颧骨和双眼。在黑发的反衬下,她的双眸熠熠生辉。
奈杰尔嘘了一声。&quot;这次有多久了?&quot;他看着休。
&quot;235天。&quot;
&quot;这对研究有利。&quot;
&quot;对研究有利,但对鸟有害。&quot;
&quot;到目前为止,已出现了些什么影响?&quot;
&quot;产卵减少了,交配的也不多,有些幼鸟死在巢里。它们个个没精打采,有的已危在旦夕。&quot;

 楼主| 发表于 2006-3-23 19:14:35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47 编辑 <br /><br />第4节:历史演化
&quot;哪一些?有什么变异?鸟喙呢?&quot;
&quot;看在上帝的份上,&quot;贝丝插嘴道。&quot;他可不是你的学生。&quot;
&quot;没关系,&quot;休说。事实上是他想有个人说说话。&quot;这些鸟真遭罪,尤其是那些最小的。他们的喙太小了,还啄不烂刺蒺藜。你看它们在试--啄起来,把它转过去,又丢开。有的钻进草丛里--叫做斑地锦--草叶的白色胶乳粘在它们的羽毛上,让它们很难受。它们把头在石头上使劲地蹭,直到头顶的羽毛被磨光,接着又是太阳的炙烤。你看它们死得到处都是,那些秃顶的小地莺。&quot;
&quot;下一代呢?&quot;
&quot;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不过会像上次干旱那样,存活下来的是那些喙最深的鸟。一直要等到降雨量丰富的年份,你才会又突然间见到大量的窄喙地莺。&quot;
奈杰尔模仿播音员的腔调说:&quot;达尔文野外实验室。过来看看自然选择每天创造的奇迹。它是怎样个过程?这位伟人是怎么说的?……&quot;--他微微地偏着头,好象是在回忆--但他讲得那么流利,这些话肯定已烂熟于心了:&quot;……每一天,每一个小时,都仔细地观察世界各地的最微细变化;弃绝那些不好的,保存和添益那些好的;悄无声息、不知不觉地,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机会,奇迹就在上演。&quot;
休没理会他的做秀。威士忌酒使他热流涌动,人也变得宽容起来。他看着火堆对面的贝丝,但却看不清她的反应。
&quot;不过达尔文并没有真正弄清楚,至少在这里时他没弄明白,不是吗?&quot;奈杰尔接着说。&quot;我的意思是说,他把所有的标本放到一起,把各个岛上捕捉的地莺放到同一个口袋里。要看他的地莺,他还得去求菲茨罗伊。&quot;
&quot;没错,&quot;贝丝说。
&quot;而且在《比格尔之旅》中唯有一句话对其理论有过暗示。&quot;
&quot;他们也这样说。&quot;
&quot;哈,那你得把这归功于他了。他总算是弄明白了,虽然他只是轻描淡写地提到一句。&quot;奈杰尔抬头望着休。&quot;告诉我,&quot;他说,&quot;到底达尔文的什么东西让你如此感兴趣?&quot;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休吃了一惊。
怎样回答呢?要如何才能把自己内心的感受用语言表述出来呢?达尔文身上有太多东西让他崇拜了--他的严谨有序,他对标本童真般的热忱(想象一下吧,他竟然吹奏低音管来检验蚯蚓是否具有听觉!),他对事实的执着--只用事实说话,为了追寻事实,他甘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但让他最为钦佩的是达尔文那思接万古的能力--不是几个世纪,几千年,而是整个人类历史。他把时间往后不断推衍,倒过望远镜筒来审视曾经的浩劫。看着连绵的群山,他能想象出地壳的上升运动,尽管这种运动是如此地缓慢;在安第斯山脉上看到海洋生物化石时,他会想象到大洪水前埋葬这些生物的海底。能洞察如此古远的极其细微的历史演化,是何等地神奇!这正如伽利略之洞测天体的斗转星移。而要把自己置于这浩浩的时间长河中,承认自己生活在一个没有上帝的宇宙中,承认自己的虚无,又需何等的勇气!休觉得,这种虚无让他感到一种不可理喻的慰藉。
&quot;我喜欢他宽广的历史视野,&quot;他最后回答说。
奈杰尔转身问贝丝:&quot;你呢?&quot;
休俯身向前听她怎么回答。贝丝喝了一大口威士忌,面无表情地说。
&quot;我欣赏他来这些岛上时和回去都只带了一本书。&quot;
&quot;那书……?&quot;
&quot;《失乐园》。他一面阅读此书,一面思索自己在这里所见到的事物,然后把二者揉到了一块儿。&quot;
&quot;到底什么意思?&quot;
&quot;他发现了伊甸园,他吃了智慧树上的果实,这个世界就从此不同了。&quot;
&quot;我明白了。他们意识到自己是赤身裸体的,于是就躲了起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虽然--这儿像乐园。&quot;
&quot;那也未必,&quot;她说。几分钟后,她站起身来,跳舞一样朝上伸展双臂,然后往自己的帐篷走去,身体消失在了黑暗中。
两个男人沉默了一会儿。一不说话,休又感到对方的在场给他造成的巨大压力。但他不一会儿又开口了。
&quot;你知道,&quot;他头偏向刚才贝丝坐的地方说,&quot;听她那样谈达尔文很有意思。有人谣传她和他有些关联,可能几代人前吧。&quot;
&quot;但她是美国人啊,&quot;休说。
&quot;是的,是没什么根据,我也知道,只是谣传而已。有些人喜欢把这样的传奇故事往自己身上挪。但她的确是个传奇人物。&quot;
&quot;哪方面?&quot;
&quot;属于剑桥、伦敦、美国灵秀人物之列,人也够漂亮--你自己也看到了吧;书不择类,阅历丰富;曾与一位优秀人物--马丁·威尔金逊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他一路春风得意,在圣约翰的牛津大学学历史,科科第一,出身好,前途无量。不过他也有很多问题,性格抑郁;文笔好而且健谈,但心理不稳定,结果事业急转直下。他们离婚了。这事好一阵子都是人们谈论的焦点。&quot;
&quot;你们俩认识……多久了?&quot;
&quot;哦,很长时间了。但是在他们离婚后才开始的。&quot;
&quot;啊,这样说来你们是……怎么说呢?一起双飞了。&quot;
&quot;怎么说呢?也是吧。&quot;
&quot;我明白了。到这里来,你们又会急于另外找地方的。&quot;
他们都静默了下来。沉默中,休感到喝酒后口齿越来越不清了,于是说了声&quot;对不起&quot;,站起身来。

 楼主| 发表于 2006-3-23 19:14:51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47 编辑 <br /><br />第5节:酒精妙不待言
&quot;不用管火,&quot;他说。&quot;让它自己燃--没什么可烧的。&quot;朝帐篷走去时,他发现自己很喜欢这种笨拙的感觉。酒精真是妙不待言。他回转身,看着坐在树桩上的的奈杰尔粗黑的身形。
&quot;顺便说一句,最好把靴子挂在帐篷杆上。别的没什么,但这里--乐园,蝎子可不少。&quot;
当他钻进睡袋时,他摸到了口袋里的信。什么鸟事。他打开手电筒,撕开信封。迎面的是熟悉的字迹,但他早已麻木了,没有读下去,也不想去理会父亲又一次对自己的失望。他父亲当然不会写那么多,但休却早已精于领会字里行间的含义了。
第2章
查尔斯·达尔文驱赶着心爱的马儿向斯塔福德郡的乔赛亚·韦奇伍德庄园奔去。他绕过铺着卵石的村庄街道和都铎式的黑白房屋,取道附近人迹罕至的灌木丛和长着粉红色酢浆草与雪白雏菊的草场。当他到达树林,踏上穿越高大的白蜡树和山毛榉林的小路时,他催着马全速奔跑。扑面而来的风刮在脸上,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
二十二年来,他还从未这样苦恼过。想想看,就在一个星期前,他还是如此地志得意满,饱得剑桥大学三一学院著名的地质学家亚当·塞奇威克的赞赏。他们在威尔士北部的沟壑和河床考察,而且就他们两人。这是一次值得骄傲的考察。然而等他回家时,他发现等着他的却是可能永远改变他命运的青天霹雳。不让他干!希望高高升起,又骤然间跌落!让他怎么受得了?他低头看着模糊的地面,黑色的泥土喷溅在草叶上--从希罗多德侧边滑下去,一头扎在它重重的马蹄下,是何等地简单!
远远望去,达尔文的身材还算不错。他略微有点胖,但他骑术高明,姿态优美,身体随着马的大步幅奔跑有节奏地起伏。他在什鲁斯伯里的蒙特庄园长大,深谙英国贵族的三门必修课:骑马,狩猎和垂钓。他一身柔和布质的棕色朴素打扮,脚穿一双齐膝高的靴子,显得更加结实、友善,而不是一般的帅气。他有贵族式的前额,有一双温和的棕色眼睛,一张略显娇小的嘴和一个他认为太大的鼻子。他那修剪整齐的羊排络腮胡在赭色头发的映衬下特别打眼。他不及哥哥伊拉兹马斯有才智或者说傲慢。他说话有点儿结巴,是从父亲那里遗传的。时至今日,他还没得到那六便士的奖励,因为他老是拼不好&quot;whitewine&quot;这两个词。然而,尽管如此,他仍被看作是一个仪表不俗的年轻人,开朗,友善,将来必然是个好丈夫。
然而,外表往往具有欺骗性。没人知道他心中有多少的雄心壮志。也很少有人--除了他大学里的朋友--了解他对博物学,的强烈兴趣。这种兴趣自他记事以来就一直存在心中。当时他父亲,罗泊特·韦尔林·达尔文,给了他两本书,一本是关于昆虫的,一本是关于&quot;水域、地球、石头、化石和矿物以及它们的特性和药用的&quot;。书是他父亲的哥哥的,也叫达尔文,在医学院很年轻就死了。这种强烈的兴趣扎根在他心底,渗透在他的血液中,使他在爱丁堡上解剖学课时溜到福思河边去找贝壳,在剑桥克里斯特学院时,有时成天下午在乡间遛达、剥树皮或敲打篱桩,以寻找昆虫。
无数贤教明师向他饥渴的大脑输灌有关大自然的知识和理论以及--情感。那就是为什么塞奇威克的话如此具有启迪性。他很有浪漫气质--他曾讲起和朋友威廉·华兹华斯在湖区山间漫步的故事--而且使破解大自然之迷的研究变得那么充满激情。在威尔士时,他热衷于探询地质构造。他曾怀着极大的兴趣搜集石块,把它们塞进黑色长外套鼓胀的口袋里,然后举起双臂指着高高的树冠开玩笑说,他需要这样的重量&quot;以使我站立在这美不胜收的大地上。&quot;查尔斯还记得那一时刻:那天晚上,两人在科尔韦因吃饭,那位伟人--面前摆着一盘羊排和一盅麦牙酒--对查尔斯说,他们的考察之行将会对国家地质图进行重大修改,而他,查尔斯,干得尤为不错。这位追随者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自豪感和信心。他极少有过这样的感觉,在他父亲面前更是从未有过。
现在,他正飞马赶往马尔霍尔,到那里去打一天山鹑,希望以此来抚平他心中失望的伤痛。他还带有一封封缄的信,是他父亲写给他舅舅乔斯的。信封里有一个用&quot;松节油丸&quot;治疗消化不良的药方,还有一张便条,是斥责他儿子最近的蠢行的--他想加入海军部派出去进行为期两年的环球勘察的&quot;发现之旅&quot;,船名叫比格尔号。船长是位性情容易激动的贵族,名叫罗伯特·菲茨罗伊。他想找一位侍从,以在海上陪他进餐、聊天和提神。剑桥大学校友会推荐年轻的达尔文为最佳候选人。著名植物学教授约瑟夫·亨斯洛曾多次和他在剑桥校园里漫步,并把达尔文推荐了上去。他让达尔文去参加他周五晚上举办的著名的沙龙,还把他介绍给剑桥大学数学家乔治·皮科克。此人与海军部很有权力的水文专家弗朗西斯·蒲福有交情。
就这样,这封邀请函得以在蒙特壮丽的门厅信件架上等待他的归来。读着信,他的双手直颤抖,呼吸急促,他当即决定一定要去。但他没考虑到父亲的态度。他父亲提出一个又一个反对意见:这是啥莫名其妙的考察计划?有什么用?肯定是其他人不愿意去。作船员对他的前途难道没影响吗?工作老换来换去的,现在还不该安定下来吗?查尔斯自己是没法反对他父亲的意见的。对他来说,这个医生在很多方面都是一个巨人,而且单凭他那体格就够有威慑力了。他身材魁梧,体重320磅,身高6.2英尺。小时候,查尔斯乘马车陪父亲巡回出诊时,他总被挤得紧贴在座位的铁栏杆上,几乎喘不过气来。查尔斯对他母亲苏珊娜没什么记忆了。他8岁时,母亲就死了,唯一还记得的就是母亲临死前好几个星期躺过的那间暗黑的屋子,和她死的时候穿的那件黑色的天鹅绒衣服。是父亲把他抚养大的-更准确地说,是两个姐姐抚养了他。父亲只是一家之主,显得很疏远,常常在吃饭时对他们一训就是两个小时。九岁时,查尔斯就被送到了寄宿学校。尽管如此,他仍然爱他的父亲,而且知道父亲也爱他--这是那个永远没有尽头的怪圈的一部分:他总是让父亲失望,而他又总一心企望得到老人的赞许。两年前,当他从爱丁堡的医学院弃学回来--因为害怕无麻醉手术、晕血和反感校方从盗墓者手中购买尸体用于解剖的丑闻--父亲失望的眼神直刺他的灵魂。他永远也不会忘记父亲当时的话:&quot;你除了射击、养狗和抓老鼠外还喜欢什么?你自己和整个家庭都将为此蒙羞。&quot;

 楼主| 发表于 2006-3-23 19:15:09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47 编辑 <br /><br />第6节:幸福城堡
查尔斯心情非常沉重,他已给亨斯洛写信,说自己不能接受比格尔号那份差使。但他一面催促脖子和两胁都被汗水浸透的马前行,一面想,或许还有机会吧,父亲并没有完全关死那扇门。父亲说完那些反对意见后,又留了一线希望:&quot;如果你能够找到任何有点常识的人建议你去,那我就不反对。&quot;还有谁比乔斯舅舅更合适呢?他是医生的内兄,是老大,为人随和,话不多,但不失幽默,是他父亲建立的韦奇伍德陶瓷帝国的一把手。他的话在英格兰中部地区的钢铁企业和蒸汽机车行业中都具有很大影响力。查尔斯非常喜欢和他在一起。他也喜欢到处都是书籍的马尔霍尔,那里常常回荡着表兄妹们的笑声,那里有让人倍感温馨的和蔼可亲的家长--而不像自己家里那样,因此他把它叫做&quot;幸福城堡&quot;。
他把希罗多德交给马夫,走进宏伟的大厅。猎犬跟在他身后叫个不停,范妮和爱玛两个小女孩高兴得尖声大叫,比他小6岁的表弟亨斯利高兴地拍打他的背。乔斯舅舅见到他也非常高兴,但他马上发觉了他沮丧的神情。查尔斯给他们讲了航海考察的事,并把父亲的信递给舅舅。舅舅拿着信独自到书房去看,不一会儿就出来了。他提议出去打猎。两人漫步在灌木丛生的荒地上,枪稳稳地托在臂弯里,都很少说话。九只山鹑,查尔斯只打中了两只。他想,虽然大多没瞄准,但他只两次解开了上衣的绳结,解开一次,打中一只。近傍晚回去时,整个马尔霍尔都在谈论他得到的出海机会。连家里的客人们也一致认为,他千万不能放弃了这次机会。
&quot;跟我来,把你父亲的反对意见列出来,&quot;乔斯舅舅带着他一边往书房走一边建议说。查尔斯规规矩矩的写下八点反对意见,递给舅舅。舅舅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皱着眉头,接着像老堡场精明的律师那样,把那八条意见一一驳倒。
&quot;你看怎么办--要写信给你父亲吗?&quot;他说。他坐在一张用新大陆红木做成的大桌子旁,写了一封措辞严密的反驳信。他把每条意见都反过来说,结果反对意见倒成了接受邀请的理由了。他不时地向才思受阻,下不了笔的达尔文挤挤眼。最后,年轻人终于把笔往墨水池蘸了蘸,犹豫不决而潦草地写道:
&quot;亲爱的爸爸--
恐怕我又要让您生气了……我考虑到了海上的危险,韦奇伍德全家人都很好,开支不会太大的。而且我觉得并不是浪费时间,呆在家里也做不了什么。但是千万别以为我就去意已决,如果过一阵子您还生气的话……&quot;
信寄出去了。直到天色很晚了,他们都还在讨论这事。晚饭后,他们吸鼻烟,一面又讨论起来。那天夜里,查尔斯睡在二楼卧室里难以入眠。他望着窗外花园里的鸢尾花、半边莲与大丽花和月色明净的湖水,思绪万千。航海考察还有机会吗?这是何等的机会!不仅可以深化他的地质学和动物学知识,而且还能观赏到从未有过记录的岩石构造,能到专家们从未涉足的世界其它地区采集标本。他的脑子里全是这些诱人的念头--他和亨斯洛不是曾梦想着到加那利群岛考察吗?而比起这次航海来,那是多么地微不足道啊!这将是他的最后一次冒险活动,然后他将找个地方舒舒服服安顿下来,建立一个家庭,当然是作地方牧师啰。
但他知道,收获还远不止这些。自然科学领域在迅速地拓宽,新的发现在不断运往博物馆,而且一次这样的航海考察就能使一个年轻人一举成名。他曾见过各种各样的皇家社团像欢迎英雄一样迎接考察者的归来,在他们的大理石和木镶板的俱乐部款待他们。在肯辛顿和奈茨布里奇最有钱的家庭举办的餐会上,那些银行家和实业家抽着雪茄,对他们那样地言听计从,似乎他们自己的生活突然变得了无趣味了,而女士们则端着精工雕琢的水晶高脚杯向他们投去钦羡的目光。他渴望成名,一如干旱的植物渴望雨露。
晚上乔斯舅舅的有些话浮现在他的脑海里:&quot;你记得吗,&quot;他舅舅站在火光通红的哥特式壁炉前突然问道,&quot;在你小的时候,大约十一、二岁,你尽喜欢撒谎?你常常编些最离奇的谎言--你说在乡间漫步时看见了珍稀的鸟儿,你还会一路跑回家来宣称说看到什么稀奇古怪、让人惊讶的想象的东西。我们都感到很费解。但有件事很奇怪--我注意到,一当你发现你父亲对鸟类学产生兴趣,你就会这样。我告诉他别去注意有关鸟的事情,结果不久,我的天,你还真改了。我觉得,你编造谎言的真正原因是你想让他开心。&quot;
这一席话一语中的。至那以后,他的确改了。他对科学与日俱增的热爱把他变成了一个只重事实的人。不过他看待真理的方法与本县牧师对待上帝的方法有异曲同工之妙--作为一种更高级的抽象存在,有时可以对其形象进行重塑,以使那些倔强的教区居民回到教堂中来。他又想到他的父亲--太严厉了,一点不让步。如果查尔斯参加这次航行,寄回标本,并到伦敦皇家学会讲学,他肯定又会为他辩护--那些年来猎鸟捕虫的工夫的确没白费。他会为他感到何等地自豪!
第二天早上,查尔斯一早起来就出去打猎。他舅舅叫仆人给他带信说,他们得一起马上到蒙特去和他父亲商量。事情太重要、太紧迫了,必须刻不容缓地决定下来。他们乘坐一辆双轮马车,以最快的速度在凹凸不平的路面颠簸前进。中午刚过不久,马车就到达了位于塞汶河一处河弯山坡上的房屋。他们发现达尔文医生一个人在客厅喝茶,似乎在沉思着什么。他低垂着眉头,只说了一句话:&quot;我收到你们的信了。&quot;乔斯舅舅示意查尔斯出去。年轻人来到花园,只能在花垄间的小径上来回走来走去。五十分钟后,他被叫了进去。乔斯舅舅满面春风,站在后面笑。他父亲告诉他说,他改变主意了。查尔斯现在获允可以去航海考察了,&quot;只要你还想去。&quot;

 楼主| 发表于 2006-3-23 19:15:28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47 编辑 <br /><br />第7节:早早守寡
查尔斯喜不自禁,结结巴巴地连声道谢,自己也感到很失态。然后蹦上楼去,在卷盖式书桌上飞快地写了一封信给蒲福,说自己&quot;非常荣幸,非常愿意接受&quot;邀请。后来在院子里和他舅舅拥抱告别时,他问舅舅是怎样&quot;创造出这个奇迹的&quot;。
&quot;一点也不难,&quot;乔斯显然很得意。&quot;我只是提了一下,说考虑到你的兴趣,这次航海考察肯定会对你的前途有很大帮助。无论如何,能走到那帮人的前面,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成功更是自不待言的事了。&quot;
晚上,查尔斯与父亲和难得回趟家的伊拉兹马斯一起进餐。在前厅,他哥哥拽了拽他的手,拍着他的双肩祝贺他&quot;挤出了奶&quot;--他哥哥最喜欢用的字眼,表示从抠门的一家之主手中挖到了钱的意思。吃饭时的谈话既紧张又愉快,好像整个世界从未有过什么重大事情发生似的。他们的父亲出奇地缄默,只有查尔斯提到过一次即将到来的航海考察。
&quot;在比格尔上乱花一分钱我就是蠢蛋,&quot;他试着提起话题。
父亲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quot;不过他们告诉我说你很聪明,&quot;他回答说。
之后,查尔斯随便收拾了一些随身用品塞进包里,郑重地与父亲握手,并和伊拉兹马斯拥抱告别。睡了几个小时后,他乘坐3点钟的马车到了剑桥,在红狮旅馆开了间房。
第二天上午,亨斯洛见到他感到很诧异,但他同时也承认很有些羡慕。他的导师盯着地毯说,他本人也曾想接受这份邀请的,只是他妻子脸上惊吓的表情让他很快就打消了那个念头。用他的话来说,他不能说服他妻子&quot;早早守寡&quot;。
亨斯洛太太给他们端了些小烤饼上来。两人谈得十分来劲。查尔斯的热情很有感染性,亨斯洛到书房取了一张地图出来。正在这时,一个送信人按响了门房的门铃,递给他一封便条。
亨斯洛撕开信读完,脸色很难看。他很不自然地坐下,一只手抚着前额。
&quot;哎,&quot;查尔斯说。&quot;什么事儿?&quot;
&quot;菲茨洛伊船长写来的。他说非常感谢我不辞辛劳帮他寻找比格尔号船上侍从,并希望没给我带来太多麻烦,因为他现在已不需要了。看来他已把那个职位给朋友了。&quot;
查尔斯一下没了语言。
第3章
在岛上接下来的几天,他们的生活走上了正轨。他们对日常杂事和野外作业都进行了分工。休不得不承认,多了两个人,担子轻松多了。他们轮流做饭--结果证明,奈杰尔最擅长此道,最会摆弄各种调料--和洗公用物品。第二天轮到了休,他把一小捆衣物提到门毡。他没有用洗涤剂而是直接用海水浸泡,然后再在塑料盆中用清水清洗。让他觉得很好玩的是,里面居然有两条白色女内裤,又小又薄,裆部是棉质的,非常狭窄。晾晒衣服时,他把两条内裤放到最高的一块石头上,在太阳的照射下,白光闪闪。
研究项目进展的速度也快些了。他们两人一轮,一个捕鸟和测量,另一个人负责记录。贝丝很善于和地莺打交道,她沉着的举止似乎对它们很有吸引力。它们在她的手里一点也不挣扎,有些甚至在她松开手指时仍然不飞,还站在她的手心前摇后晃的以保持平衡。奈杰尔称她为&quot;圣弗朗西娜&quot;。
第四天,他们出去游泳,从迎客门毡跳水下去。她把坦肩露背的上装脱下来放到石头上。休忍住不去看她的乳房,但她自己却似乎浑然不觉有什么,也不理会奈杰尔粗言秽语。
大多时候休都只穿一条短裤和旅游鞋,他身上的肌肉柔韧有力,皮肤呈古铜色。奈杰尔则穿着百慕大短裤和薄质的白色体恤。汗水很快就浸湿了他的衣服,显出他肉红的大肚囊。他体形庞大,走在乱石间,样子很难看。晚饭后的傍晚时分,他最喜欢的莫过于坐在火堆旁闲聊了。休看着贝丝,拿不准她到底在想什么。夜里,一个人在帐篷里,他又开始手淫了。他把这看作是体能恢复的表现。有一天夜里起来撒尿,他抬头看见她在奈杰尔的帐篷里。油灯下,他们的影子映在帐篷上。他看见他们蠕动的曲线,还听见哼哼的声音。他赶紧转身走了。
奈杰尔心情越来越烦躁。但如果实在看不下去了,休就转悠到岛屿的北边去。他把它看作是世界的尽头--在那里,他能逃离纷扰,独得一隅。那地方是他四个月前追一只狡猾的地莺时发现的。他顺着一边是干枯的灌木丛、一边是枯萎的仙人掌的小路一直追赶。路的尽头有两块巨石,前方是一条通向悬崖下面的天然小径。他仔细地查看小径上的脚手坑,发现居然能够下得去。他下行了约莫30米,到了一个大约两码宽的岩石架上,下面是一面绝壁。高高的绝壁下面是波涛澎湃的大海,波浪在岩石间激荡着汹涌的浪花。
贝丝带了一大摞书来。她选了一本给他,是W.G.塞巴德的小说。天太热不上班时,他就带着书到那里去消磨漫长的下午时光。微风起时,他这里还能吹到。有时,他一面读书,一面思索,还不时地抬头望着宽广的大海和云朵在水面洒落的巨大影子--形成大片大片移动着的暗绿、深蓝和黑色水域,他的心境几乎臻于了一种平和状态。
第三个星期的第一天早上,贝丝问休是否愿意带她到他的&quot;藏身之处&quot;去。

 楼主| 发表于 2006-3-23 19:15:44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47 编辑 <br /><br />第8节:陷入了绝境
愿意,他说--隔了一会儿,他又觉得自己回答得太快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愿意与人分享那个地方。
&quot;可是--你怎么发现的?&quot;他问道。
&quot;岛太小了,&quot;她回答说。&quot;藏不了秘密。&quot;
&quot;别那么肯定。&quot;
接下来的整个上午,他们都在一起干活,查看鸟蛋。她把细绳栓在桩上,在泥地里围出一块方地,再用筛网把泥土打理了一遍,然后对照一本手册对鸟蛋进行鉴别,最后把它们摆在一张白布上。旁边的休则在日志上作记录。工作过程中,他们很少说话--像一对老夫妇,他默不做声地在屋后园子里忙来忙去。太阳越来越热了,像一片火直扑而下。汗水使得他的躯体非常光滑。他用拇指在腰间一搔,就留下一路湿漉漉的泥土的痕迹。贝丝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又背对着他蹲了下去。她的短裤裤腰绷开,他能看见汗水顺着她的背沟流了下去。在火一般的太阳下,他听到血液在他脑中汩汩流动。
午饭后,他们出发了。奈杰尔呆在他的帐篷里做清洁。他曾做了一个用电池带动的小风扇。他把收音机调到英国的BBC电台--收音机播放着恐怖主义、政治和非洲的艾滋病等新闻--好似来自另一个世界。
海鸥循着热气流在头顶飞翔--在这死寂的下午,除了热气流,好像就没什么在动的了。他们走过那两块巨石,来到悬崖边。他攀着岩壁往下爬,她双手叉腰站在上面仔细地看着他手脚的位置,然后也跟着下来。她攀着同样的脚手坑,在他正上方五英尺的位置。足足用了花分钟才到达那个岩石架,他以前从没注意到爬下去竟然这样费劲。
下来后,她靠着岩石坐在他旁边,抹了抹额上的头发,笑了。
&quot;在上面时,我差点打退堂鼓了,&quot;她说。他知道她是说着玩的。
她俯身看了一眼高高的绝壁下的大海,然后坐回身,挑起眉毛,装出一副惊吓的样子。现在正是满潮时期,浪头涌上礁石钻到悬崖底下就不见了。一秒钟后,潮水又直端端冲出来。整个小岛就像是一个抽水舱。洋流湍急的远处,浪波相激,爆裂成一顶顶白色的帽子。
&quot;这就是你躲避现实的地方了,&quot;她说。
&quot;是的。&quot;
&quot;我能理解--嘈杂,污秽,还有人太多。&quot;
&quot;只有奈杰尔。&quot;
她瞟了他一眼,微微皱了一下眉。
他们谈论小岛,研究,然后第一次谈到私人话题。他问起她的情况--以及她来岛上的原因。她盘腿坐着,双肘撑在大腿内侧。
&quot;我……&quot;她的话像猜谜语一样。&quot;想想该从哪儿开始呢?&quot;她向他讲起在美国中西部地区成长的经历。开始时她非常喜欢那里,但上学后,她逐渐感到自己越来越不适应那个地方,自己就像是一个被社会遗弃了的人。最后,她去了哈佛,也是她们班上唯一一个上哈佛的学生。毕业后,她又到剑桥攻读进化生物学研究生学位,然后在伦敦工作了一段时间。但她烦厌了那里的生活,于是报名参加了这个项目。如今,不知不觉地,就已经是&quot;奔三&quot;的人了。
&quot;我感觉自己有点陷入了绝境,&quot;她说。&quot;所以我来到这儿,真的,想安安静静思考一下。&quot;
&quot;你父母呢?&quot;
&quot;他们还在明尼阿波利斯,都是教师。我们一直都有联系--至少在我到这儿之前。我们关系很亲近。&quot;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
&quot;听说你结过婚,&quot;他说。
她吓了一跳,盯着他的眼睛。&quot;奈杰尔跟你说的。&quot;
&quot;是的。&quot;
&quot;没错,我结过婚,在英国。真是一个错误。一开始我就非常清楚。我想尽量努努力,但没用。正如他们所说,我们凑合不到一块儿。我们也曾有过一些快乐的时光,但却总是夹杂着些不愉快的事儿。后来这些问题愈演愈烈,发生得也越来越频繁。&quot;
&quot;奈杰尔说你丈夫有抑郁症。&quot;
&quot;他话总是那么多,是吧?&quot;她摇了摇头。&quot;我丈夫的确患有抑郁症。但我们离婚并不只是他的错,我们都有错。&quot;
她凝望着大海。休看着她搁在岩石架上的手,距他的手很近。她的存在是那么真切,几乎使得空气都在颤抖。
&quot;我不该谈自己那样多,&quot;她最后说。&quot;我很遗憾奈杰尔告诉你这么多事。&quot;
&quot;你说过嘛,他话很多。&quot;
&quot;他是这样,但人不错。&quot;
她转换了话题,问起他的童年,以及这28年来的情况。
&quot;我想没什么好说的。我在康涅狄格长大,是菲尔菲尔德县的一个小城镇。小时候我特别喜欢周围的郊区--到林子里去野营,参加少年棒球俱乐部,到沙滩上去游玩,如此等等。后来我到安多佛去上预科学校,开始成绩还不错,后来掉了下来。临毕业大约一个月时,我被开除了……&quot;
&quot;你干什么了?&quot;
&quot;没啥大不了的。学校有一个什么五大规章。一个周末,为祝贺自己考上了哈佛,我全给赶上了--擅自离校,酗酒。他们还逮住我撒谎,因为我签字说自己回寝室了。最龌龊的是第五条--行为有失绅士作风--他们给我强安的罪名。我提出了异议,但没什么结果。&quot;
&quot;结果呢?&quot;
&quot;我就乘火车回去了--那是我人生中走过的最漫长的一次路途。当我灰头灰脸到了家,我父亲几乎看都不看我一眼。&quot;
&quot;哈佛那边呢?&quot;
&quot;他们没要我。后来我又申请了一次,但没上,结果只好去了密歇根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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