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耀镜の恶魔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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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 [转贴]那个不再来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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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7-25 13:49: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2016-8-12 04:37 编辑 <br /><br />作者/查文潇 文章来源:摘自《南风》2006年07期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这一场夏季里的暗恋,它就如同青春里的一朵栀子,盛放时浓郁奔放,而季节一过,便将凋落枝头,辗落成泥,再无声息。仿佛不过梦一场,再醒来时已是斗转星移,四季更迭。
夏天快开始的时候,我喜欢上了一个男孩,他叫许文强。
我想我们校长在年轻的时候一定和栀子花有着不解之缘,所以才会把整个校园有土的地方都种上栀子花,夏天来的时候满校园浓郁的花香常常让我昏头转向,于是我本来明明是要去教学楼的,可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就走到了葡萄架下。
葡萄架的尽头,葱郁的爬山虎如同揉碎的绿色汁液沁染在红砖教学楼的缝罅之间,在这样安静透明的大背景下,许文强穿着天蓝色的牛仔衣倚在葡萄藤缠绕的白色罗马柱旁,他的衣服在风中猎猎作响,葡萄叶子在他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影……距离很远,我看不清他的眼,可我却感觉到自己脸上持续上升的温度,一直萦绕到耳根后边。
1997年的夏天,栀子花弥漫的季节,我很可笑的迷恋上和牛仔有关的一切东西,牛仔衬衫牛仔短裤牛仔包包牛仔护腕。苏卡卡说一切情结的背后必有心结纠缠,解铃人还需系铃人,林蓝你定是看上了哪家小子,才落到这般六神无主的田地。
那时苏卡卡端着了然与胸的神态,套着五彩蕾丝袜子在我的大床上爬来爬去,如同一条斑斓水蛇在翻涌。我看着苏卡卡发育良好的身躯,摸摸自己扁平的前胸,微微地叹了口气。
1997年我十六岁,一朵梨花刚刚好的年纪,周围的女生几乎都在一夜间盛放。苏卡卡第一次叫我陪她去买内衣的时候我们面色绯红的钻进胸罩店,店员小姐问苏卡卡罩杯是多少时苏卡卡回答的声音跟蚊子哼似的。可那时我是羡慕苏卡卡的。买胸罩的苏卡卡,架子虽然矜持,可小胸脯却挺得高高的,好似两颗饱满的水蜜桃,鲜嫩娇艳,宣布着女生最最美好的时节,已然到来。
苏卡卡的父母在她十岁那年分了手,苏卡卡被判给了母亲。从此生命里失却了父亲气息的苏卡卡开始崇拜一些年长她许多的男性,这些崇拜和迷恋使得苏卡卡的气质迅速的早熟。那个时候的我不能理解苏卡卡的老男人崇拜,就像她不能忍受我对小男生脸红。我喜欢的男生,他们大多有着洁白的虎牙,笑起来好似一掬清泉,比如许文强。
我们学校坐落在这个城市的近郊,面朝长江,春暖花开。班上的孩子大多来自附近的厂区和农村,我和苏卡卡父母都是厂区的干部,虽然我家的山后就是农村,但不同的口音和衣着,即便是那样简单年龄的孩子,也还是心存芥蒂,相互早早划清了界限的。
苏卡卡不喜欢农村同学,尽管有那么多的农村男生把苏卡卡视为心中女神般膜拜,可他们怎么能理解,一个 16岁娇艳公主受尽宠爱,她不能接受大蒜味和黑手帕,她也不能忍受带着乡音的方言,那一点点的矫情和虚荣,是我们16岁小小世界的全部核心。
在我喜欢上许文强一个星期后,我收到了他的情书。
信是苏卡卡交给我的。给我信的时候,她一脸的不屑。
林蓝。不懂你为什么喜欢他,虽然样子不错,可却是个农村人。
苏卡卡这样的评价许文强,我有些恼火。是的,尽管许文强名字老土字也写得很丑,尽管如苏卡卡所说他还是个农村人,可在葡萄架下那惊鸿一瞥,他模糊的剪影已经深深浅浅的在我的记忆里踩出痕迹,苏卡卡她不应该这样毁损我内心神圣而美好的少女情怀。
许文强在情书里说,林蓝,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我知道你是学校里有名的才女,你的文字写得那么好,每次老师念你获奖的名字的时候,我都有种深深的景仰。我一直都在想象,可以把文字幻化出神奇魔力的人,究竟是怎样的一种人。
今天放学回家的时候,我可以和你一起走吗?
我必须承认, 16岁的我有着所有爱做梦少女的爱慕虚荣。还有什么,比你暗恋的男生递给你一封情书,告诉你原来他也是怎样的暗恋着你更令人快乐而心满意足的呢?许文强的情书让我的心雀跃起来,我把这印着小草碎花的信纸悄悄的在抽屉里折了又叠叠了又折,暗自抚摸着,那种被喜欢的人同时喜欢的满足和喜悦感,甚至大过了第一次发表作文的快乐和虚荣。
16岁的简单和快乐,是夏天里兜头兜脸的栀子花开。纯白。浓烈。极致。幸福是那样唾手可得。而很多年后我才发现,自己早已丧失这样获得幸福的途径和心情,那些初次收到情书的羞涩,那些被人宣布喜欢的脸红和心跳,早已在成长的路上被我一路嘲笑,一路遗忘,一路毫无保留的,一一丢弃。
那时的我不知道,这一刻,多么值得保留,多么值得永存。
放学的时候我磨磨蹭蹭等到同学都走完,才慢慢走出教室。我们的教室在三楼,从高高的旋转缝隙中往下望,我只能看见一缕浅蓝色的衣角和一个暗红的自行车后座垫。我记得那天的台阶很干净,栀子花的香味从四面八方包涌而来,将我的嗅觉侵占完全。夏至未至风起云涌,我的世界一片澄明安宁,只剩下一颗心扑扑通通,仿佛正奔赴一场未知的盛宴,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确定和美妙。
许文强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高大, 1997年的他应该还只是个17岁的少年,可却已经有了180的身躯,好似伸展开来的松柏。挺拔。强健。他立在楼道口的风中,见我走下楼来,慌忙推起车。林蓝,你来了。 他说。
于是我们一前一后,朝着学校后面细小山路走去。这是一条回家的捷径,平常我们不会选择走这里,可今天为了避人耳目我们彼此都心照不宣朝那里走去。
我的耳朵有点热,我不敢抬头看许文强。平日里苏卡卡和我吵架时总攻击我说我一张嘴巴可以上天入地把活人逼死把死人气活,可今日我却突然口拙了。我身边的这个男孩,他昨日在我心里还是一纸神化了的剪影,而现在却突然变得鲜活了起来,会行走,会微笑,会说着好听的情话。
林蓝,许文强说,我记得第一次在学校里看到你。你穿着咖啡色的背带裤,白色花边衬衫,立在操场边的葡萄架下。我们班上有 32个女生,可是我只在看了你第一眼后,还想再看看你第二眼。
许文强说话时带着浓厚的乡音,我知道苏卡卡要是听到了准会大肆嘲笑我。可我现在的心却仿佛飞跃了起来,因为在我 16年的生命里,还没有一个异性,这样直白的对我说:“我只在看了你第一眼后,还想再看看你第二眼。”
这是我 16岁的时候,听过的最最好听的情话。在栀子花开的5月,在芳草迷离的山路上,在我刚刚知晓,被一个人喜欢是如此美好的时候。
那个时候我开始迷恋上写日记,我的日记本是作文一等奖的奖品,有着梦幻的紫色封面,还有一行读起来很伤感的诗。在长长的一生里 / 为什么欢乐总是乍现就凋零 / 走得最急的都是最美的时光? 我喜欢这样略带悲伤情调的句子和忧郁颜色的本子,这些矫情的忧伤,对16岁的少女来说是道致命的吸引。
晚上回家,我早早的吃过饭,连最爱的《灌篮高手》也不看便钻进自己房间。我的心跳得厉害,我抖抖索索拿出钢笔,吸满水,端端正正的在底色是绿色的纸页上,记录下今天所发生的一切,用天蓝色的墨水把那些灵动的记忆和心跳幻化成文字,写完了,我满足的把日记看了又看,直到窗格外月亮渐渐爬了上来,漫天的繁星都开了花。
第二天,我哼着歌走进学校,栀子在香樟的旁边招摇着芬芳,阳光如碎汞在我的发丝眼帘边跳跃。我决定早自习背完三十个单词,省得苏卡卡跟在我后面为昨天和许文强见面的事追问不休。
可是教室里的气氛很奇怪,同学们都怪怪的,很多颗脑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着什么。我刚在我的座位上坐下,就见苏卡卡气急败坏的向我走来。“林蓝,出大事了,”苏卡卡把嗓子压得低低的,“昨天有人看到你和许文强一起回家了,他去班主任那告状不说,还把你放在抽屉里的情书也一并交给了班主任,我刚才看到班主任脸色很不好,这回你可要倒大霉啦。”我的脑子轰的一炸,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脸上,苏卡卡还在说什么我已经听不下去,只是心里对欲来的风暴有了种莫名预知的恐惧。
不知谁喊了一句:“班主任来了!”顷刻间所有人立即作鸟兽散。年轻的班主任阴着脸走上讲台,我不敢抬头看他。 1997年我们的班主任刚好26岁,正是热血年华,我们班又是重点班,此时学校正在评优秀班级,居然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犯错,真是胆大包天。我把手悄悄伸向抽屉,那里面空无一物,许文强的情书,果然不知去向。
你们已经是初三的学生,马上就面临着人生的重大考试和选择,你们的父母交了钱让你们来上学,是为了你们能学到好知识,日后考上好的高中。可就在你们中间,有一位同学,她这样不珍惜自己拥有的一切,居然小小年纪早恋,还写情书,这是何等恶劣的行为?对此我非常的震惊。今早有同学告诉我林蓝同学和一班许文强同学谈恋爱,这种现象在我们班还是第一次……
年轻的班主任用一种非常洪亮的语调站在讲台上说着话,教室里鸦雀无声,我的头一直没抬起过,苏卡卡悄悄的从桌子下面握住了我的手。
我低着头。但是,早恋究竟是什么?我自己对这个完全概念不清。我不知道我对葡萄架下那个少年的感情是不是早恋,我只是觉得他就像一幅好看的画,我自私的想要天天看到这幅画而已,我不知道看这幅画要经过申请,要得到允许,我真的不知道呵!这种感觉,班主任他知道吗?不不不,他怎么会知道,否则他为什么这般意正言辞的站在上方,犹如冷酷的主,声如洪钟,什么也没问就给我定了罪,上了耻辱的枷锁,让我从此在人群里,再抬不起头。
我知道,我再没有脸昂起头行走在校园里,早恋是多么耻辱的红字。它烙得我胸口发烫,泪水连同心中的委屈哗哗的流下。班主任的声音在我耳边渐渐淡去,我只记得他的最后一句话。
林蓝,明天请你家长到学校来一趟。
在我的记忆里,好像再没有遇到过比 1997这一年,更灼人的夏天。
放学后,我独自一人去了学校后山。昨天的此时此刻,我正和我倾慕的那个少年一起走路,他和我说好玩的笑话,唱好听的歌。山风稍来淡淡的栀子香,满目的翠叶在林间闪动,有附近的农民经过,对我们报以善意的微笑。
只不过是一天的光景,世界就完全变了样。我觉得自己好象在汪洋上前进的小木筏,只是一个浪头,天地就已然变了色。
我不敢回家告诉父母这发生的一切。我怕看到母亲失望的眼神,我怕听到父亲责备的话语,我不知回家如何该如何交代这变故的来龙去脉。我瑟瑟的缩在一棵山树的庇影里,嘤嘤的哭了许久。
天黑的时候,我偷偷跑回学校,在寄宿的同学那里,度过了焦躁,害怕,委屈的一夜。
次日清晨,黎明破晓。我被寻了一夜的父母领回家。
母亲在我到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个不轻不重的衣服架子,给了我一顿好好的收拾。
母亲一边打一边哭着骂。让你去读书,你就这么不争气,不仅每次拿不回第一,现在居然还早恋,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父亲默默的把母亲拉到里屋,让我一个人回房间反省。
一夜未归,我的衣裳早已被汗水浸透,散发着一股夏天的味道。房间里燥热不安,有蝉在窗外边的大树里不间歇的叫。我躺在自己的小床上透过窗格看着碧蓝的天,突然觉得如果能够消失在这世上,该是多大的解脱啊。
可我终究还是个自怜的孩子,我只是在默默的流了好一时泪之后,就又累又困的睡着了。
再度回到学校的时候,苏卡卡抱着我又叫又笑了好久。她说,林蓝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那夜你爸妈找你都快找疯了,你都不知道他们有多着急!苏卡卡旋即又从书包里拿出一封信,见四下没人,迅速的塞到我书包里。这是许文强给你的信,收好了啊,这次可千万别让任何人知道了。
我捏着那封信,却好像捏着一块烧红的煤,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我急忙跑到校园操场后面的小树林地里,打开许文强给我的第二封信。
林蓝,你的情况我都知道了,请原谅这段时间我无法再和你联系,因为我们都成为老师重点关注对象。你是个好女孩,以后一定会有好的前途,马上就快中考了,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连累你,希望你能理解我。
祝你越长越漂亮。许文强。
记得那天的下午空气很闷,我把许文强的信看完后撕成一片一片扔进了**筒。这一次,我终于学会了自我保护。我想,从此我开始长大。
九月快来的时候,我和苏卡卡都收到了来自重点中学的录取通知书。班主任很高兴,他坐在客厅里庆幸的对我父母说,幸亏那次早恋发现及时,否则就毁了一棵好苗子啊。
那时苏卡卡正趴在我的床上,不过四个月的时间,她的身型好像又凹凸了点。而我也能隐约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发生了些变化,我拉着苏卡卡陪我去买内衣,我高兴的想,这次终于也轮到了我。
我是在买回内衣的路上,又遇见了许文强。
幻想过很多次,如若再和他遇见,是该在那条芳草萋萋的后山小路上,还是在爬山虎最盛的罗马柱边。仿佛一个圈,既然开了个头,就该首尾相连,好象青春里最盛大的一场仪式,用来祭奠我们在那一场变故中丧失的永不再来的东西。
可是完全没有预料到我们是在这样的情形下相见。许文强穿着件白色的 T恤,风把他的衣服吹得鼓鼓胀胀,好象要出海的帆。他微笑着,依然用他那浓重的农村口音和我们打招呼。
林蓝,听说你考取了重点高中。恭喜啊。
你呢,考取的是哪个学校啊?
我成绩不好,我爸让我读电力技校,在外省,明天中午就走。
哦,那祝你一路顺风啊。拜拜。
拜拜。
我和许文强互道再见,然后相互转身,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苏卡卡在我身边嘟囔,奇怪,林蓝你被班主任抓到的那当儿他不好和你联系,一直拜托我和他讲你的情况。我觉得他好象真的很喜欢你哦,为什么你们现在彼此又这么冷漠?
我没有回答苏卡卡的话,只是坚持着一路没有回头,快到家的时候有阵风带着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我暗暗的在心里想,这个夏天,终于要过去了。
苏卡卡不知道,那个在小树林看信的下午,我是怎样的捂着许文强给我的信,颤抖的哭了多久。那一刻,我终于明白,这一场夏季里的暗恋,它就如同青春里的一朵栀子,盛放时浓郁奔放,而季节一过,便将凋落枝头,辗落成泥,再无声息。仿佛不过梦一场,再醒来时已是斗转星移,四季更迭。
而在长长的一生里,欢乐总是这样乍现就凋零,走得最急的,永远都是那些最美的时光,永远都是那些,最美的时光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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