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耀镜の恶魔城

楼主: 风云祭司

骨头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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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9-20 11:11: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0节

  不管怎么说,反正杀害戈碧的凶手一定到过博杰街公寓,这点是不会错的,因为手套正好吻合。不过汤格既然没有咬过那块乳酷,他涉案的可能性自然大为减低。圣杰魁斯就不是汤格。
  “凶手到底是谁?”我喊了出来,空荡寂静的房子里响起我刺耳的声音。由于担心凯蒂的安危,我的情绪完全爆发了开来。她为什么还不打电话回家?
  我打电话给莱恩,还是没有人在。我打给贝坦德,他已经走了。再打到专案小组办公室去,也没有半个人接电话。
  我走到庭院去,从围篱间往对街的披萨店瞄去,整条巷子空荡荡的,监视小组也已经撤哨了,我现在是孤零零一个人。
  我把可行的办法都想了一遍。可是又能怎么办?我能做的实在不多,而且又不能离开,万一凯蒂回来怎么办?可是她真的会回来吗?
  我看了看钟,已经七点过十分。档案,再回去查查档案。除此之外,在这四面墙内,我又能做什么?没想到避风港竞成了囚牢。
  我换了衣服,走到厨房里头。虽然头晕眼花,我还是没有吃药,我的脑袋也已经钝得无法运转了,我需要点维他命C来对抗病菌。于是我从冰箱里头拿出一瓶柳橙汁,结果找不到开瓶器。该死。到底跑哪去了?我感到很不耐烦,已经没有心情去找了,便抓起一把牛排刀,直接就往瓶盖上锯,锯掉上头的金属盖。拿水壶,倒水,然后搅拌。小事一件,没什么难的。晚一点再来收拾这一团乱好了。
  过了一会儿,我坐在沙发上,身上紧紧裹着棉被,卫生纸和柳橙汁则放在手拿得到的地方。我不停地动着眉毛,免得精神一松弛就睡着了。
  当马斯。我开始翻阅档案,再看一次我曾经造访过的姓名、地方以及日期。圣伯纳修道院、尼可斯当马斯、波利尔神父。
  贝坦德曾经做过波利尔的追踪调查报告。我又重新看过一遍,可是精神老没办法集中。这位善良的神父已经被我排除在外。我又看了原始的约谈记录,继续追查可疑的人物,就像吃腐肉的动物在寻找食物。下一步,我要重看资料。
  修道院管理员是谁?罗伊。我开始找他的供述。
  不见了。我在卷宗里头翻遍了,可就是找不到。一定有人曾经问过他话,可是我却记不起来在哪看过那份报告。为什么会不在卷宗里头?
  我坐了起来,整个空间只有我自己混浊的呼吸声。这时我的第六感又回来了,就像偏头痛会有前兆一样。我一定是漏掉了什么,因为那种感觉越来越强,可是我就是抓不到。
  于是我又回过头去看波利尔的陈述。罗伊负责看管修道院院产,而且还要准备火炉,外加铲雪。
  铲雪?80岁的人还铲雪?为什么不行?说不定人家老当益壮。过去的影像一幕幕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头,我想起那晚的恶梦,独自开车前往,在下雨的树林里,葛丽丝·当马斯的尸骨就埋在我身后。
  我又想起其他晚上的梦魇。老鼠、彼得、伊莉莎白·康诺的头颅,她的埋尸处。那个神父,他说什么来着?只有替教会工作的人才可以进入大门。
  事情有可能是这样吗?能够进人修道院和圣米内大教堂的人,难道是替教会工作的人?
  罗伊!
  很好,布兰纳,80岁的连续杀人犯。
  我是不是应该先等等莱恩的消息?他到底跑哪去了?我拿出市内电话簿,双手抖得很厉害。要是能找到那位管理员的话,我一定会打电话给他。
  在圣伦伯特有一位叫罗伊的。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沙哑的声音。
  小心点,别吓着人了。
  “请问是罗伊先生吗?”
  “我就是。”
  我先表明身分,然后说明打电话的目的。没错,他正是我要找的那个罗伊。我问到他在修道院的工作,可是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我从电话里面可以听到他喘得很厉害,一呼一吸之间,有如风在通风孔来回进出。好不容易,他终于又开了口:
  “我在那个地方管得好好的,可不想丢了饭碗。”
  “我知道。就你一人在做?”
  我听到呼吸呛住的声音,好像石头卡在通风孔上。
  “偶尔也需要人帮点小忙就是了。不过我可都是自掏腰包,从工资里头拿出来付,根本就没让雇主多花半毛钱。”听他的口气,反倒要抱怨起来。
  “罗伊先生,那么帮你忙的那个人是谁?”
  “我侄孙,他是个好孩子。他主要是来帮我铲雪。我正打算告诉神父,可是……”
  “你侄孙叫什么名字?”
  “他叫里欧。他该不会惹上什么麻烦了吧?他可是个好孩子。”
  我手中的听筒差点滑落。
  “里欧什么?”
  “弗提耶。里欧·弗提耶。他是我姊姊的孙子。”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已经是满头大汗。该讲的讲完以后,我就挂了电话,我的脑筋已经一片混乱,一颗心忐忑不安。
  冷静点,也许只是巧合。当管理员又没有错,兼差当肉贩的助手也不犯法,总不能凭这样就认定人家是凶手。再想想。
  我看了看钟,然后走到电话旁。拜托,人要在呀。
  电话响了四声以后,她接了起来。
  “我是露丝·唐门。”
  谢天谢地!
  “露丝,我真不敢相信你还在。”
  “程式档出了点问题。我刚要走。”
  “露丝,我需要点资料。这资料非常重要,可能也只有你才拿得到了。”
  “什么东西?”
  “我要你帮我查一个人,资料越多越好。可不可以?”
  “可是时间很晚了,而且我……”
  “露丝,这事非同小可,我女儿可能有危险,我真的非常需要这份资料。”
  我丝毫没有掩饰自己迫切的心理,完全不管自己的语气。
  “我可以连线到魁北克省警局的档案室,查看看有没有这个人的资料。你想知道些什么?”
  “全部。”
  “那你手头上有些什么线索?”
  “只有一个名字。”
  “没别的?”
  “没有。”
  “他是谁?”
  “弗提耶。里欧·弗提耶。”
  “我再回你电话。你在哪?”给过电话号码,我把电话挂了。
  我在房子里面踱来踱去,内心挂念着凯蒂,简直快急疯了。会不会是弗提耶?是不是因为我破坏了他的好事,所以他就把帐记在我头上?为了泄恨,所以杀害我的朋友?他也打算这样对付我?对付我的女儿?他怎么知道我女儿的事?难道他是从戈碧身上偷走我和凯蒂的照片?想到这里,我打心底凉了上来,整个人都愣住了。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悲观过。我脑海里头忽然浮起戈碧临死前的景象,仿佛可以感受到她当时内心的恐惧。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打断了我的思绪。
  “喂!”
  “我是露丝·唐门。”
  “我知道。”我的心跳得厉害,我想,说不定她都听得到。
  “你知不知道你找的那位里欧·弗提耶多大年纪?”
  “啊……30,40。”
  “我一共找到了两位:一位是1962年2月9日生的,现在大概是32岁;另一位是1916年4月21日生的,现在应该是,哇……78岁了。”
  是32岁那位。“我说。”
  “我也是这样认为,所以就调了他的资料出来。他可是前科累累,可以一直回溯到上少年法庭。重罪倒是没有,不规矩的事干了一大堆,还有就是一些精神方面的诊断纪录。”
  “他做过哪些不规矩的事?”
  “13岁的时候偷窥被逮到。”我听到手指在键盘上敲打的声音。“蓄意破坏。逃学。15岁那年也有一件,他拐了一名女孩,控制她的行动达18个小时之久,不过并没有被起诉。你全要?”
  “有没有最近的纪录?”
  嗒……嗒。我可以想见她的脸正靠在荧幕前面,粉红色的镜片上面映着一片绿光。
  “最靠近现在的记载是在1988年,因为施暴被捕。看来受害者是他的家属,因为跟他同姓。没有入狱服刑,只在品诺精神病院待了半年。”
  “什么时候离开的?”
  “确定的日期?”
  “你有没有?”
  “应该是1988年的11月12日。”
  康丝妲彼得死于1988年的12月。屋子里很热,我已经流了一身的汗。
  “他在品诺的主治医师是谁?档案上面有没有记载他的姓名?”
  “上面是有提到一位名叫拉培里耶的医生,可是没说他是谁。”
  “有没有他的电话号码?”她把号码给了我。
  “弗提耶现在入在什么地方?”
  “档案只记录到1988年,你要那时候的地址?”
  “要。”
  我拨了号码,听着远从蒙特娄岛北端传过来的电话响声,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布兰纳,镇定点。我想着要说些什么。
  “品诺医院,请问有什么事吗?”女孩子接的电话。
  “我想找拉培里耶医生。”但愿她还在这边工作。
  “请稍候。”
  谢天谢地!她还在。我被保留在线上,接着又有一个女孩子拿起电话,再问了我一次。
  “请问你是哪位?”
  “布兰纳博士。”
  又是一阵沉寂过后,终于有人接起了电话。
  “拉培里耶医生。”又是女人接的电话,声音听起来像是累了,口气有点不耐烦。
  “我是唐普·布兰纳博士,”我说,不让对方听出我颤抖的声音,“任职法医研究室,主攻人类学。过去几年来,蒙特娄地区发生一连串的杀人案件,我是参与调查工作的成员之一。我们认为你以前的一位病人涉有重嫌。”
  “喔?”有所提防的样子。
  我向她说明专案小组侦办的情况,然后问她是否可以提供一些有关里欧。弗提耶的资料。
  “布……布兰纳博士是吧?布兰纳博士,你也是知道的,我不能光凭你一通电话,就跟你讨论起病人的病历。未经法院许可,这等于是犯了泄密罪,是有反职业道德的。”
  冷静一点,你早就知道会得到这样的答复。
  “我了解。法院的公文随后就到,不过情况紧急,我们只好先打电话向你请教,实在没有时间再耽搁了。医生,在这个节骨眼上,有没有法院的公文,其实已经不重要了。拉培里耶医生,妇女同胞的生命正受到严重的威胁。她们惨遭杀害,连死后都不能留个全尸。凶手行凶的手法非常残忍,他会肢解被害人的尸体。我们认为他对女人充满恨意,而且非常狡诈,他杀人是有预谋的。我们认为他很快又会进行他的杀人计划。”说到这里,我咽了一口口水,因为恐惧而口干。“我们怀疑里欧·弗提耶可能涉案,因此希望能借重你的专业判断,好做为我们办案的重要参考依据。依你对里欧·弗提耶的了解,他是否具有这种倾向?有关他的资料记录,文书作业正在整理当中,可是如果你还记得这个病人的话,你现在就可以提供我们第一手的讯息,搞不好因为这样就救了一条人命。”
  我又裹了一条毯子在身上。我不能让她从声音中听出我在害怕。
  “我实在没办法……”
  我身上的毯子滑落下去。
  “拉培里耶医生,我有一个小孩。你呢?”我故意激她。
  “什么?”她果然有了反应。
  “茜儿·托提尔才16岁,他竞活活把她打死,还将她分尸,然后丢在**堆里。”
  “天啊!”
  我虽然从来没有见过拉培里耶医生,可是听她讲话的样子,我却可以想像得到她是怎样的一个人:中年妇女,脸上深深刻着梦想幻灭的痕迹。她虽然还在这个制度底下工作,可是早已失望透顶。社会已经处于疯狂脱序的边缘,不幸的事件一再地上演,而这个制度还搞不清楚状况,更别说是去加以遏止了。有人沦为帮派的受害者,有的青少年两眼空洞,手腕流着血;有些婴儿被烟头烫得满身是疤;有些胎儿一身血水,浮在马桶里面;有些老人孤苦无依,饭没得吃,大小便也无人料理,只好终日与屎尿为伍,有些女人被打得鼻青脸肿,还得苦苦哀求。她也曾有心要为社会做点事,现在却只剩下满腔的无奈。
  她可是宣过誓的。为何而宣?又为谁而誓?她现在正陷于两难之中,就像当初理想与现实的交战。我听到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1988年,法院裁定里欧·弗提耶必须到这边接受半年的辅导治疗。当时我正是他的主治心理医生。”
  “你还记不记得他?”
  “记得。”
  我的心跳个不停,等着听她讲。我听到她喀晤一声,打开打火机的盖子,接着又盖了回去,然后深深吸了一口烟。
  “里欧·弗提耶拿台灯打他祖母,于是就到这边来报到。”她话讲得短,很小心在处理这件事。“老妇人一共缝了一百多针,可是并不想控告自己的孙子。半年的期限一到,我建议他继续留下来接受治疗,可是他不愿意。”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子,想着该怎么说比较好。
  “里欧·弗提耶眼睁睁看着母亲死掉,而他祖母却在一旁坐视不管。此后。他就由祖母带大,这让他在内心极端地否定自己,导致日后无法发展出正常的人际关系。
  “里欧的祖母常会对他严加惩罚,可是一旦他在外面闯了祸,反而一味加以袒护。等他到了十几岁的时候,他的行为举止已经透露出反常的讯息。他的认知观念已经严重走样,而且控制欲非常之强。他观念偏激,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应该的,而一旦行事受挫,他就会展现出他那种过度自恋的性格,进而想办法发泄他心中的恨意。
  “由于人格不健全,里欧总是有股想要掌控不可的迫切心理。他对祖母的感情是又爱又恨,他与社会的关系又日渐疏远,于是就越来越沉溺于自己的幻想世界里头。久而久之,他便发展出种种的防卫机能:否定一切,自我压抑,而且具有浓厚的主观意识。因此,不管就情绪管理方面,还是就人际关系的处理方面来看,他都是一个非常不成熟的人。”
  “照你看来,他是否会做出我刚才描述过的行为?”想不到我的语气竟然是这么平静,其实我的内心正翻腾起伏不已,一想到女儿的处境,我简直吓得魂不附体。
  “在治疗他的那段时间里面,我发现他的幻想已经是根深蒂固,而且是极其负面。他甚至有性暴力的倾向。”
  她停了下来,又深深吸了一口气。
  “依我看,他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人物。”
  “你知不知道他现在住在哪里?”
  “自从他离开医院以后,我就再也没跟他联络过。”
  正当道别之际,我忽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里欧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堕胎不成,死在密医的手上。”

  挂了电话以后,我的脑袋就跟跑马灯似的,转个不停。我手上有一个人名。里欧·弗提耶跟葛丽丝一起工作,他可以在教堂里面自由进出,他还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可是那又怎样?
  忽然,外头响起一声轻雷,屋里亮起一道紫光。我推开落地窗,往外头望去。天上乌云密布,天色整个暗了下来。风向也改变了,空气中的湿度越来越浓,随时就要下起雨来。外头的柏树被风吹得前摇后摆,地上的落叶也跟着旋舞了起来。
  我忽然想起以前办过的一件案子。聂莉·亚当斯,五岁,失踪。我是看新闻得知这个消息的。新闻报道她失踪的那一天,也曾经下了场大雷雨。那天晚上,我安躺在床上,心里头却想着她的事。外头雷雨大作,而她是不是一个人在外,心里感到无比的恐惧?六个礼拜过后,我验明了她的身分,而她却只剩下一颗头颅和几根肋骨。
  求求你,凯蒂!求求你赶快回来!
  别再胡思乱想了!打电话给莱恩。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闪电劈了下来,墙上又亮起了于阵闪光。我赶紧把门关上,栓上门日,走到一盏灯前面。我开了灯,可是灯竟然不亮。布兰纳,你忘了定时开关,时间是定在八点,现在还太早。
  我把手伸到沙发后面,然后拨了开关的按钮,结果灯还是没亮。于是我就沿着墙摸索前进,拐过墙角,然后进了厨房。厨房的灯也没反应。我开始起了疑心,步履蹒跚地走过了大厅,进了卧房。墙上的时钟没有亮光,根本就没有电。我呆立了一会,脑袋在想着这是怎么一回事。是闪电的关系?还是电线被吹倒的树枝压断?
  屋子静得有点诡异。我闭上眼睛聆听。少了电器运转,整个空间却杂音四集。我听到外头的风雨声,又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接着,我突然听到轻轻的喀喀一声。门关上了?是博蒂?在哪?另一间卧房?
  我走到窗边一看,整条街灯都亮着,得麦松纳夫街的公寓里头也是一样。我回头往大厅跑去,来到院子门边。从雨中望去,左邻右合的窗子里头也都亮着灯光。就只有我!只有我一家没电!接着我才想到一件事:在我打开落地窗的时候,警报并没有响。房子的保全系统失灵了!我赶紧一把抓起电话。
  电话竟然没有声音。
 楼主| 发表于 2007-9-20 11:12: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1节

  我放下电话,两眼往黑暗的四周扫了一遍。虽然没有发现有人,可是我却感觉得到屋子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我全身发抖,神经紧绷,脑子里思绪纷杂,不知道该采取什么行动。
  镇定点,我告诉自己。从落地窗冲出去,冲到院子里。
  可是篱笆门锁起来了,钥匙在厨房里。我心里估量着围笛的高度,不知道爬不爬得过去?就算爬不过去,至少是在外面,总有人会听到我喊救命。真听得到?外头风雨那么大。
  我全神贯注地听着四周的动静,心脏在胸口猛跳,就像飞蛾在纱窗上扑翅。我整个脑子乱哄哄的,一下子想起玛格莉特,一下子想到康丝妲,还有其他的被害者。我想着她们遇害的画面,喉咙被割破,双眼翻瞪,死不瞑目。
  布兰纳,赶快采取行动。快走!不要待在这边等死!可是,一想到凯蒂,我的心又乱了。我走了,凯蒂怎么办?凯蒂要是回来的话,岂不落入他的手中?不对,我这样告诉自己。她习惯主动操控,不会盲目地等待。她会自行消失,重新计划下一次的行动。
  我咽了咽口水,痛得差点叫了出来。我身体很不舒服,心里又害怕。我决定逃走,只要冲过去把落地窗打开,跑到雨中去,我就自由了。我感到全身僵硬,每一条肌肉都绷得紧紧的,下定决心往落地窗跑去。我绕过沙发,来到落地窗前,一手握住门把,另一手去拉门闸。我发烫的手指一摸到金属部分,马上感觉到一阵冰凉。
  此时,不知道从哪里伸过来一只手,掩住我的嘴,把我整个人往后拖。我的头紧紧抵在他坚硬如石的身体上,嘴唇和下巴都被挤歪了。这只手捂住我的嘴,我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觉得这只手异常地平滑。我从眼角看到金属的亮光,有东西抵在我右边的太阳穴上面,感觉起来冰冰凉凉的。恐惧就像广播频率中的白色杂音一样,彻底撼动了我的心神,我的脑中一片空白。
  “布兰纳博士,我们今晚干脆来约个会如何?”他说的是英语,可是带有法国腔,声音低沉柔和,听起来好像在念情歌里面的歌词。
  我扭动身体,挥着手臂,拼命想挣脱他,可是他箍得很紧,我根本动弹不得。
  “嘿,不要这样。不要反抗。今晚你必须跟我在一起,没有别人,就只有我们两个。”他把我抱得死死的,我的颈于可以感觉得到他的体温。他的身体也跟手一样,既光滑又密实,给人一种异样的感觉。我已经惊慌过度,完全无计可施。
  我没办法思考,也说不出话来。我不知道是该求饶,继续反抗,还是跟他好好讲讲道理。他捂住我的嘴巴往后扳,我的头连动都动不了。他的手把我的下嘴唇挤到牙齿上面,我口中尝到鲜血的味道。
  “没有话说?好吧,我们等会再好好谈谈。”他一面说着,一面润了润嘴唇,然后又用嘴唇在牙齿上面磨来擦去。
  “我有东西要给你,”我感觉他的身体在扭动,然后他就把捂住我嘴巴的那只手拿开。“一个礼物。”
  我听到一阵滑溜的金属声,他又把我的头往后拉,接着就拿那东西在我的脸上和颈子上划来划去。只感到一阵冰凉。在我还来不及反应之前,他手臂突然用力一勒,把我整个人拖着走,拖到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那地方突然亮起一阵光,而我已经被铁链勒得几乎窒息,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在这个时刻,我只有任他摆布,随着他的动作来品尝我的每一分痛楚。
  他稍微松了一下手,接着又用力拉着铁链。铁链扼伤了我的喉咙,扯歪了我的下巴,也把我的脊椎给扭伤了。痛楚难以形容。
  我双手在空中乱抓,人就要喘不过气来。这时,他突然拖着我的身子转过来,抓住我的双手,用另外一条链子缠在我的手腕上面。接着他用力把链子勒紧,拉去和颈上那条扣在一起,使劲一拉,把两条铁链都高举过头。我的肺里头仿佛有一把火在烧,而且脑部严重缺氧。我拼命不让自己晕厥过去,眼泪不停地滴落脸颊。
  “啊,会痛是吗?对不起。”
  他把链子放低,我那被勒紧的喉咙终于又接触到空气。
  “你看起就像是一条被吊起来的大鱼,嘴巴不停地吸着空气。”
  我现在就跟他面对着面,他的眼睛距离我的不过几寸而已。由于疼痛未消,我并没有露出什么样的表情。眼前虽是一张人脸,可是却是一张禽兽的脸。他的嘴角微微颤动着,心怀鬼胎地奸笑着。过了一会,他就用刀尖在我的嘴唇上面画着圈圈。
  我的嘴巴又干又渴,想要出声,舌头却不听使唤。我咽了咽口水。
  “我想……”
  “闭嘴!给我闭上你的鸟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知道你对我的看法。我知道你们大家都是怎么想的。你们一定都认为我是个**,最好赶快从这个世上消失,对不对?可是事实上,我跟大家都是一样的。而且我现在可是处在上风。”
  他把刀握得非常紧,连手都在发抖。在幽暗的门厅里头,这只手看起来就跟鬼魅一样苍白,鼓起的指关节显得又白又圆。外科手术用的手套!那就是我刚才闻到的味道。这时刀刃已经划进我的脸颊,我感觉到有一股暖流从下巴滴了下来。我已经是完全绝望了。
  “布兰纳博士,等一下你就会把衬裤脱掉,你会非常需要我的。不过在这之前,我有点事情想先问问你。我叫你说,你才能开口。”
  他重重地喘着气,鼻孔一阵苍白。他用左手玩弄着铁链,把链条一节一节地缠在手掌上。
  “现在你告诉我,”他的语气又缓和了下来。“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他露出冰冷又凌厉的眼神,就像某种中生代的哺乳动物。
  “你认为我是疯子?”
  我没有出声。雨点打在他身后的窗子上。
  他拉了铁链,把我拉近他的身边,脸对着脸。他的气息吹散了我皮肤的汗水。
  “担心你的宝贝女儿?”
  “你知道我女儿些什么事?”
  “布兰纳博士,我对你的一切可是了如指掌。”他的声音又低沉温柔了起来,好像黏稠的糖浆。我只觉得仿佛有恶心的东西在我耳边蠕动。我痛苦地吞着口水,一方面想开口说话,可是又伯激怒他。他的情绪就像狂风中的吊床,剧烈摇摆不定。
  “你知不知道她在哪里?”
  “大概吧。”他又拉起铁链,不过这次他并没有突然用力,而是慢慢地把我的下巴拉到最高,然后反手拿着刀,慢慢地在我的喉咙上面划过。外头忽然打起闪电,他的手也猛力一拉。“够紧吗?”他问。
  “求……”我说不出话来。
  他把铁链放松,好让我把下巴放低。我咽着口水,深吸了一口气。我的喉咙痛得像火在烧,脖子也有瘀伤,而且肿了起来。我举起手去揉它,可是他马上拉住我手腕上的铁链,把我的手扯了下来。他的嘴巴又是一阵唇齿交磨。
  “没有话说?”他瞪着我看,两颗瞳仁又黑又大。他的下眼险也跟嘴唇一样微微颤动着。
  在惊恐之中,我忽然想着,不知道其他被害者是怎么度过的。不知道戈碧当时是怎么度过的。
  他又把铁链高举过我的头,然后开始慢慢地施压,就像小孩子在凌虐小狗。一个有杀人怪癖的小孩。我想起阿莎。我想起戈碧身上的伤痕。约翰说了些什么?我要怎么运用它?
  “求你行行好。我想跟你谈谈。我们为什么不找个地方喝一杯,然后……”
  “贱女人!”
  他突然用力一扯,我身上的铁链一下子缩得紧紧的,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本能地举起手来,一双冰冷无用的手。
  “谁不知道布兰纳博士不喝酒,你想骗谁?”
  虽然泪眼朦胧,我还是看得到他的眼睑跳动得很厉害。他已经到了发作的边缘。啊,上帝啊!救救我!
  “你跟其他人都一样,把我当成傻子,是不是?”
  这时我的脑子只发出两样讯息:逃走!去找凯蒂!
  他抓着我的时候,外头狂风呼啸,雨水不停地打在窗子上头。我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汽车的喇叭声。我闻到他的汗水和我的汗水交混在一起的味道。他那双眼睛,因为发狂而变得呆滞,此刻就映在我的眼前。我吓得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寂静的卧房里面忽然有东西闯了进来。他暂时停下了动作,眼险一阵收缩。博蒂突然出现在门口,低吼着。弗提耶把视线移向那团白色的影子,我的机会来了。
  我抬起朋来,狠狠地朝他两腿之间踢去,这一踢掺杂了我所有的恐惧和仇恨。我用外腔重重地踢了他的下体,他当场弯下腰去,痛得大叫起来。我把他握在手中的铁链扯掉,转身便往大门跑去。我惊魂未定,只知道要往前跑,可是脚步十分沉重,仿佛是用慢动作在跑似的。
  他很快就恢复了,愤怒地吼了起来。
  “贱货!”
  我在狭窄的通道上跟路跑着,差点被拖在地上的铁链绊倒。
  “贱货,你死定了!”
  我听到他的声音,他就跟在我后头,在黑暗中摇摇晃晃地走,就像一头被逼急了的野兽。“你是我的!你跑不掉的!”
  我歪七扭八地拐过墙角,双手不停地扭动,拼命想挣开手腕上的链条。血液在我的耳朵里面跃动着,我觉得自己像个机器人,身体正由交感神经系统在指挥控制着。
  “婊子!”
  他就挡在我和前门的中间,我只能拐到厨房里头去!这时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到落地窗去!
  我的右手已经挣开了链条。
  “妓女!你是我的人了!”
  就在离厨房还有两步的地方,我突然又感觉到一阵疼痛,脖子好像要断了一样。我的左手被提飞了起来,连带的头也被迫往后仰。他又抓到了拖在地上的铁链。我感到腹部一阵肿胀,氧气供输的管道又被勒住了。
  我用自由的那只手去扳开喉间的链条,可是我扳得越用力,他就把链条勒得更紧。尽管我再怎么扭动拉扯,链条只有越陷越深。
  他慢慢地收着链条,一步一步地把我拉近他的身旁。我嗅得到他狂暴的气息,也在链条的摇动中,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颤抖。他一圈又圈地缩短套在我身上的链条长度。我开始头晕眼花,觉得自己就快昏过去。
  “贱货,你会付出代价的。”他怒气冲冲地说。
  我的脸和指尖因为缺氧而变得麻木,耳朵里面也鸣起空洞的响声。我觉得整个房间都旋转浮动了起来,同时有一堆黑点出现在我的视界中间,这些黑点渐渐合并在一起,然后又像团黑色的积云般,往外扩散了开来。在黑云逐渐扩散之际,我看到磁砖地面隆起,慢慢向**了过来。我觉得身体往前飘浮,看到自己的手伸向前。突然,我整个人往前倒下,而他也跟着我跌倒。
  我们往前倒下的时候,我肚子正好按倒柜台的某个部分,我的头也被橱柜重重敲了一下。这时他手中的链条掉了,可是他马上从我身后扑了上来。
  他双脚张开,整个身子都压在我身上,把我按倒在柜台上面。我左边骨盆的地方被洗碗机的尖端割到,虽然痛得要命,可是至少我已经能够呼吸。
  他的胸部起伏得很厉害,而且每一条神经和每一条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就像弓已经搭在弦上,准备射出。这时他又把链条缠在手上,我的头也被迫往后仰起。他扼住我的脖子,用刀尖抵着我的下领。我的颈动脉贴着冰冷的金属,抽动个不停。我的左脸颊可以感受到他呼吸的气息。
  他抓着我不放,而我就像挂在勾子上的动物尸体,头向后仰,两手前伸,一点办法也没有。我仿佛隔着一道海湾在看自己,只能站在对岸干着急,尽管早已吓坏,却完全无能为力。
  我把右手放在台面上,想要撑起身子,好让链条松一点。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手碰到了台面上的东西。一瓶柳橙汁。一把刀。
  我偷偷模摸伸手去握住刀柄,一面假装呻吟吸泣,想分散他的注意力。
  “安静一点,贱货!我们现在来玩个游戏。你不是很喜欢玩游戏?”我小心翼翼地旋转着刀子,一面大声尖叫。
  我的手在发抖,犹豫不决。
  后来我又看到那些受害的妇女,想到他是怎么对付她们的。如今我正亲临其境,完全可以体会她们当时内心的恐惧与绝望。
  下手吧!
  肾上腺素贯穿我整个胸腔及四肢,就像岩浆从山边滚落。就算要死,也要死得有尊严,非跟敌人拼个你死我活不可。我必须主宰自己的命运。我抓起刀子,刀刃向上,量好方位,然后用尽所有恐惧、绝望以及复仇所能给予的力量,猛然向他刺去。
  刀尖先是碰到骨头,稍微滑动了一下,然后就直接刺进了软如泥状的肉里面去。我听见他扯开喉咙狂叫,声音凄惨无比。刚才我曾踢他一脚,他也是痛得大叫,不过跟这次比起来,程度实在差太多了。他左手下垂,右手也从我的脖子上移开,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他手中的链条滑落在地板上,我终于又松了一口气。
  我感到喉咙一阵麻木,脸上还湿湿的。不过没关系,我目前只想要空气。我饥渴地吸着空气,并且把背脊伸直,这才感觉到自己好像流了血。
  我的身后又响起一声尖叫,音调很原始,听起来好像野兽垂死前的哀嚎。我双手扶着柜台,一边喘着气,一边转过头去看着他。
  他东倒西歪地往后退,一只手放在脸上,另外一只伸向前,以保持平衡。他张着嘴,发出可怕的声音,接着就撞到墙,整个人慢慢地滑到地板上。他伸出去的那只手在墙上留下了一道黑色的痕迹。他的头前后摆动了一下,喉间发出一阵细微的呻吟声,尔后,他的双手都垂了下来,头和下巴也跟着下垂,两眼死盯着地板。
  房子里面突然安静了下来,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只听到自己急剧的喘息声以及他渐趋消失的呜咽声。在疼痛加剧的同时,四周的景物也开始一一归位。流理台、火炉、冰箱……一片死寂。脚下是滑溜溜的东西。
  我瞪着那个跌坐在我厨房地板上一动也不动的人形。他两腿大张,下巴抵在胸前,背靠着墙。在微弱的光线底下,我看到他胸前有一道黑色的污渍,一路延伸到他的左手。
  突如其来的闪电就像是焊工手中的火束,照亮了我亲手制成的手工艺品。
  那把刀的刀柄就插在他的左眼里。血从他的脸和喉咙滴了下来,把他胸前衣服的颜色染得更深。他已经停止呻吟了。
  我的喉咙哽塞,只能发出咯咯的声音,这时那支小黑点舰队又航进了我的视野之中。我双腿突然一软,还好有柜台可靠。
  我赶紧多做深呼吸,然后举起手来把脖子上的链条拿掉。我的手摸到一股浓稠的暖流,放下手来一看,才知道自己真的在流血。
  我朝着门口走去,心里想着凯蒂,也想要找人求救。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听到一阵声音,吓得我待在原地不敢动。是链条的声音!房间也突然亮了起来。
  我大吃一惊,已经无力逃跑,只好转过身,有道人影正静静地向我走来。
  我听到自己的尖叫声,接着又看到无数的黑点,然后视线就完全被那团黑云给挡住了。

  远处传来阵阵的警笛声。人说话的声音。有东西按在我的喉咙上面。
  受到光线和四周动静的影响,我睁开眼睛,有个人影正俯身在我面前,他用一只手拿着东西按住我的脖子。
  是谁?我在哪里?我家客厅。我脑中一片空白,心里一阵恐慌,挣扎着想坐起来。
  “小心,小心,她起来了。”
  有双手把我轻轻按了回去。接着我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太意外了,真叫人料想不到。
  “不要乱动。你流了很多血。救护车就快到了。”
  那是克劳得尔的声音。
  “这是哪里?我……”
  “你很安全,我们抓到他了。”
  “应该说是不完整的他。”这是查博纽在讲话。
  “凯蒂呢?”
  “躺回去。你的喉咙和脖子右边都有伤口,只要头一动,伤口就会流血。你流的血已经够多了,我们可不希望看到你再流。”
  “我女儿呢?”他们的脸都在我的眼前浮来飘去。一道闪电打下来,我看到的是一张张白色的脸。
  “凯蒂怎么了?”我感到呼吸困难,心砰砰地跳着。
  “她没事,只是急着见你,有朋友在照顾她。”
  “救护车呢?”克劳得尔离开沙发。
  他大步走向门厅,向厨房的地板上瞄了一眼,然后又回头看看我,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
  警笛的声音越来越大,响遍了我住的这条小街。过了一会,我就看到落地窗外亮起阵阵旋转的红蓝光束。
  “放轻松,”查博纽说。“救护车已经到了。我们会看着你女儿,不会放她一个人。事情都过去了。
 楼主| 发表于 2007-9-20 11:12: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2节

  我的记忆里头出现了一段空白。明明已经过了两天,这两天的记忆却是一片模糊,完全连贯不起来,只见一些影像和感觉来来去去,就像胡乱拼贴上去的图案,始终拼不成一幅完整的图画。
  时间对我来说,只是一片混乱。我感到疼痛,觉得有手在拉我,探测我,并且把我的眼睑往上翻。我听到人讲话的声音。窗子亮了,然后又暗了。
  我看到一张张的脸。在刺眼的灯光下,我看到的是克劳得尔。在大太阳白色光线的衬托下,我看到了珠儿的侧影。莱恩在晕黄的灯光下一页一页翻着书。查博纽则是在打盹,电视的蓝光闪过他的身影。
  我体内注射了太多的药物,感觉都麻木了,实在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清醒着。梦境和记忆不断地交织回旋,就像低气压绕着台风眼不停地打转。在那两天里头,不管我如何地回想,总是无法理出一个头绪来。
  等到礼拜五,我的记忆系统才又连贯了起来。
  我一睁开眼,就看到一片明亮的阳光,然后我又看到一位护士在调整我身上的点滴,这时我才知道自己在哪里。我听到有人在我右手边喀塔喀塔地轻敲着,我想转过头去,却感到一阵疼痛难忍。我脖子上的刺痛叫我不要乱动。
  莱恩坐在一张塑胶椅上,正在输入一些资料。
  “我会不会死?”我的话听起来有点含糊不清。
  “老天不会让你死的。”他微笑着说。
  我咽了口水,然后又问了一次,觉得嘴唇又干又肿。
  护士过来量我的脉搏,她把指尖放在我的手腕上面,注意看着手表。
  “他们是这么说的。”莱恩把电子记事本放进胸前的口袋,站了起来,然后走到床边。“有脑震荡的现象,脖子右边和喉咙有裂伤,因此失了不少血。总共缝了37针,每一针都是整形外科缝的,缝得很精细。预测结果:没有生命危险。”
  护士小姐瞄了他一眼。“十分钟,”她说,然后就走开了。
  虽然药物的作用力很强,我的脑海里面还是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凯蒂呢?”
  “不要急,她待会就来了。先前她就出现过了,只是当时你已经昏过去了。”
  我看着他,眼中打着问号。
  “就在你被救护车载走之前,她就和她的朋友一起回来了。这位朋友是她在麦吉尔认识的。你出事那天下午她有回来过,可是因为身上没有钥匙,只好从外边的门进去。看来你的邻居好像没什么警觉心,一点也不关心门户的安全。”他把一只手的拇指勾在皮带上面。“可是她还是进不了你的房门。她也打过电话去你的办公室,结果你不在,她只好把皮包留下,表示她人在市区,又回过头找她朋友去了。”
  “她本来打算晚饭时间就要回来,谁知道突然风雨大作,她们两个只好待在一家店喝饮料。她也打过电话回家,可是打不通。当她回到家的时候,整个人简直都快崩溃了,我好不容易才安抚她。有位专案小组的警官一直跟她保持联系,好让她知道你的情况。我们这边有好几个人都想接她回去住,可是她比较喜欢跟朋友在一起。她每天都来医院看你,巴不得你早点醒过来。”
  我虽然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眼泪还是忍不住滴了下来。莱恩递了一张卫生纸给我,态度很亲切。我身上盖着医院的绿毯子,一只手看起来很奇怪,好像不是自己的。我的手腕上面缠着塑胶管,指甲里面有小血块。
  我又记起了更多的事。闪电。刀柄。
  “弗提耶怎么了?”
  “这个以后再说。”
  “现在说。”我脖子上的伤口又痛了起来。我知道自己不该讲太多话,而且那位护士也快回来了。
  “他流了很多血,不过现代的医药又把这个混蛋救活了。据我所知,刀子刺进他的眼窝后就往筛骨滑去,并没有穿透头盖骨。他的眼睛是保不住了。”
  “他是从车库门进去的,然后把你房门的锁撬开。一看没有人在家,他就先破坏房子的保全系统,并且把电源切断。虽然电源被切了,可是你的电脑也自动跳到了电池装置,所以你才没有发觉到。而且,除了无线电话之外,一般电话用的都不是一般的电源线。他一定是在你打完最后一通电话后,就把电话线给切断。凯蒂进门不成,留下皮包那时候,搞不好他已经就在屋子里面。”
  听完这番话,我心里又打了一阵寒颤。
  “他现在人呢?”
  “就在这里。”
  我一听,挣扎着想坐起来,连胃部都起了变化。莱恩一看,赶紧轻轻地把我推回枕头去。
  “唐普,我们会把他看得死死的,他哪里也去不了。”
  “圣杰魁斯的案子呢?”
  “以后再说。”
  我内心还有一大堆疑问,可是来不及问了。我又躺回已经窝了两天的床上去。
  护士小姐回来了,她又瞄了莱恩一眼,眼神凌厉。我来不及向莱恩道别,他就离开了。
  我再醒来的时候,莱恩和克劳得尔正在窗边小声地交谈。外头天色已暗。我一直梦见珠儿和茱莉。
  “珠儿有来过吗?”
  他们两个都朝着我的方向望过来。
  “她星期四有来过。”莱恩说。
  “弗提耶呢?”
  “他已经脱离险境。”
  “问话了?”
  “问了。”
  “他就是圣杰魁斯?”
  “没错。”
  “然后呢?”
  “等你伤好一点再说吧。”
  “现在就告诉我。”
  两人交换了眼神,然后向我走来。克劳得尔先清了清喉咙。
  “凶手的名字叫里欧·弗提耶,现年32岁,与妻子和两名子女同住。他常常换工作,一事无成。自1991年开始,他就和葛丽丝·当马斯有暧昧关系。他们是在肉店工作时认识的。”
  “拉波奇肉店。”我说。
  “没错。”克劳得尔的眼神有点奇怪。“可是后来他们的关系就出了问题。女方甚至威胁要把他们之间的事情抖出来,并且开始不断向弗提耶要钱。最后他实在受不了,于是就约女方到肉店见面,然后就杀了她,还把她的尸体切成一块一块的。”
  “那个老板呢?”
  “老板到外地去了。肉店歇业了两个礼拜,可是所有的装备都还在那里。别管了,反正他就把她分尸,然后把尸块搬运到圣伦伯特,埋在修道院的庭园里面。他的舅公是修道院的管理员。若不是他给的钥匙,就是弗提耶自己想到了办法。”
  “那位管理员罗伊。”
  “没错。”
  又是相同的眼神。
  “事情还不只这样,”莱恩说。“他也利用修道院来杀害茜儿和伊莉莎白。他把她们带到那里,加以杀害,然后在地下室分解尸体。事后,他就把现场清理干净,免得罗伊起疑心,可是今天早上吉伯特拿血液反应剂到那个地下室一喷,整个地下室亮得跟半场休息时间的球场一样。”
  “他也是这样进人圣米内大教堂。”我说。
  “没错。他说是在尾随茜儿的时候,想到的点子。她父亲的公寓就在转角的地方。罗伊在修道院钉了块板子,板子上面有很多挂勾,勾子上面挂着各式各样教堂的钥匙,而且都标示得很清楚。弗提耶很容易就拿到了他想要的那把钥匙。”
  “哦,吉伯特有一把厨师专用的锯刀要送给你,他说那把刀可还是亮晶晶的。”莱恩说。
  他一定从我脸上看出了点什么。
  “等你身体好一点再说。”
  “我已经等不及了。”我想要爬起来,可是脑部的挫伤又让我退缩了回去。
  护士小姐进来了。
  “警方办案。”克劳得尔说。
  护士小姐两手交叉放在胸前,然后摇了摇头。
  “请出去。”
  她领他们出去,不一会又回来了,凯蒂就跟在她后面。我女儿默默地走进病房,紧紧地握住我的双手,热泪盈眶。
  “妈,我爱你,”她温柔地说。
  我静静地看着她,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我也爱我的孩子,听到她说这句话,我心里感到很满足,但同时也很愧疚。在这个世界上,我最钟爱的人就是她。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她能过着幸福平安的日子,可是我却完全没有把握能够做到这一点。我的眼眶也红了。
  “亲爱的,我也爱你。”
  她拉一张椅子过来,坐在床边,还是紧紧握着我的双手。灯光在她头顶罩上一圈金黄色的光环。
  她清了清喉咙。“我现在住在莫妮卡家,她目前通勤上暑期学校,人还是住在家里。她家人都对我很好。”她说到这里忽然打住,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又不该说。“博蒂也跟我们在一起。”
  她朝窗边看了看,然后又看着我。
  “有一位警察先生每天都会跟我联络两次,而且只要我想来,他就会载我来看你。”她身子往前靠,两只手臂搁在床上。“可是你大部分的时间都昏迷不醒。”
  “我也想保持清醒。”
  她露出紧张的笑容。“爸每天都会打电话给我,问我需不需要什么,同时打听你的状况。”
  我内心有种罪恶感,而且掺杂着些许怅然若失的感觉。“跟他说我很好。”
  护士小姐不声不响地走了进来,然后站在凯蒂身旁,凯蒂一看就知道意思了。“我明天再来看你。”

  隔天早上,我又继续听着弗提耶的案情。
  “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有侵犯女性的不良纪录,最上一次还可追溯到1979年。15岁那年,他曾经把一个女孩子关了一天半,可是竟然一点事也没有。因为他祖母想办法私下和解了,所以没有被捕的纪录。他通常都会先挑好下手的对象,然后加以跟踪,并且把她平常的生活习惯都记录下来。到了1988年,他才因为施暴而遭警方逮捕。”
  “就是殴打他祖母那件事。”
  克劳得尔又露出先前怪异的眼神。这时我才发现到,他戴了条淡紫色的丝质领带,领带和他身上穿的那件衬衫是同一个颜色。
  “没错。当时法院曾经指派一名精神病医生对他做过诊断,结果证实他患有偏执狂,而且内心常常会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冲动。”他转向莱恩说话,“那份报告还说些什么来着?报复心非常强,有使用暴力的倾向,特别是针对女性。”
  “后来他就在精神病院待了半年,然后又自由了。这是一般典型的判例。”我说。
  这次克劳得尔只是看着我,没有再露出怪异的眼神。
  “到他出院为止,除了女孩和祖母那两件事比较严重外,弗提耶其实也只是会骚扰女性而已。可是等到他遇上葛丽丝·当马斯后,情况就恶化了。他不但真的杀死了葛丽丝,而且从那次之后,他更是变本加厉,简直是杀上瘾了。于是他就开始到处租房子,当做他的犯罪温床,而博杰街那一间是最近才租的。他可不想在家里跟老婆一起分享这个嗜好。”莱恩说。
  “他只有在肉店打工,哪来那么多钱租房子。”
  “他老婆有工作,钱八成是从她那儿拿来的。男人总是会编些谎话。也搞不好他还有什么拿手绝活,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不过我们一定会查个清楚。”
  克劳得尔又继续用他那超然的见解来分析案情。
  “隔年,他就开始认真寻找猎物,而且是有系统地加以计划执行。关于捷运的事,你的看法是对的。他非常喜欢六这个数字。他先是经过了六个站牌,然后就开始跟踪一名符合条件的对象,这位不幸被他第一次胡乱选上的女人就是法兰丝·莫瑞钱伯。他在魁北克大学站上车,然后在乔治瓦内下车,然后一路尾随她到家。在跟踪了好几个礼拜之后,他终于采取行动了。”
  听到这里,我忽然想起她先生说过的话,内心顿时涌起一阵愤怒。她只不过想有个安稳的家,可以不受外界的侵扰,这也是女人最终的梦想。这时克劳得尔又开口了。
  “不过这种漫无目标的猎寻毕竟太过冒险,不符合他喜欢主动操控的个性,于是当他看到了法兰丝所住的公寓后,就想到了以出售房屋广告为目标的这个办法。这对他来说,再好不过了。”
  “茜儿呢?”我有点想吐。
  “也是一样。这次他改走别的路线,也是经过六站,然后在爱德华站下车。下车以后,他就在附近闲逛,寻找出售房屋的看板。最后他找上了他父亲的公寓。目标一选好,他就开始慢慢观察,看着茜儿来来去去。他还说他看到了她制服上绣着的校名,还曾经去过学校几次。最后他就展开埋伏的工作。”
  “这次他还找到了隐密的杀人场所,”莱恩也补上一句。
  “修道院。太完美了。可是他是怎么让茜儿就范的?”
  “有一天,等到确定只有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他就去按门铃,说要进去看房子。买房子总是得先看看,这不过分吧。可是她不让他进去。几天之后,他又赶着放学的时候,故意把车停在她身旁,说他之前已经跟她父亲约好了,可是她父亲并没有出现,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她。她也知道父亲急着把房子卖掉,所以就答应帮他带路。接下来的事,我们都已经知道了。”
  我病床上方的灯管发出细微的嗡嗡声。克劳得尔接着说下去。
  “因为不想再把尸体埋在修道院的庭园里面,以免节外生枝,于是他就把车开到圣杰罗。可是他又嫌路途太远,万一半路被拦下来就糟了。他已经勘查过神学院,也记得钥匙放在什么地方。下一次他会做得更加漂亮。”
  “伊莉莎白。”
  “是在练曲球的时候。”
  就在这个时候,护士小姐出现了,她比上次那位要来得年轻,个性也温柔多了。她看了看我的心电图,摸了摸我的头,还帮我量脉搏。我发现我手上的注射器已经拔掉了。
  “你累了吗?”
  “我很好。”
  “需不需要止痛药?”
  “看看情况再说好了,”我说。
  然后她就对我微笑,走开了。
  “那玛格莉特呢?”
  “每次一提起爱德基,他就变得很不耐烦,”莱恩说。“然后就不讲话了。看来是对这件案子不甚满意的样子。”
  有辆医药推车从走道上通过,橡皮轮静静地滑过地面。
  为什么玛格莉特是例外呢?
  这时医院响起了一阵广播,通知某人拨“237”这个号码。
  为什么这么乱?
  电梯门开了,嘶嘶两声又关上了。
  “我们不妨来推敲看看,”我说。“他在博杰街租了房子,他的杀人计划也持续进行着。他从捷运和房屋出售的看板找到对象,然后跟踪被害人,找适当的时机下手。他有隐密的地方可以杀人,又有安全的地方可以丢弃尸体。或许就是因为一切都进行得太顺利了,也可能是他觉得这样已经没什么意思了,所以他就决定改变方式,再回到被害人的家里去,就像他对付法兰丝那样。”
  我想起了那些照片:散乱的运动服,躺在一片血泊中的尸体。
  “不过这次就做得有点草率。我们发现他曾事先打电话跟玛格莉特约好,可是没有想到,就在他拜访的期间,她丈夫突然打了通电话回家。这下他只好匆匆忙忙把她杀掉,赶紧随便找个东西来切割尸体,然后草草结束这次行动。他并没有获得掌控全局的快感。”
  我又想起了那半身的雕像以及被切割下来的乳房。
  莱恩点了点头。
  “有道理。杀人只不过是满足他控制欲的最后一个步骤。他可以让被害人生,也可以叫她死。他可以让被害者穿着衣服,也可以叫她衣不蔽体。他可以割掉被害人的乳房或阴道,让她性别颠倒。他可以切断被害人的手臂,叫她变成废人。可是这种种的快感却被她丈夫的一通电话给破坏了。”
  “就因为匆忙的关系。”莱恩说。
  “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使用过偷来的东西。可是事后他竞用了她的银行卡,或许就是想弥补当时的不满吧。”
  “也搞不好他是有金钱上的困难,变得没有购买力,因此需要借被害人的金融卡来解困。”克劳得尔说。
  “真是奇怪。他对其他的案子都能侃侃而谈,偏偏一提到玛格莉特就三缄其口,不肯多说。”莱恩说。
  有一阵子,大家都没再说话。
  “康丝妲和玛丽奥呢?”我问。故意转移话题。
  “他说不是他干的。”
  这时莱恩和克劳得尔开始交头接耳了起来,我听不到他们在讲些什么,只觉得一般寒意涌了上来,塞满了整个胸腔。紧接着,有道疑问就开始成形,渐渐合并,然后就悬在那里。
  “戈碧呢?”
  克劳得尔眼睛往上看,而莱恩则清了清喉咙。
  “你……”
  “我说戈碧呢?”我又问了一次,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莱恩点了点头。
  “为什么?”
  没有人说话。
  “因为我的关系,对不对?”我勉强压抑住自己的声音。
  “这王八蛋是个疯子,”莱恩说。“他心理不正常,满脑子就想控制女人。他不太愿意谈到自己的童年生活,只是一味地责怪他的祖母,说他会沦落到今天这个下场,全都是她害的。他非常痛恨他的祖母,你要是在场的话,听了也会觉得心寒。据我们所知,他祖母是个非常专制的女人,而且具有狂热的宗教信仰。他之所以会有心理障碍,老觉得自己很无能,问题可能就出在他和他祖母的关系上。”
  “也就是说,这家伙在女人面前永远是个输家,而他就把自己的失败归咎于他祖母的身上。”克劳得尔说。
  “这又跟戈碧有什么关系?”
  莱恩一副不想说下去的样子。
  “刚开始,他是借由偷窥的行为来满足自己的控制欲。他跟踪被害人,观察她们的一举一动,把她们的事情调查得一清二楚,而被害人却浑然不知。他一面做笔记和剪报,脑海里头便开始幻想起情节来。对他来说,这样子做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用忍受被拒的难堪。可是久而久之,这样子毕竟还是无法让他满足。等到杀了葛丽丝以后,他才发现到杀人的快感,于是他就决定继续杀下去。此后他就开始到处诱拐被害人,然后加以杀害。他要的就是这种终极的快感,不但能够掌控生杀大权,而且谁也阻挡不了他。”
  我看到蓝色的眸子里头燃烧着火焰。
  “可是后来你出现了,还把伊莉莎白的尸体挖了出来。”
  “所以我威胁到他了,”我说,等着他接话。
  “他怕这样的快感会毁于一旦,而布兰纳博士就是可能的祸因。你可能会毁了他的整个幻想世界,而他却是这个世界的国王,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我把这六周来的发生过的事件又重新过滤了一遍。
  “我是在六月初挖起伊莉莎白的尸体,然后验出了她的身分。三个礼拜过后,弗提耶就杀了玛格莉特,隔天我们就出现在博杰街。再过三天,我又找到了葛丽丝的尸骨。”
  “这就是了。”
  “他气炸了。”
  “正是。他会猎杀女人,就是因为蔑视她们……”
  “或是为了宣泄对他祖母的恨意。”克劳得尔说。
  “也有可能。反正不管怎么说,他就是把你当成绊脚石。”
  “而且我又是个女的。”
  莱恩伸手拿烟,接着说。
  “他也犯了一个错误,没想到玛格莉特的金融卡也会出问题,害他差一点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下他又要迁怒于人,找个出气简。”
  “这家伙就是死不认错。他没办法忍受被女人揭穿行径的这种窝囊事。”
  “可是他为什么不来找我,反而找上戈碧?”
  “谁知道?碰巧遇上?天时地利?或许她比较倒相,先你一步出现。”
  “我不这么认为,”我说。“显然他已经注意我很久了。他还把一颗头颅放在我家院子。”
  他们点点头。
  “他大可等一下,然后就像对付其他人那样,把我解决掉。”
  “这混蛋真是**。”克劳得尔说。
  “戈碧跟其他被害者不一样,不是他随便找到的杀害对象。他知道我的住处,也晓得她就跟我在一起。”
  这时我已经有点像是在自言自语,不太像在跟他们两个讲话。过去这六个礼拜以来,我一直心事重重,就像动脉瘤不断地扩散着,要不是靠意志力撑着,早就爆发开来,可是现在我再也忍不住了。
  “他是故意的,要让我感到良心不安。这就跟那颗头颅是一样的道理,是他在放出讯息。”
  我发现自己越说越大声,可是控制不了。我想起放在门口的纸袋,想起那一块一块的椭圆砖,想起戈碧肿胀的脸以及一张我女儿的照片。
  我的情绪非常激动,终于像用针戳破气球那样,爆了开来。这六个礼拜以来,我历尽了种种的煎熬,承受了多少的压力,现在都一股脑儿地宣泄了出来。
  这时我也管不得喉咙痛不痛,扯开嗓子就喊,“不!不!不!你他妈的狗杂碎!”
  我听到莱恩对克劳得尔大声喊着,感觉到抓着我的手,接着我又看到护士小姐,觉得手臂一阵刺痛,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楼主| 发表于 2007-9-20 11:13: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3节

  星期三莱恩来家里看我。自从那天晚上坠入地狱般的境地之后,至今地球已经转了七圈,而我也渐渐恢复正常。不过话说回来,有些空缺仍待补齐。
  “弗提耶被起诉了吗?”
  “星期一。五起一级谋杀罪。”
  “五起?”
  “康丝妲和玛丽奥的案子可能跟他无关。”
  “告诉我。克劳得尔怎么知道弗提耶会在我家出现?”
  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只是从你问起学校的问题当中,他才想到凶手应该不是汤格。经他调查发现,学生早上8点上课,下午3点15分放学。可是打从第一天来到学校后,汤格从来就没有缺席过,而且你问到的那些日期,学校也都没有放假。他也知道手套的事。
  “他知道你已经曝了光,恐怕会有生命危险,因此在监视小组还来不及重回现场之前,他就一个人先来到你家附近监视。他一来到这里,就先拨电话给你,结果发现你家的电话断讯了。后来他就爬过花园的门。那时你和弗提耶正纠缠在一起,所以都没有注意到他。他本来想把玻璃门打破,后来才发现落地窗没有上闩。你一定是先前就把门闩打开了,因为你想从落地窗跑出去。”
  克劳得尔。竟然成了我的救星。
  “案情有没有什么新的发展?”
  “警方在弗提耶的车子里头找到一只手提袋,袋子里有三个颈圈、两把猎刀、一盒外科用的手套以及一套外出服。”
  我坐在床尾,一面收拾行李,一面听他说。
  “他的做案工具。”
  “没错。博杰街公寓有手套,戈碧埋尸的地方也有,我相信我们会找到那些手套和这盒之间的关联。”
  我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他全身就像蜘蛛人那般光滑,双手也因为戴着手套而在黑暗中闪起一阵白光。
  “他每次出去犯案,身上总是穿着自行车服,而且还会戴上手套;甚至在博杰街公寓里面,他也会做这样的打扮,因此我们才会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没有毛发,没有纤维组织,也找不到任何可疑的线索。”
  “也没有留下精液。”
  “那倒也是。他还带了一盒保险套。”
  “真是够狡猾。”
  我走到橱柜那边去,拿了我那双老旧的胶底运动鞋,然后就往行李袋里头塞。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想我们永远也搞不懂这种事,不过他祖母的为人倒是不难理解,她可以莲蓬头一开,便从烤炉中筛出金冠来。”
  “什么意思?”
  “意思是她作风强硬,而且很狂热。”
  “你是指哪方面?”
  “性和上帝。并非你所想的那样。”
  “比如说?”
  “他小时候,祖母为了洗涤他的身体和灵魂,每天早上先给他灌肠,然后再拖到教堂去。”
  “每日一约:水声沙沙加弥撒。”
  “我们曾跟他们的邻居谈过,有位邻居记得有一次弗提耶就在地板上跟家里的狗扭打在一起。他祖母看了差点中风,因为那只德国小猎犬的生殖器已经伸了出来。两天之后,那只狗就躺在地上,肚子里面都是老鼠药。”
  “弗提耶知不知道?”
  “他没有说。不过倒是有提到七岁时发生的一件事。有一次他在手淫的时候,被他祖母发现,他祖母二话不说,当场用绳子把他的手腕和他那根绑在一起,就这样拖着他走,连续维持了三天。”
  我毛线衣正折到一半,忽然停下来。
  “手。”
  “没错。”
  “还不止这样。听说他还有位被迫提早退休的牧师叔叔,而这位叔叔常常会穿着浴袍在家里晃来晃去,搞不好也虐待过他。关于这件事,他也是三缄其口,我们还在调查当中。”
  “他祖母现在人在哪里?”
  “死了。就在他杀了葛丽丝之前。”
  “什么原因?”
  “谁知道。”
  我开始挑起泳衣来,最后还是放弃,干脆全部往袋子里面塞。
  “汤格呢?”
  莱恩摇了摇头,然后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有些人接近异性的方式是具有严重的破坏力的,看来他也是其中一位。”
  我停下袜子分类的动作,抬起头来看着他。
  “他这个人很古怪,可是应该不会伤人才对。”
  “什么意思?”
  “他是生物老师,常常会去捡拾路边的死尸,然后带回去熬煮,制成骨骼标本,再带去课堂上展示,当做教材用。”
  “足掌呢?”
  “弄干以后,当成脊椎动物的足掌标本,加以收藏。”
  “是他杀了阿莎?”
  “他辩称是在魁北克大学站附近街道发现它的尸体,然后就把尸体带回家去收藏。他把尸体切割以后,才在报纸上看到阿莎的事情,因此心生恐惧,于是就把尸体塞在一个袋子里面,然后拿到公车站去丢。”
  “汤格是不是茱莉的客人?”
  “就是他。他花钱找妓女,然后叫她穿上睡衣,从中取得乐趣。而且……”
  他要说不说的。
  “汤格有恋物癖。”
  “你是指专闯卧房的窃贼?”
  “你说对了。所以他在接受质问的时候,口风闭得比什么都紧,就怕我们会抓住这点逼问他。这个笨蛋,已经露出马脚来了,自己还不知道。事情已经很明显了,要是没办法在街上找到东西的话,他就会进行B计划。”
  “闯入人家家里,然后拿刀在女人的睡衣上乱刺。”我说。
  “你又说对了。”
  还有一件事一直困扰着我。
  “那几通电话又是怎么一回事?”
  “C计划。打电话给女人,然后挂断,感觉到自己那话儿在抖动。这是偷窥者常干的事。他有一排电话号码。”
  “他怎么会有我的?”
  “八成是从戈碧那边偷来的,他也在偷窥她。”
  “我在字纸篓里头发现的那张图片呢?”
  “汤格的。他在研究土著部落的艺术。那张图片是他在一本书上看到的,于是就影印一份给戈碧,想求她不要让他的计划落空。”
  我看着莱恩。“真是够讽刺的。她原本以为只有一个人在跟踪她,没想到竟然是两个。”
  我觉得眼眶一热。我心口的伤痕已经慢慢在愈合,只是没那么快罢了。还要一段时间,等我再想到她的时候,心情才会比较平静。
  莱恩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凯蒂呢?怎么没看到她?”他问,开始转移话题。
  “她去买防晒油。”我把行李袋的拉绳拉上,然后把袋子丢在地上。
  “她还好吧?”
  “表面上看起来不错。她像个私人看护,把我照顾得很好。”
  我搔了搔脖子上的缝线,自己并没有察觉到。
  “可是内心就很难说了。她虽然知道什么叫暴力,不过都是从晚间新闻上看来的。不管事情是发生在洛杉矶、特拉维夫还是塞拉耶佛,毕竟都是发生在别人的身上。我和彼得一直都在刻意地保护她,尽量不让她接触到我的工作,为的就是不想看她受到伤害。可是事情终究真的发生在我们自己身上了。亲身经历过这次事件以后,她的世界也整个改观,不过她会调适过来的。”
  “那你自己呢?”
  “我很好,真的。”
  这时我们两个都静静站着,互相凝视对方。然后他就伸手去拿他的夹克,把夹克挂在手臂上。
  “你们要去海滩玩?”他故做冷漠的态度,可是装的实在不怎么像。
  “每一个海滩我们都想去玩看看。我们把这次的旅行称为‘沙滩大寻奇’。先到奥冈奎,然后沿着海岸一路玩下去。其中包括蟹鱼角、里欧贝斯、五月角以及维吉尼亚海滩。不过我们真正的计划是十五号那天要去‘马头’。”
  彼得已经安排好了,那地方是他特别选的。
  莱恩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他的眼神似乎多了点私人感情,少了点职业的调调。
  “你会回来吗?”
  这个礼拜以来,我一直都在问自己这个问题。我会回来吗?回来做什么?为了工作?难道还要叫我重来一次,再遇上另一名**的精神病患?去魁北克?我能不能忍受克劳得尔先把我批评得一无是处,然后把我推上调查庭?我的婚姻怎么办?那可不在魁北克。我该如何面对彼得?我看到他的时候,又会有什么感觉?
  我只下了一个决定:暂时不去想那么多。我已经发过誓,要先把未来的事抛在一边,现在我只想专心一意地陪伴凯蒂给她一个洁白纯净的空间。
  “那当然,”我回答说。“我还得写好报告,然后到庭上作证。”
  “说的也是。”
  一阵沉默。我们彼此都晓得,这番话说了等于没说。
  他清了清喉咙,然后把手伸到夹克的口袋里面。
  “克劳得尔叫我把这封信转交给你。”
  他从口袋里面拿出一个褐色的信封,信封的左上角有蒙特娄警局的字样。
  “谢谢。”
  我把那封信塞到口袋里,跟着他来到门口。现在还不是道别的时候。
  “莱恩。”
  他转过身来。
  “你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干下去,而不对人类失去信心?”
  他并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凝望着我们之间的某一个点。过了一会,他才又看着我。
  “人类不时会生出一些掠夺者,他们只会捕食用遭的同伴。其实这些掠夺者根本不能算是人,而是人的变种。依我看,这些**根本没资格呼吸地球上的空气。不过他们既然都生出来了,我也只有帮忙把他们都抓起来,这样他们就害不到人了。我这样子做是在确保一般正常人能够安心地生活,每天起床上班,抚育小孩,种种番茄,养养热带鱼,晚上看场球赛。他们才是真正的人类。”
  我望着他离开的身影,看他坐在编号501的警车上,不禁升起一股景仰之情。他的见解也叫人肃然起敬,在关门的同时,我心里这样想着。或许吧,我微笑着对自己说。的的确确是或许吧。
  那天傍晚,我和凯蒂一起去买冰淇淋,然后开车上山。我们坐在我最喜欢的位置眺望,从这个地方望过去,可以看到整个山谷,远方的圣罗伦斯河变成一条黑色的带子,而蒙特娄则像一幅闪烁的活动画景,从周边不停地扩散开来。
  我坐在长椅上往下望,觉得自己就像“疯狂列车”上的乘客。只不过列车终于停了,或许我就是来道别的。
  吃完甜简,我把纸巾塞进口袋里,结果摸到克劳得尔给我的信。
  干脆现在打开来看,有什么不可以。
  我拆开信封,抽出信纸,是用英文写的。里面的内容竞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亲爱的布兰纳博士:

    你说的没错。没有人应该默默无闻地死去。因为你的关系,那些女性
  才没有死得不明不白。也因为你的关系,里欧·弗提耶终于伏法落网。
    我们是抵挡那些败类的最后一道防线:那些淫虫、那些强奸犯以及冷
  血杀手。希望能够再和你共事,那是我最大的荣幸。

                      路可·克劳得尔上

  在这高山之上,十字星发出柔和的亮光,在山谷上方不断地传递出讯息。寇杰克是怎么说的?有人在爱着你,宝贝。
  莱恩和克劳得尔都表达得很清楚了,我们就是最后的一防线。
  我看着山下的城市,目光一直停留在那边。有人爱着你。
  “A la prochaine。”我对着夏夜说。
  “什么意思?”凯蒂问。
  “下次见。”
  我女儿一脸疑惑的表情。
  “走吧,我们往海边出发。”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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