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耀镜の恶魔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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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魔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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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7-26 14:37:3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2016-8-8 18:29 编辑 <br /><br />fire &amp; dust
作者:詹姆斯·阿兰·加得纳
译者:万楠方(古留根尾·我我神)
一部根据异域背景设定下的小说(对异域设定不了解的朋友一开始可能会看不太明白,玩玩‘异域镇魂曲’吧)。小说翻译到位,风趣幽默,强烈推荐。

 楼主| 发表于 2004-7-26 14:39:00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8:29 编辑 <br /><br />节录自无比尊贵的先生、艺术家和绅士布特林·卡文迪许的回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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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三把熊熊大火<br>&nbsp; &nbsp; &nbsp;晌午,传送门之城印记城圆形法院。<br>&nbsp; &nbsp; “啊哈,”半人马越过我的肩膀瞧了瞧,“我发现你在作画。”<br>&nbsp; &nbsp; “是的,”我从画架上抬起头回答道。<br>&nbsp; &nbsp; “这个城市呼唤真义,”半人马说道,“囚犯们戴着铁镣,步履蹒跚;公诉人们怒目而视,期待着对自己有利的宣判;而貂皮裘氅的法官在对衣衫褴褛的乞丐量刑。当然,这对一个冷眼旁观的艺术家来说是不错的题材,生命的嘲讽、灰暗和佯谬。那么,你画的主题是什么,年轻人?”<br>&nbsp; &nbsp; “我的主题?”我问道。<br>&nbsp; &nbsp; “就是你在画什么。是法律如何欺压百姓,还是从悲观主义者的观点来看,这些不完善的规范最大限度地体现了我们自身的本性?你想画哪一个?”<br>&nbsp; &nbsp; “我想画那些没刻着这么多花纹的入口!我的手都要画麻了!”<br>&nbsp; &nbsp; 半人马静静地看着我。<br>&nbsp; &nbsp; “这幅画的委托人是管理者哈什克,法庭的审判长、秩序兄弟会的会长。”我解释道,“他对我说,卡文迪许,我亲爱的,我妻子的表弟下星期就要结婚了。家庭就是这样,你得送礼以示祝贺,他妻子说就送一幅画吧。是啊,‘就’一幅画,三英尺宽五英尺长,尽量用红色的——那孩子一激动就要昏到。为什么不画画那圆形的法庭呢!这倒挺好,早餐时可以丢在角落里看上那么一两眼,‘就’一幅画么!”<br>&nbsp; &nbsp; “而你就这么接受了?”半人马惊讶地看着我,“你真应该朝他脸上吐口水,或者给他讲讲艺术结构的整体性。”<br>&nbsp; &nbsp; “你无法和一个达官贵人顶撞,”我回答说,“他们不管要你干什么,你都得兢兢业业感恩戴德地去干。这也就是为什么我那张权贵顾客名单比印记城所有的画家都要长的缘故。谁叫我也是他们的一份子呢。”<br>&nbsp; &nbsp; 半人马听了这话又一次惊异地张开了嘴,随后气愤地跺着脚走开了。我得承认,要是半人马有什么特长的话,那就是跺着脚走开。我耸耸肩,继续临摹着那些花纹,试着集中精神。要知道城市法庭可不是一个清静的地方。比如我身边的一扇门前就排着这样一些家伙:一只来自低层位面、九英尺高、长着昆虫般翅翼和三码犹如锋利的午夜藤般尾巴的爬行类生物,一只克诺根恶魔。它们几乎无所不在,而这一只正专心致志地看着一张没有文字的卷轴,上面用橘红色墨水画着一个被吊在架子上烘烤的人类或者半人。对克诺根恶魔来说,这种图画的意义十分广泛,既可以是一个晚上念给孩子们听的故事,也可以是一道菜谱。在这来自地狱的怪兽后面耐心地站着一位上层位面的金翼人,他是个英俊的男人,比我高上两英尺,皮肤是琥珀色的。和克诺根恶魔一样,他也长着同样大的翅膀。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翅膀上全是纯金的羽毛,只要其中哪怕一小片就能换得城中销魂一夜……想到这儿我情不自禁地走了神,糟蹋了一道花纹,还得用松节油把油彩给轻轻擦掉。<br>&nbsp; &nbsp; 金翼人没有买什么读物,不过他倒也不至于那么无聊。他的视线透过圆形法庭的大门,沉醉在对天堂凝视的喜悦中。要我说既然印记城的形状象是一只直径不过几英里的圆环,那么不管怎么往上看闹市区的贫民窟都是那样污秽。可金翼人却还是那样兴高采烈地看着贫民窟的街道,要不是克诺根恶魔带有鳞片的翅膀在换脚的时候扇到了他的鼻子,他恐怕会一直把那个表情保持下去。<br>&nbsp; &nbsp; 有那么一会,我真象扯烂这无聊的建筑绘画,把眼前的景象描绘下来:来自天堂和地狱的生物并排站在一起,看上去各自相安无事的样子。我不知道这会意味着什么,但是一个天使和一个恶魔出现在同一幅画里,一定能说明些什么的,不是吗?可话又说回来,到底没有人委托我画天使和恶魔。要是哪天我当真决定由我来选择要画些什么,谁知道我的下一顿饭又怎么着落呢?我喃喃自语,极不情愿地继续未完成的工作。<br>&nbsp; &nbsp; “在画画啊?”一个稚气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你真的要把这些花纹全部画下来么?难道不作些修改?”<br>&nbsp; &nbsp; 我转过头来,看到一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正蹲在那儿乜斜着眼睛瞥着我的画布。他长着一头淡金色的头发,却有着酱棕色的皮肤。他的血缘必定是一半来自人类,一般来自精灵。这可不是一段皆大欢喜的婚姻。“我认识你么?”我试着以一种吓唬的语气问道。<br>&nbsp; &nbsp; “哈泽坎·美德。”他的手撑着下巴,一边自我介绍一边看着我的画具盒,念着上面的名字,“布特林·卡文迪许。认识你是我的荣幸。”<br>&nbsp; &nbsp; “你听说过我?”<br>&nbsp; &nbsp; “没有。但我觉得认识印记城每一个人都是一种荣幸。你属于哪个组织?”<br>&nbsp; &nbsp; 我叹了口气。尽管我的外衣、戒指和画具盒上都有代表感觉会的“五官感觉”标记,可这对一个主位面来的孩子来说什么意义也没有。“承蒙抬举,我很荣幸地说自己是一个感觉者,”我告诉他,“我们的社会主旨是尽可能地感受整个多元宇宙。”<br>&nbsp; &nbsp; “噢,我叔叔托比说起过你们,”他的眼睛睁得大大地,“你们经常组织一些疯狂的聚会,是吗?”<br>&nbsp; &nbsp; “错。我们组织聚会只是摈弃一生中某些体验,从而探寻更高层次的追求。”<br>&nbsp; &nbsp; “噢。”很明显,这男孩根本不知道高层次追求是什么玩意。不过一会他突然兴奋起来,把手伸进衣袋里去,“你吃过猪莓吗?”<br>&nbsp; &nbsp; 这词让我皱眉头,“猪莓?”<br>&nbsp; &nbsp; 他掏出满满一把棕色的浆果,每个都有我的拇指一般大,又平又皱,好象有人穿着钉了钉子的靴子在上面踩过一样。“我从家里带来的,”男孩说,“我家的那个位面,我不是这儿人。虽然这些不是很新鲜,不过还不错。”他往嘴里扔了一个,用力地咀嚼起来,“你也试试?”<br>&nbsp; &nbsp; “好吧。”我说,“我试试。”要知道感觉者从来不对任何新的体验说不,即便是主物质位面恶心的新鲜李干也一样。我告诉我自己,如果这玩意吃起来果真那么糟糕的话,至少在下一次和其他会员晚餐时可以拿来当笑话讲。当然,我无法象男孩那样扔一个在嘴里大声地咀嚼。你要用指尖感受它的重量和组织结构,把它放在鼻子底下闻它的味道——一种淡淡的甜味和麝香鹿的芬芳,接下来你应该把它放在牙齿中间轻轻地往下咬——然后你就会发现这玩意吃起来就好象纯岩盐。我吃过岩盐,那是感觉者授予仪式的一部分。所有的新人都会这么告诉你,一次就够受的了。我好不容易才把那草本浆果给吞了下去。<br>&nbsp; &nbsp; “你觉得怎么样?”哈泽坎问道。<br>&nbsp; &nbsp; “我讨厌浆果。” &nbsp;<br>&nbsp; &nbsp; “哦。可我猜没关系,对吧?因为托比叔叔说感觉者什么都会尝试,无论好坏。”<br>&nbsp; &nbsp; “你叔叔可真是万事通。”我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br>&nbsp; &nbsp; “嗨,”男孩说,“你说感觉者们会喜欢它么?因为我要见见你们的高层,看看加入感觉会得做些什么。”<br>&nbsp; &nbsp; 我差点没呛着。“你想加入感觉会?”<br>&nbsp; &nbsp; “托比叔叔说我应该加入个组织,一个人得在笼子里有些朋友,托比叔叔这么说的。他管印记城叫笼子,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所以我到这儿来就是为了和所有的组织都谈谈,了解了解他们。我本来想找管理者来着,因为我喜欢人们谈论管理者,不象政府,人们只会在背后说它。我也挺爱听这儿人说话:‘别再多嘴,主位面的小蠢货,否则我就开剥了你。’到处都有人这么说。顺便问一句,‘开剥’是什么意思?”<br>&nbsp; &nbsp; “你随时会明白的。”我喃喃道。<br>&nbsp; &nbsp; “可又说回来,”哈泽坎又继续说个不停,“我怎么没听见你说这儿的方言?你也是从外面来的?”<br>&nbsp; &nbsp; 我瞧了瞧手里制作精良的画笔,思忖着把它插进小家伙的眼珠子里去会不会弄坏。冷静,布特林,冷静。我母亲是一位公爵的女儿,她在我小时候常常教育我说话别象街头的那些呆子那样,要谈吐文雅举止得当,这样城里的达官贵人才会邀请我们去他们家的客厅。尽管在这方面她做得也不是很好(“是的布特林,隔壁奥斯瓦尔德家的小孩是个蠢货;呃,这词该怎么说来着?”),事关家庭荣誉,我还是遵守为好;可也不允许一个小子这么侮辱我。我搜肠挂肚,想找个不失体面的方法惩罚一下这主位面佬。忽然,我看见三个和谐会的卫兵穿过前门,走了进来。<br>&nbsp; &nbsp; 当然,作为印记城的治安部队,一般的和谐会成员出现在城市法庭的大厅里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他们常常为了执行公务进出法庭。然而这些人却有些不同。首先,这三个人的灰围巾都系的乱七八糟。和谐会的长官对围巾的系戴要求是非常严格的。有一次我给一位会长画像的时候,他还特别叮嘱我要仔细描绘围巾上的每一个褶皱。其次,我面前的这些人不象一般的和谐会卫兵。即便是一个新手,在加入和谐会后不久也能以那种固定的步伐整天在街上巡逻,防备所有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然而这些人的步子更加军事化,与其说他们在闲逛,倒不如说他们在开步走。最后我那感觉者敏锐的眼睛还发现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那就是除了剑之外,一般的卫兵还会携带一根黑色的手杖,好在长官兴致昂然的时候鞭笞那些做坏事的家伙。可这三个人皮带上挂得却是由象牙或者骨头雕刻而成的、光滑无比的白色指挥棒,上面的镶嵌物闪闪发光,好象是红宝石。<br>&nbsp; &nbsp; “你在看什么?”哈泽坎问。<br>&nbsp; &nbsp; “我只是在想,或许我改收拾收拾,改天再来画这些花纹。”<br>&nbsp; &nbsp; “你想躲开那些卫兵吗?”男孩突然压低了声音,好象他注意到了我在看这些新来的人,“或许你以前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这些特种队的人恰好可能会认出你来。”<br>&nbsp; &nbsp; “你为什么会认为他们是特种队的?”我问。<br>&nbsp; &nbsp; “因为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们佩带火杖而不是手杖的卫兵。” <br>&nbsp; &nbsp; “那是火杖?”<br>&nbsp; &nbsp; 男孩耸耸肩。“托比叔叔教我认过所有的法杖和手杖。”<br>&nbsp; &nbsp; 糟糕了。<br>&nbsp; &nbsp; 三个佩带着高能魔法武器的假卫兵步入了法庭,这事就麻烦了,非常麻烦。一个有理性的人一定会马上向后转开步走;可另一方面,我还从没见过火杖的使用呢。要是我能找个隐蔽的所在,说不定能在事态变得严重之后目击到前所未有的景象。或许日后我还能将这一幕画下来,包管让那些挑剔的批评家对我刮目相看。可惜的是,我并没有看见任何可供隐蔽的地方。或许管理者哈什克雇佣我至少表明他对绘画不是一窍不通,但他最喜欢的艺术品还是挂毯。自从荣任管理者高位后他的这种嗜好就更是变本加厉,城市法庭的每一寸墙壁上都挂满了这些描绘多元宇宙不同位面景观,陈旧积垢的织物。一旦随时待命的火杖开始发射火球,那么这些易燃品就会象火绒一样烧起来。<br>&nbsp; &nbsp; 那三个人走到了圆庭的中央,急匆匆地转过身去脸对脸,好象在窃窃私语着什么。但我知道他们佯装讨论私事,其实是在偷偷地从腰带上解下火杖。他们究竟是就这么发射,还是会大喊“所有人趴下把钱交出来!”或者绑架几个人质来抗议最近的增税?这倒无关紧要,要紧的是我处在大厅的后脚,等跑到门那儿的时候早被烟火呛死了或烧死了。所以我得利用手头仅有的掩护。<br>&nbsp; &nbsp; “过来,哈泽坎。”我命令道,一把抓住他的后领,让我俩挤在克诺根恶魔的身后,骗自己说这一定管用。<br>&nbsp; &nbsp; “你们在干什么?蠢货!”怪物转过身来吠道,尾巴扫来扫去。<br>&nbsp; &nbsp; “对不起,”我说,“可你不是来自九层狱的么,一定防火。”<br>&nbsp; &nbsp; 也就是这个时候,第一枚火球击中了克诺根恶魔的后背。<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即使是有克诺根恶魔的保护,爆炸的火焰依然挟着炽热的空气掠过我的脸庞,擦刮着我的皮肤。不远处我的颜料和画布开始着火,很快松节油也爆出黄色的火焰。到处都是浓烟,除了那些喉咙被灼伤的嘎嘎声以外,人们的呼号震彻大厅。而我们面前的克诺根恶魔却毫发无伤。毕竟它来自一个以燃烧地狱著称的位面,所以不值一提的火球对它来说和挠痒痒一样。可假卫兵是在它看着我们且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发射火球的,爆裂惹火了眼前的这个爬虫类怪物,它举起尖爪,看上去就要把我们撕成碎片。可忽然那空洞的黑眼珠改了主意,利爪朝金翼人挥去。<br>&nbsp; &nbsp; 我不知道是什么使得克诺根恶魔认为金翼人有理由对此事负责,或者它仅仅是想找个理由痛扁一顿它世代的对头。不管怎么说,克诺根恶魔的爪子抓下了一把一把的金羽毛,带着倒刺的尾巴鞭子一般抽打着金翼人的前胸,刺破了他的皮肤,闪亮的金色血液从他胸膛里涓流而出。直到这当儿金翼人才从对天空的沉思中回过神来。既然他不象那只来自地狱深处的怪物那样防火,火球烧焦他许多羽毛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了。可直到克诺根恶魔把他刺出血来时他才反应过来。随即,金翼人的拳头如离弦之箭一般呼啸着往对方鼻子上招呼过去,一下、两下,跟着是一记漂亮的掌根击,打中了克诺根恶魔满是鳞片的下腹。它立刻喘息着趴在了地上。<br>&nbsp; &nbsp; “哇哦!”哈泽坎惊叹道,“我还以为天使都用魔法剑作战呢。”<br>&nbsp; &nbsp; “第一,”我回答说,“他不是天使,他是一个金翼人;第二,天使不用剑,他们用权杖;第三,他不会在印记城市中心用权杖敲克诺根恶魔的脑袋,除非他想引发双方倾巢而出的全面战争;最后,可能你没有注意到,先前保护我们不受火焰侵害的唯一屏障,现在正趴在地上直喘粗气呢!”<br>&nbsp; &nbsp; 没错,我们现在完全暴露在眼前的惨象里。三个假卫兵背对背地站在一起,同时朝各自正对的方向发射橘红色的火球。我几乎立刻能说出火球的落点在哪里,因为那儿已经堆满了死尸,尸体在炙热下翻裂开来,露出暗红色的肌肉。而其他地方的人虽然活着,但在爆炸火焰的灼烧中无非是徒增痛苦。他们的皮肤皱成一团,淌着黏液;他们的眼睛化成了胶状物,从眼眶里流了出来;被烫伤的喉咙只能发出尖利的哨声,而不是惨号;更多的人则蜷缩成一团,吓得瑟瑟发抖,大气也不敢喘一口。<br>&nbsp; &nbsp; 火球主要射在圆庭的三面墙上,另外完好无损的一边是直通街道的大门。活着的人们开始惊恐万分地涌向出口,你推我搡的。稍微矮小一点的生物比如地精、半身人什么的都被践踏在人群的脚下,更不用说老弱妇孺了。除此之外,第一波攻击后这些人的脚下还多了些残缺不全的尸体。即使是最惟恐天下不乱的暴徒面对眼前的这三个人也要倒吸一口凉气。在圆庭中央站着的就是混乱的罪魁祸首,那三个冷酷无情的假卫兵。脸朝我们这边的那个满头满脸都长着胡子,而且都漂白过。他审慎地看着金翼人,一俟他丢下克诺根恶魔转过身来,便平静地举起火杖,朝他开了火。<br>&nbsp; &nbsp; 克诺根恶魔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根本无法提供掩护。只要火球击中金翼人,处在爆炸半径里的我和哈泽坎就要完蛋。我无望地惊叫起来:“不!”<br>&nbsp; &nbsp; 我站在堆满公文的办公室里,看着一个穿着法庭制袍的年轻女半身人。她看上去和我一样诧异:“你是谁?”<br>&nbsp; &nbsp;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哈泽坎就抢着上前。“哈泽坎·美德,”他伸出恶心的手给她握,“抱歉突然出现在您面前,夫人。可我们情况紧急,才不得不进行传送。”<br>&nbsp; &nbsp;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会传送术?”<br>&nbsp; &nbsp; “当然,”他回答说,“托比叔叔教我的。”<br>&nbsp; &nbsp; “又是他。”我叹道。<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我们本打算说一下现场的情况,可女半身人打断了我们,急忙把我们带到她的上司,退休法官奥娥娜·德瓦尔面前。我以前没见过她,但却听说过这把威名赫赫的老骨头。印记城每个人都知道她是个火暴脾气的实干家,和大多数作理论研究的管理者不同,她喜欢亲自勘探那些位面,组织一次又一次的远征,到多元宇宙最远的角落一窥究竟。所以当这个女半身人在这种紧急情况下第一个就找奥娥娜·德瓦尔就不足为奇了。<br>&nbsp; &nbsp; “火杖?”德瓦尔听说了后大吼道,“在圆庭?”<br>&nbsp; &nbsp; “是的,大人。”我说,“那三个人走进来……”<br>&nbsp; &nbsp; 就目前而言,我只知道这么多。虽然德瓦尔已经六十高寿了,可依然健步如飞。她抓起一根缠着闪闪发亮银线的手杖,撑着它站起来。哈泽坎欢蹦乱跳地为她打开了门:“很荣幸为您服务,夫人。小心。”<br>&nbsp; &nbsp; “小心你自己吧!”她恶狠狠地说着,用一只手举着手杖在头顶上不住挥舞,从它的顶端划出一道劈啪做响的冰晶圆弧来。“我要给那些胆敢在法庭纵火的蠢货们好看!”说着她就象个十二岁的孩子一般箭步冲了出去。女半身人挥手示意我们待在原地,随即也跟着德瓦尔跑出走廊,来到外面的侯客区。就在德瓦尔停下来等半身人的当儿,她重重地把法杖磕在地上,发出嗡嗡的回音。她脚下的地板和地毯开始为一个墨黑的洞所取代。半身人看了看她的上司,又看了看那如深邃黑夜般的洞口,跳过去抓住了德瓦尔的腰。这时两人开始随着德瓦尔蠕动的嘴唇和那正被念动的无声咒语愈渐渐下沉,当她们的脑袋消失之后,黑色的洞便在一阵低沉的轰鸣声中自动合拢。<br>&nbsp; &nbsp; 哈泽坎轻轻地关上门,一脸的惊奇。我也是。我不知道德瓦尔的法杖还能干什么,可现在看来,那些假卫兵们所使用的小小的象牙火杖根本就无足轻重。作为感觉者,我对无法观看这场即将发生在圆庭的战斗而遗憾不已;而另一方面,一想到那些尸体被炭化了的皮肤,和还活着的人们的恐怖呻吟,我就告诉自己:即使是一个感觉者,也有该看和不该看的东西。<br>&nbsp; &nbsp; “我们是不是该找条离开这儿的路?”我问哈泽坎,“现在我们是安全了,可要是这房子都烧着了……”<br>&nbsp; &nbsp; “马上,”他回答道,“我想看看这些玩意。”<br>&nbsp; &nbsp; 的确,管理者德瓦尔的办公室里充斥着各色各样的“玩意”:绘制精美的瓷器、黄铜质的罐子、天花板上用绳子吊着的动物干尸……都是好些个奇怪的古玩。毫无疑问,其中大多数都散发着魔法的恶臭。<br>&nbsp; &nbsp; “什么也别碰!”我抓住哈泽坎,他正捡起一面铜架手镜。“就此而言,也别朝里面看。天知道如果你看了,里面会出来什么东西!”<br>&nbsp; &nbsp; “我什么也不会弄坏的。”他委屈地说,接着闭上了眼睛,使劲地皱着眉头。过一会他又睁开眼,看着手里的镜子,“没问题,它没有附带魔法。”<br>&nbsp; &nbsp; “你怎么知道?”<br>&nbsp; &nbsp; “如果我集中精神,就能感觉魔法物体散发出来的辐射。托比叔叔教我一旦到了陌生的地方,就要——”哈泽坎突然住了嘴,扭头朝门那儿看去,压低声音说,“有股强大的法力逼近了。”<br>&nbsp; &nbsp; “可能是德瓦尔法官和她的法杖。”<br>&nbsp; &nbsp; 他摇了摇头。“我敢说不是。”他的眉头再次紧皱,开始集中注意力。随后他悄悄地说:“躲起来!”<br>&nbsp; &nbsp; 虽然我讨厌让一个主位面佬对我发号施令,可哈泽坎脸上担忧的表情告诉我这不是争执的时候。我身旁正好有个衣架,上面挂着大大小小的斗篷。我钻了进去躲了起来,然后我捏住斗篷理了理,让它们看起来自然一些。幸运的是我没有因此而被变成一只青蛙,不过要是其中哪条斗篷有隐形功能那就更好了。我把斗篷拉开一条小缝,用一只眼睛往外窥视着。看不见哈泽坎,不过倒是能听到他钻进德瓦尔法官从其他位面带来的那些纪念品时唏哩哗啦的声音。几秒钟后房间里突然静了下来,因为没过多久,门就被人吱吱嘎嘎地推开了。两个影子出现在门口。他们拿着十字弩对房间扫视了一番,看没什么情况后,两人放松了警惕。<br>&nbsp; &nbsp; “我告诉过你,”其中一个说道,“我看见那爆老太被半身人匆匆忙忙地带出去了。她已经走了。”<br>&nbsp; &nbsp; 另外一个声音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你说她把它藏哪儿了?”<br>&nbsp; &nbsp; “先搜桌子。”<br>&nbsp; &nbsp; 说完这个人便走了进来,十字弩依然待命而发。在管理者办公桌上的油灯照耀下,入侵者显得又高又瘦,长着参差不齐的耳尖,和一对猫一般的黄眼珠——一个吉斯泽莱人,不过看起来他好象比一般的吉斯泽莱人要魁梧。尽管他们是印记城分布最普遍的人口,可我和他们私交不深。因为他们以严苛的组织纪律性为荣,所以绝对不会把金币浪费在象艺术这样的感情纵溺上的,所以我们从不搭界。<br>&nbsp; &nbsp; 当这个吉斯泽莱人搜着德瓦尔的桌子的时候,另外一个则完全暴露在了灯光下。我不禁咽了口唾沫,以防自己惊声喘息。这个人的脸看起来和吉斯泽莱人差不多,可他的皮肤有如玉米般黄,而眼珠则是大理石般的黑色。除非我产生了幻觉,否则这一定是个吉斯彦克依人,和吉斯泽莱人同宗,却是他们的死敌。<br>&nbsp; &nbsp; 一个吉斯泽莱人和一个吉斯彦克依人合作?这听起来就象是一只火精灵在邀请水元素赏脸跳支小步舞。这两个吉斯种族从来都是水火不容,置之对方死地而后快的。他们每次见面都会拼个你死我活,要是这两个种族有什么时候意见一致的话,那就是向对方宣战。这一定是幻术,一种变换身形的伪装。就我所知,这两个人可能是地精术士/盗贼,在自己身上施放了迷惑系的法术,以便在洗劫这里的时候不被别人认出来。至少这听起来挺合理。<br>&nbsp; &nbsp; 两人把十字弩搁在管理者的桌子上,开始检查抽屉。从我这里无法看见桌子,因为吉斯泽莱人的身体挡住了我的视线。但我还是能时不时地瞥到他一张卷轴接一张卷轴地看着,粗略地浏览一下后又把它们随手扔在地上堆在一起。这情景叫我不寒而栗,不是因为他对那些记载着古老知识的价值连城的羊皮纸的轻蔑,而是因为他对魔法的一无所知。有些卷轴是不能象这样随便展开、随便丢弃的,否则会带来诅咒或者引发陷阱,更甚者还会释放被拘禁住的怪物,到时候那些胆敢掉以轻心的家伙就会被它撕成碎片。一般情况下我倒是对这两个小贼是否会成为谁的盘中餐毫不在乎,不过眼下我可不想成为他们其中的一份子。终于,那吉斯彦克依人说道:<br>&nbsp; &nbsp; “看上去就是这个。”<br>&nbsp; &nbsp; “灰?”吉斯泽莱人丢下手里的卷曲的纸片问。<br>&nbsp; &nbsp; “是的,她还画上了地图呢。”<br>&nbsp; &nbsp; “得来全不费工夫呀。我们走。”<br>&nbsp; &nbsp; 吉斯彦克依人卷好他找到的卷轴,把它放进胸口。这时吉斯泽莱人拿起桌子上的油灯,高高地举在他们堆出的卷轴堆上。“等老家伙回来的时候,”他说,“她会发现这里和楼下烧得一样旺。他们会认为这是同一场大火。”<br>&nbsp; &nbsp; “或许,”他的同伴说,“可头儿说要多点几间办公室,好让管理者不起疑心。我得去看看哪些屋子里没人。”<br>&nbsp; &nbsp; 吉斯泽莱人嗅了嗅空气的味道:“别去了。这些人一闻着烟味就逃个没影。这儿不可能有人了。”说着他一手举着油灯,一手拿着十字弩,向门口走去。他的同伴则断后,最后检查一遍情况。最后吉斯彦克依人点点头说:“我们走。”拿着灯的那个等在门口,转过身来瞧了瞧屋子,轻蔑地撇着嘴角,把油灯扔到了卷轴堆上,反手关上了门。<br>&nbsp; &nbsp; 我和哈泽坎从几乎是不约而同地藏身之地冲了出来,手忙脚乱地救火。真是危险:羊皮纸又干又旧、而石蜡油则溅得满地都是,还好油灯玻璃只是摔裂了并没有碎,否则这里马上就会变成一片火海。我们急忙用衣架上的斗篷在紧紧地盖住火星,以防烧起来。<br>&nbsp; &nbsp; “他们是什么人?”哈泽坎惊魂未定地坐在卷轴堆上,直喘粗气。<br>&nbsp; &nbsp; “我怎么知道?”我回答说,“你别以为我认识印记城所有的流氓。”<br>&nbsp; &nbsp; “问问而已。”他耸耸肩,“我们现在怎么办?”<br>&nbsp; &nbsp; “好吧,我们可以坐下来歇歇脚、聊聊天,看火头什么时候烧上来;或者在火烧眉毛之前打个洞出去。你选哪一个?”<br>&nbsp; &nbsp; 哈泽坎尽管是主位面佬,可也不是笨蛋。我们决定自寻出路。不久,我们找到了一条通向法院的走廊。这地方以前是管理者高层的私人走道,可现在他们都不见了。我以前虽然参观过法院,可从来没来过这儿。而哈泽坎也不知道我们该往哪儿走,他曾经把我们往外传送过一次,可那儿一片漆黑。还好他没让我们和什么墙固化在一起。最后在一个拐角里,我们发现了一道通往大厅的门,滚滚地冒着黑烟。我们小心地往前走,生怕碰上那两个纵火的盗贼,一边做着开溜的准备,一边想着里面可能有人需要我们的帮助。门后面是个大房间,摆满了一排排的书架;而其中最近的一个上面插着着了火的十字弩弩箭。<br>&nbsp; &nbsp; “咱们在办公室的朋友来过这儿。”我指着弩箭悄悄地说。<br>&nbsp; &nbsp; “他们打算在图书馆纵火?”哈泽坎惊叫起来,“这可是犯罪!”他顾不上熏人的浓烟,大叫道:“我们还来得及抢救大部分的书!”他也不管火箭插着的那个架子已经开始着火,也不管是否能够在火势蔓延过来之前逃出去,就这么象个尽职尽责的骑士一样傻乎乎地冲了进去。<br>&nbsp; &nbsp; “你以为你在干吗?”我朝他吼道。<br>&nbsp; &nbsp; “只有一个架子着了火,”他一边叫着,一边跨进着火架子和后面的缝隙里去,“要是我们能把火头分开,就……”他好象吸进了一大口烟进去,不住地咳嗽。<br>&nbsp; &nbsp; “该死!哈泽坎!”我想也不想就跨进屋子里去,根本就没有考虑自己在干什么。要是一个主位面佬也能逞英雄,那为什么我就不行呢?当然,我不过认识他十分钟,就发生了这么多可怕的事情。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又不能怪他;何况他的传送术还救了我一命。<br>&nbsp; &nbsp; “该死。”我不住地咒骂,跟着他跑进去,尽量压低身子以免吸入浓烟。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试着站起来,想要推倒一个书架。“把这架子朝墙对面推,然后把其他的架子朝反方向推,这样就不会着火了。”<br>&nbsp; &nbsp; “你这白痴!”我对他说,“这些架子都放着书哪,准有成吨重。”我把手伸进他的腋窝下扶他起来,烟火呛的他够戗。“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逃命。”<br>&nbsp; &nbsp; “不,我们得保住这些书。”他挣脱我,把双手顶在还没着火的架子上,“否则我不会走的。”他吃力地推着,可书架纹丝不动。“来呀,”他气喘吁吁地朝我喊道,“来帮忙!”<br>&nbsp; &nbsp; “好啊,”我说,“帮忙。我可从来没救过火,其他的感觉者要是知道了可真得羡慕死。”<br>&nbsp; &nbsp; 我本可以想些更好的方法,来抢救这些受人尊崇的图书。可现在到处都是浓烟,而那书架和上面一半的书都已经烧着,我也只好卤莽行事了。既然要把着火的架子和其他的分开,那么我想我的靴子或许能够胜任。我用脚跟顶住燃烧的书架,用手撑住对面的木架,使着吃奶的力气开始推。渐渐地,我脚下的书架发出吱嘎的扭曲声,随后往后墙倒去。紧接着它的另一排架子在巨大的撞击下也开始倾倒,然后是第三排、第四排……它们就仿佛多米诺骨牌一般轰隆轰隆地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好象整个图书馆都翻了个个。最后一排架子撞在后墙上,以势不可挡的威力撞踏了墙壁,撞出一个干草车大小的洞来。<br>&nbsp; &nbsp; “我们成功了!”哈泽坎叫道。<br>&nbsp; &nbsp; “干得好,你们这些败类!”一个新的声音说道。我抬头看去,一个结实的和谐会卫兵站在我面前,提溜着手杖,迫不及待想要往我身上招呼的样子。“你们两个混蛋被捕了,”他怒吼道,一面抓着我的胳臂把我拉起来,“我真希望你拒捕,因为这样我就能敲碎你的骨头。明白吗?”<br>&nbsp; &nbsp; “太好了!”哈泽坎雀跃地叫道,“那样我就能见见你们的高层,看看加入和谐会得有什么条件。”<br>&nbsp; &nbsp; 我沮丧地把头朝手中埋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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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7-26 14:39:00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8:29 编辑 <br /><br />2.三方会长<br>&nbsp; &nbsp; 如果你走进(或者被拖进)和谐会兵营的时候,一眼就会看见一幅十英尺高的肖像画,和谐会会长萨林。我很高兴当时特别仔细地描画了他围巾上的皱褶,可你知道和谐会的人是那样地顽固,他们不会仅仅因为你把他们的首脑画得十分传神就放了你。不过至少他们在知道我是谁以后,可能会注意一点,手杖不要老是“不小心”敲到我的头。<br>&nbsp; &nbsp; 几乎半个营的卫兵押送着我和哈泽坎分别进入审讯室,这也是我在以后几个小时里最后一次看见那男孩。给我录口供的是一个目光敏锐的中士,可他老是抢着问一些吹毛求疵的问题,每次我都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当然,我把所有的事实都如实汇报,并无隐瞒。因为那样做毫无必要,只希望哈泽坎也能象我一样,将所作所为问心无愧地都说出来。倒不是说他可能会撒谎,要是这白痴万一想试探试探他们,感受感受和谐会的哲学观,把那些重点瞒过去了怎么办。要是他把他们惹毛了,叫他们敲开了他的脑壳,就没有人为我作证了。<br>&nbsp; &nbsp; 即便是在厚砖重瓦的审讯室,我还是能隔着大理石墙壁听到外面的动静。大约每隔一分钟卫兵巡逻的脚步声就会从门外传过来;有好几次我还能听见外面有人在大叫,虽然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可从语气听来好象是上司对下属训话。尽管那名中士拒绝吐露只言片语,不过凭兵营里的嘈杂声我猜进攻的人已经逃跑了。现在卫兵们一定在全城搜捕那些杀手。<br>&nbsp; &nbsp; 又过了几个小时,中士的问题终于问完了。他把我和几个虎视耽耽的下士锁在房子里,自己走了出去。显然他一点也不相信我说的故事:“一个吉斯彦克依人和一个吉斯泽莱人在一起?你以为我是蠢蛋么?”不过他明白到最后他还是要向他指挥官汇报这件事,并决定下一步的行动。在印记城法院可不是每天都有这样的大屠杀的,所以和谐会决定高度重视这件事,进行严密调查、全体动员,以儆效尤。又一个小时过去了,至少感觉上好象是一个小时。屋子里除了我之外就只有两个纹丝不动的和谐会卫兵,在门口一边站着一个,双手抱在胸前,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时刻戒备着,万一我有什么施放恶毒的魔法的迹象的话,他们立即就会用剑把我劈成两半。“我不懂魔法!”最后我再也无法忍受他们的凝视,恶狠狠地向他们大吼。结果他们更加疑心。<br>&nbsp; &nbsp; 终于房门开了,但这次走进来的不是中士,而是和谐会会长萨林、秩序兄弟会会长哈什克和我们感觉会的会长爱琳·黑火·蒙特格姆利。尽管他们三个人我都认识,可我还是必恭必敬地向每个人都鞠了一躬。三个这样的大人物聚在一起,除了官方代表团以外决不会有别的意味。爱琳大人首先用感觉者的方式和我打了个招呼,随即她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说:“布特林!听说你经历了一次冒险。”<br>&nbsp; &nbsp; “的确如此,长官。”以前在感觉会我也不是没有见过她,甚至有一次还和她在风赧节宴会上一起用餐呢。可宴会的规矩是要用长长的大桌子,而我的位子排在第十四,一边是来自外域的贵妇人,一边是铁商秩序兄弟会的代表。不管怎样,爱琳大人最后还是绕过桌子,用她那柔和的外域口音和我讨论着水彩的问题。尽管只有几分钟,可那也是叫人愉快的。可惜之后她就去我的右手边,用同样温和的语气同那人谈些无聊的钉子问题。奇怪的是,她好象对那天晚上餐桌上的话题,什么水彩啊、钉子啊,真的感兴趣。我们的会长并不是那种外表妖艳的女人(可要是她愿意,我宁愿给她打个九折画肖像,哪怕仅仅在我的工作室里摆几个造型也好),但她的内在美的确是人所共知的:极富同情心,智慧超群,而且个性十足。<br>&nbsp; &nbsp; 从她和我打招呼的神态来看,她相信我在城市法庭纵火案中尽到了自己的本分,这就够了。虽然她只有三十来岁,可已经是印记城议会厅最大选区的领袖,而且还荣任了好几个城市的荣誉市长。要是她肯给我做担保,相信短时间内我没什么可害怕的。此外,管理者哈什克和萨林上尉的态度也十分友好。当然,外头的那些事或许叫他们神色紧张、表情严肃,可那不是针对我的。事实上管理者哈什克还上前和我握手:“听说你救了整个图书馆,呃,不管怎么样,至少是大部分。干的好,干的太棒了,亲爱的孩子。应该给你颁发一块勋章什么的,当然这得由我们的秘书长筹定,还要等她平静下来。可能要好几个星期,要知道她得把所有的书都归置原位哪!不管怎么说,她感谢你,非常感谢。我们也是。”<br>&nbsp; &nbsp; 我再次鞠躬,而且不得不深深地鞠一躬。因为哈什克本来就是个老矮人,只有四尺二,何况上了年纪后他还驼背,这就让他更矮了。他身上唯一长的就是那壮观的白胡子,好象一条线绳拖把一样一直垂到地上。有些人说他这样是为了怕别人注意到他的红鼻子;也许是为了使自己看起来老态龙钟、陈腐不堪,这样就能在议会厅使对手以为他是个没用的老蠢货而放松警惕,从而让他能轻而易举地在争辩中获胜。<br>&nbsp; &nbsp; “说的够多了。”萨林上尉活泼地说。在我看来,他没有什么时候是拘谨的——即便是在画架前保持着造型的时候也是那么不安分,当时我还以为他一脚踩进了颜料罐呢。他没有。之所以这样精力充沛,可能和他健壮的犹如一头牯牛般的身板有关。不过他能当上和谐会的会长可不单是因为强壮。“现在,”他说,“我们想问你一些问题,卡文迪许先生。”<br>&nbsp; &nbsp; “当然,长官。”我又鞠了一躬。这是因为不管什么时候一位会长称呼你为“先生”的时候,你就会受宠若惊,自然而然地这么做。<br>&nbsp; &nbsp; “在你给中士的口供里,你一下子就看穿了当时的情况。现在我们想听听你的解释,是预感、猜测,还是直觉?你的血统、你的组织都决定了你是一个善于查颜观色的行家,可你是根据什么判断的呢?要说猜的话,他们也可能是无政府主义者,或者混乱者。”<br>&nbsp; &nbsp; “他们不是,长官。”<br>&nbsp; &nbsp; 萨林上尉挑起了眉头。我急忙解释道:“无政府主义者对伪装十分在行,因为这正是他们的基本功,我敢打赌在这幢建筑里就有起码半打无政府主义者,正刺探我们目前的计划呢。”<br>&nbsp; &nbsp; 上尉痛苦地说:“或许你是对的。”<br>&nbsp; &nbsp; “所以,”我说,“他们决不会在假装和谐会卫兵的时候犯系错围巾这样一个低级错误的。无政府主义者进行渗透工作时决不会失手。”<br>&nbsp; &nbsp; “至于混乱者,”我接着说,“他们不会象我看见的那样有组织有计划。那些假卫兵步伐一致,似乎是一些士兵;他们几乎同时发射火球,一般情况下这都是混乱者不允许的。他们多半会疯狂地冲进去,一阵乱射,然后跑掉。他们对井然有序的作战计划不屑一顾,何况他们也不会有这么精密的安排。”<br>&nbsp; &nbsp; 上尉瞧了瞧管理者哈什克和爱琳大人。他们都点点头。萨林叹了口气说:“和我们推测的一样。我们希望你能够提供一些别的线索,这决不会是一时兴起的攻击。”<br>&nbsp; &nbsp; “恕我直言,一个入侵者也被没抓住?”<br>&nbsp; &nbsp; “三个全跑了。”爱琳大人近乎恼怒地说,“你说得对,他们的进攻是事先组织好的。当时德瓦尔法官一出现,其中一个放火球的混蛋就大喊:‘快跑!’并且激活了某个魔法,他们马上就消失在一片闪光里。德瓦尔试着往他们刚隐形时的地方射击,可没打中。”<br>&nbsp; &nbsp; “德瓦尔法官知道她的办公室遭窃了么?”<br>&nbsp; &nbsp; “还没来得及和她说。”管理者哈什克说道,“入侵者一消失,奥娥娜就着手帮助那些圆庭中央不幸的人们、安慰愤怒的幸存者、给伤员包扎伤口,还要给还在火里争吵的天使和克诺根恶魔劝架……最后老太太不幸叫浓烟给呛着了,幸好医护人员来得及时。她明天应该就会没事的,不过现在她在睡觉,他们叫我们不要打搅她。”<br>&nbsp; &nbsp; “真遗憾。”我说“要是我们知道那两个人偷走了什么就好了,或许我们能由此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br>&nbsp; &nbsp; 萨林上尉咕哝了一声:“你确信偷窃和攻击之间有联系?”<br>&nbsp; &nbsp; “完全正确。”我说,“首先,盗贼是躲在某个地方,等见到德瓦尔法官赶出去救人时才闯进来的。他们直接到她办公室搜查卷轴,而置那些名贵的古董于不顾。一旦东西到手后,他们就有计划地点着办公室和其他屋子,让别人以为这是楼下那帮人放的火,好掩护他们逃走。他们肯定是知道那些人在纵火,这才等安全的时候进去偷东西的。我猜火球只不过是障眼法,是调虎离山之计,好叫盗贼方便行事。”<br>&nbsp; &nbsp; “可他们一个是吉斯彦克依人,一个是吉斯泽莱人。”萨林摇摇头,“这叫人难以置信。”<br>&nbsp; &nbsp; “他们的外表可能是幻术所致,或者是某种暂时性的变身。别忘了,哈泽坎是因为感觉到了他们辐射出的法力才知道他们来了的。”<br>&nbsp; &nbsp; “也许吧,”爱琳大人噘着嘴说,“既然他们有伪装魔法,为什么要变成吉斯彦克依人和吉斯泽莱人呢?这么不自然的组合会叫人一眼就认出来的。”<br>&nbsp; &nbsp; “问的好。”萨林肯定道,“可我想……”<br>&nbsp; &nbsp; 这时一位中尉敲了敲门,没有得到允许就急忙闯了进来。她交给上尉一张字条。他默不做声地念着。很显然,爱琳大人和管理者哈什克也急于想知道那上面的内容,可他们还是克制住自己探过头去的强烈愿望。直到上尉严肃地抬起头来,爱琳大人才问:<br>&nbsp; &nbsp; “坏消息?”<br>&nbsp; &nbsp; “目前还无法确定是的。”萨林低声说道。他看了看我,显然是在考虑要不要当着我的面说。我还没来得及请求回避,他就耸了耸肩继续说道:“我派了一些兄弟去里屋查查记录,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他们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br>&nbsp; &nbsp; “是什么?”哈什克问。<br>&nbsp; &nbsp; “十天前,无望会的总部门房精神病院发生了一次小小的骚乱。我们都知道那儿有些人以前是巫师,他们就是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才被关起来的。其中一个逃了出来,拿走了一些施放火球用的必需品,还把好些暴徒放了出来。巫师不见了,而其他人则把那些沮丧者的总部给糟蹋得不成样子。”<br>&nbsp; &nbsp; “可这和法庭有什么关系?”爱琳大人忍不住问道。<br>&nbsp; &nbsp; “别急,”萨林说,“六天前,大铸造间的一个熔炉炸开了个口子,融化的金属和火星四处乱溅,死了不少人,还有一些身受重伤。可叫人奇怪的是,大部分的损坏都集中在大铸造间登神者总部里。”<br>&nbsp; &nbsp; “我听说过这事,”爱琳大人说,“大家都认为这完全是一次意外事故。”<br>&nbsp; &nbsp; “如果您认为那是意外,那么再听听这个,”萨林说,“两天前的晚上,闹市区发生了一系列的火灾,我的人告诉我那不是寻常的贫民窟起火,大部分被烧掉的房子都是混乱会总部的。”<br>&nbsp; &nbsp; 爱琳大人眯缝起了眼睛:“您是说,他们分别在三个总部进行破坏?”<br>&nbsp; &nbsp; “四个,”管理者哈什克纠正道,“城市法庭是我们秩序兄弟会的总部。”<br>&nbsp; &nbsp; “而且都是以纵火的形式,”上尉补充说,“这不是巧合。”<br>&nbsp; &nbsp; “好吧,”爱琳大人说,“一个小时后我会在议会厅召开紧急会议,尽可能地叫所有组织的会长出席。您能帮我传话么,上尉?”<br>&nbsp; &nbsp; “愿意为您效劳。”萨林点点头。<br>&nbsp; &nbsp; “那么卡文迪许先生没事了么?”<br>&nbsp; &nbsp; &nbsp;上尉再次点点头。<br>&nbsp; &nbsp; “好,”她对我说,“你最好在欢乐堂总部等着我,说不定什么时候我才能回去。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吃的,睡的,尽管和我的侍从说,别客气。还有,刚才你听到的一切都不能和别人说,明白吗?”<br>&nbsp; &nbsp; “当然,长官。”我深深地鞠躬。<br>&nbsp; &nbsp; “好极了,”她微微笑笑,“我们分头行动吧,今晚可忙着哪。”<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三位会长匆匆地走了出去,只留下我、中尉和两名下士。门早就关上了,可我们还保持着九十度弯腰的姿势。天知道会长们是不是真的在乎别人对他们行礼,反正我不想做什么破除旧习的人,所以我和中尉一样,数了整整二十下才抬起头来。她一定也是成天要向好多人行礼,因为你得保证会长们已经走了才能出去。她打开门,往走道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人之后叫下士办理我的保释手续,接着就出去忙她的了。<br>&nbsp; &nbsp; 其实我身上的东西不多,只有我的钥匙、钱袋、上衣口袋里的几粒花生、还有一个常在主物质位面闲逛的感觉者送我的一块发光水晶。尽管这些东西都无关紧要,可和谐会还是例行公事地把它们全搜了去。因为假如我是个魔法师的话(可我不是),只要一小块麻布就足以让整个兵营里的人化为齑粉。<br>&nbsp; &nbsp; 就在我把钱袋往腰带上系的时候,我看见审讯我的那个中士径直朝我走了过来。他看到我的时候很不高兴,我想这是因为他看见我被释放了的缘故。照和谐会的理论,每个人不管怎样都是有罪的。<br>&nbsp; &nbsp; “他们就这么放你走了,”他瞅着我说,“别高兴得太早,卡文迪许。你和你那主位面佬朋友别惹事,我会看着你们的。” <br>&nbsp; &nbsp; “我不是真的想要你看着哈泽坎……可你能不能让我先走?”<br>&nbsp; &nbsp; “想丢下他一个人先走,嗯?”中士突然提高了声音,“卡文迪许,我知道你是个绅士,在高层有许多朋友,以至于把你关起来后马上就能被释放。可要是你是个无赖,我就会想你是不是打算在犯罪的时候把他打昏,或者在逃离现场的时候干掉这个可能阻止你的孩子。”<br>&nbsp; &nbsp;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说:“中士,你想错了。不过只要你愿意,我倒是认识一些出版商,他们对善于胡编乱造的家伙十分感兴趣。晚安。”<br>&nbsp; &nbsp; 这简直是对牛弹琴。我本想以一个受了委屈的姿态走出兵营,给他一个傲慢的后背瞧瞧的,可我还没说完,中士就走得无影无踪,剩下来那些话只有空荡荡的门廊在听。<br>&nbsp; &nbsp; 我整理好钱袋,朝大门走去。正如我所说,兵营里忙成一团。士兵们前前后后地跑着,阻塞了整个走道。尽管我们都赶时间,可他们有手杖和宝剑,所以我只好背靠着墙给他们让路。最后我终于走出了大门,呼吸着印记城午夜不怎么新鲜的空气,感受着自由的味道。这时中士拖着哈泽坎挤出人群朝我叫道:<br>&nbsp; &nbsp; “找着你了,卡文迪许!别忘了你的朋友。”<br>&nbsp; &nbsp; “嗨!”男孩大声地叫着,用恶心的手和我握手,“你还没走真太棒了。”<br>&nbsp; &nbsp; “是啊,”我阴沉地说,“太棒了。”<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哈泽坎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和中士不住地挥手告别。可中士却一直死盯着我,好象在惠斯特牌局里拿了一张意想不到的王牌似的。<br>&nbsp; &nbsp; “他们真是好人,”哈泽坎对我和中士之间的敌对情绪丝毫没有放在心上,“我真想请他们喝一杯,可他们要调查火灾的案子,太忙。”<br>&nbsp; &nbsp; “要是你喜欢夜生活,最好和卡文迪许待在一起。”中士插嘴说,“我无意中听到爱琳大人要他在市民欢乐堂等她。”<br>&nbsp; &nbsp; “市民欢乐堂?”哈泽坎好奇地问道。<br>&nbsp; &nbsp; “非常感谢,中士。”我恼怒地说,“你就没别的事干了?”<br>&nbsp; &nbsp; 他挑衅地向我鞠了一躬:“晚安,卡文迪许。祝你们两位过得愉快。”他窃窃自喜地踱着步子回兵营去了。<br>&nbsp; &nbsp; “市民欢乐堂?”哈泽坎紧紧抓住我的胳臂,“就是那个无赖和害虫时常出没的废旧酒窖?我要看看这个印记城的非法地下巢穴。”<br>&nbsp; &nbsp; “市民欢乐堂不是非法地下巢穴!”我吼道,“它是感觉会总部。那只不过是人们荒谬的谣言!来,我证明给你看。”<br>&nbsp; &nbsp; 我把他拉到大街中央,抬头仰望着天空。正如我之前所说,印记城并不象其他世界那样有着一般意义上的天空,它是一个圆环形的城市,内圈弧长大约二十英里。所以当你抬头看的时候就会发现,头顶上五英里处是和目前位置相对的城市的另外一部分。比如我们现在在城市兵营外朝上看,就能发现天空中悬挂着灯火辉煌的市民欢乐堂。那儿到处是柔和的黄光,是音乐厅、咖啡馆,当然偶尔也有妓院的灯光。那是一个娱乐市民的地方,有各种各样的好去处,而不仅仅是一个只供应污秽的、冒着泡的掺水淡啤酒的酒吧。<br>&nbsp; &nbsp; “这,”我指着天上说,“就是市民欢乐堂。那儿有剧院、交响乐会、默剧表演;还有三个美术馆、多元宇宙最棒的古代博物馆;以及竞技场,在那儿一年之内每晚的表演都不一样。如果你想要喝一杯,中央酒馆既有醇美细腻的葡萄酒,也有够劲的威士忌,不仅仅是你会流连忘返,就连你的子子孙孙都舍不得离开那儿。现在,你该知道市民欢乐堂是什么地方了吧。”<br>&nbsp; &nbsp; “可托比叔叔说,”哈泽坎伏在我耳朵边悄悄地说道,“市民欢乐堂有个地方的女人……”<br>&nbsp; &nbsp; “哦,”我说“这是竞技场表演节目的一部分,要不你以为是什么让那些人去观看那些前所未见的运动的?”<br>&nbsp; &nbsp; “那我们还等什么!”男孩一边叫着一边朝街上跑去,眼中倒映着市民欢乐堂的灯光。<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一般来说,晚上我只有配着父亲的长剑才敢一个人走在印记城的街道上。因为即使是最宽阔的林荫大道上也有拦路贼出现,更别说那些旁街小巷了。可是在城市法庭,只有和谐会会员和管理者才有资格配剑,于是我去画画前不得不把武器都留在家里。而现在,总觉得所有的阴影处都有人在监视着我们。<br>&nbsp; &nbsp; 幸运的是,今天晚上和谐会倾巢出动,在每个主干道上派卫兵驻守。还有好多跑来跑去执行各自任务的士兵。说起这些卫兵,我发现有个女矮人(我认为她是女性。要知道人们很难分辨矮人的性别)一直跟在我们后面,和我们保持五个街灯柱的距离。虽然她没有系带正式的围巾,可从那种专业的跟踪看来,她一定是和谐会的侦察兵。毫无疑问,她肯定是中士派来监视我的便衣,以防我撇下哈泽坎四处行凶。我越想越觉得,目前还是和哈泽坎待在一起的为好。我们目击的行窃很可能是一场波及到整个城市的阴谋,要是我丢下他一个人,说不定他会真的跑到非法地下巢穴去,把一切都和那些走私贩和妓女讲,然后这消息就会传遍全城,一直传到那两个盗贼耳朵里。或许他们不会在意自己的身份暴露,可也许他们会谨慎地认为,让证人永远保持缄默更好。<br>&nbsp; &nbsp; 到时候哈泽坎是第一个玩完的,接下来就是我。<br>&nbsp; &nbsp; 当时我和他都藏起来了,这意味着除非我好好看着他,直到这事过去,否则我们那些本来不知道我们的家伙就会找来。也许我今晚应该和爱琳大人好好谈谈,想法子让她给这孩子找个保姆来。<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多亏了无处不在的卫兵,我们终于安然无恙地来到了欢乐堂。有好几次我不得不把哈泽坎从那些打扮妖冶的女人身边拉开,这小主位面佬根本就不明白她们的意思:“嗨小伙子们,想来个泡泡浴么?”搞得他还以为,印记城到处都是二十四小时开放的公共浴室呢。我们才来到欢乐堂附近,哈泽坎就已经挪不动步子了。那儿到处是变戏法的、弹琴的和玩杂耍的,欢乐堂的马路上还有许多技艺精湛的艺人,吸引着主位面佬的注意。我发现他时不时往他们面前的碗里扔硬币,次数多得都让我怀疑到底这小子有多少钱了。事实上我很难相信他那个扁扁的钱包里能有那么多银币,除非这也是大名鼎鼎的托比叔叔的魔法。<br>&nbsp; &nbsp; 我们穿过街头艺人一路往前走。我有点内疚,因为我决定不让哈泽坎和我一起去爱琳大人那儿。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参观欢乐堂,我应该让他体验尽可能多的经历——如果他不是那么爱惹麻烦的话,我会的。<br>&nbsp; &nbsp; 就在我下定决心的时候,我忽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孔,并且她在向我们招手。莉莉安·法·莉娜妮尔和我一样三十二岁了,对精灵来说她还处在青春期,这叫她无比自豪。她和我是一起加入感觉会的,从那以后我们就一直亲如兄妹。现在她出落得比以前更漂亮,更好看了。她总是那么愉快,那么高兴,即使对一些琐碎的点滴体验也感到非常满足。有一次我看见她给一个朋友写信,几乎每隔三秒钟她就要停下来考虑下一个词该用什么颜色的墨水。而且不管她挑选了哪一种颜色,都会看着写出来的效果吃吃地笑。她就象是个快乐的小天使,欢乐堂没人能拒绝她的乐观。<br>&nbsp; &nbsp; 而且当起艺术家的模特来还真不赖。<br>&nbsp; &nbsp; “莉尔。”我在鼓手嘈杂的鼓音中大声地说,“这是哈泽坎·美德。刚来印记城。”<br>&nbsp; &nbsp; “真的?”她的睁大了眼睛,“你是主位面人?”<br>&nbsp; &nbsp; “是的小姐,”男孩吞了口口水,“我是主位面人。”<br>&nbsp; &nbsp; “很高兴我们确认了这一点,”我说,“我在想,莉尔,你能不能带哈泽坎四处看看?”<br>&nbsp; &nbsp; 她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他想四处看看吗?”<br>&nbsp; &nbsp; “是的小姐,”哈泽坎肯定地说道,“我一直想四处看看。”<br>&nbsp; &nbsp; 她的眼睛又睁得大了一些。莉莉安的眼睛就是这样,好象可以无止境地睁下去一样。“我带你四处转转好么?”她问哈泽坎。<br>&nbsp; &nbsp; “非常乐意。”<br>&nbsp; &nbsp; “就这么定了。”我说着把莉莉安拉到一边,小声地说,“哈泽坎今天下午经受了一次严酷的考验,我想最好让他别再想它。你能保证别让他想起这件事吗,别让他对你或者任何人说这事,分散他的注意力,好么?”<br>&nbsp; &nbsp; “我会的。”她用那一双大的出奇的眼睛望着我保证,随即转向哈泽坎,把手搂在他的腰上靠着他说:“你想先看什么,我们这儿好东西可多了。”<br>&nbsp; &nbsp; 我竭力屏住笑,往爱琳大人官邸走去。哈泽坎不会知道他找了个什么样的伴儿。<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官邸坐落在欢乐堂防卫最森严的地方,因为在那儿一个暴躁的老头看着门。虽然他什么地方也不去,可却知道的最多。你知道有这样一种人,就好象酒吧的老板:他从来不离开吧台半步,可万一你目击了一场决斗并四处宣扬的时候,他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了。从一开始怎么吵起来的,甚至到最后外科医生怎么治的伤口,他都知道。<br>&nbsp; &nbsp; 提莫根也是这样一个人。他是爱琳大人的侍从,一个半人羊。和半人马挺象的,不过他的下半身不是马而是羊,此外他前额上还长着卷曲的羊角。“那么,”他一见到我就说,“你和那个主位面的男孩正好在今天法庭惨剧现场是吧。你把他丢下了?”<br>&nbsp; &nbsp; “莉莉安在照顾他。”我说,“有吃的吗?我午餐后就没吃东西。”<br>&nbsp; &nbsp; “哼,”他发着牢骚,“感觉会要是真的感受一切的话,绝食真该是个人体验的第一位。”<br>&nbsp; &nbsp; “我二十五岁那年的时候斋戒了一个半月。”我说。<br>&nbsp; &nbsp; “也只有你那些画还能看,”他反驳道,“可那些肖像画、风景画,都是你照着画的,其中根本就没有抽象意义。画画是感受,不是照抄,这才是艺术。一碗葡萄画的光象一碗葡萄,那还有什么意思?应该在每个葡萄上都画上鬼脸,这才对。”<br>&nbsp; &nbsp; “吃葡萄我也不介意。”<br>&nbsp; &nbsp; “别转移话题。可他们居然把你画的萨林会长像挂在城市兵营里,我四岁的孩子都能看懂。你管这叫艺术?”<br>&nbsp; &nbsp; “我管这叫工作。他们付金币买的是象画的画,提莫根,不是来买艺术的。他们要的是看上去象葡萄的葡萄。这是等价交换。”<br>&nbsp; &nbsp; “哦是啊,金币,”他大声说,“你是一个感觉者,卡文迪许!你的品位应该不只限于一块矿物质。你父亲知道你这么碌碌无为该怎么想?”<br>&nbsp; &nbsp; 我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住怒火。提莫根常和我就艺术问题进行唇枪舌剑的论战,可他不该提我父亲。我的脸色当时一定很难看,因为半羊人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转过身去在喉咙地咕哝着:<br>&nbsp; &nbsp; “别争了,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br>&nbsp; &nbsp; 他的蹄子声渐渐消失在了里间,只剩下我一个人,回忆着我的父亲。<br>&nbsp; &nbsp; 我的父亲叫尼耳斯·卡文迪许,一名英雄,一个一流的剑客,一位活跃的冒险家,助人为乐的好人。当然象印记城这样的地方不缺英雄。每晚你在每家酒馆里都能听到那些蠢货在吹嘘,他怎么杀死五个头的怪物、找回金护身符什么的。可尼耳斯·卡文迪许是真正的英雄,他的功绩在整个多元宇宙中传颂。他随时会为了拯救公主勇闯地狱,或者为了在冥河落水的小狗挺身而出。<br>&nbsp; &nbsp; 他已经失踪了十二年了,我一想起他就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br>&nbsp; &nbsp; 提莫根从厨房门口伸出头来问我:“我们还有晚餐时剩下来的冷牛肉,一些挺好的新食物‘猪莓’。要不要?”<br>&nbsp; &nbsp; “牛肉就行,猪莓免了。”<br>&nbsp; &nbsp; “还说自己是感觉者呢!”提莫根跺着脚咕哝着,给我盛了一盘牛肉。<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爱琳大人是早上六点的时候来的。当时我正在她办公室一张好象是进口的蛇怪皮长椅上打盹,我被旁边的挂钟打点的声音吵醒了。<br>&nbsp; &nbsp; “别站起来了。”她一边走进来一边说着,把手里抱着的一大叠卷宗往桌子上一堆,“我只有几句话要说,然后你就回家睡觉,尽可能地休息好。”<br>&nbsp; &nbsp;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长官?”<br>&nbsp; &nbsp; “是组织的特别任务。”她回答道,“我相信其他的什么组织在进攻我们所有人的总部。当然,目前的情况还不可能让大家同仇敌忾……”她抬起头来,朝议会厅的方向悲哀地望了一眼。“但大家还是做出了合作的努力。每个组织都必须尽全力保护它们的总部。可在欢乐堂,我们不得不请雇佣兵,这不就破坏了这里的气氛了吗?不过你无须担心这个。会议同意组织一些多边观察小组在各方总部外进行监视,但有可疑活动或者破坏行为时观察组不得插手。我们不想打草惊蛇。就象你看着吉斯彦克依人和吉斯泽莱人一样,其他什么也别做。”<br>&nbsp; &nbsp; “我猜您是要我参加?”我问道。 <br>&nbsp; &nbsp; “完全正确。”她点点头,“你目光敏锐,你也发现了那些盗贼。这是我们的优势,我不想浪费。而且我明白,你知道怎么在战斗时保护自己,是吗?”<br>&nbsp; &nbsp; 她半开玩笑地说。我们都知道尼耳斯·卡文迪许的儿子是个可怕的战士,他的父亲倾其所学教会了儿子所有格斗技巧。<br>&nbsp; &nbsp; 事实上他什么都没教我。<br>&nbsp; &nbsp; 从前一年之中,他总是有好几个月不回来:在多元宇宙各地恃强凌弱,把我和母亲孤苦伶仃地抛下。当他回来的时候,总提着装满金币的袋子,可除了给我们一些简单礼物之外,他把几乎所有的钱都用在购买下次劫掠时所需的装备了,什么也没给我们留下。的确,我是学会了使用长剑,可不是跟他学的。和别人一样,我是向聘请的老师那儿学的剑。一开始我是觉得这样或许下次父亲就能多点时间和我在一起了;而后来,则是被一那些希望能击败卡文迪许家儿子,从而赖以成名的惹事的家伙们给逼的。直到有一天晚上,和父亲一起去冒险,侥幸生还的同伴带着他的长剑回来了,只知道他“失踪”了。就这么,他消失在外域里,杳无音信。尽管我们都知道他可能已经死了,可都仍然抱着一线希望,希望他会突然出现在台阶上,微笑着,和我们讲他的冒险故事。年复一年,期望终于变成了泡影,今天只有偶尔出现的陌生人的脚步,会在我们脑海里激起对了不起的尼耳斯的痛苦回忆。<br>&nbsp; &nbsp; 失踪往往比死亡更糟。我现在继承了父亲的长剑,是的,而且我知道怎么使。<br>&nbsp; &nbsp; “有必要的时候,”我对爱琳大人说,“我能保护自己。”<br>&nbsp; &nbsp; “最好没有这个必要,”她点点头,“一旦你再发现那些人,别逞能。只要跟踪他们,找到他们的老巢就行了。他们在四个组织里都有血债。只要我们知道他们在哪儿,不愁没有人教训这些混蛋。”<br>&nbsp; &nbsp; “那其他组织的人怎么知道?”我问,“您告诉他们法庭的火灾只是掩人耳目了?”<br>&nbsp; &nbsp; 爱琳大人摇摇头。“我不会在会议上说这些内幕。倒不是我不相信其他会长,只是他们有些是出了名的大嘴巴。大家都同意观察组只要跟着嫌疑人就行了。我们会确保队伍里有一个感觉者、一个管理者或者知道事情来龙去脉、会魔法的和谐会卫兵。”<br>&nbsp; &nbsp; “也就是说,不可能出现每队里都有所有组织的人的情况?<br>&nbsp; &nbsp; “但愿不要!”她大笑着,随即又严肃地说,“我认为一队五到六个人就最好了。而现在组织之间有这么多分歧,就连这个数字也很难达到,更别提一队里有十五个组织的成员了。我有经验,刚才我不就参加了十五边会谈么。”她苦笑了一下。<br>&nbsp; &nbsp; “那么,”我说,“您希望我们二十四小时进行监视吗?”<br>&nbsp; &nbsp; 她点点头。“每个组织都会提供一个视野良好的地方让你们监视他们的总部。传令兵会秘密地给你们送饭,以防敌人发现。到时候的站岗班次由小组本身决定,但至少要保证有两个人醒着。”<br>&nbsp; &nbsp; “我们就一直监视到有情况为止。”<br>&nbsp; &nbsp; “你们一直监视到内讧为止。”爱琳大人走到桌子后面,疲倦地倒在舒适的椅子里,“组织之间的合作不会持久,鸡毛蒜皮的事情往往会变得严重起来,先是争辩,然后是争吵,再然后是争斗,最后大家拼个你死我活。虽然大家都保证推举最‘宽容’的人参加观察组,可我猜最多不过三天,我们就要反目。要是有一队失控,秘密就会泄露,敌人就会知道我们的计划。所以,”她说,“你只要监视到有一队人内讧就行了。那之后我们的监视也就没什么意义了。”<br>&nbsp; &nbsp; 三天。三天后就是管理者哈什克那幅画的最后期限。可现在画给烧了,我还得从头画起。不过要是他实在想要,我倒是可以把画布涂成一片漆黑交给他,因为法院现在就是这个样子。<br>&nbsp; &nbsp; 不管怎么说,我别无选择。当你的会长委派给你特殊任务的时候,你是无法拒绝的。早上我就拜托爱琳大人给哈什克捎个信,很抱歉他不得不重新选一件结婚礼物给他妻子的表弟了。<br>&nbsp; &nbsp; 不过今晚还有一件事有待解决。“那哈泽坎怎么办?”我问,“要是我们想保守秘密,就不能让他在城里四处招摇。”<br>&nbsp; &nbsp; “我也想过这问题。”爱琳大人回答说,“现在可能是让外来人参与城市政治的好时机。上次人口普查的结果表明,他们的人数远远大于目前建立的组织人数总和。更何况这个数字还是混乱者每人填了五张调查表后得出的。他们人数众多,我们不能轻视。我一直在想,或许把哈泽坎安插在观察组中是对他们表示尊重的第一步可行性方法。”<br>&nbsp; &nbsp; 我突然有些寒意:“您要把他安插在哪一组?”<br>&nbsp; &nbsp; 会长微笑不答。

 楼主| 发表于 2004-7-26 14:41:00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8:29 编辑 <br /><br />3.与死亡同在的三天<br>&nbsp; &nbsp; 我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放亮了。我家离欢乐堂只有几个街区,是一幢石板房。我出生时父亲买下了这块地,盖了这所房子。还不厌其烦地对我说,只要有家,我们就不会形同陌路。<br>&nbsp; &nbsp; 我本来打算悄悄地进去,拿几样必备的东西,然后再悄悄地离开。当然我会给母亲留个条子,告诉她我要在外面待一段时间。我自然不会告诉她真相,只说是紧急任务,要接待机械境的大使及其随员。这样就用不着当面对她撒谎了。<br>&nbsp; &nbsp; 可当我鬼鬼祟祟地进门的时候,却发现她正站在前厅。<br>&nbsp; &nbsp; “昨晚是不是和什么人一起过夜了?”她温柔地问道。<br>&nbsp; &nbsp; “不,妈妈。”<br>&nbsp; &nbsp; “布特林,”她说,“和女人过夜没什么了不起的,一个绅士用不着借口说他在外面站了一夜。坦白点没有关系。”<br>&nbsp; &nbsp; “是,妈妈。”<br>&nbsp; &nbsp; 她甜甜地对我笑着——不知道为什么,她总以为我有着一长串的风流韵史。可事实并非如此。我承认我有过好些女人(其中有那么一两个还真不错呢!),可我不是那种成天往温柔乡里钻的男人。你知道,有些感觉者追求数量,而有些则追求质量。我属于后者。<br>&nbsp; &nbsp; “那么今天外面有什么新鲜事吗?”每天早上她都会这么问。于是我开始滔滔不绝地讲那些花边新闻:谁和谁上床了,谁在最近的财政丑闻中破产了,谁又和巴提兹人签下了契约,在前天晚上丢了性命——都是早餐时提莫根在欢乐堂告诉我的。虽然这些人母亲一个也不认识,可她还是不住地点头,好象这些事她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似的。其实她也就是想听些外头的蠢事而已。她唯一的嗜好就是歌谣。实际上我母亲安妮并不是一位吟游诗人,她只当着家庭成员的面歌唱。不过她倒是常写一些诙谐的小曲卖给那些真正的吟游诗人。虽然她自己不知道,可这些曲子已经被印记城所有区的艺人们赞为“老早流传下来的经典曲调”。因为她写歌和说话一样,总是避免使用街头的俚语,搞得歌词都文绉绉的。<br>&nbsp; &nbsp; 对一个公爵的女儿来说,这份行当似乎不怎么入流。可事实上母亲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一直以来她都想摆脱家庭的阴影。我的外公,阿奎流恩的厄尔宾公爵,是个残忍的混蛋。他不仅常常殴打外婆,而且在她死后还把这种虐待转嫁到了女儿身上。母亲在他手下遭受了极大的痛苦,尽管她不愿意对我说,可从那些只言片语中可以听出,外公在她八岁到十六岁那几年,不止一次地强暴过她;还把她当作玩物和朋友们分享,甚至用各种手段羞辱她。直到母亲十六岁生日那天,一个叫做尼耳斯·卡文迪许的年青剑客来到了厄尔宾公爵的城堡,成就了他英雄生涯的第一件丰功伟业:勇敢地救出了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母亲。也正因为如此,尽管他几乎从不回家,我还是爱戴他。后来父亲娶了母亲,还把她带回他在印记城的老家。当我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我总以为父亲杀掉了邪恶的外公。可当时他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剑客,绝对不可能单枪匹马地冲进防卫森严的堡垒;所以我猜,他一定是把剑架在那老混蛋的脖子上,逼迫他让他们两人成亲,放他们走的。<br>&nbsp; &nbsp; 可后来这样一个有着恐怖的童年回忆的女人怎么会写上幽默的曲子的呢?那是因为她来到印记城不久就生了我,而父亲总是忙于外出冒险,所以她既没有时间想那些痛苦的事情,也没有时间去关爱他的丈夫,而是把精力全部倾注在了我的身上。为了哄我,她常常给我弹父亲作为结婚礼物送给她的大键琴;后来她便开始写些曲子,在父亲回来的时候唱给他听。是父亲激励着她作曲的信心,也是父亲那些当吟游诗人的朋友们说这些曲子会卖座的。<br>&nbsp; &nbsp; 有人说这是个皆大欢喜的故事。可他们没看见母亲脸颊上的伤疤,那是她一个喝醉了的叔叔想试试新匕首时留下的;他们也没看见母亲那只空洞的瞎眼眶,她从来不和别人说这是怎么搞的;他们不知道住在印记城的这三十二年来,安妮·卡文迪许除了我和父亲,从来没见过一个外人,更别说出门了。当我还无法自己出去买东西的时候,每天就由一个送货的男孩给我们送吃的。他把食物丢在门外的滑槽里,而母亲就把钱从门上开的缝隙里递出去。甚至她卖歌的时候也是由父亲的一个吟游诗人朋友做经纪人,每次来捡放在台阶上的曲子,把报酬从们底下塞进来。<br>&nbsp; &nbsp; 简而言之,她现在能开心地笑了,开始讲笑话了,心情也好起来了。可我还是不能冒这个险,让她担心。<br>&nbsp; &nbsp; 我吻了吻母亲,抢在自己开始结巴之前说道:“我想告诉你,我要离开一些日子,或许一个礼拜。”<br>&nbsp; &nbsp; “干的好,布特林!”她称赞道,“昨晚上的女孩儿一定是迷上你了。”<br>&nbsp; &nbsp; “不是女人,妈妈……”<br>&nbsp; &nbsp; “难道是男的?不过我不介意,他可爱吗?”<br>&nbsp; &nbsp; “这是……一项任务。有人托我画画。”<br>&nbsp; &nbsp; “我明白了:画画。”她狡黠地眨了眨眼,好象知道我没说实话。<br>&nbsp; &nbsp; 有时我得承认有这样一个母亲真是幸运,要是她出门的话还不得每天往家里给我带个姑娘回来。事实上我就是她的替身,代替她享受那种疯狂的崇拜和她梦寐以求的激情:不是厄尔宾公爵的兽欲,也不是父亲英雄般的怜悯,而是“全身心的爱,让对方鼓起勇气,相互珍惜的爱。”是她歌词里这么写的。<br>&nbsp; &nbsp; “我得拾掇点东西。”我告诉她。<br>&nbsp; &nbsp; “当然,”她说,“一个绅士总得做足预防措施。”<br>&nbsp; &nbsp; 我一边大笑一边摇头,母亲的思想总是这么单纯。我上楼梯的时候她还在后面直嚷:“穿那件棕色的外套,亲爱的,还有漂亮的黑裤子。这样你看起来更英俊,那姑娘就会用牙齿帮你解扣子!”<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当我回到欢乐堂的时候,腰间已经配上了父亲最好的长剑,还带了一本素描簿准备打发今后几天的时间。我刚进门一个杂役就递给我一张字条,是莉莉安写的(每个词的颜色都不同),上面说她已经把哈泽坎安顿在高歌旅店了。那是露晶巷一所豪华旅店,价格是最贵的。可在那儿睡无须担心强盗和小偷的打扰。下次见面时我一定要好好谢谢莉莉安,多谢她保护那孩子。<br>&nbsp; &nbsp; 我走进旅店的时候,哈泽坎已经醒了。他坐在餐桌前,面前堆着一摞比大铸造间的烟囱还要高的外域烤薄饼,吃得不亦乐乎。有那么一会我还以为他已经对其他的吃客把什么都说了,可烤饼的厨娘发誓说除了莉莉安和欢乐堂,小伙子什么也没说。事实上等吃饱喝足,嘴巴得闲的时候他就开始唠叨这些:莉莉安这个,莉莉安那个的。还问我有没有去过微缩景观,在那儿跳过舞。(哈泽坎哪,我就是裴莱昂区的设计师。为了描绘那个阿伯利亚位面的子位面,我在裴莱昂待了三个月,成天在一望无垠的白沙滩上晃悠,还不住地对自己说:“以痛苦女士的名义,究竟是什么让你认为,成片成片的沙子能激发你的灵感,建筑一座浪漫主义风格庭园的?”可我还是造出了斯芬克斯像、金字塔,还有那些在烛火中以假乱真的风化废墟。更不要说那些“请先脱鞋”的浮雕标语了,很少有情侣赤着脚在温暖柔和的沙滩上跳过舞后,还能克制住立刻双双对对躲到最近的小沙丘后面去的冲动。你却问我,有没有在那儿跳过舞?!)而我就一路听着哈泽坎称赞我的作品,来到了旅馆外的街上。<br>&nbsp; &nbsp; 那天印记城下着蒙蒙小雨,它们是那么可爱,以至于第一滴雨水落到身上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尽管街上的人们都撑着雨伞,可他们没有一个不是怒容满面,对这场雨气急败坏的。只有我和路上碰到的感觉者们,才快乐地仰起脸,让雨水尽情地流过我们的脸颊,灌进后颈,感受着那突如其来的寒战。看来也只有感觉者才会在这场雨中保持乐观。<br>&nbsp; &nbsp; 因为我们的目的地就在印记城相对于欢乐堂的另一边,所以要不是哈泽坎好象老是用不完的金币,我们就得绕着圆心走上整整一个小时:他租了一辆鹫马车,我们沿着圆环的直径直接飞到对面去。只有在这个时候,哈泽坎才显得稍微正常一些。我们都把头伸在车篷外面,舔着棕色的雨水,猜测我们离地面到底有多远。每当我们其中的一个叫道:“看那个!”鹫马象老鹰那样就发出一阵猛烈的叫声,估计不是在说“是啊,很有趣吧?”就是在说“坐好!你们这些可怜的笨蛋!”<br>&nbsp; &nbsp; 谁知道呢。<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最后飞马车及时地降落在拾荒者广场旁,我们的目的地:印记城的殡仪馆、万亡会的总部,就在不远处,把稠密的影子投射在我们身上。根据历史学家的记载,早在五百年前这里只是一块形状犹如蜂巢的圆顶花岗岩,后来万亡会在那儿大兴土木,造了侧塔和许多其他外围建筑,在圆顶上疯狂地绘刻花纹。现在有着蝙蝠翅膀的石像鬼雕像盘踞在圆顶的四周,午夜藤爬满了整面墙壁;而最辉煌的部分则是入口处描绘多元宇宙各种死神的巨型壁画,还有头顶上面两层楼高、五十英尺宽的彩绘玻璃窗群,每一块都散射着不同的光芒。<br>&nbsp; &nbsp; “哇哦!”哈泽坎惊叹道,“多么宏伟的地方啊!我打赌它晚上看起来一定很诡异,你说他们对游人开放吗?”<br>&nbsp; &nbsp; “不,”我说,“他们只对死人开放。”<br>&nbsp; &nbsp; 我们还没到那儿,就看见吊唁的人们在殡仪馆前门排开了长龙。里面的灵堂一准已经被占满了。我估计这些尸体其中有一大半是昨天法庭大屠杀的受害者。他们会依据死者最近的血亲来判断该使用何种仪式殡葬,随后照生前的表现通过传送门把他们送到多元宇宙的各个角落:天堂、地狱,或者干脆就送进火元素位面进行火葬。<br>&nbsp; &nbsp; “请原谅,先生。”一个声音从我身边传来,“您是布特林·卡文迪许先生吗?”<br>&nbsp; &nbsp; 我转过身来,看见一个灰头土脸的地精在我脚边叩头。他穿着一条不合身的灰袍子,一半拖在地上。尽管最矮的人类穿上它也要嫌小,可对他三尺高的身板来说这件袍子还是大了一倍。袍子的领口上缝着一只褪成橘黄色的锡制骷髅,表明他是万亡会的成员。<br>&nbsp; &nbsp; “是的,”我回答说,“我就是布特林·卡文迪许。这是我的……这是哈泽坎·美德。”<br>&nbsp; &nbsp; “非常荣幸。非常荣幸。”地精说着,两只手抓住哈泽坎的手一个劲地握,“你们可以叫我俏皮话,大家都这么叫。要是我有别的什么名字的话,那我也忘了。”<br>&nbsp; &nbsp; 说完他大笑起来,好象这很有趣似的。出于礼貌我也报以微笑,可他并没有糊弄住我。在印记城,地精是以名字的冗长而著称的。他们往往醉心于介绍那长长的族谱名和费解的尊称:“我的名字是斯普瑞特·维欧西恩·莱格郎那·匡多师傅,斯普瑞特·维欧西恩·莱格郎那·吉安斯头领的长子,前全胜秩序会的成员,现兼任频繁风险会成员。”所以要是你碰上一个只有绰号的地精,那么要么他是个隐姓埋名的在逃犯,要么就是严守禁忌不得说出自己名讳的巫师。<br>&nbsp; &nbsp; “我们能为你效什么劳吗,俏皮话?”我问。<br>&nbsp; &nbsp; “不,卡文迪许先生,我是来为您效劳的。”他回答说,“我的上司派我来等您们,接您们去……附近一个地方。”<br>&nbsp; &nbsp; “是监视殡仪馆的地方?”<br>&nbsp; &nbsp; “没错。这儿走好吗?”<br>&nbsp; &nbsp; 他打了个手势,指着街对面的一幢房子——说它是房子未免有些抬举。这看起来更象一段扭曲的木头矗立在那儿,要说有什么人对它进行过加工的话,那也是木匠活不及格的小学徒刻上过两刀。它唯一的支撑物就是那一排同样不成话的公寓,斜斜地从四面八方向内靠,以防它倒下来。此外,上面还缠满了倒刺横生的午夜藤。<br>&nbsp; &nbsp; “你就要我们去那儿?”我问。<br>&nbsp; &nbsp; “那地方不错,”俏皮话说,“正如您所见,上面视野良好,在七楼您还能看见殡仪馆的前门和大半个后院。而且目前那儿还没有房客。”<br>&nbsp; &nbsp; “那是因为它随时都会塌的!”<br>&nbsp; &nbsp; “斯卡尔大人保证它的建筑结构不会崩溃,”他说,“至少这几天不会。”<br>&nbsp; &nbsp; “我看不错。”哈泽坎突然插嘴说,“来吧,布特林。”<br>&nbsp; &nbsp; 于是我勉强地和那两人一起走进了公寓。不管它的建筑结构怎么样,可这房子的木头都上年岁了,要是我们那爱玩火的朋友们给这儿来一颗火球的话,它就会象稻草一样一下子烧个没影。默默地,我开始向痛苦女士祈祷,祈求这场小雨一直下下去,直到木材都湿透,没法点着为止。<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公寓的设计很简单:一层楼两个单间,中间用吱嘎作响的楼梯隔开。根据那股子臊味判断,每个单间里起码住过五只憋不住尿的猫。每间屋子的门和窗都不见了,雨水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打进来,沿着斜得厉害的地板朝角落里直淌。我突然情不自禁地想象起今后几天的日子来,老实说我还从来没在这么破旧的房子里住过。要是我运气好,说不定还能看见老鼠。至于楼梯,自打我们刚踏上去后就没安静过,俏皮话却试图把这点作为我们的优势:“正如你们所见,到时候我们就不必担心敌人会悄悄地爬上来了。”<br>&nbsp; &nbsp; “我们?”我问道,“你也和我们一起?”<br>&nbsp; &nbsp; “斯卡尔大人认为队里有个我们的人,”他说,“可以随时解答你们的疑问。”也就是说,那个斯卡尔大人把人安插在我们身边,好监视我们的行动,以防对他们不利。显然,城里其他组织也在这么干。<br>&nbsp; &nbsp; 我们一路往上爬,时不时拨开黏乎乎的蜘蛛网。楼梯在我们的重量下痛苦地嘶喊着,我不得不时时留心别让步子同哈泽坎和俏皮话的步子一致。否则我们就会因为地板的共振而随着塌陷的楼板一起掉下去。七楼的地板上都是水,站都站不稳,而且天花板还不住地漏水。尽管这里的视野最好,可我怀疑我们是不是能在六楼或者五楼进行监视,只要是雨水别那么容易滴进来的地方就好。另一个队友已经在漏水的楼顶上等着我们了,不过她倒是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因为管理者奥娥娜·德瓦尔,我们在法庭认识的老太太,观察组的组员,带了一张帆布椅,正坐在雨水滴不着的地方盯着街上。她的银杖就靠在随时可以拿取的最近的墙边。<br>&nbsp; &nbsp; “不错的早上,不是吗?”她说。虽然那张椅子的位置已经被她调过,避开了屋顶的漏水,可她那顶橄榄绿的衬帽还是给打了个透湿。“你们两个感觉如何?”<br>&nbsp; &nbsp; “非常好,大人。”我鞠躬说道。<br>&nbsp; &nbsp; “别那么无聊!”她喊道,“我又没在法庭。省了那些花哨的尊称,我的名字是奥娥娜,明白吗?奥娥娜!”<br>&nbsp; &nbsp; “哈泽坎·美德。”我的同伴冲上前去伸出手。且不论他是从主物质位面的哪个犄角旮旯来的,也不知道他们怎么那么喜欢握手。可德瓦尔也挺高兴,抓住哈泽坎的手抽水泵似的一阵猛握。<br>&nbsp; &nbsp; “听说你们俩昨天拯救了一个图书馆。”她说,“你们真勇敢,干的好!”<br>&nbsp; &nbsp; 我试着让自己看起来谦虚一点,而哈泽坎则干脆脸红了。<br>&nbsp; &nbsp; “万分抱歉,大人。”俏皮话插进来说,“可我得下去接其他的客人了。愿死神祝福你们。”说着他叩了个头退了下去。<br>&nbsp; &nbsp; 这可能是我们单独在一起的唯一时刻,所以我不失时机地问:“管理者大人……奥娥娜,您查出那些盗贼从办公室偷了什么东西了吗?”<br>&nbsp; &nbsp; “难说,”她低声说道,“我相信他们拿走了我母亲四十年前写的一张卷轴。人们总管我叫探险家,可和我母亲费莉丝相比,我连她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她这一辈子去过所有的外层位面:所有的天堂,所有的地狱,还有元素位面和不止一打的主物质位面。在多元宇宙,没人能比她去过的地方还多。”<br>&nbsp; &nbsp; 本来我可能会拿父亲和费莉丝·德瓦尔的功绩相比,看看他们谁去过的地方多的。可既然我不是那种喜欢拿老爹的所作所为吹嘘的儿子,所以也就没提这事。不过有那么一会儿,我还真怀疑尼耳斯是不是和奥娥娜的母亲碰巧碰过头。<br>&nbsp; &nbsp; “去年去世的时候,”德瓦尔继续说道,“费莉丝把她的日记留给了我。那是一本记载着多元宇宙知识和冒险故事的日志。我本来在把这些卷轴分列目录、加以注释,好让研究学者们方便查找的。可这也是糟糕的地方:我还没给偷走的那部分归档,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们偷走了些什么。”<br>&nbsp; &nbsp; “他们曾经提起过灰尘。”哈泽坎说。<br>&nbsp; &nbsp; 德瓦尔耸耸肩。“要是你知道传送门的所在,你就可以发现灰准元素位面那儿全是这玩意: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沙砾和灰尘;没有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固体土壤,也没有空气和风;而且要是你让装备暴露在那儿,不出一天它们也会被消解成灰烬。我没去过那儿,可我母亲去过。她恨那儿。”<br>&nbsp; &nbsp; “她没有提到位面上有什么特别的吗?”我问,“那些盗贼说她画了一张地图。或许是藏宝图?”<br>&nbsp; &nbsp; “我确实不知道,”奥娥娜回答说,“她很少提起她的旅行,事实上她根本就不怎么说话。要是你让她在晚饭后和什么人闲谈,她宁可去坐冥河的渡船。即使和最亲近的朋友也是这样,我母亲不出门的时候什么话都不说。”<br>&nbsp; &nbsp; 也许费莉丝是不和她女儿说,可不一定说她就没有告诉别人;要不然那些盗贼怎么会知道卷轴里有东西的?或许奥娥娜在和她母亲说起这事的时候让别人给听了去。我刚想问问谁还知道她有日记这事的时候,楼道就发出一阵颤动,嘎嘎乱响起来。<br>&nbsp; &nbsp; “他们来了。”管理者说。<br>&nbsp; &nbsp; 哈泽坎就象一条小狗一样,迫不及待地跑下去看是谁。过一会他上来,悄悄地对我们说:“俏皮话带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泰伏林人。”<br>&nbsp; &nbsp; 我看了看奥娥娜,她不明就里地耸耸肩,转过身来盯着楼梯下面。虽然我们认识的一些泰伏林人无疑都是厌世的恶棍,可真正大多数的泰伏林人有着病态的敌意,他们认为世界都在藐视他们,所以他们也就报以同样的轻蔑。导致这一局面的原因仅仅是他们的样貌:或许是因为他们有着象猫一般的眼睛,或许是因为他们摇摆不定的尾巴,或许是因为他们长着墨绿色的头发或者是一对小角。有些人认为他们有着魔鬼的血统,而有些人认为这是生存的代价:一旦人类离开了稳定而安全的主物质位面,他们的孩子就有可能发生这种体质变化。我看作为一个因位面而改变的孩子并没有什么害羞的,可泰伏林人却把这些微不足道的与众不同当作压在肩膀上的重负。<br>&nbsp; &nbsp; 泰伏林人上楼来了,是个年轻的女性。尽管她的前臂上长着爬行动物一般尖锐的脊突,可她还是很迷人。要是你的眼睛没有我那么尖,或许会以为这些长在乳脂糖般的棕色皮肤上的白色骨突仅仅是一些装饰物。虽然我十分乐意请这么个女人在我的工作室里摆上几个妖娆的造型,可只要看看她的脸就知道,泰伏林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成为我的模特。事实上要是我胆敢提出邀请,她很可能会用长剑把我一劈两半。她身上穿的黑色紧身衣是真正的龙皮,她的手按在剑柄上,好象就等着我们中哪个人对她的种族表示歧视似的。就在龙皮衣的胸部位置浮绘着一颗带角的骷髅,末日卫士团的标志。这个对泰伏林人多少有点吸引力的组织本着“不管闲事”的人生观。更精确地说,是一种对崩坏的狂热情绪,一种对多元宇宙最终停摆的冷漠态度。无论是以无偿的创造力对存在物逐渐瓦解进行缓解,还是通过恶意的破坏加速这一过程的人,都是他们的攻击对象。我甚至怀疑当他们得知痛苦女士“听之任之”哲学的时候,会不会对他们的理念与此吻合表示惊奇。<br>&nbsp; &nbsp; “再次问候,大人们。”俏皮话领着新来的人走上来对我们说,“请允许我介绍末日卫士团的亚斯敏·阿斯帕姆,以及超然会的修道士克里普奥兄弟。”<br>&nbsp; &nbsp; 要是泰伏林人亚斯敏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火球,那么克里普奥兄弟就是一座处于崩裂边缘的冰山。他是一个精灵,看不出年龄来,有着和他的种族不相称的怪异的冷静。他有着晶莹的绿色眸子,头发理得很干净,向我们鞠躬致意的时候脸上带着复杂的微笑。但他给我的感觉却比亚斯敏可怕十倍。因为他是那种传说中可以一边和你讨论花卉摆放的细致性,一边空手把你揍扁的修道士。何况我还注意到他并非赤手空拳:他的腰带上藏着一副黑色的双截棍,这使我更加不安。<br>&nbsp; &nbsp; 更令我担心的是他所属的组织:超然会,也叫密韵者。他们认为人们有太多的杂念,而只要我们不去乱想,自然就会听到多元宇宙神秘的脉动节奏。抽象来说,我倒是挺能理解他们的哲学的;可在现实中,这就意味着密韵者们在察觉事物之前就能做出本能反应。他们的训练理论是不加思考依据直觉,就什么都能做到。这也使得象克里普奥兄弟这样的人在突发情况下无须讨论什么对应的战略,就能条件反射地做出行动;同时,它也意味着他们不会权衡利弊,从而卤莽行事。<br>&nbsp; &nbsp; 一个性急的泰伏林人和随时都会变成野蛮托钵僧的精灵修道士……这三天可真难熬啊。

 楼主| 发表于 2004-7-26 14:42:00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8:29 编辑 <br /><br />&nbsp;&nbsp; &nbsp;整个下午来殡仪馆送葬的队伍就没有消失过。我和俏皮话站在四楼的窗户边看着,这个位置刚刚好,既能看到街上的情况,也能让我们清楚地辨认人们的样子。克里普奥兄弟和哈泽坎自愿在湿搭搭的七楼监视,他们全力注意着后门,前门就由我们盯着。而另外两个人:亚斯敏和奥娥娜则在什么地方休息。但他们肯定不在一起,因为秩序兄弟会和末日卫士团一向政见不同:一个致力于发现多元宇宙的新秩序,并以这种探索的成就来品评一个人的人生价值;而另一个则只相信自然的崩坏法则,从而断定前者是被误导的蠢货,无谓地相信这世上还有很多事更重要。这只不过是一直困扰着城市的组织间纷争的一例而已:一条真理对无数条法则。<br>&nbsp; &nbsp; 不过,组织间的关系并不总是那么紧张的,哪怕它们的哲学观点迥然各异也好。俏皮话和我,万亡会和感觉会,就这么一直看着下面送葬的人群。作为死亡者,地精对整个多元宇宙的丧葬习俗有着广博的了解,所以他欢快地对每一支走进殡仪馆的队伍加以解说,比如:<br>&nbsp; &nbsp; “真幸运,卡文迪许先生!接下来这支队伍是兽人,他们总是在伙伴去世后带着特殊的喜悦。很遗憾我说不出来他们是来自哪个主物质位面的,可他们总是把某种对死者的特殊寓意体现在棺材的形状上。你可以看见护棺人正扶着一具雕刻着粉红色大鲑鱼的灵柩,那条鱼带着淘气的笑容,这一定是一条快乐的鱼。”<br>&nbsp; &nbsp; “兽人崇拜鲑鱼图腾?”<br>&nbsp; &nbsp; “不,他们只崇拜引人注目的棺材。生存对兽人来说是痛苦的,即使是在印记城,在痛苦女士生死由命的秩序保护下,他们的生活也很困顿。所以这些兽人很早就为自己造好了棺材,尽量弄的奢华一些。具体地说,他们往往把再生时的梦想和不满倾诉在死亡上。拿眼下这个来讲,他或许有一次看见一个有钱人在吃鲑鱼,于是这就变成了他一辈子的奢望;或许是他渴望在河边自由地安坐捕鱼,谁知道呢?这就得问他了。而且他一定常常坐在这副鱼棺材旁,遐想着死时的舒适。”<br>&nbsp; &nbsp; 这番话使我不仅对俏皮话,也对整个万亡会的印象大有改观。通常人们仅仅认为他们是一群传播死亡是所有人的归宿,是一种最终净化理论的疯子。可事实上他们认为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是亡魂,而整个多元宇宙只不过是人们死后在某处的某种存在。对他们来说,我们都在经历由烦恼的生存到平和的死亡的过程,而那些以任何形式逃避死亡的人,只不过是徒增痛苦而已。不用说,万亡会的哲学和感觉会截然不同。毕竟我们以能够存在,并感受生命中的喜怒哀乐为旨。尽管大部分感觉者都会自杀那么一两次,感受一下死亡的滋味,可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有陪同牧师们在场,好在我们一了百了之后再把我们从阴间带回阳世。可不管怎么说,听俏皮话如此深情地描述着死亡,对我来说还是受益非浅的。虽然我无法领悟这种愉悦,但我认为一个人只要适得其所就有他的可爱之处。<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雨在傍晚临近的时候渐渐小了。最后一群吊丧者消失在殡仪馆里,可没过几分钟他们就匆匆地跑了出来。这是闹市区贫民窟的中心,入夜后还在这里逗留是不明智的。因为当夜幕降临的时候,盗贼们就会从黑夜中出现,干着那些古老的勾当。更何况印记城本身就不是一个光明正大的城市,所以比盗贼更糟糕的事情还多的是。<br>&nbsp; &nbsp; 忽然,一个身影出现在殡仪馆的前门:一个人形,他的眼睛带着灼烧般的红翳,手里拿着一只笨重的粗麻布口袋,另一只手垂在身旁,锋利的爪子在黑夜里闪闪发亮。即便是在这个距离,我还是能闻到那股腐肉的恶臭。<br>&nbsp; &nbsp; “看起来象是腐尸,”我悄悄对俏皮话说,一边慢慢地抽出长剑,“污秽的生物,他们能吸光你的血肉。我敢打赌这些坏蛋把自己伪装成尸首,等没人的时候就从棺材里爬出来,把你们组织的财宝都偷光,装在那个袋子里运走。”<br>&nbsp; &nbsp; “话不能这么说,卡文迪许先生。”俏皮话轻轻地推开我的剑刃说,“那包里装的不是偷来的财宝。是我们的晚饭。”说着他朝窗户挥挥手,轻声喊道:“这儿,尤斯泰斯。我想饭菜还热着吧?”<br>&nbsp; &nbsp; 尤斯泰斯撇撇嘴,发出好象骨头摩擦般的咝咝声。于是俏皮话走下楼,接他去了。<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我们六个伸手不见五指地吃着晚餐——哪怕最微弱的烛光也有可能暴露我们的位置。哈泽坎和我坐在窗户旁边,一边吃一边盯着殡仪馆。<br>&nbsp; &nbsp; “克里普奥兄弟教我打拳了,”哈泽坎小声对我说,还示范了几个冲拳,差点没打中我的鼻子,“瞧!”<br>&nbsp; &nbsp; “手腕要直。”我嘟囔着。父亲的一个朋友认为一个有教养的绅士就应该会几招,所以他曾经花了几个月的工夫教我象运动员那样打拳击——这倒不是说克里普奥兄弟有体育精神。<br>&nbsp; &nbsp; “他还和我说了超然会,”他继续道,“就是要让脑子一片空白。”<br>&nbsp; &nbsp; “你在这方面有天赋。”<br>&nbsp; &nbsp; “不成,”男孩说,“我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玩意太多了,花招啊什么的,都是跟托比叔叔学的。”<br>&nbsp; &nbsp; “好个托比叔叔。”<br>&nbsp; &nbsp; “你瞧,”哈泽坎低声说,“我来印记城以前以为只有托比叔叔和我才会些本事,我家乡所有人都挺无聊。可这儿,嗯,就说咱们吧:奥娥娜有她的法杖,俏皮话是个幻术师,亚斯敏和克里普奥兄弟都会牧师神术……”<br>&nbsp; &nbsp; “你怎么知道的?”<br>&nbsp; &nbsp; 他瞪着我,好象不明白我为什么要问。“我问他们的。”<br>&nbsp; &nbsp; 我有点不安地看了看其他四个人,他们都在默不做声地吃饭。他们都会魔法?不过话说回来,他们毕竟是会长们精心挑选来执行这项特殊任务的,当然,他们也是各组织的佼佼者。可为什么爱琳大人要选我呢?我既不是巫师也不是牧师。是的,我是会用长剑,可主要还是我碰巧是个目击者,之所以参加观察组就是因为我认识那些盗贼。或许我应该把他们的样子画下来交给队友,然后回家。他们根本就不需要我,就连哈泽坎也能从袖子里掏出各种法宝。对了,我有一点是他们所有人都没有的,那就是理智。亚斯敏郁郁寡欢、克里普奥心如止水、哈泽坎一无所知,至于管理者奥娥娜,她也不是操之过急地暴露在那三个火球杀人犯面前了吗。要是没有我,谁知道这些人在没有人调解的情况下会捅出什么漏子来?<br>&nbsp; &nbsp; 可到底可怜的布特林还是和五个会魔法的糊涂蛋在一块儿,这真让我难受。我离开窗子宣布说:“我睡觉去了,下一班岗再叫醒我。”也没等答应,就径直走下了叽嘎做响的楼梯,在五楼放下我的铺盖卷,真希望自己能快点睡着。<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天刚放亮的时候,是亚斯敏把我叫醒的。我隐约看见她站在那儿,用脚趾头不停地踢着我的肋骨,直到我叫道:“行了,行了。我醒了。”才罢手。<br>&nbsp; &nbsp; “和我一起上顶楼。”她说,“我在那儿等你。”说着她向门口走去,停了一下回过头来说:“你睡起来挺熟,可就是打呼。”<br>&nbsp; &nbsp; 说着她跑了出去,三步并做两步上了楼,把楼板踩得哗啦哗啦直响。<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不用说,我进门的时候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房间,因为亚斯敏居然有些脸红。不过我说不准这是真的脸红还是因为跑猛了。反正她只瞅了我一眼,就扭过头朝窗外的街上看去。<br>&nbsp; &nbsp; “外面有情况吗?”我问。<br>&nbsp; &nbsp; 她摇摇头,可没转过来。就一条没什么情况的街而言,它对她还蛮有吸引力的。<br>&nbsp; &nbsp; 我耸耸肩,朝房间角落里一个大水坑走去。多谢这倾斜得夸张的地板,才让雨水积了起码有一英寸厚。我小心地湿了湿手,轻轻地拍拍脸,算是洗漱。雨水闻起来有种污垢和灰尘的味道,上面还飘着些毛发纤维,要不是曾经铺在这儿的毯子留下的,就是在屋子里筑巢的耗子毛。我趴下来喝着积水,尝尝看是不是有耗子、毯子或者其他什么东西的味道。大部分是灰味,还有股烟味。不知道是印记城寻常煤烟囱的烟,还是这个礼拜在闹市区着火后留下的烟?<br>&nbsp; &nbsp; “你就这么舔着肮脏的地板?”亚斯敏在窗户边上问我。<br>&nbsp; &nbsp; “事实上我在啜饮雨水,”我回答说,“不过如果你认为地板的滋味值得一尝我也不反对。”<br>&nbsp; &nbsp; “感觉者!”她生气地说,回过头去看窗外。<br>&nbsp; &nbsp; 既然她这么说了,那我舔舔也无妨——寻常刷了漆的西洋杉,也没什么特别的,我尝过好多比这还好的呢。<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天全亮的时候,街上的交通也开始繁忙起来了。我和亚斯敏在楼顶上越过殡仪馆的圆顶(足足有四层楼高)监视着后门。倒不是我们真的能观察到后门的情况,因为圆顶遮住了大部分的视线,我们只能看见后门那条街上的情况:城里最卑微最肮脏的阶层,收尸人正往殡仪馆里运着前晚翘辫子的人:被呕吐物噎死的老头、在酒馆里打架闹事的小伙子,还有那些不小心走错巷子的主位面佬们。欢迎来到印记城,你们这些可怜人。<br>&nbsp; &nbsp; 因为闲得无聊,我拿起素描本和炭棒画了几笔,然后又放下了。<br>&nbsp; &nbsp; “你刚才在画什么?”亚斯敏问。<br>&nbsp; &nbsp; “没什么。”我说着,把纸拿起来给她看,“有那么一会我打算画这街景来着:殡仪馆,还有可怜的收尸人悄悄地在后门运死尸。可我又打消了这念头。” <br>&nbsp; &nbsp; “为什么?”<br>&nbsp; &nbsp; “因为人们不喜欢阴暗的画。”<br>&nbsp; &nbsp; “我喜欢。”亚斯敏说。<br>&nbsp; &nbsp; “是啊,你可能喜欢。”我说,“你还有末日卫士团的人们,还有万亡会、无望会,或许其他的组织。可我的老主顾们不喜欢。他们不喜欢在我的画室里看到这些画,甚至不喜欢听到我把这些画卖给了……和他们品味不一样的人。”<br>&nbsp; &nbsp; “换句话说,”她嘲笑道,“你不会画自己想画的东西,因为那些娇滴滴的贵族不赞成。”<br>&nbsp; &nbsp; “不是赞不赞成的问题,”我说,“只不过每当我拿起炭棒或者画笔的时候就只有两种选择:要么画画挣钱,要么浪费时间。人就是这么现实。”我还得加一句:因为母亲的缘故。卡文迪许家的房子供起来不容易,可要是我们搬家,会要了母亲的命的。当然,我不会和一个象亚斯敏这样的陌生人谈起我的家庭;就算她把我想成一个贪得无厌的自私鬼也好,我干吗要在乎?<br>&nbsp; &nbsp; 亚斯敏转过去看着窗外,然后从龙皮紧身衣里掏出一块旧金币扔给我说:“特殊委任。不管你想画什么,或者怎么画。我保证不会和你那些尊贵的客户说,你做了一个末日卫士团的泰伏林人生意的。”<br>&nbsp; &nbsp; 我把金币在手里攥了一会,感受着那温暖,亚斯敏的体温。然后我翻到一张空白页,开始勾勒她清晰的脸部线条:高高的前额、强有力的下巴、完美的颧骨……正如我想象的那样,一个最棒的艺术模特。当我试着捕捉她的眼眸时,她发现了纸上的画。<br>&nbsp; &nbsp; “你以为自己在干什么?!”她吼道。<br>&nbsp; &nbsp; “画画。现在别那样扭着头,不然我画不下去。我对生意可是一向认真的。”<br>&nbsp; &nbsp; 和所有第一次当模特的人一样,她起先每隔几秒就急燥地恐吓说要阻止我;随后逐渐变成无力的威胁和愠怒的顺从;最后等她厌倦了摆出那副不自然的造型,并且放松下来后,我才真正开始作画。<br>&nbsp; &nbsp; 就这么又一天过去了。<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br>&nbsp; &nbsp; 第三天早上,一支收尸人大军押着一具巨人的尸体来到了街上。<br>&nbsp; &nbsp; 当时奥娥娜和俏皮话正在四楼,亚斯敏和哈泽坎在七楼。自打那天她看过我最终完稿的画以后就再也没和我待在一起过。这可能是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被画得这么可爱。我把她画成一只手托着下巴在遐想的样子,而她前臂上的骨突也是图象构成的重要部分。她没摆过这样的造型,确切地说一辈子也不可能摆过。可即便是我也非常惊讶地发现,这幅画是那样地传神,以至于我画完之后久久不能释手。我想留着它,作为纪念;或者砸在那些批评家的脸上,看他们敢再说我的作品肤浅。可委托就是委托,布特林·卡文迪许向来童叟无欺。我小心地、害羞地把画递给了亚斯敏。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一直盯着那幅画。<br>&nbsp; &nbsp; 自那以后,我们就一直避开对方——因为难为情。我决定拜托哈泽坎明天和亚斯敏一起,他无知的提问准会让她暴跳如雷,可或许她也宁可发火,也不愿面对自己从未有过的那种情感。<br>&nbsp; &nbsp; 和其他四名队员一样,克里普奥兄弟和我也无所事事。在监视地待了两天,我烦透了松动的楼梯和发霉的空气,于是我走到一楼,瞧着窗外,寻思是不是值得冒个险出去走走,呼吸呼吸印记城特有的新鲜空气。也许克里普奥兄弟和我想的一样,因为他也下来透过没有玻璃的窗子向外望着。我们什么也没看见,就先听到了难堪重荷的马车沿着鹅卵石路面传来的呻吟,还夹杂着人们拖拉重物的吆喝。随后街角出现了一辆干草车,上面躺着一个绿头发黄皮肤的巨人。如果我没记错,照《克里帕奇多元宇宙指南》上面记载,这是一个森林巨人。他们在印记城并不大常见,可有时也有那么两三个结队出现。这是一个比较文明的种族,而且挺安分,不会惹什么麻烦。不过似乎眼下这是个例外。他的喉咙被割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一路兀自滴在地面上,还有一群野狗在后面跟着,舔着地上的血。我开始还以为这是他的哪个同类干的——还有谁够资格割开这么个巨人的喉咙?可忽然一阵微风吹了进来,我闻到一股强烈的劣质威士忌的恶臭。它们黏附在他的头发里、胡须上、单薄的衣服上,几乎到处都是。巨人一定是在庆祝着什么,或许是一场婚礼,或许是宗教节日。总之,他把自己从头到脚用威士忌浇了个透,然后醉醺醺地走进了哪个小巷子里。这时正好有个强盗经过,轻而易举地开剥了他——仅仅是为了一次行窃就割开了他的喉咙,因为你得保证在掏他包的时候他不会醒过来。<br>&nbsp; &nbsp; 又是一阵微风。过期的劣质威士忌:我闻得出来,就好象我闻得出来上等葡萄酒的芳香一样。可我还是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br>&nbsp; &nbsp; “叫其他人保持警惕,”我对克里普奥兄弟说道,“我出去看看。”<br>&nbsp; &nbsp; 说着我脱掉外套、揉乱头发,把衬衫下摆拉出来,让自己看起来和街上的人打扮没什么不同。然后我装成喝醉了的样子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冲到巨人尸首边朝最近的收尸人叫道:“真是个大块头啊!”<br>&nbsp; &nbsp; “而且还重得要死。”收尸人回答说,一面汗流浃背地推着马车,脸上洋溢着满足感。“可我求之不得。万亡会忙着出去给人收尸,他们让我们帮忙,按重量算钱。”<br>&nbsp; &nbsp; “你可赚大了,混蛋!”说着我和她都大笑起来,我假装呛着了咳嗽起来,跌撞地走了几步,靠着尸体站稳了。我想了想,决定退几步换个位置,好让自己站在下风的地方。<br>&nbsp; &nbsp; “你在哪儿找到这个大家伙的?”<br>&nbsp; &nbsp; “就在小巷子里。还有哪儿?他喝醉了,让人给开剥了。就这么简单。”<br>&nbsp; &nbsp; 是啊,有人想让我们相信这故事,我想,有人不把感觉者敏锐的嗅觉放在眼里。巨人的皮肤上除了廉价威士忌的臭味外,还潜伏着燃素煤的微妙气味:一种超高级的燃油,据说是卡瑟利山洞的灰色矮人开采出来的。女神区的贵族们常常用它来烧洗澡水,他们说它比煤干净,而且更热。<br>&nbsp; &nbsp; “真是个大块头。”我又说了一遍,并拍拍他的身体,一副由衷的样子。从那种沉闷的回音来判断,巨人的内脏似乎灌满了液体。这使我更加确信那是什么:我们爱玩火的敌人杀了这个巨人,撕开他的喉咙灌满了燃油,然后他们把他泡在几加仑的威士忌里面遮掩燃素煤的味道。现在这具尸体就是一颗十八英尺长的炸弹,正由不明就里的收尸人往殡仪馆里送。我不禁惊讶于那些纵火犯的心计:只要远远地射一支火箭在尸体上,就什么都解决了。虽然对他们来说在如此大的安全距离内射箭有点难度,可巨人的目标也不算小。威士忌本身就足以烧起来,而燃素煤更是把它变成了一颗危险的爆炸物。显然他们想在尸体快要运进殡仪馆的时候动手,以求得到最佳破坏效果。<br>&nbsp; &nbsp; 我尽可能快地以醉鬼的姿势欢快地和收尸人告别,蹒跚地走回监视地。克里普奥兄弟正在门里等着我。“尸体是颗炸弹。”我低声说,一边穿回外套。<br>&nbsp; &nbsp; “这么大?”<br>&nbsp; &nbsp; “我猜起码有一吨燃素煤。”<br>&nbsp; &nbsp; 他看着尸体被人们举起来,正朝殡仪馆里吊。“我们必须离开这儿。这么近的距离,房子经不起如此大规模的爆炸。”<br>&nbsp; &nbsp; “那你就绕到后门去,盯着那些逃出来的人。我去警告其他人。”<br>&nbsp; &nbsp; 他点点头表示同意,并马上跑了出去。三秒后我才反应过来,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该盯着谁,我们之中只有三个人知道吉斯彦克依人和吉斯泽莱人盗贼的事。应该由我来监视着后门,而由克里普奥兄弟通知大家的。可在内心深处,有什么总让我觉得应该亲自救出亚斯敏似的。我穿好外衣往楼上跑去,楼梯在我的脚下摇晃着,发出剧烈的抗议。我尽力保持着平衡,并尽可能快地往上跑。奥娥娜在四楼扶手边朝下看着我问:“怎么回事?我刚才还看见你在街上。”<br>&nbsp; &nbsp; “巨人身上都是燃素煤,”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就要炸了,还有这房子。”<br>&nbsp; &nbsp; “要命的很,”她点头说,“我见过燃素煤爆炸。灰色矮人就喜欢这玩意,他们在酒瓶里倒上这东西,然后塞团布做导火线,看谁不顺眼就扔谁,能毁掉一整个村子。”<br>&nbsp; &nbsp; “你和俏皮话离开这儿,我去通知其他人。”<br>&nbsp; &nbsp; “喊就行了,他们能听见。”<br>&nbsp; &nbsp; “那样敌人也能,”我说,“最好别露马脚。”没等她争辩我就急急忙忙朝楼上跑去。到楼顶的时候,我心脏跳动的声音在耳边嘣嘣直响。哈泽坎早听见了楼梯的响声,正要过来看个究竟。“我们得……得离开……这儿。炸弹。”<br>&nbsp; &nbsp; “什么是炸弹?”他一如既往地快乐地问。<br>&nbsp; &nbsp; 这些主物质位面的白痴!办事的是他们,坏事的也一定是他们。<br>&nbsp; &nbsp; “炸弹是怎么回事?”亚斯敏从监视的房间里走出来问。<br>&nbsp; &nbsp; “那巨人……”我告诉她,“燃素煤……我们得……”<br>&nbsp; &nbsp; “好,等一下。”<br>&nbsp; &nbsp; 说着她跑回房间,而我则靠在墙上直喘粗气。哈泽坎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去收拾咱们的装备。”说着便跑开了。我俯下身坐下来,听着自己的心脏砰砰乱跳,哈泽坎的步子从楼梯上传来阵阵颤动。或许我应该先下楼,这样才不至于过度劳累而被落在后面;可他们现在非常不安全,很容易出事,我的自尊不允许我撇下他们不管——我必须等着亚斯敏。<br>&nbsp; &nbsp; 当然,还有哈泽坎。<br>&nbsp; &nbsp; 亚斯敏背着背包跑了出来,我给她画的肖像卷在她的手上。“当心,素描画很容易搞脏。”<br>&nbsp; &nbsp;“闭嘴,白痴。”她吼着,可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们已经把一半尸体运进去了,这是点燃的最好时……”<br>&nbsp; &nbsp; 突然窗外闪现出一道明亮的火光,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轰鸣。房子剧烈地摇晃着,屋顶象纸片一样飞了出去。爆炸的威力冲击着屋子,把墙壁撞了个粉碎。亚斯敏被热浪冲得离开了地面,抛进我的怀里。<br>&nbsp; &nbsp; 至于楼梯,在发出锈钉子般的一声呻吟后,它就挣脱了木头的支撑,随着我们一起向下塌去。

 楼主| 发表于 2004-7-26 14:43:00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8:29 编辑 <br /><br />4.三个满身灰尘的杀手<br>&nbsp; &nbsp; 我们开始一路往下掉。这栋房子有七层楼,每两层之间有两道楼梯。顶楼的楼板一塌,我们就重重地摔在松散不堪的楼梯上,然后接着撞碎楼梯继续往下掉。就象纸牌搭起来的房子自个塌了一样,我们随着着火的木板、飞溅的瓦砾和刺耳的粉碎声掉进四散的下一层楼,在废墟劈头盖脸砸下来的同时继续坠落。每当我们撞上什么的时候,亚斯敏就发出痛苦的哀叫,因为她正好横在我腿上,每次冲击都让我的膝盖顶着她的腹部。终于在落到一半的时候,她因为受不了巨大的冲击和碰撞而昏了过去。我几近绝望地紧紧抱着她,以防她被震飞出去。我们就好象是骑在一匹奔驰的野马身上,顶多不过鼻青脸肿;可要是被甩进熊熊燃烧着的房子里就死定了。<br>&nbsp; &nbsp; 最后,我们跌坐在一片由楼板堆起来的碎片上,距离地面大概只有一层楼的高度。我立刻抱起亚斯敏,在房子整个倒下来之前朝外跑去。墙壁上正好有个爆炸时冲击波撞出来的大洞,幸亏这些板子实在是太朽了,以至于燃素煤都没能把它们烧起来。不过墙上的窟窿已经着了火,外面的新鲜空气猛烈地往里抽。我想也没想就把亚斯敏紧紧抱在怀里,跳了出去。地面离我们只有十英尺,在这个距离只要姿势得当,除了痛一点以外,根本不会摔死人。不过我腾空时才发现,抱着一个成年女性自己根本没办法姿势得当地着陆。我只好尽量地护住她的头,别撞上鹅卵石……可我们着陆的时候,却跌进了什么软东西里面。<br>&nbsp; &nbsp; 那既不是鹅卵石,也不是着火的木头,是巨人的左手。他的身体已经被炸得不知所踪,只剩下这支焦黑的手掌。而我们正好掉在手掌心里面,象掉在棉花里一样。原先的威士忌味道已经被烤肉的焦香代替了,地上四散着零碎的残躯,都被炸成了无法分辨的小块:有些是巨人的,有些是押送尸体进殡仪馆的收尸人的。我很奇怪自己对眼前的这场屠杀反而没有象看见法庭的那次一样反胃——除了那只手以外,因为没什么比还能够分辨出的器官更令人恶心的了。<br>&nbsp; &nbsp; 亚斯敏轻咳了一下,缓过气来,靠在巨人烧焦的大拇指上。不知为什么她还紧紧地抓住那张素描,以至于画纸已经在她拳头中被揉得不成样子了。她低头看了看,下意识地想把它抹平。<br>&nbsp; &nbsp; “别管那个了。”我说,“你怎么样?”<br>&nbsp; &nbsp; “托崩坏神的福,还活着。”她呻吟说,“其他人……”<br>&nbsp; &nbsp; 我转过身来看着房子。就在这时整个建筑直刷刷地坍塌了下来,激起巨大的烟尘。随后四周用做支撑的建筑也开始向中间倒去,一个接一个地轰然跌进闷烧着的残桓中。<br>&nbsp; &nbsp; 所有这一切的发生还不到五秒钟。<br>&nbsp; &nbsp; “布特林……”<br>&nbsp; &nbsp; “奥娥娜和俏皮话应该及时逃出来了,”我依然盯着那片废墟,“可怜的哈泽坎,他还在七楼……”<br>&nbsp; &nbsp; “嗨!”哈泽坎突然在我们身后说道,“你们在那只手里干吗?”<br>&nbsp; &nbsp; 我哭笑不得地转过身来:“你把自己传送出来了?”<br>&nbsp; &nbsp; “当然。要是你们等我一下的话,我能把你俩也带出来。”<br>&nbsp; &nbsp; “那来得太容易了。我们下来的方式可要刺激得多。”<br>&nbsp; &nbsp; “你们这些感觉者呀!”他开玩笑地打了我一拳,“来吧,我带你们去找其他人。”<br>&nbsp; &nbsp; 亚斯敏想在他后背上捅一刀来着,还好我及时制止了她。<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奥娥娜和俏皮话及时地躲在了殡仪馆最坚固的外部建筑:印记城时代纪念碑的后面,这才幸免于难。建造这座大理石纪念碑的资金,是万亡会的斯卡尔会长从那些头脑简单的有钱人口袋里拉来的赞助。他告诉他们,只要他们付钱,就能把名字镌刻在这块巨大的方尖石碑上以“永保声名世代流传”。但现在从拱门里看去,这块石碑已经被爆炸的冲击波推翻在地,碎成了三块。<br>&nbsp; &nbsp; “看到这种景象我很难过。”我对俏皮话说。<br>&nbsp; &nbsp; “为什么?”他问道,地精的小眼睛闪烁着惊异的光芒,“对万亡会来说,这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终于,又有许多灵魂归入了最终的祥和。”<br>&nbsp; &nbsp; “对末日卫士团来说也是。”亚斯敏赞同道,“不过未免有些过火。你知道,我们更喜欢事物自然消亡。但我还是要说……”她看了看破碎的纪念碑,坍塌的住房和散落在地上被烧焦了的零碎肉块说:“炸得好。”<br>&nbsp; &nbsp; 我扫视了一下四周,真是惨绝人寰。可作为一个感觉者,我确实挺欣赏这次爆炸的。谁说组织之间没有共同语言?<br>&nbsp; &nbsp; “要是我们欣赏完这次屠杀,”奥娥娜生气地说道,“是不是别忘了我们还有任务在身?”<br>&nbsp; &nbsp; “当然,尊敬的管理者大人。”俏皮话恭敬地叩了个头回答说,“您请吩咐。”<br>&nbsp; &nbsp; “有人看见那些混蛋怎么点着炸弹的吗?”她问。<br>&nbsp; &nbsp;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远距离施放火箭术,”我告诉她,“不过既然他们那么喜欢火球,使用一根和法庭一样的火杖也说不定。”<br>&nbsp; &nbsp; “我们要找到放火的人。找几个人到可以看见殡仪馆前门的地方盯着。俏皮话?哈泽坎?”<br>&nbsp; &nbsp; 俏皮话叩头表示遵命。哈泽坎也想试着这么干,可姿势滑稽得够戗。随后他们两个立即跑向殡仪馆的前门。还好他没忘记找掩护,希望他眼睛睁大些。<br>&nbsp; &nbsp; “我们去后门守着,”奥娥娜继续命令道,“但愿他们还没逃走。”<br>&nbsp; &nbsp; “爆炸前我已经派克里普奥兄弟去后门了。”<br>&nbsp; &nbsp; “好,”她点点头,“咱们去找他。”<br>&nbsp; &nbsp; 我们绕过殡仪馆朝后门跑去,一路上靠外围建筑做掩护。亚斯敏跑在我身边,一手还拿着那张揉皱了的素描。过了一会她忽然小声问我:“咱们干吗对后门那么感兴趣?为什么不直接等着他们攻击,然后跟踪他们?”<br>&nbsp; &nbsp; “法庭那次的攻击其实是障眼法,为了掩护盗贼。”我告诉她,“会长们认为所有的攻击都是这样。所以我们要盯着后门,看是不是有盗贼出来。”<br>&nbsp; &nbsp; “那你怎么才能知道他们出来了?”她问,“今天早上至少有三支送葬队进去了,要是他们听见前门的爆炸声一定会蜂拥而出的。”<br>&nbsp; &nbsp; “那我们只好睁大眼睛,但愿自己运气好。”奥娥娜说着瞪了我一眼。显然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吉斯彦克依人和吉斯泽莱人的事情。我不知道为什么,或许管理者们就是喜欢独守秘密。<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克里普奥就站在最后一栋外围建筑的拐角那儿,看到我们来时对我们鞠了一躬,然后悄悄地说:“跑出来好多人,可没什么特别的。我放了个侦测魔法的咒语,逃出来的人都没什么异常。”<br>&nbsp; &nbsp; 我琢磨着他能在我们身上看到什么:奥娥娜的法杖一定闪烁着强有力的光芒;亚斯敏的龙皮紧身衣本身发散着自然的光辉;至于我,我的腰间一定也会发亮。不用说,那是父亲的长剑。考虑到他花了那么多钱请人点化它,这把剑一定亮得跟凤凰屁股似的。<br>&nbsp; &nbsp; “卡文迪许!”奥娥娜在我耳边低吼,“别发呆了!找找有没有我们的熟人。”<br>&nbsp; &nbsp; 我朝四周看去,着火的房子冒出来的烟雾慢慢飘过殡仪馆的圆顶。街上大约有二十来个人,乱成一团。大多数是来参加葬礼的,所以他们都穿着自己种族中表示哀悼的服饰:黑白相间的衣服,略微带些血红的条纹。在他们之中站着许多身穿灰袍的死亡者,试着让人群平静下来。其中一个万亡会成员喊道:“不要惊慌!”和印记城往常一样,这些难民的种族不一而足:人类、半人羊、泰伏林人,甚至还有一个吉斯泽莱人。那个吉斯泽莱人是个女的,以他们的观点看来相当地矮,和那天我在法庭看见的男人一点都不象。<br>&nbsp; &nbsp; “啊哈!”克里普奥兄弟轻声道,“真有意思。”他指着从殡仪馆里渐渐浮现的五个人,他们都穿着万亡会的袍子,而且把兜帽压得低低的。<br>&nbsp; &nbsp; “魔法吗?”我低声问。克里普奥点点头。<br>&nbsp; &nbsp; “他们有五个人,我们只有四个。”奥娥娜在我耳边说,“要是他们分头走我们就麻烦了。不过我还是跟第一个,克里普奥第二个,亚斯敏跟着第三个。要是剩下的两个分开走,卡文迪许,你自己瞧着办。”<br>&nbsp; &nbsp; 前面的两个人在殡仪馆最后一级台阶前停了下来,谨慎地四处看了看。就在那一刻,我在兜帽的影子下看见了这两个人的面貌,他们就是闯进奥娥娜办公室的那个吉斯彦克依人和吉斯泽莱人。<br>&nbsp; &nbsp; “就是他们。”我低声说。就在此时两人走下台阶,匆匆地朝相反的方向走去。<br>&nbsp; &nbsp; “来吧,密韵者兄弟。”奥娥娜对克里普奥说完,立刻沿着墙角朝街上走去,迅速混在混乱的人群里。克里普奥跟着她也走了,只剩下我和亚斯敏继续监视着余下的三个人。<br>&nbsp; &nbsp; 这三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家伙看着吉斯彦克依人和吉斯泽莱人走后,也下了台阶,直接钻进了拥挤的人群。可他们走起路来有些奇怪,他们待在殡仪馆圆顶阴影下的样子,他们摆动手臂时的那种姿态,就象猿猴一样,或者象……<br>&nbsp; &nbsp; “尤斯泰斯。”我自言自语道。<br>&nbsp; &nbsp; “什么?”<br>&nbsp; &nbsp; “没什么。”我说,“你是个牧师,对吧?”<br>&nbsp; &nbsp; “我的正式头衔是崩坏神的侍女。”<br>&nbsp; &nbsp; “这个以后再说,”我说,“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操纵亡灵的能力?”<br>&nbsp; &nbsp; “崩坏神又不是用来抵挡妖魔鬼怪的!”她生气地回答,“它是自然界至高的力量。我们和那些德鲁依教徒根本就是水火不容,他们成天只知道抱着木头亲,而我们的圣礼是要破坏它。”<br>&nbsp; &nbsp; “两者都让木头难做。”我说,“可现在我要的是一个能够命令腐尸的教士……该死,他们走了。”<br>&nbsp; &nbsp; 三个兜帽人已经混在人群里,他们脱掉了袍子,充满敌意地看着四周悲痛的人们,嘴里发着咝咝声。正如我所推测的,这些人和给我们送饭的尤斯泰斯一样,是腐尸。这些活尸的手上长着剃刀般锋利的爪子,而不是指甲。它们一定是来掩护那两个盗贼逃跑的。人们一看见这些死灵生物出现,纷纷惊恐万分地四散奔逃。一个女人给后面的人绊倒了,尖叫着摔在鹅卵石路上。这时最近的一个腐尸发动了攻击,它的一只爪子抓住女人的手腕,而另一只则在她胳臂下掠过。刹那间,女人的皮肉开始萎缩,皮肤渐渐下陷,肌肉变成了干瘪的长条,紧紧地包着骨头。腐尸松开了女人的手腕,已经变成枯骨的胳膊无力地垂了下来,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哗啦声。<br>&nbsp; &nbsp; “你在干什么?”附近的一个死亡者叫道。那人四十出头,两边的脸颊上都环绕着红色的文身。他径直走向那个生物,站在它的面前,两只手却背在背后。那样子就仿佛一个逮住学生作弊的校长。“立刻治好那女人!”那死亡者说道,“这种行为是禁止的!”<br>&nbsp; &nbsp; 腐尸偏过头来,饶有兴趣地看着死亡者。忽然它的手向前刺去,尖利的爪子贯穿了死亡者的胸膛,象五把贪婪的匕首一般吮吸着他的生命。死亡者无力地喘息着,体内响起了碾压声,好象有人在把一根棍子慢慢折断似的。一根肋骨断裂了,紧接着又是一根,又是一根,白生生的断骨猛地朝外突出来,刺穿了那人的前胸,刺眼地露在袍子外面。鲜血溅了腐尸一脸,而它只是舔舔嘴唇,等着男人的身体象起皱的干瘪果子一样形销骨立。随后它把死亡者的尸体向一边扔去,撞上了殡仪馆的墙壁,掉在地上发出格格的响声。<br>&nbsp; &nbsp; “这不可能!”亚斯敏低声惊讶道。<br>&nbsp; &nbsp; “你来印记城多久了。”我也低声地问,“这儿什么事都有可能。”<br>&nbsp; &nbsp; “可死亡者和亡灵间有协议:死亡停火协议。只要死亡者不主动攻击象腐尸这样的亡灵生物,它们是不会对他们进行攻击的。”<br>&nbsp; &nbsp; “死亡停火协议我知道得很清楚,”我说,“可腐尸不。”<br>&nbsp; &nbsp; “有人在和自然法则开玩笑,”她不再压低声音,而是大声地说,“有人打算干扰……”她的话音被淹没在脱去背包,抽出长剑的声音里。<br>&nbsp; &nbsp; “我希望你的剑最好是带魔法或是银的,”我说,“一把普通的剑根本伤不了……”我也没能说完,因为亚斯敏已经愤怒地投入了战斗。<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我犹豫了半秒钟——毕竟我们接到的指示是只可远观,不得近交。可我又不能让亚斯敏一个人独自对付三只腐尸;即便亚斯敏不在这儿,我也应该义无返顾地救人。虽然我竭力把这种想法抛在脑后,虽然我眼看着收尸人推着巨人尸体炸弹步入坟墓,可这是服从命令使然。但现在,要是父亲在他一定会大吼:“去他的命令!有人会死的!”<br>&nbsp; &nbsp; 我从剑鞘里拔出长剑,跟着亚斯敏冲了出去。几个吊丧的向我们跑来,自觉地给我们让出了道。剩下的人们吓得脚发软,正好让腐尸又抓住了三个受害者。他们都是万亡会的人,难以置信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脏被刺穿。亚斯敏把剑从一个腐尸的背后用力地刺进去,戳穿了它的脊骨,从前胸穿出来,把它抓在手里的死亡者也捎带扎上了。腐尸扭过头来看着亚斯敏,嘴里发出咝咝的声音,一阵潮湿的腐臭扑鼻而来,连我都闻得到。我将手中的长剑捅进它大开的嘴巴里,穿过舌头一直刺进了大脑。多亏了这把点化过的剑,它几乎是毫不费力地从腐尸脑袋的另一头刺出来,脑灰质和碎裂的骨头溅了那可怜的死亡者一身。死亡者倒是没什么反应,要是他没死的话,亚斯敏的那一剑也够他受的了。<br>&nbsp; &nbsp; 我们的到来警醒了那些吊丧的人,他们一边惊慌地叫喊着一边四下里逃窜。有个矮小的半身人甚至跑回了殡仪馆里,要是我决不这么干。到我们从这时才真正死了的腐尸身体里抽出各自的宝剑时,街上就剩下我们和另外两只怪物了。<br>&nbsp; &nbsp; “一对一?”我问她,“还是各个击破?”<br>&nbsp; &nbsp; “我对付最近的这个,”她回答道,“你掩护我的背后。”<br>&nbsp; &nbsp; “遵命。”<br>&nbsp; &nbsp; 我把一只腐尸交给亚斯敏,自己跑上前对着另外一只。这只腐尸生前是个女人,可那估计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她的脸已经在坟墓里烂得不成样子,皮肤脱落下来,露出里面的韧带组织。<br>&nbsp; &nbsp; “你好,”我对那个怪物说道,“下次我教形体绘画班的时候你能不能来当模特?学生们总是不敢面对尸体进行解剖。不象你,已经解剖好了。我亲爱的,你简直就是一本活的解剖学课本。”<br>&nbsp; &nbsp; 怪物咝咝地叫着,试探性性地朝我攻过来。我用宝剑格开她的爪子,恰倒好处地割开了她的手腕。没有血滴出来:除了一些微红的粉尘以外,什么也没有。<br>&nbsp; &nbsp; “有些人认为宝剑无足轻重,”我对腐尸说,“他们就喜欢用刀子大砍特砍。”我滑步上前削下她脸颊上暴露出来的一些韧带,然后迅速退后。“击剑只能用来戳刺。”我继续解释道,“可正如你所见,真正的长剑两边都有剑刃。你在听我说吗?”<br>&nbsp; &nbsp; 腐尸看着长剑,只不过想找个破绽。她不停地吸气,咝咝地进攻,可总是失手。我的宝剑舞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防御圈子,时不时地给她来上一两剑不那么严重的。慢慢地,她开始被我激怒了。<br>&nbsp; &nbsp; “我猜你不会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违反死亡停火协议,或者你为谁工作、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这类事情吧?”<br>&nbsp; &nbsp; 她咝咝地叫着。<br>&nbsp; &nbsp; “所以事实是,你不会说话,是吗?”<br>&nbsp; &nbsp; 她还是咝咝地叫着。<br>&nbsp; &nbsp; “这一定是在说‘是的’。”我自言自语。我对死灵不在行,所以我不知道一般的腐尸会不会说话,可这些显然不是寻常的腐尸。应该找个行家来鉴定一下。于是我一边注意着面前的腐尸,一边对亚斯敏叫道:“你先在这儿陪你的舞伴玩一会儿,我找个专家咨询咨询。”说着我猛攻了几招,把我的腐尸逼到了殡仪馆的台阶上。(这怪物的武艺真够蹩脚的。可话说回来,要是你能够用一只爪子把对手吸干,那也真用不着什么武艺。)我们一路朝上走,腐尸一路咝咝地叫着,我则一路猛砍。巨大的铁板门无人看守,洞开着一条缝,我们走了进去。怪物一面在我的进攻下不住后退,一面恼怒地直吐唾沫。<br>&nbsp; &nbsp; 我以前曾经来殡仪馆参加过几次葬礼,可都是在主入口。殡仪馆的后面我并不熟悉,这里有一条弯曲的石头走道,两旁有好多门,有些开着,有些关着;一扇被燃素煤爆炸掀掉铰链的大门通向前厅。除了腐尸不绝于耳的咝咝声以外,这里就象坟墓一样安静。还别说,这话真没说错。<br>&nbsp; &nbsp; “喂!”我喊道,“有人在家吗?”<br>&nbsp; &nbsp; 我的声音从石墙上反射回来,久久不能平息。腐尸使了五成的力气攻了过来,可当我的剑刃在她的锁骨上切出一条不浅的口子以后,又不得不后撤,朝通向前门的走廊退去。我闻到有什么东西在头顶上燃烧的味道,不禁防慢了脚步。倒不是以为怕火,而是因为烟。腐尸是死灵,用不着呼吸;可要是我叫烟给呛着,那可就麻烦了。<br>&nbsp; &nbsp; “我得和万亡会的人谈谈。”我喊道。殡仪馆的圆顶就不断发出“谈谈,谈谈,谈谈”的回音。“我这儿有个腐尸叛徒向给死亡者看。它破坏了死亡停火协议。该有人瞧瞧。”<br>&nbsp; &nbsp; “你说一个腐尸叛徒?”<br>&nbsp; &nbsp; 走道远远的那头出现了一个人影,他背着殡仪馆前面燃烧的火光走了过来。起先我还以为这是个穿着灰袍子的某种亡灵,可后来我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后才发现,这是隐居的万亡会会长斯卡尔。<br>&nbsp; &nbsp; 腐尸被夹在我和斯卡尔中间。她循着声音转过去看着他。<br>&nbsp; &nbsp; “当心,大人。”我对斯卡尔说道,“她杀了好几个死亡者。我亲眼瞧见的。”<br>&nbsp; &nbsp; “是她先攻击的吗?”<br>&nbsp; &nbsp; “是的,大人。无缘无故。”<br>&nbsp; &nbsp; “很难相信。”<br>&nbsp; &nbsp; 腐尸前前后后地看着我俩,叫得比以前更凶了。她背着万亡会会长,眼睛犹如火焰一般闪烁着红光。突然,她向我佯攻了一招,爪子倏地猛扑向斯卡尔。我忙跟在她后面,竭尽全力地跑着,打算砍掉她的脑袋。尽管我是来找死亡者查看这具腐尸的,可现在救会长的命更重要。腐尸拼命地奔向斯卡尔,我拼命地奔向腐尸,而斯卡尔则平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我们俩赛跑。就在最后一刻,他轻巧地举起手,说:“停。”<br>&nbsp; &nbsp; 我的脚、我的大脑,都好象给冻住了。我的手保持着挥舞的姿势,仿佛结冰似的顿在空中。不管斯卡尔是用什么魔法麻痹我的,反正腐尸没有受到影响。她一个冲刺抓住斯卡尔的手臂,好象一只终于找到攻击对象的疯狗一般高兴地叫着,爪子深深地掐进他的手腕里。起先斯卡尔一动也没有动,然后他慢慢地扭着臂膀,也牢牢地抓住了腐尸。两个人就这么互相攥着,只不过腐尸眼睛里的火焰在黑暗的走道里显得越来越亮了。这种拥抱持续了整整一分钟,而我只能无助地杵在那儿。渐渐地,腐尸脸上的愤怒变成了疑惑,因为她挣扎着想摆脱控制,可斯卡尔只是轻轻地抓着她,一点用劲的意思也没有。腐尸的双目绽放出怒火,模糊地在灰色的石墙上留下两点红晕。最后,她转过头来看着我,腐烂的脸上一片恐惧和困惑。她的整个躯体一下子有如肥皂泡一般爆裂开来,溅得走廊里到处都是红色的灰尘。<br>&nbsp; &nbsp; “奇怪。”斯卡尔说着,袍子和脸上都是猩红的粉尘。霎那间我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四肢百骸又重新恢复了力量。“奇怪。”他又说了一遍,转过身去,完全不顾熊熊的火焰,慢慢地走进燃烧着的殡仪馆。<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你上哪儿去了?”亚斯敏问道。她已经背好了背包,手里还拿着那幅画。那只腐尸躺在人行道上,被割成了一片一片的。<br>&nbsp; &nbsp; “和斯卡尔会长聊了几句。”<br>&nbsp; &nbsp; “有收获吗?”<br>&nbsp; &nbsp; “别再想让我和斯卡尔会长聊天。”我踢了踢地上腐尸的碎片,红色的粉尘从剑伤里涌出来。“你以前杀死腐尸时它们也流这种灰吗?”<br>&nbsp; &nbsp; “我不知道。”亚斯敏回答说,“我从来没和腐尸交过手。”<br>&nbsp; &nbsp; “或许我们的某个同伴知道。”说着我朝奥娥娜和克里普奥追盗贼的方向看去。<br>&nbsp; &nbsp; “我们要不要去找他们?”亚斯敏也看着那儿问。<br>&nbsp; &nbsp; “你去吧。”我说,“要是他们进了闹市区就难找了。不过奥娥娜有随时留记号的习惯。象是故意拖着脚走路留下印子、在人行道上画箭头什么的。”<br>&nbsp; &nbsp; “你呢?”<br>&nbsp; &nbsp; “我再仔细查查这些腐尸。它们有点不寻常。”<br>&nbsp; &nbsp; “好吧。”她急切地看了我一会,似乎要在话语中搜索某些情感似的。可最后她只是说:“小心点,卡文迪许。”<br>&nbsp; &nbsp; 说完,她就沿着街道跑开了。我看着那紧紧地裹在龙皮衣里的背影,试着尽量不要去想她。日后有的是机会画,管它卖不卖钱。<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灰。<br>&nbsp; &nbsp; 红色的灰尘代替了血液,从伤口里汩汩地流出来。在用来伪装的袍子底下,腐尸褴褛的衣服上还沾着厚厚的另外一种灰尘,象是雕刻家用来做粘土的细粉砂。我拈下一些,放在嘴里舔了舔。有点扎嘴,象是淡咖喱末。或许这些腐尸曾经在某个香料仓库里藏过身。可这不是那种咖喱的黄色,乍看上去象是淡棕色,我仔细观察之下发现这实际上是一种白褐相间的颗粒。<br>&nbsp; &nbsp; 红的、白的、棕色的……我应该找个矮人来,一个对本行技巧精通的矮人:那种成天研究土壤,就好象色鬼研究女人一样的。感觉会里有这么几个,总是给每个人带不同的质料闻、尝,甚至是吃。托治疗术的福,要不然一副好牙都保不齐。可现在要是哪个矮人能鉴别出这几种灰尘来,我将给这些石头爱好者们以热烈的拥抱。<br>&nbsp; &nbsp; 没办法,我只好采集些样本回去留待日后找人进行鉴定。我从腐尸身上撕下一片白灰和棕灰沾得比较多的布片,又撕下一张素描纸接住那些从伤口里象血一样不断流出的红色灰尘,把它们放进口袋里。<br>&nbsp; &nbsp; 就在我检查完腐尸直起腰的时候,哈泽坎忽然从殡仪馆拐角里跑出来叫道:“布特林!快来!”<br>&nbsp; &nbsp; “什么事情?”<br>&nbsp; &nbsp; “俏皮话和我,”他喘着气说,“放火的人给困住了。”

 楼主| 发表于 2004-7-26 14:43:00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8:29 编辑 <br /><br />5.三次开启的大门<br>&nbsp; &nbsp; 我一路跟着哈泽坎,他一边走一边向我解释所发生的事。他和俏皮话几乎搜索了殡仪馆前门的每一寸地皮,任何有可能让人藏身的地方都叫他们给找遍了。这活干起来并不轻松,因为大多数的房子都找了火,人们挤在大街上,一边喊着救火,一边从最近的水井里用桶子打水。更何况所有有可能待在里面发射火球或者火箭的地方,统统空无一人。时间拖得越长,对他们来说要找到罪犯越不利。<br>&nbsp; &nbsp; 就在这片越来越严重的混乱中,哈泽坎忽然发现了一张熟悉的脸孔。那人随意地靠在半毁了的一面石头墙壁旁,看着慌张的群众手忙脚乱地救火,几分钟后便向闹市区走去。哈泽坎一眼认出他就是那个在城市法庭放火球的三个人之一,那个满是漂白过的白胡子混蛋。更何况他的腰带上还挂着哈泽坎再熟悉不过的东西:白色的象牙,上面镶嵌着红色的闪光。哈泽坎和俏皮话远远地跟在那人后面(哈泽坎管他叫漂白胡子),碍事的群众阻碍了他们进一步的跟踪。有一次我的队友们甚至把目标跟丢了,可后来他们却在查看下一条街上打架的嘈杂声时重新发现了漂白胡子。<br>&nbsp; &nbsp; 非常侥幸(不管怎么说,对我们来说是的),漂白胡子转了个弯,闯进沿着印记城旁道长长的狂喜舞蹈游行队伍里去了。哈泽坎对这一庆典知之甚少,是俏皮话向他解释其由来的。对我来说,这种早些年人们需要整整跳三天舞的仪式是非常了解的。这一传统已经延续了四百多年,四个世纪以来只要人们愿意,谁都可以加入这种类似撒酒疯般的游行中去,而其行进路线则完全取决于人人都可以担任的领舞的喜好。在领舞后面一小段距离走着的是被称做抬牛人的十个人,倒不是说他们真的抬着一头奶牛,只不过在很多年前这种仪式刚兴起的时候,人们总是将一头奶牛或者是一只活的动物、一具雕像放在一块木制平台上抬着走。时至今日,却只有那牛台空留了下来,根据我的亲身体验,上面往往还堆满了要命的碎木屑。<br>&nbsp; &nbsp; 甚至连管理者们都不记得一开始这一游行的初衷,或者它是怎么开始的了。人们加入队伍仅仅是想跳个尽兴,或是喝它个酩酊大醉,直到瘫在街上不省人事。有些人会自己带酒,可往往并没有这个必要。因为据说向经过的游行队伍捐赠饮料会给人带来好运。当初我参加的时候老祖母们就央求我接受她们的烈酒,并说那样对她们的关节炎有好处。谁知道呢?或许是吧。因为她们抱着自制威士忌跟在我身后跑的时候,腿脚还真够利索的。<br>&nbsp; &nbsp; 于是那个火球纵火犯、漂白胡子不小心跑到了队伍里去,还和几个抬牛人撞了个满怀。可以想象,那些喝醉了的狂欢者会有什么反应。总之,在一阵拳打脚踢之后,漂白胡子光着身子骑在了牛台上,他的衣服和装备被扔到了大街中央,踩在跳舞的醉鬼脚下。<br>&nbsp; &nbsp; “我想你和俏皮话一定把火杖缴了。”我对哈泽坎说。<br>&nbsp; &nbsp; 男孩的答案是肯定的,不过事情没那么简单。由于所有这些都发生在闹市区的贫民窟,所以大概只有狗屎才能平平安安地躺在街道中央而不必担心被别人偷走。还没等他们动手,漂白胡子的东西就叫觊觎已久的家伙们抢了个一干二净。这时俏皮话从口袋里掏出一片羽毛挥舞着,边打着手势边念念有词。忽然一队和谐会卫兵出现在拐角处,一脸来者不善的样子。接着,所有妄图瓜分漂白胡子东西的走私贩眨眼间跑得无影无踪,把刚到手的赃物统统丢在了地上,让哈泽坎捡了去。<br>&nbsp; &nbsp; “你也拿了他的衣服?”我问。<br>&nbsp; &nbsp; “所有东西。”哈泽坎大笑道,“我们把所有的东西都拿回来了。我刚把东西拿到手,那些卫兵就立刻消失在人行道上了。俏皮话可真棒。”<br>&nbsp; &nbsp; “地精都是有名的幻术师。”我解释说,接着听哈泽坎的故事。<br>&nbsp; &nbsp; 游行队伍抬着漂白胡子走了好几个街区,最后他终于成功地抓住了一根横穿街道的衣杆,晃荡着爬进了一所公寓房的二楼。一片混乱之后,他从房子的前门仓皇地逃了出来,手里抓着从衣杆上偷来的裤子,头上还顶着整整一碗倒扣下来的面条。漂白胡子避开了狂喜游行的人,窜进了一条巷子,穿上裤子。随后哈泽坎和俏皮话就跟着他七拐八弯地来到了一家肮脏的文身店,直到现在他还没出来。<br>&nbsp; &nbsp; “你说那是他们的总部吗?”我问。<br>&nbsp; &nbsp; “不,”哈泽坎回答说,“我说他在文身。”<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当我们文身店的时候,我们的地精同事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哈泽坎把我带到一个巷子里,在那儿我们不仅可以藏在黑影里,还能把店里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正在我们进行监视的时候,一个声音从稀薄的空气里传来:“他还在文身。”<br>&nbsp; &nbsp; 我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隐形了是吗,俏皮话?”<br>&nbsp; &nbsp; “是的,卡文迪许先生。”<br>&nbsp; &nbsp; 我什么也没看见,不过我知道他一定在对我叩头。<br>&nbsp; &nbsp; “那么,”我说“你一定进去看过情况了。”<br>&nbsp; &nbsp; “的确如此。漂白胡子先生正在右前臂上文自己的肖像。”<br>&nbsp; &nbsp; “真奇怪。”无论是印记城还是外层位面,文身在平民阶层中十分流行。可我从来没见过有人在自己身上文自画像的。他们不是文神秘的符号,就是部落的标志,或者是他们杀死的某种生物的图案以示庆祝。但决不会是自画像,就我而言,哪怕是最老到的文身艺术家也只不过文卡通之类的图案而已。<br>&nbsp; &nbsp; “告诉我里面的详细情况。”我对隐身的俏皮话说。<br>&nbsp; &nbsp; “那个人,漂白胡子先生,他走进去和业主说了些什么。业主是个女卓尔精灵,先生,一个黑暗精灵。她可能对这活很在行,精灵在手工技巧上总是技高一筹。”<br>&nbsp; &nbsp; “这我知道,俏皮话。说重点。”<br>&nbsp; &nbsp; “当然,卡文迪许先生。”这次我还听到了他叩头时轻微的嗖嗖声,“唉,当时我还没放隐身术,没能走近一些听漂白胡子先生和那女人说了些什么。不过听上去好象是就文身讨价还价。”<br>&nbsp; &nbsp; “那是因为我们拿了他的钱。”哈泽坎插进来说,手里还拿着一捆上面全是脏脚印的衣服。<br>&nbsp; &nbsp; “终于,”俏皮话继续道,“他从手上摘了个金戒指给那女人,狂喜游行的人们脱他衣服的时候没发现这戒指。于是那女人就接受了,然后一直干到现在。显然这活要干很长时间,所以哈泽坎大人就自告奋勇去殡仪馆找人。”<br>&nbsp; &nbsp; 既然我们还有的是时间,不妨和他们说说我的情况。我告诉他们奥娥娜和克里普奥跟踪盗贼的事情,告诉他们亚斯敏和我对付腐尸的事情。当我说起亡灵攻击俏皮话的在万亡会的那些同伴时,他一直保持着沉默。不知道是因为腐尸撕毁了死亡停火协议震惊,还是在为同伴们哀悼。可能他正沉浸在喜悦中,因为他的伙伴们终于得到了死亡的最终净化。我从来不明白死亡者是怎么想的。<br>&nbsp; &nbsp; 不管俏皮话是在默哀还是在庆祝,我总要检查漂白胡子留下的东西。衣服平平无奇,和闹市区的剪裁手法也没什么两样。在我意料之中的是,衣服上沾着和腐尸衣服上一样的棕灰。同样的颜色,同样的成分,这意味着什么吗?或许,我不知道。不过他带的东西则比较有意思。首先,当然是那根火杖。我决定决不就这么用手碰它,以防有什么圈套。事实上最好让哈泽坎保存着它,或许他那尊贵的托比叔叔教过他怎样小心应付魔法杖。接着我一一检查漂白胡子的其他物品:一把刀刃上涂着粘稠的绿色树脂的匕首,显然有毒;一根白金项链,在和狂喜游行的人打斗时扯断了;钱包里还有一张硬卡片,上面用墨水画着他自己。<br>&nbsp; &nbsp; “嗯,”我自言自语道,“这家伙一定非常喜欢自己的脸。”事实如此,他一旦丢失了自己的画像,就立刻去文身店用仅存的金戒指作为代价在身上文自己的肖像。对我来说,这是种超出理解范围的自我中心主义。要是我把所有的钱都丢了,才不会拿仅有的一块金子换取无谓的自我满足呢。除非漂白胡子有什么理由非常需要自己的画像,这其中似乎有种魔法的意味。<br>&nbsp; &nbsp; “好吧,你们这两个法师。”我问哈泽坎和俏皮话,“有什么法术施展是需要自己的画像的?”<br>&nbsp; &nbsp; “问的好,先生。”俏皮话回答说,“可我无法提供令您满意的回答。因为魔法的学派和学派本身的变化实在是太多了。 两个施放同样法术的人使用的材料可能完全不同,这得看他们的个人背景如何。主物质位面的术士尤其如此。”<br>&nbsp; &nbsp; 我瞥了一眼哈泽坎,对俏皮话说:“你真说对了。”<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附近的一座钟敲响十二下后几分钟,漂白胡子从文身店里走了出来。因为隐身的俏皮话一直在监视着他,所以还没等他起身我们就收到隐蔽的信号。哈泽坎和我立刻藏在黑影里,看着他一边轻轻拍着手臂上的一块淡黄色药膏,一边走到大街上。<br>&nbsp; &nbsp; 他的新文身其实为我们的跟踪带来了方便。漂白胡子的心思几乎都在那个文身上:他时不时地看着它,用手指谨慎地摸摸,还不住地转动胳膊以便在不同的光线下看清效果。也正因为如此,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闹市区的人们,自然也没有发现我们一直在纵横交错的街道上跟着他。<br>&nbsp; &nbsp; 闹市区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到处是肮脏的黑店;浸透了威士忌的醉鬼失去了知觉躺在人行道旁;孩子们假装在街上嬉戏,其实是在伺机掏行人的钱包。漂白胡子几乎在迷宫一样的街上走了一个钟头才到达目的地,可其实我早看出来他要去哪儿了:一些高耸的玻璃盆堆垒成的建筑,它们围绕着一副大概有二十层楼那么高的木架子杂乱地排列着。每一只圆盆直径都有十步,至少二十英尺高,装满了着浑浊的水,里面的鱼群透过玻璃壁时隐时现。这就是印记城著名的渔场垂直海,据说是从前一位叫做楚泰里尔斯的巫师造的。显然在当时他是个魔法大师,不过现在我们只知道他对海鲜有着特殊的喜好。他千辛万苦地造了每一只圆桶,还用魔法对玻璃加固,以便它们能承受水的重压。他亲自督建了那副高高的木架,精心设计每一个斜坡、每一根支架和每一条通道,让看起来杂乱无章的水盆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此外他还就如何进行换水、喂食、捞鱼等问题做了详尽的计划和安排。很有可能,他是本着让大市场和印记城常年有新鲜鳕鱼、鲑鱼和扇贝供应的慈悲心肠建起垂直海的,而有些传闻则说楚泰里尔斯不过是个饕餮之徒,为了满足自己一时的口腹之欲才搭建起它的。<br>&nbsp; &nbsp; 漂白胡子径直走到了高塔的底部,和看守着入口斜坡的警卫简单说了几句后就走了进去。“俏皮话,留在这儿。”我轻声说着,也不管地精听得见听不见。很有可能他在我们还躲在建筑投射下来的影子里时,已经跟着漂白胡子闯了进去。<br>&nbsp; &nbsp; “我们跟进去吗?”哈泽坎问。<br>&nbsp; &nbsp; “我们待在这儿监视,”我回答说,“如果我们发现这真是敌人的总部,就立刻向爱琳大人报告,她会找人把这些蠢货绑起来的。我可不会一个人去对付一群拿着火杖的混蛋。”<br>&nbsp; &nbsp; “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男孩说,“每次你激动的时候都会用蠢货、混蛋这些词,和印记城其他人一样。”<br>&nbsp; &nbsp; “去你的,主位面佬。”<br>&nbsp; &nbsp; 哈泽坎把嘴咧得大大地笑着。<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我让男孩在高塔底部附近监视着,自己花了几分钟找到一个视野更好的地方。那是一所有点象我们监视殡仪馆时住的公寓房,只不过它有楼梯能够上屋顶。和闹市区所有的屋顶一样,那儿杂草丛生,还盖着主人的鸡舍,到处都是鸡屎。我小心地穿过这些鸟粪,脚底下的房顶咯吱咯吱响得厉害。<br>&nbsp; &nbsp; 那气味也浓得厉害。<br>&nbsp; &nbsp; 我趴在一所鸡舍后面,越过街道朝垂直海看去。高塔上到处是在水盆边忙碌的人们,工人们站在通道上从水里把鱼捞上来,然后倒在手推车里,沿着斜坡把它们运下去。漂白胡子一边推开向下走的工人,一边慢慢往上爬。不一会,我发现他找到了我们熟悉的人:在城市法庭放火球的那两个。他们手里都攥着火杖。<br>&nbsp; &nbsp; 这三个人要到哪儿去?我扫视了一下高塔,看看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就在这时,我发现亚斯敏在我底下。<br>&nbsp; &nbsp; 要不是没有一双感觉者锐利的双眼,还真别想认出她来。她穿着一件土褐色的工作服,脸上抹着煤灰。即便如此,我还是能从她长着骨脊的胳膊上认出她来。她还拿着那张可怜的素描,不时地展开来看两眼,然后再卷好,似乎那是一张指令或者地图似的。不过那些鱼工倒是没发现她的身份,他们前前后后地忙着,连看都不看她一眼。<br>&nbsp; &nbsp; 既然亚斯敏在这儿,奥娥娜和克里普奥也肯定不远。奥娥娜还拿着法杖,密韵者兄弟则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死寂。他们俩都伪装成了工人,扶着空手推车站在亚斯敏身边。我敢肯定是吉斯彦克依人和吉斯泽莱人把他们引到这里来的。果然,就在我抬头看去的时候,发现那两个盗贼处在和我一样的高度上,正在垂直海的坡道上慢慢地向上走。他们都还穿着死亡者的袍子,兜帽压得低低的。工人们都惊讶地看着他们,不仅是为了他们的服饰,更多的是因为他们看见一个吉斯彦克依人和一个吉斯泽莱人居然亲密地走在一起。我看着他们离开了斜坡,来到一盆角鲨上面。那是一种鱼鳞向下,平均长度达三英尺的鲨鱼,它们在玻璃后面不住地徘徊,你甚至能从它们眼里看见饥饿的贪婪。一开始我还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个盗贼会来到这么个前面没有路的通道前。可后来我发现,他们头上支撑水盆的拱形架子开始发光。<br>&nbsp; &nbsp; “我可真蠢,”我自言自语说,“是传送门。”<br>&nbsp; &nbsp; 对我来说,在垂直海中间看见一个通向其他位面的传送门,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在多元宇宙,印记城的别称就是传送门之城。这地方的耗子非常多,可这里的传送门比耗子还要多。只要你沿着街走,随时都能发现它们:面包店的门前、一所寺庙隐匿的修道院里、甚至是一架梯子和墙壁之间的夹角。所有这些拱形的封闭平面,无论它们的存在是否是暂时性的,都有可能出现一道传送门。不过它们是通向极乐世界的草地,还是十八层地狱就没人知道了。<br>&nbsp; &nbsp; 当然,大多数的传送门还是有迹可循的:只要你带着正确的“钥匙”,否则传送门不会出现。比方说在你菜贩邻居家门里有个传送门,一百次之内有九十九次,你都可以安然无恙地穿过去瞪着他的莴苣;可万一哪次你正好带着能够激活传送门的特定物体:一只银杯,或者是一块三角形的布片,也有可能是一根两头打结的绳子,于是传送门就会忽然打开,把你吸进另外一个遥远的世界里去。要是你和朋友们在一起,他们也会被传过去:传送门无所不吸。<br>&nbsp; &nbsp; 正是由于印记城数以百计的传送门,才形成了该城的经济命脉。对当地魔法的从业者来说尤其如此。比如有些巫师是专门进行鉴别的,他们侦测新出现的传送门,通过神术找出正确的钥匙,预知它的目的地;而有些魔法师则专门封闭传送门,只要你肯花钱,他们就能防止艾菲姨婆的卧室突然变成通向火元素位面的传送门;还有一种法师是专门进行研究的,这种现象是怎么产生的、它们如何运作、选择钥匙的根据何在等等。第三种法师往往最后一无所获。传送门根本无法用常识来解释,它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就象在垂直海十层楼高度的一条拱形通道上出现一样。<br>&nbsp; &nbsp; 吉斯彦克依人和吉斯泽莱人四处查看了一番,视线扫过我的藏身之处,但没有发现我。确信没有人监视之后,他们朝门里跨了一步,然后就消失了。我在这里无法看清传送门活动的那一瞬对面是什么位面,但从入口处喷出来的浓浓的烟尘可以断定他们的去向。这些灰尘在空中飘着,轻轻地落在木板和水池里。<br>&nbsp; &nbsp; 过了一会,我的三个队友也出现了,他们还推着手推车,好象自己真的是鱼工一样。眼尖的奥娥娜一下就发现了还飘在空中的尘雾,我看见她指了一下下落的灰尘,又指了指还在发光的拱架。克里普奥毫不犹豫地就冲了过去,可当他穿进拱架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只不过往前冲了几步,在木板走道上停了下来。典型的密韵者作风,想也不想就朝前冲,不管危不危险,不经大脑。奥娥娜和亚斯敏几乎同时对着他大吼,责怪他行事卤莽。这时,漂白胡子和他的同伴忽然出现在他们身后。<br>&nbsp; &nbsp; 我不得不佩服漂白胡子,他居然认出了穿着肮脏的工作服的奥娥娜。不过她手里的银杖也是暴露的原因之一。不管怎样,他一看到大人就发出了德瓦尔的口型。对他来说这个在法庭圆庭打过照面的管理者出现在传送门旁,就意味着大事不好。所以他马上从同伙那里抽出火杖大叫道:“不许动!”<br>&nbsp; &nbsp; 亚斯敏和奥娥娜马上停了下来,可克里普奥一头朝他冲去,好象要一个人单挑三个似的。他刚穿过静止的传送门就叫亚斯敏给拉住了。她在他耳边短暂而迅速地说了些什么,我们的好兄弟就以动如脱兔的速度一下子站住,静静地看着漂白胡子。<br>&nbsp; &nbsp; “你不会在这儿发射的,”克里普奥说着,声音大到就连街对面的我也能听见,“这里都是木制建筑,而且我们里地面很高。除非你想让成吨的水从头顶上浇下来,否则别轻举妄动。”<br>&nbsp; &nbsp; “你怎么知道我不敢!”漂白胡子吼着,“放下武器,趴在地上!”<br>&nbsp; &nbsp; “武器?”亚斯敏向前走了一步,无辜地说,“我什么武器也没有。只有这个。”说着她摇晃着那张素描像。可从我这个角度看,她的长剑正鼓鼓囊囊地突在工作服下面。<br>&nbsp; &nbsp; “再往前走我就发射了,“漂白胡子叫道,“这不是开玩笑。我今天已经饱受虐待,现在可不想再让一个泰伏林人揍我。明白吗?”<br>&nbsp; &nbsp; 亚斯敏紧绷着下巴,漂白胡子的两个同伙也是。显然他们并不想在十层楼高的木塔上发射火球,可他们太怕漂白胡子了,不敢劝阻他。<br>&nbsp; &nbsp; “来吧,”奥娥娜抓着亚斯敏的肩膀,把她往通道后面拉,“我们干点有意义的事。”<br>&nbsp; &nbsp; “你们要干的就是趴下。”漂白胡子说,“马上!”<br>&nbsp; &nbsp; 要是我有一把十字弩,或者是一块合适的石头就好了。我想着,在这个距离正好能够打中他的头,我们之间的街道和闹市区所有的街道都一样窄。可屋顶上只有小块的鹅卵石、杂草和鸡窝……<br>&nbsp; &nbsp; 有了。<br>&nbsp; &nbsp; 我的三个队友还在和漂白胡子对峙。我悄悄打开面前的鸡舍。“好鸡,乖鸡,别叫……”<br>&nbsp; &nbsp; 里面的母鸡愤怒地用一只眼睛盯着我,另一只眼睛不是让其他鸡给啄了,就是叫猫给抓瞎了。我希望它不要攻击我,因为它正坐在一只鸡蛋上,而我要用这只鸡蛋打漂白胡子的头。<br>&nbsp; &nbsp; “在一般情况下,”我用最温柔的声音对鸡说,“我是不会夺去一位女士的孩子的。可现在是紧急情况,生死攸关。或许城市的命运就悬于此蛋了,所以别叫,让我……”<br>&nbsp; &nbsp; 那该死的鸡啄了我的手,把血都啄出来了。我捂住嘴以免自己叫出来,飞快地在它还想啄我之前掏出了可怜的鸡蛋。母鸡只是咯咯叫了一声,毫无疑问,长久以来它已经对这种诱拐它后代的行为习以为常了。漂白胡子没有注意到鸡叫,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我的三个队友身上。他们慢慢地退后,一点投降的意思也没有。要是我现在把蛋扔出去就能打中他的脸,要是他当时没有发射火杖,奥娥娜就会立刻用法杖攻击,而克里普奥和亚斯敏也会立即动手。<br>&nbsp; &nbsp; 当然,要是如意算盘打错了,我就会把他们全害死了。<br>&nbsp; &nbsp; 等等,我对自己说,等个好机会。<br>&nbsp; &nbsp; “这是最后警告!”漂白胡子叫道,“趴下,要么就死!”<br>&nbsp; &nbsp; “你们就不能劝他理智点?”奥娥娜一边对漂白胡子的两个同伴说,一边继续向通道退去。<br>&nbsp; &nbsp; 那两个人不知所措地一句话也不说。<br>&nbsp; &nbsp; “我数到三。”漂白胡子说,“一!”<br>&nbsp; &nbsp; 我深吸了口气。<br>&nbsp; &nbsp; “二!”<br>&nbsp; &nbsp; 我抬起胳膊准备扔蛋。<br>&nbsp; &nbsp; “三……”<br>&nbsp; &nbsp; 亚斯敏忽然往后退去。她一定是想拉奥娥娜和克里普奥跳进水里,这样就不会担心火球了。可她冲进了发着光晕的传送门,刹那间,亚斯敏和我的队友们统统被传送门吸了进去,在这个存在位面里消失了。<br>&nbsp; &nbsp; 又是一大蓬灰喷了出来。<br>&nbsp; &nbsp; 漂白胡子放下火杖,而我也静静地跌坐在鸡舍后面,手里还攥着没能扔出去的鸡蛋。<br>&nbsp; &nbsp; “你们这些蠢货还等什么?”漂白胡子转过身去对他的同伙叫着,打着他们的脑袋,“我们得把他们干掉!我们走!”<br>&nbsp; &nbsp; 说着他一手拉着一个往前拖去,三个混蛋就这么消失在传送门里。<br>&nbsp; &nbsp; 现在除了飘荡的灰以外,走道上空空如也。

 楼主| 发表于 2004-7-26 14:44:00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8:29 编辑 <br /><br />6.三个家伙的救援队<br>&nbsp; &nbsp; 我从楼顶跑下来,一路上脑子里只想着一个问题:传送门的钥匙是什么?吉斯彦克依人和吉斯泽莱人都带着包裹,显然钥匙就在包裹里。克里普奥一开始穿过传送门的时候并没有激活它,所以钥匙不在他身上。一定是亚斯敏,因为她退后的时候第一个碰到传送门,奥娥娜和克里普奥是被她带进去的。漂白胡子也是这样,他拖着两个同伙进了传送门。可问题是他身上没有什么东西:一条从衣杆上偷来的裤子,从手下那里借来的火杖……<br>&nbsp; &nbsp; 还有手臂上的那个文身!他的自画像,他花去了最后一块金子文的。<br>&nbsp; &nbsp; 我还需要重复,亚斯敏身上带着那张我为她画的该死的素描吗?<br>&nbsp; &nbsp; 自画像。这就是答案,这就是打开传送门的钥匙,这也就是为什么漂白胡子那么紧张文身的原因:他得靠它才能回去。<br>&nbsp; &nbsp; 我立刻跑到哈泽坎埋伏的小巷子那儿,他还在监视着高塔的底部。一看见我冲过来他急忙问:“怎么了?”<br>&nbsp; &nbsp; “亚斯敏他们被包围了,”我说,“我们得去救他们。”<br>&nbsp; &nbsp; “怎么救?”<br>&nbsp; &nbsp; “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你还能施放传送魔法么?”<br>&nbsp; &nbsp; “事实上那不是魔法,”他说,“我只要想着这儿是我们的目的地,大地就好象开玩笑似的跟着我的念头动了起来。”<br>&nbsp; &nbsp; “晚点再解释吧。你能把我们送到那儿去吗?”<br>&nbsp; &nbsp; “哪儿?”<br>&nbsp; &nbsp; 我指了指。又指了指。然后说,就是有许多,不,不是那条走道,是那个,右边那个……不,不,上面一层,角鲨那边……<br>&nbsp; &nbsp; 你知道,每次着急的时候你身边的人都好象假装自己是傻子一样,总是不能理解你的意思。可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得马上把亚斯敏给救出来。哈泽坎好不容易明白了我们要去哪儿,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叫着:“快,快,快!”<br>&nbsp; &nbsp; 忽然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刹那间我们就站在了走道的旁边……事实上是边缘,差点没掉下去。我一个人还能保持住平衡,可哈泽坎为了能够传送我们俩一直紧紧地挽着我的胳膊,现在他的重量正在把我们往角鲨池里面拖。<br>&nbsp; &nbsp; “哈泽坎!”我大叫了一声,双双跌了下去。忽然有个人从后面拉住了我俩,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把我们及时地拽了回来。可当我想回头看看是谁救了我们的时候,那儿却一个人也没有。<br>&nbsp; &nbsp; “俏皮话?”我试探着问。<br>&nbsp; &nbsp; “愿意为您效劳,卡文迪许先生。”隐形的地精回答道,“真没想到能在这儿找到您。”<br>&nbsp; &nbsp; “我也没想到。”我说,“你有没有看见漂白胡子追上亚斯敏他们前发生了什么事?”<br>&nbsp; &nbsp; “没怎么看见,”他说,“漂白胡子先生的腿比我长,我没能赶上。”<br>&nbsp; &nbsp; “可惜……要不然那时你还能帮上点忙。不过现在也不迟。”说着我拿出素描本和炭棒,“给我一点时间,我把传送门的钥匙画出来。”<br>&nbsp; &nbsp; “什么传送门?”哈泽坎问。<br>&nbsp; &nbsp; 我没理他,开始画自己的脸。俏皮话在一旁回答说:“我们面前的拱架是一个位面之间的传送门。唉,你们主物质位面的人无法看见这些传送门,只有我们这些生长在外域的人才有可能辩识出来。”<br>&nbsp; &nbsp; “传送门?”哈泽坎乜斜着眼睛瞧着拱架,“我就是通过传送门来印记城的,是托比叔叔告诉我那道门的位置的。”<br>&nbsp; &nbsp; “不过你不准通过这道门。”我一边画一边说,“你得回去向爱琳大人报告这里发生的一切。”<br>&nbsp; &nbsp; “比如说?”<br>&nbsp; &nbsp; 我停下来,从素描本上撕下一张空白页交给隐形的俏皮话:“帮忙把爱琳大人该知道的一切记下来,免得哈泽坎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br>&nbsp; &nbsp; “我不会忘记的!”哈泽坎抗议道,“这不公平,你去救人,我却留在印记城!”<br>&nbsp; &nbsp; “没时间争了!”我吼道,“有人得把他们救出来,就有人得去向上面报信。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br>&nbsp; &nbsp; “那我去救人,你去报信。”说着哈泽坎朝传送门走去。<br>&nbsp; &nbsp; 我没阻止他,我才不信他身上带着一幅自画像呢,何况我手里的这张还没画好——我得赶快,亚斯敏危险着哪。但是,俏皮话不知道怎样会打开传送门,他也显然不希望冒这个险。所以他对哈泽坎说:“主位面的先生,我请您不要草率行事。”说着那张纸在空中刷拉刷拉地飘着,想要挡住哈泽坎的去路。我在想好笑的是,隐形的俏皮话拿着一张什么也没有的白纸,这算不算他的自画像?<br>&nbsp; &nbsp; 哈泽坎一下子就撞上了隐形的地精,他俩朝传送门跌去,然后呼的一声,门打开了。<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你是无法看到传送门的另一头的,而这一个,更不清楚。即使是在印记城的正午时分,从门里也只能看见一丝微光,里面笼罩着阴暗厚重的灰尘,形成了一圈一圈的螺旋线。根本就看不见跌进去的哈泽坎,只能隐约看见一个被灰尘覆盖的地精的轮廓。<br>&nbsp; &nbsp; 就在那一刹那,我的脑子灵光一现。感觉会称之为“只此一次”的本能:你感觉这种情况一生中不会再出现的那一瞬间。比如说你看见一块酪饼,而你的鼻子告诉你它是无可挑剔绝顶美味,一旦错过终生不再……或者你看见一个收庄稼的女人,这时内心的欲望告诉你:“就是这个女人,就是今晚。否则我的灵魂就要堕入悔恨的深渊。”等等。我们的会长们教导我们只此一次的预感十之八九是错的——可能还有更好的酪饼、更令人着迷的一见钟情——可他们同时又说谁在乎呢?去它的常识吧,我们应该率性而为。<br>&nbsp; &nbsp; 只此一次本能告诉我:看见一个传送门了,扎进去。<br>&nbsp; &nbsp; 我一头扎了进去。<br>&nbsp; &nbsp; 危险已经被我抛诸脑后,事实上精确地说,是我的素描本和炭棒被抛在了脑后。因为一扇传送门开启的时间很短,可能几秒钟之后它就会关上。所以我前一刻还呼吸着印记城烟味浓重的空气,而下一秒就已经站在了铺天盖地的沙尘中。尘土犹如一条毯子般把我紧紧地包裹在了里面,就连地面也和空中一样,是浑然的一片飞沙。沙尘一下子就淹没了手肘,我不得不使出吃奶的劲顶着风爬起来。在这里根本无法呼吸,能见度也十分的低,翻滚的云层里只有一丝微弱的灰光能透过来。<br>&nbsp; &nbsp; 我能屏息多长时间?三十秒?一分钟?在肺里吸满沙尘前我还能撑多久?<br>&nbsp; &nbsp; 前面出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我一把抓住它拉了过来。不出我的所料,是哈泽坎无头苍蝇一样地在乱闯。要不是我及时抓住他,可能他现在已经在风沙里迷路了。这个主位面白痴——印记城每个人都知道,决不能在通过传送门来到一个敌对环境后四处瞎溜达。由于传送门必须出现在拱形的封闭平面内,所以往往这些拱门就是一个避难所的入口。我紧紧地抓住男孩的胳膊谨慎地向上看,隐约能看见我们正站在一条大管子的入口处。在漫天迷雾中这又大又宽的洞口也只是一片模糊的黑影而已。我拉着哈泽坎,迎着呼啸而来的暴风步履艰难地朝里面走去。忽然,我们脚下厚重的灰尘变成了坚实的地面,大门在我们身后关了起来,把狂风和咆哮都关在了外面。<br>&nbsp; &nbsp; 四周一片寂静。我们正站在一间由三角形玻璃板搭建的圆形小房间里。屋子外面尘埃不住翻腾,在玻璃上堆积起来之前又被狂风吹得不知所踪。只有黎明般的昏曦才能从玻璃窗格中透过来。<br>&nbsp; &nbsp; “布特林!”哈泽坎轻声叫了我一下。我转过身来,看见他正站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上,后面是另外一扇门。等走近几步我才看清这团隐隐绰绰的东西,其实是一具躺在血泊中的尸体,一个穿着锁子甲手里还拿着短剑的大地精。<br>&nbsp; &nbsp; “是某种怪物。”男孩说。<br>&nbsp; &nbsp; “死掉的那种。”我告诉他,“或许他在这儿是看着这扇门的,然后亚斯敏、奥娥娜就出现了。然后是克里普奥。可怜的家伙,它可能还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完蛋的呢。”<br>&nbsp; &nbsp; “那么我们就来庆祝它的生命终于到达了尽头,”第三个声音在屋子里响了起来,“它摆脱了生命的重负,找到了在死亡的深渊中等待着每一个生物的净化。”<br>&nbsp; &nbsp; “你好啊,俏皮话。”我叹了口气,“还是那么乐观。”<br>&nbsp; &nbsp; “事实上,先生。”隐形的地精说,“其他的死亡者对我的乐观有着很高的评价。”<br>&nbsp; &nbsp; 哈泽坎看上去想问个愚蠢的问题,我马上用手捂住了他的嘴。<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现在,”我说,“按原计划进行。哈泽坎回印记城报信,我和俏皮话救人。不准讨价还价,时间紧迫。”<br>&nbsp; &nbsp; “可我怎么回印记城?”哈泽坎问。<br>&nbsp; &nbsp; “你回到传送门那儿然后……”我停了下来。打开传送门需要一幅自画像,可我手头又没有素描本。“俏皮话,你是不是已经把我给你的那张纸弄丢了?”<br>&nbsp; &nbsp; “进来的时候我都给弄昏头,恐怕纸是丢了。”<br>&nbsp; &nbsp; 现在不是被吹得不知所踪,就是叫埋在灰尘里有好几英尺了。“见鬼!”我咕哝着,想看看还有什么能给男孩画张画的东西。没有。“好吧,”我说,“现在允许你加入救援队。可一旦我们找到法子给你画张像,你就要立刻回印记城报信。”<br>&nbsp; &nbsp; “我们救了人,”男孩回答说,“不就可以一起去报信了吗。”<br>&nbsp; &nbsp; “希望如此。”我点点头,“可别忘了我们在陌生的地方。小心点,保持沉默,什么也别碰。”<br>&nbsp; &nbsp; “是,长官!”他敬了个礼,然后马上就把大地精看守的那扇门的开关给按了下去。<br>&nbsp; &nbsp; 在别的情况下,他的胸口马上就会多出几支箭来——两个弓箭手在门的另外一边守着,十字弩严阵以待。不过幸运的是亚斯敏他们已经来过了,所以那两根弓弦和它们主人的喉咙一样,都是断的。<br>&nbsp; &nbsp; “你完全没脑子吗?”我朝哈泽坎吼去,“你不能就这么往里头闯!俏皮话,你走在前面……留心陷阱。”<br>&nbsp; &nbsp; “遵命,卡文迪许先生。”<br>&nbsp; &nbsp; 说话间有什么东西把男孩推出了门口,走了进去。在我们面前大约一百步的地方,一条走廊倾斜着盘旋向上。和第一间屋子一样,这里的天花板和墙壁也都是由嵌着三角形玻璃的金属架子构成的。苍白的灰暗笼罩下来,吞噬着明亮的光线。随着我们逐渐向上,窗外的尘暴也慢慢平和起来。看来它们只是在这座建筑的入口处才变得那么严重,因为一旦我们站在足够高的地方就发现,这些灰尘正怪异地聚集在空中。和一般的沙漠不同,这里的风暴无法吹起一道道的波纹,或者堆积起座座沙丘。所有的尘埃就象被筛选过的一样分列在不同的高度上,没有灌木,没有仙人掌,也没有山峰和谷地。只有死气沉沉的灰尘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那一头。<br>&nbsp; &nbsp; “挺吓人,不是吗?”哈泽坎小声说。<br>&nbsp; &nbsp; “亚斯敏会喜欢这个的,”我回答道,“崩坏的本质。俏皮话可能也会喜欢。”<br>&nbsp; &nbsp; “不完全是,尊敬的先生。”地精说,“我崇拜死亡,可这儿是毫无生气。两者并不一样。”<br>&nbsp; &nbsp;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洞开的门,一股烟火的味道从里面飘出来。不久以前这里还一定是一间舒适的休息室,摆放着装饰幽雅的椅子和柔软的沙发。可就在前几分钟里,一场战斗把这里彻底摧毁了。对着我们的半边墙被熏成了黑色,结着家具燃烧时冒出来的炭灰。靠着我们这半边的墙上则有一层厚厚的冰霜,桌椅板凳都被冰冻成了一团。中间的交界处,屋顶上的冰柱不断地向下滴水,一点点地浇在地板的火苗上。我几乎想也不想就走上去掰了一根冰柱下来。我总认为它们吮起来味道不错,冰冷、干净,尖利的冰尖就象在和你的舌头起舞。可这一根全是烟炱的味道,我啐了一口,把它扔掉了。<br>&nbsp; &nbsp; 这里一具尸体也没有,没有证据表明最后谁胜利的。但无论如何,战斗已经结束了。如果亚斯敏他们输了……嗯,既然没有尸体,我只能说他们被关了起来。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把他们给救出来。当然要是他们赢了,一定还会继续往前走,还是需要我们的帮助。总之,他们一定很高兴见到我们。<br>&nbsp; &nbsp; 如果他们还能见到我们的话。我不禁想起法庭圆庭里那些融化的眼睛从眼眶里流出来死人。<br>&nbsp; &nbsp; 不。亚斯敏不会发生这种事的。她的眼睛是那么地……好看。<br>&nbsp; &nbsp; 屋子有两个出口,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边。多亏了战斗中施放的那些魔法,现在两扇紧闭的滑动门都给炸开了。我两边看了看,不知道该走哪一边。<br>&nbsp; &nbsp; “选一条。”哈泽坎悄悄说,“我总是走左边。”<br>&nbsp; &nbsp; 这句话立刻让我有种走右边的强烈欲望,不过我还是走了左边。<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左边的回廊从入口开始蜿蜒成一个弧形,向外蜷曲着。我不知道整个建筑是什么样的,但是由此看来它好象是一个巨大的圆环,四周围绕着倾斜的走道,就象轮毂上的辐条一样,我们正沿着其中的一条轮辐向前走。在窗外另一条走廊从大厅延伸出去,在它的悬空端处沙尘暴打着旋,和我们进来的地方一样。我怀疑那里是不是也有一扇传送门。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这所房子就有可能是向外鼓风用的,以免外面萧瑟的尘沙阻塞住传送门——这可能是唯一合理的解释。<br>&nbsp; &nbsp; 现在不是讨论这些问题的时候,可好奇心还是让我对另一点产生了疑虑:如果这座建筑是一个圆环,那么在圆环的中心是什么?我不知道,虽然走道的外层墙壁是由那些小块的三角形玻璃组成的,但内层墙壁都是光滑可鉴的钢板。我甚至能在上面看见布特林·卡文迪许的脸庞,他的山羊胡子和头发上都沾着一道道的灰尘,原先迷人的乌黑现在变成了一片灰白。<br>&nbsp; &nbsp; 终于,我们来到了圆环的下一个辐道处,这里的建筑结构和第一个走廊没有什么不同,在走道和圆环中心的连接处也有一间大房间。不过这一间的门是锁着的。<br>&nbsp; &nbsp; 我挥挥手示意哈泽坎留在原地,自己走上前去贴着门仔细聆听。钢板太厚,几乎什么都听不到。不过在这段时间里,我倒是可以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是马上就进去,还是慢慢来?是大摇大摆地冲进去,还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br>&nbsp; &nbsp; “嗨,去它的。”我说,“没时间了。”<br>&nbsp; &nbsp; 门是由墙上一个按钮控制的。我用脚跟踢了它一下,然后拔出了剑。<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伴随着轻微的声音,门向一边滑去。我第一个闻到的就是一股可怕的恶臭,就象被夹在屠宰场和制革厂中间似的。浓重的血腥味、腐烂的味道和化学制品刺鼻的气息扑面而来。我稍微闻了闻,其中有大量的醋味,还有铜、硫磺,以及许多生石灰。其中还夹杂着很多其他的气味,我没有来得及闻。因为我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想看看是什么玩意散发出的这令人作呕的味道。<br>&nbsp; &nbsp; 是尸体,成堆成堆几乎垒到天花板上的尸体。其中一半是人类,有男人也有女人。剩下的则囊括着多元宇宙几乎所有的常见种族:精灵、矮人、大地精,甚至还有一两个泰伏林人。他们的胳膊无力地垂下来,双目圆睁地瞪着。大多数死人穿戴都很整齐,有些还非常考究;也有浑身赤裸的,被象丢垃圾那样扔在尸堆上。我发现这些人身上都没有明显的伤痕,也无法得知他们是怎么死的。我身边的几个看上去生前都是年轻力壮的,其他的则被压在乱七八糟的尸首下面,根本就看不清。<br>&nbsp; &nbsp; “这真太可怕了。”俏皮话轻声说着。从声音方位判断,隐形的死亡者就站在尸堆前。过了一会我注意到一具女地精的头发发出了沙沙的声音,一只透明的手梳理着她的卷曲的头发,拨正了她的辫子。<br>&nbsp; &nbsp; “太可怕了。”俏皮话再次低语。<br>&nbsp; &nbsp; “我以为你欣赏死亡。”我说。<br>&nbsp; &nbsp; “洁净的死亡,”他回答道,“纯洁的死亡,值得尊重。可这些……你闻道这味道了吗?”<br>&nbsp; &nbsp; “化学制品?”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由于现在我身处房间的正中,所以辛辣的恶臭就象一根尖利的针一样扎着我的鼻子。我的喉咙里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了一下,接着我就开始不可收拾地咳嗽起来。“真呛。”我咳嗽着说。<br>&nbsp; &nbsp; “这味道是……某种植物提取物。”俏皮话告诉我。很明显他不想说出那是什么。“有些无知的恶棍以为这些提炼物能够使人起死回生。”<br>&nbsp; &nbsp; “它们没用吗?”<br>&nbsp; &nbsp; “或许有百分之一的机会,它们能制造出腐尸。”俏皮话说,“显然这些尸体就是实验的失败产物。不过低复活率倒是小事情,最大的问题在于……”我听见他不安地踱着步子,“最大的问题在于能量。亡灵生物不用吃喝、呼吸就能活动。这是因为它们消耗着外来的能量,大多数是通过神明或者其他统治着死灵的力量之间的通道传输,或者是来自宇宙间的魔法元素。因为亡灵和支持多元宇宙的力量之间,有一种深奥的精神联系,和伟大的黑暗神祗的交流。”<br>&nbsp; &nbsp; “可这些通过炼金术制造的亡灵就意味着……”俏皮话的声音由于愤怒而有些哽咽,“它们就好象是蜡烛。它们是……封闭的。和外部的能量断绝了联系,无法同亡灵之神有任何交流。所以它们不得不消耗自己的能量,就象在笼子里渐渐饿死的老鼠。这是一种丑恶的存在。”<br>&nbsp; &nbsp; 我又看了看成堆的尸体,想要分辨出它们和一般的死尸有什么不同。除了冲天的腐臭之外,它们没有尸僵现象。这是否就是不同寻常的地方呢?我不知道。作为一个艺术家,我只对活着的东西在行。<br>&nbsp; &nbsp; 哈泽坎也对堆在我们前面的尸首感到好奇:“那么这些实验失败品是不是已经死了?还是它们仍然有意识,只不过没法动?”<br>&nbsp; &nbsp; “它们确实有某种意识,”俏皮话点点头,“它们只是没有足够的能量活动罢了。它们的灵魂会因此枯萎……当然,除非我们把它们从诅咒中解脱出来。”<br>&nbsp; &nbsp; 我不喜欢他说的话。尽管我能意识到看着自己尸体烂掉的那种恐怖,可我还是倾向于拯救一个活着的亚斯敏而不是一些死了的陌生人。不过我还得再问一个和异常亡灵有关的问题:“告诉我,”我对隐形的地精说,“如果有人用炼金术制造出腐尸,那么它们是否会遵守死亡停火协议?”<br>&nbsp; &nbsp; “这协议是我们组织和亡灵之神签定的,”俏皮话回答说,“但这些化学物的作用使得它们和神明断绝开来,这是它们所受的诅咒。因此这种亡灵是处于协议管辖范围之外的。”<br>&nbsp; &nbsp; “那么,”哈泽坎说,“那些在殡仪馆攻击死亡者的腐尸一定就是这些尸体中少数几个成功的……”<br>&nbsp; &nbsp; 我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因为我忽然听见了细微的动静。我又仔细听了听:不是从尸体中传来的,也不是从我们来的那条走道上;是从我们面前通向圆环形建筑的大门那儿。尽管那道紧闭的大门是金属做的,但我还是能听见朦胧的喃喃声。我捂着男孩的嘴,一边绕到尸堆后面去想找个藏身之处。然而这些死人紧紧靠着墙堆在一起,根本就没有地方挤进去。走道那头的声音越来越清楚了,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把哈泽坎推进死尸,让自己藏在死人中间。尸体发出阵阵腐烂和化学制品的臭味,我只好忍住咳嗽憋着喉咙,把里面的死人揪出来。好在来人的高声话语掩盖了布片从裸露的皮肤上撕扯下来的声音。我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我只知道要是他们的人数不是我们的好几倍,我也不会在这个距离就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可我们两个都无法在成吨的尸体下钻出更大的空间,不过我们还是能尽力让自己的身体从纠缠不清的四肢中穿过去,藏在尸体中间。最后我把心一横,象半打人挤进只开了个门缝的屋子那样使劲地跨了进去。<br>&nbsp; &nbsp; 除了一张年轻女人毫无生气的脸之外,我什么都看不见。她的眼睛圆睁着,死死地盯着前方。我被死亡包围着:左手搁在什么人的腿上,右手则压在一个女人的肚子下面。尽管这里有足够的空间让人呼吸,可我还是屏住了气。<br>&nbsp; &nbsp; “好吧,”一个男人喊道,“所有人都闭上嘴,给我安静下来!”对话停止了。“这就好多了。”男人说,“现在让我们看看这玩意行不行。”<br>&nbsp; &nbsp; 我咬紧了牙关。不管“这玩意”是什么,我都不会喜欢的。那人可能正在测试一种新型的火杖,要把这堆我和哈泽坎藏身的尸体点着烧光。<br>&nbsp; &nbsp; 男人开始念诵一些无意义的缀音,他的声音模糊而又有力,似乎在读着一张纸上的什么东西。过了一会一个浑浊的声音随着一下劈啪声响了起来,好象雷鸣之前的闪电打下来似的。一支暴风杖?我问自己。忽然尸堆的重量变了,我听见皮底靴子走在地面上的声音。紧接着,什么东西咝咝地叫了起来,这种声音我们不用猜都知道,腐尸的叫声。<br>&nbsp; &nbsp; 有人在房间里喘息,有人在窃窃私语,说什么我听不清。渐渐地,低语变成了赞许的喃喃声:“真叫人吃惊!”“太棒了!”“真他妈爽!”<br>&nbsp; &nbsp; “瞧啊!”那显然是头的男人说,“我们自己的勾魂使者,没有比它更英俊的死尸了。打声招呼,死人。”<br>&nbsp; &nbsp; 咝咝声更响了。那群人欢呼了起来。<br>&nbsp; &nbsp; “下次从女士们挑一个出来弄!”一个男声叫道,“我想要个新舞伴。”<br>&nbsp; &nbsp; 男声大笑起来,可一个女人却喊道:“你不需要什么新舞伴,你先得学怎么和它跳。”随后她也放声大笑。<br>&nbsp; &nbsp; “别说了。”那头吼道,“我们还有活要干。所有人,退后。”<br>&nbsp; &nbsp; 谈话的声音顿时小了下去,那领头的又开始先前的仪式:念诵无意义的缀音、一阵粗重的声音、闪电般的劈啪声、然后是尸堆上又一具死尸站了起来。这一过程不断循环着,直到那领头的说:“好了,这是四个。特丽萨,你带它们到门锁那儿去。”<br>&nbsp; &nbsp; “好的,首领。”一个女人回答道。<br>&nbsp; &nbsp; “至于你们这些死不了的混蛋,”首领接着说,“照特丽萨说的去做,明白吗?”<br>&nbsp; &nbsp; 回答他的是一阵咝咝声。<br>&nbsp; &nbsp; “好,别让她失望。现在出发。”<br>&nbsp; &nbsp; 我听见渐渐走远的脚步声——一个正常人的步子,还有四个拖沓的声音,四个从尸堆上复活的腐尸的脚步声,四具本来能掩护哈泽坎和我的尸首。<br>&nbsp; &nbsp; 尸体四个一组四个一组地相继复活,每一组都由一个活人带领着离开。笼罩在我身边的黑暗随着死尸的减少而渐渐褪去,用不了多久,压在我身上的死尸都会复活,而我则将暴露在外面。到那时可就大事不妙了。劈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躺在我手臂上的一具女尸复活了。她慢慢地爬起来,手撑在我的肩膀上,膝盖重重地顶着我的背部。我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以防痛得叫出声来。这是另一组腐尸的第四只,在一个活人的带领下她迅速地出发了。这屋子里还有敌人要领着腐尸离开?我不知道,也不能抬头看。<br>&nbsp; &nbsp; 接下来复活的一具尸体是个女的,她的脸正对着我,所以我正好目睹了召唤的过程:前一刻她的眼睛还呆滞地盯着前方,在沉重的声音和劈啪声过后,道道纤细的蓝光就象肿胀的静脉一般在她的皮肤上凸起。她的眼睛懒洋洋地眨了一下,然后死死地盯着我的脸。忽然,两点火星从她的瞳孔里冒了出来,渐渐扩大,直到整个眼珠都闪耀着熊熊的火焰。我甚至能感觉到脸颊被烤得火热。<br>&nbsp; &nbsp; 她朝我咝咝地叫着,举起了一只手,那上面刚长出了尖锐的利爪。<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恐惧攫住了我的心脏,我从压在身上的尸体下钻出来,没命地往外滚去。腐尸的爪子抓了下来,但却没有打中我。她的手轻而易举地就将我身下的尸体劈成了碎片,随着腐肉的四分五裂,一股刺鼻的恶臭和化学制品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冲进我的脑门,使我一阵眩晕。可还是我一路不停地朝下滚,就象沿着干草堆滑落一般,手里还紧紧抓着我的剑,挣扎着想要把它从剑鞘里抽出来。尸体减弱了我下坠的速度,缓和了地面的撞击。我一着陆就急忙站起来搜索着敌人:一个背对着我的大地精,以及一个手里拿着鳞茎状节笏的卓尔精灵,也就是黑暗精灵。那根节笏正散发着微弱橘黄色光芒,而拿着它的卓尔精灵则张大了嘴,纳闷一具死尸怎么自己站了起来。至于大地精,他正打算转过身来瞧瞧卓尔精灵在瞪着什么,却反而把破绽露给了我。长剑飞快地削去,深深地割进了大地精的咽喉,鲜血如喷泉般迫不及待地溅射在成堆的死人身上。这时死尸里发出了一阵吼叫,一开始我还以为是那只被乱七八糟的尸体压在下面的腐尸打算扑过来的叫声,可突然原本一动不动的尸体铺天盖地地朝卓尔精灵盖去。而在这些乱飞的尸首中间出现的,正是呐喊着的哈泽坎。卓尔精灵骂骂咧咧地想举起节笏,可却被众多尸体的重量压得一下子倒在了地板上,手中的节笏也被终于因此而显形的俏皮话夺了过去。<br>&nbsp; &nbsp; 有那么一会我们都待在原地无法动弹:我的剑卡在大地精的脖子里;哈泽坎正费劲地在尸堆上试图保持平衡;俏皮话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而这时腐尸也正好脱离了束缚。她冲下来,一头扑进底下压着卓尔精灵的死人堆。腐尸的身体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只听到卓尔精灵的哀号在一阵汩汩的流淌声中戛然而止。<br>&nbsp; &nbsp; 显然,腐尸女士对复活她的那个男人并没有什么感情可言。<br>&nbsp; &nbsp; “住手!”俏皮话叫道。哈泽坎和我都没有要动的意思,所以这一定是对腐尸说的。毫无疑问,她在喊叫声中平静地抬起了头,心满意足地舐着爪子上的鲜血。有那么一会,她甚至朝我看了一眼,笑了笑。要不是她的牙齿比钉子还要尖,这一咧嘴还真象是在笑。<br>&nbsp; &nbsp; 事不宜迟,我迅速跑到门那儿按下了开关,以防卓尔精灵有哪个带着四只腐尸的手下循声而来。门静静地关上了,什么人也没有来。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br>&nbsp; &nbsp; “好吧,”我说,“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卡文迪许先生。”俏皮话最后说道,“可这支节笏知道。”<br>&nbsp; &nbsp; “这节笏能说话?”哈泽坎饶有兴趣地问道。他还待在尸首堆上,只不过换了个他认为比较舒服的地方盘膝而坐。“托比叔叔以前有个能说话的锄头,可他在秋集的时候把它给卖了。”<br>&nbsp; &nbsp; “节笏并不会说话,尊敬的主位面人,但它在这儿出现就意味着一些事情。我们组织称这把武器为克莱姆特·乌特哈拉姆,意思就是揭发人。它是由……某个我不能说出其名讳的神创造出来的。几百年前,节笏来到了死亡者的手中;我是说,一些死亡者以会长的僵尸随从中的一个显要位置为代价,从它的前任主人那里换来的。”<br>&nbsp; &nbsp; “所以属于万亡会而出现在这里的揭发人,”我说,“就解释了今天早上盗贼在殡仪馆里的目的。”<br>&nbsp; &nbsp; “的确如此,”俏皮话点点头,“他们用爆炸的巨人做掩饰,爬进来偷走了节笏。”<br>&nbsp; &nbsp; “那揭发人有什么用呢?”哈泽坎问道。<br>&nbsp; &nbsp; “它能带给使用者控制不死亡灵的强大力量,”俏皮话回答说,“甚至是鼓舞那些悲哀的死灵,让它们充满能量。可尽管如此,它还是一件可鄙的武器。这些可怜的生物……”他指着还在贪婪地舔着手指上鲜血的腐尸说,“她超出了宇宙存在之道,无法和亡灵神明沟通。她的死亡是困苦、不足取的。”<br>&nbsp; &nbsp; 尽管我个人无法看出她有任何困苦的样子——对一具死尸来说,她看上去挺快活的——可既然俏皮话是这方面的专家,那我还是姑且听信他的说法。<br>&nbsp; &nbsp; “要是这节笏是邪恶的,或许我们应该摧毁它。”哈泽坎说。<br>&nbsp; &nbsp; “我的组织试过,”俏皮话告诉他说,“唉,它实在是太强大了。所以我们能做的就是把它藏在殡仪馆里,直到我们找到消灭它的方法。”<br>&nbsp; &nbsp; “那些盗贼一定是因为实验失败才来偷它的,”我说,“可能我们在殡仪馆干掉的三只腐尸就是他们好不容易用这堆失败产品提炼出来的。要是有了揭发人,这项工作就要容易得多。”<br>&nbsp; &nbsp; “这个结论十分合理。”俏皮话点点头,“敌人显然想组织一支亡灵军团。”<br>&nbsp; &nbsp; “好象我们麻烦还不够多似的。”我自语道。“不过我们现在有了这节笏,是不是就是说我们能控制腐尸了?”<br>&nbsp; &nbsp; “所有看见我们拿着节笏的腐尸都会听命于我们。”俏皮话说,“我们能让它们倒戈相向,不过只是暂时的。”<br>&nbsp; &nbsp; “为什么是暂时的?”我问。<br>&nbsp; &nbsp; “必须超度不幸的生物。”地精回答道,“我们不能让它们存在。当然,一些腐尸有助于我们击败敌人,而在任务结束之前我也能容许它们的存在。但是最后它们的灵魂还会回来,法杖的能量注入就象给火炉加柴火一样,最多只能维持几个星期。一旦柴火烧完了,腐尸的本性也就复原。我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br>&nbsp; &nbsp; “那你有办法超度它们吗?”哈泽坎来劲了。<br>&nbsp; &nbsp; 我真希望他没问。<br>&nbsp; &nbsp; 俏皮话挥了挥手,嘴里好象喊了一声“霍克沙·普托克!”。揭发人橘黄色的光晕凝结成了幽绿色,在尸堆上投下了荧荧的光芒。尸体开始发出叶子摇晃般的沙沙声,有些还大声地呻吟着。正舔着自己手指的那只腐尸吓了一跳,好象她脚下突然发生了地震似的。她转过身来,一脸的迷惑不解,双眼中的火焰就象潮湿的木柴烧起来那样猛烈。她不知所措地咝咝喊着,双腿褶皱般软了下去,跌坐在地上。哈泽坎此时还在尸堆上,在一片震颤和怪异的低鸣中大叫着试图保持平衡。最后男孩连滚带爬地跌了下来,慌张地跑到我的身边,好象无论出了什么事情我都能提供有效的保护似的。<br>&nbsp; &nbsp; 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必要这个样子。唯一一只能够活动的腐尸现在正跪在地上,象小孩一样前前后后痛苦地打着滚。堆积的尸体也开始松动,以某种脉动的频率开始发抖。低鸣的呻吟逐渐变大,混成一片不约而同的悲啼:“嗬啊……嗬啊……嗬啊……”<br>&nbsp; &nbsp; “霍克沙·普托克!”俏皮话再次喊道。<br>&nbsp; &nbsp; “啊……”尸体和腐尸一起叹息着,后者发出咝咝的声音,“啊……”<br>&nbsp; &nbsp; “霍克沙·普托克!”<br>&nbsp; &nbsp; 然后,所有死尸伴随着一阵黏软的声音化成了液体,犹如蛋白一样从尸堆上大片大片地倾泻而下,仿佛海潮似的冲击着我的靴子,溢了上来。哈泽坎努力地想跳起来,可却无处可躲:溶化的尸体盖满了地板,一直淹到我们的脚踝。<br>&nbsp; &nbsp; “恶心!”男孩大叫,“呕!”<br>&nbsp; &nbsp; “别害怕,”俏皮话平静地说,“只是外质的一种表现形式,完全无害。”<br>&nbsp; &nbsp; “那么它们无毒了?”我问,“好。”<br>&nbsp; &nbsp; 尝起来有点象橄榄油,不过咸了点,还有点醋酸味。用来做色拉酱再好不过。

 楼主| 发表于 2004-7-26 14:45:00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8:29 编辑 <br /><br />7.三块黏土板<br>&nbsp; &nbsp; “今天可真是值得纪念,”俏皮话说,“亡灵之神不会忘记我们的。”<br>&nbsp; &nbsp; “那是好事情吗?”哈泽坎悄悄问我。<br>&nbsp; &nbsp; “可能不是。”我也悄悄地说,“不过我想我们最好是讨它欢心。”接着我放开了声音对俏皮话说:“我想你一定知道你摧毁的……抱歉,超度的……这些死尸本来能够派上用场的。”<br>&nbsp; &nbsp; “它们不会真的帮我们,卡文迪许先生。你也看见一旦我拿到节笏后,那只腐尸立刻就把卓尔精灵给杀了。以这种方式制造出的亡灵对生物有着强烈的敌意,尽管它们不会忤逆其创造者的旨意,但一有机会它们还是会那样做的。所以我们最好解决掉他人召唤出来的腐尸——它们甚至会因此感谢我们,至少暂时是这样。”<br>&nbsp; &nbsp; 我得承认他说得对,腐尸不值得信赖。可卓尔精灵召唤出来的那只腐尸,直到被超度前还在对我友好地笑着……<br>&nbsp; &nbsp; “好吧,”我说,“我们去多找一点腐尸,然后把这地方闹个天翻地覆。”<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门嗖地在我们面前打开了。显了形的俏皮话手持揭发人走在前面,以防有亡灵出现。我跟着他,而哈泽坎则跟着我。这也是条沿着中央圆环扭曲的走道,不过这一次内层墙壁不再是不透明的金属,而是另一种三角形玻璃。透过它朝里面望去,只见一片灰蒙蒙的光亮中,大片浅棕色的灰土堆积在那里。我们身处的建筑就象是一条跑道,离地面有两层楼那么高,围绕着下面这块直径大约有四百码的巨大操场。从这里看去,对面的走道只不过是一片阴暗里的黑影而已。<br>&nbsp; &nbsp; 起先我以为那里面什么也没有,可我忽然看见距离我们四分之一个圆环的地方有动静。我叫住了俏皮话,把鼻子贴在玻璃上费劲地向里面看去。四个影子出现在建筑物底层的门外,以一种腐尸独具的步伐往中央走去。它们从齐大腿深的灰尘里扒拉着,然后把满把满把的沙尘往脑袋上抛去。令人奇怪的是灰尘没有慢慢地往下飘,而是和石头一样猛地落了下来。难道它们都那么重?不对,腐尸走在里面一点困难的样子也没有。过了一会我才忽然想通:原来底下是没有空气的,那儿也没有风,所以尘土才会毫无阻碍地飞速下坠。<br>&nbsp; &nbsp; “难怪他们想把所有的死人都变成腐尸呢,”我自言自语说,“不管它们为什么要下去,总之得是不用呼吸的生物。”<br>&nbsp; &nbsp; 我一边沿着走道向前走,一边不时地注意着窗户外面。越来越多的腐尸走了进去,就是哈泽坎和我藏身的尸堆里变出来的那些。不久他们就散布在了整个圆形广场上,一边走来走去一边把灰尘往天上铲。<br>&nbsp; &nbsp; “它们好象在找什么。”哈泽坎悄悄地对我说。<br>&nbsp; &nbsp; “你也这么想?”<br>&nbsp; &nbsp; 这次哈泽坎好象说对了。腐尸们在尘埃里一边走着,一边用爪子不住地扫着什么。我想这种找法不能算有效率,但是对腐尸来说,这样百密无一疏的大范围搜寻,应该是它们把主人交代下的苦差事办好的唯一方法了。<br>&nbsp; &nbsp; 忽然,我们听见前面有人拖沓着走路的声音,是一个大地精带着四只腐尸。可还没等我来得及阻止俏皮话,他就举起了节笏,简单地叫了声:“喂!”那四只腐尸一看到揭发人有了新主人,立刻扑上去把大地精撕成了血淋淋的肉片。<br>&nbsp; &nbsp; “俏皮话,下一次最好留这么一个混蛋活口,好让我们审问审问,说不定能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br>&nbsp; &nbsp; “万分抱歉,卡文迪许先生。”<br>&nbsp; &nbsp; 不仅仅是因为“万分抱歉”是个常用词,我想即使不这么说,俏皮话也不见得有多后悔。<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我们在四只投诚的腐尸陪伴下继续往前走。俏皮话简要地问了他们几句,让他们在立即被超度和跟着我们走之间做出选择。四只腐尸立刻咝咝地叫着,表示非常愿意在多开剥一些他们从前的主人。所以读者们以后要是想自己召唤腐尸,一定要小心。<br>&nbsp; &nbsp; 腐尸们现在已经不象以前那样拖沓着步子,而是走得快多了。几分钟后我们遇见了另外四只腐尸,他们由一个女人领着。“留活口!”俏皮话一看见他们立刻大喊道。就在刹那间,女人被她的随从们死死地摁在了玻璃墙上。这些腐尸不怀好意地露着尖尖的牙齿,盯着女人的脸。女人开始大叫,可一只腐尸马上把自己的手塞进了她的嘴巴,另一只手则用力地摁住她的头。她还在叫,象所有嘴巴里有只死人手的正常人一样,不过现在她的声音已经不象刚才那么清晰就是了。<br>&nbsp; &nbsp; 我快步走向前对腐尸说道:“别伤害她,暂时别。”这话其实是讲给那女人听的。只要俏皮话拿着揭发人,腐尸才不会听从我的指令呢。女人的眼睛张大了水汪汪地盯着我,充满了恶毒的愤怒。她三十出头,中等身材,不过非常苗条。被腐尸摁住的双手上都套着结实的纸虎,好象随时要给身边的人来上一拳似的。我记得克里普奥兄弟的指节上也套着这么一副纸虎。<br>&nbsp; &nbsp; “你好。”我对她说,“我想要求这位亲爱的腐尸先生把他的手从你的嘴里拿出来……要是你听话,我就保证他不会再放进去。好吗?”<br>&nbsp; &nbsp; 她勉强地点了点头。“照他说的做。”俏皮话用揭发人轻轻拍着腐尸的大腿对他说道。腐尸慢慢地把手抽了出来,一面盯着女人以防她再想叫。不过从她目前脸上顽固的表情看来,先前的行为只是一时冲动。因为现在她正试图表现着她有多么坚强。“你们是什么人?”她咬牙切齿地问。<br>&nbsp; &nbsp; “我们没时间互道生平了,”我说,“你只要告诉我们一切,回答我们的问题就行。”<br>&nbsp; &nbsp; “要是我不答应,你们会把我喂腐尸?”<br>&nbsp; &nbsp; 腐尸们露着尖牙瞧着她。可我摇摇头:“这太便宜你了。要是你不说,我就把你交给……这‘小孩’。”<br>&nbsp; &nbsp; “我?”他咽了口口水。<br>&nbsp; &nbsp; “就是他!”我转向那女人,“看上去象个笨头笨脑的小主位面佬,不是吗?要是有这个念头人的财产都是我的,那我早发了。因为他们现在都躺在小巷子里,死无全尸,一脸恐惧。好好看看他。真的有人看上去那么弱智吗?还是这只是一种笑里藏刀的伪装?”<br>&nbsp; &nbsp; “布特林……”哈泽坎想说什么,我马上打断了他。<br>&nbsp; &nbsp; “不!”我惊恐地叫着,在他面前缩成一团,“不要因为我泄露了您的秘密而惩罚我。请不要,主人,不……不……”我摔在他面前,男孩立刻下意识伸手扶我。他一碰到我的肩膀,我立刻喘息道:“天哪,疼死我了!”然后一头栽倒,不省人事。<br>&nbsp; &nbsp; “求您,”俏皮话对那女人说,“求您了,尊敬的女士。您瞧,我是一个死亡者,对死亡并不陌生。可即使是我,面对这位年轻人向您的人所做的一切,也无法忍心看下去。他们说他折磨人的手段简直比地狱还要可怕。难道您没有听说过他吗?难道您没有听说过‘小孩’吗。”<br>&nbsp; &nbsp; 我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象个白痴一样不住地呻吟——我愿意花一磅金子看那女人现在的表情,哈泽坎的也行。不过我希望这男孩不要演砸了这出好戏。要不是我这么恐吓她,可能真的要用刑才能让她吐露消息。到时候我们不但会耽误时间,发出巨大的响声,而且我还会有负罪感的。<br>&nbsp; &nbsp; 哈泽坎小心地跨过我,接近女人。为了以防他搞乱我的计划,我呻吟得更大声了。“别让这些混蛋蒙住你,”他的印记城口音还算差强人意,“我真的不会伤害你。”<br>&nbsp; &nbsp; 突然就在那时,哈泽坎变得叫人害怕起来。由于我躺在地板上,所以我只能看见他的靴子。可它是双我这辈子看见过的最可怕的靴子,骇人的情景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这双靴子残忍地踢着我、踩断了人们的骨头、踏碎孩子们的头颅、把他们的眼睛用鞋跟碾碎……<br>&nbsp; &nbsp; 靴子走过断壁残垣,踏在一片焦土上。<br>&nbsp; &nbsp; 靴子踩在死人的脸上,一个活口也不留。<br>&nbsp; &nbsp; 和之前一样突然,哈泽坎又变回了一个年幼的主位面佬,那么地无辜,那么地丑陋:“你看见了吗?我不会伤害你。”<br>&nbsp; &nbsp; 这次的呻吟不是假装出来的了。我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害怕地直抖,这种毫无理由的恐惧一定来自魔法——可能是为了使小家伙看起来可怕些,所以俏皮话或者是哈泽坎自己念动了某种咒语。但那却使一向镇静的我不寒而栗,我不得不问自己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幻觉:忽然围绕在哈泽坎身边恐怖的气息,还是他装模作样的外表。我真的了解他吗?一个主位面来的乡巴佬却拥有如此高超的魔法技能,这听起来合理吗?<br>&nbsp; &nbsp; “别让他过来!”女人叫道。<br>&nbsp; &nbsp; “我无权命令‘小孩’,”俏皮话说,“可如果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也许他会放你一条生路。”<br>&nbsp; &nbsp; “好吧,我说。”她说。<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这个名叫米丽亚姆的女人知道的并不多。她只不过是印记城的一个流氓,专门向几个街区里的黑店收保护费:“要是你们不把银子交出来,我就放火烧了这地方。”十天前一个人给了她一大笔钱,叫她做三个月的打手。她答应了,这才来到了灰元素位面。<br>&nbsp; &nbsp; 果然,这里就是奥娥娜前几天提到过的地方。这里没有空气,没有水分,只有一望无际的沙尘。谣传说末日卫士团在这个位面的某处有个根据地,因为这里正好是一块契合他们理念的不毛之地。不过我们现在却不是在那儿,米丽亚姆说这里叫做“玻璃蜘蛛”。玻璃指的是那些透明的墙壁,但是它们比普通的窗玻璃要坚固得多;至于蜘蛛,则是指这所建筑的形状。它由一个直径半里的圆形部分和向四周延展出去的八条走道组成,我们现在就在其中的一条里。此外,每条走廊的尽头都有一座传送门,可以通往多元宇宙的各个地方。不过最令人惊讶的是,玻璃蜘蛛是能够移动的。米丽亚姆说它的八条爪子能够在沙漠中踏出几里远,行走的速度比飞翔的老鹰还要快。就在不久前,它还以时速一百里的速度急驰了好几个星期。显然,现在它的旅程已经结束了。<br>&nbsp; &nbsp; 可造这蜘蛛的目的是什么?又是谁造的?米丽亚姆不知道。她只知道十天前和她一起来的那些人的名字。还有她的顶头上司,那个在尸堆出现的卓尔精灵。既然他已经被腐尸撕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我们也就不麻烦问他的名讳了。而这位卓尔精灵的老板就是我们的老朋友漂白胡子,他的真名叫做派特里夫,来自一个冰天雪地的主物质位面。米丽亚姆记不得那个世界的名字了,好在我们也不想知道。(这里我必须提一下,那些所谓的冰雪世界往往也有绿洲、湖泊甚至是丛林。象派特里夫这样自称来自冰雪世界的家伙其实是住在一般的位面里,只不过他待的地方比较寒冷罢了。主物质位面佬都有强烈的地方主义,他们连自己的世界都知之甚少,更别说偌大的多元宇宙了。)他是权力中心的二把手,在他上面还有两个最高领导:一个自称“狐狸”的人类法师,不过米丽亚姆认为“笨蛋”这个称呼更为恰当。因为狐狸就象男人喜爱女人那样热爱着火,他往往能盯着火焰看上好几个小时,和火苗说话,摆出各种聆听的姿势,好象它们会回答似的。多亏了种类繁多的魔法,他这才能够触摸它们,沐浴着它们,象穿斗篷般站在里面。不用说,法庭里的火杖就是他造的,印记城组织总部的火灾也是他策划的。就连最初的破坏——门房精神病院的暴动,也是被监禁在守卫森严的牢房里的他逃出来后煽动的。帮他越狱的是这里另一个掌权者,一个叫做瑞薇的女人。她不是术士,事实上米丽亚姆说她憎恨术士,尽管她和狐狸相处得还不错。不过瑞薇仍然使用魔法,比如说读心术、千里传音什么的。<br>&nbsp; &nbsp; “哦,”哈泽坎说,“瑞薇一定是个心灵感应师。”<br>&nbsp; &nbsp; “你怎么知道的?”<br>&nbsp; &nbsp; “要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进行传送的?”他回答说,“我可不是魔法师。”<br>&nbsp; &nbsp; “我还以为你是的呢。”<br>&nbsp; &nbsp; “不。我是用意志改变事物的。”<br>&nbsp; &nbsp; 嗯,要是哈泽坎的意志真能起作用,我对那些事物的期望也忒高了。<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米丽亚姆不知道瑞薇和狐狸的真正目的,但他们一直以来都想找到埋在灰尘下的某样东西,这是肯定的。这件神秘的物体曾经被管理者奥娥娜的母亲,费莉丝·德瓦尔率领的探险队发掘出来过。这支队伍由印记城不同的组织成员组成,狐狸当时也是其中的一员。他们走遍了包括灰位面在内的许多世界,可最终却意外被传送到了灰色废墟里,被那里参加血腥战争的军队包围了起来。队伍的大多数成员在那次敌对冲突中丧了命。狐狸被邪恶的魔法击败,成了疯子。只有包括费莉丝在内的少数人逃出生天,把狐狸带回了印记城。自然,这些幸存着都向各自的组织汇报了一切,并且将探险过程以个人名义存了档。自从瑞薇把狐狸救出来后,他就把这些记录从各个组织的总部一一偷了出来,并且想依照上面的记载来寻找当时在灰位面发现但无法带走的某种宝藏。<br>&nbsp; &nbsp; 米丽亚姆的叙述为我们带来了新的谜团,但这些问题都不是那么紧要。现在我们知道敌人有一个火魔法师狐狸,一个心灵感应师瑞薇,还有来自印记城的三教九流。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如果派特里夫和他的手下抓住了什么人,他把他们送到哪儿去?”<br>&nbsp; &nbsp; “瑞薇那儿,”米丽亚姆马上回答道,“她能通晓人的心灵,她能……改变你。当她和狐狸需要帮手的时候,他们就雇了两个第一流的梁上君子:窃盗。可问题是他们一个是吉斯彦克依人,一个是吉斯泽莱人,水火不容。可自打瑞薇和他们待了几个小时之后,他们就象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你也知道,她对他们的脑子动了手脚。”<br>&nbsp; &nbsp; “这真有可能吗?”我悄悄问哈泽坎。虽然向一个主位面佬求教非常没面子,可他是目前唯一一个心灵感应方面的权威。<br>&nbsp; &nbsp; “短时间改变人的意志很容易,”他轻声回答说,“可要永久性地保持却很难。托比叔叔曾经花了整整一天才让两个国王打消了停战的念头。当然他得先把他们的将军也搞定了,这浪费了他一点时间。”<br>&nbsp; &nbsp; “你叔叔……修改了人的意志?”我能想象自己把一张愁眉苦脸几笔就改成笑容满面的情形。托比叔叔是不是也能这么简单就做到这一点?瑞薇呢?要是她给人洗脑象我画画那么容易,那么亚斯敏……<br>&nbsp; &nbsp; “我们得去救人。”我说,“我们得马上把他们救出来。”<br>&nbsp; &nbsp; “哪儿能找到瑞薇?”俏皮话立即问道。<br>&nbsp; &nbsp; “她在下面一层,”米丽亚姆回答说,“我能带路。”<br>&nbsp; &nbsp; 我看了一眼俏皮话,挑了挑眉毛。“我们不能相信她。”俏皮话显然明白了我的意思,“但另一方面,要么我们带上她,要么我们杀了她。只要她在我们掌握中,就有可能合作。”说着矮小的地精转向她,“知不知道要是你出卖我们,这些腐尸会怎么样?”<br>&nbsp; &nbsp; 腐尸暧昧地看着她,可她却只是抬起了下巴。“我知道游戏规则,我会遵守的。”<br>&nbsp; &nbsp; “我相信她会的。”哈泽坎说,“让我来罩着她。”<br>&nbsp; &nbsp; 他朝她笑了笑,就在这时他又叫人害怕起来。尽管他脸上的表情没有改变,但他的笑容却透出一股杀气,就象一个杀死自己亲生母亲的孩子那样冷酷。那张脸上充斥着孩童所能拥有的残忍:咒骂、欺凌、对昆虫和幼小的手足无情的折磨。<br>&nbsp; &nbsp; “你会乖乖的,对不对?”哈泽坎说着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那笑容仅仅是单纯的笑容,那张脸也只是主物质位面十八岁少年的脸。<br>&nbsp; &nbsp; 可我看着却挺碜人。<br>&nbsp; &nbsp; “放心,”米丽亚姆喃喃地说着,“我什么都听你的。”她耷拉着脑袋,慢慢地走开,活象一只臣服在野狼前的丧家犬。<br>&nbsp; &nbsp; “这不就妥了。”男孩说,“咱们出发。”<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两只腐尸在前面开路,我们跟在后面沿着走道一直向前走。下面被玻璃蜘蛛包围的圆形区域里,腐尸还在灰尘里费力地找着那件不知名的东西。我在寻思那玩意的大小:要是它只有一根针那么大,这工作得花上好几天;可如果那是象魔法书或者魔法剑这样坚硬的实物,那么很容易就会找到了。虽然说要搜索的地方不小,可参加搜索的腐尸也不少。不管怎么样,要是我们没能救出亚斯敏他们前,腐尸就找到了想找的东西,那我们就麻烦大了:因为决不会有人为了一件没有价值的东西这样大费周章的。<br>&nbsp; &nbsp; 不久,我们来到了蜘蛛的下一个腿部关节。和之前的那个一样,这里也堆满了家具。唯一不同的是在房间的中央,一条生铁铸的旋梯延伸到下一层。尽管暴露在外面,但是梯子却非常光滑,看不到一星锈迹。要不是每天都有一个排的腐尸用砂纸擦拭,就是有某种魔法在起作用。我打赌是魔法,因为这地方看上去虽然古老,但却保养得非常好,仿佛它是永垂不朽的一般。<br>&nbsp; &nbsp; 米丽亚姆示意我们该从这儿下去。俏皮话拦住了她,派了两只腐尸先去打探了一下情况。它们回来的时候露着利齿咝咝地笑着,那轻松的姿势说明下面没有敌人埋伏。我们重整了一下队形,几只腐尸负责开路和殿后,其余的围着米丽亚姆。然后我们开始往下爬。<br>&nbsp; &nbsp; 我一到下面就远远地听到了阵阵轰鸣。几秒钟后我才想起在哪儿听到过这种声音:女神大钟,就隔着议会厅没几条街。我是在一次游览中爬上那高高耸立的钟楼的,上面回荡着齿轮的咔嚓声、飞轮的呼呼声,还有驱动秒针的重锤摆动的声音。现在我听到的轰鸣就和钟表装置有点类似。我们一定是在玻璃蜘蛛的动力室附近。<br>&nbsp; &nbsp; 沿着一条长而弯的走廊走下去,空气中的金属味越来越浓:裸露的、沾了机油的、滚热的金属味道。走道的天花板上悬挂着一盏盏的圆玻璃灯,里面点着的火光把四周照得亮亮堂堂的。在这灯光下,我可以清楚地看见自打我们下来以后,哈泽坎就一直挽着米丽亚姆的手臂。很明显,既然他被指派为她的监护人,那就不能冒她忽然逃跑这个险。<br>&nbsp; &nbsp; 我们越往前走,机械的轰鸣声越大。最后我们来到了一扇门前,那里面全是金属的机器:有齿轮、链条、各种各样的缆索和机构,可我弄不明白那些巨大的装置是干什么的。还有刻着光晕四射的象形文字的正方形晶体、通过炽热的龙头喷出咝咝作响蒸汽的鼓轮、冒着烟的汽缸里进进出出的活塞、发射着电弧的尖端……到底这些是干什么用的?我唯一知道的就是,这里到处都是灼热的空气和油烟的味道,好象地狱。<br>&nbsp; &nbsp; 俏皮话回头看了看米丽亚姆,眼神里充满了质询。“就是这里,”女人耸耸肩,“你是地精,你应该懂机械的东西。”<br>&nbsp; &nbsp; “我的专长是死亡,不是机械。”俏皮话说,“瑞薇是不是就在这附近?”<br>&nbsp; &nbsp; “她就住在这机房里。”米丽亚姆回答说,“她喜欢这儿。”<br>&nbsp; &nbsp; “这么吵的地方她也能睡着?”<br>&nbsp; &nbsp; “她说这是有规律的声音。瑞薇对规律一类的玩意有着狂热的爱好。”<br>&nbsp; &nbsp; “为什么听上去有点耳熟?”我咕哝着。可俏皮话已经走了进去。<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在纷乱的机房里,我们的神经高度紧张。你得不停地躲让齿轮,小心放气阀喷出滚烫的蒸汽。出气口被它们附上了一层模糊的黏膜,乍一看就好象个鬼影子一样,吓你一跳。活塞和传送带不断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仿佛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可能藏着敌人。<br>&nbsp; &nbsp; “拐角处是控制室。”米丽亚姆提高嗓门,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大声叫道,“瑞薇常待在那儿。”<br>&nbsp; &nbsp; “你和哈泽坎留在这儿,”我对她说,“俏皮话跟我走。”<br>&nbsp; &nbsp; “一定要先下手为强。”米丽亚姆提醒说,“要不然她会把你干掉。”<br>&nbsp; &nbsp; “你对自己的前任老板不怎么忠心啊?”<br>&nbsp; &nbsp; “不,”她回答说,“要是你们不干掉她,她会因为我帮了你们而把我的脑子变成干酪的。”<br>&nbsp; &nbsp; “我们尽量避免这种情况。”俏皮话说道,向留在后面的人简单地叩了个头。他挑了几只腐尸做帮手,然后示意他们在前面开路。<br>&nbsp; &nbsp; 控制室的墙壁是由厚厚的混凝土制成的,连一扇窗户也没有。这种设计有些奇怪——假设你是一位控制技师,能随时观察到机械的工作情况不是很好吗?不过话又说回来,或许要是有人一个不小心按错了按钮,这里就会引发一场灾难,他们这才把控制室建得跟个碉堡似的。<br>&nbsp; &nbsp;门关着。我站在右边,俏皮话在左边等着,而腐尸们则正对着门口,随时准备冲进去。俏皮话举起手指示意:三,二,一!我从旁边猛推开门,腐尸们立即冲了进去,脚爪子在水泥地上划得咯咯直响。我抽出了长剑擎在手中,随后也闯了进去,万一那儿有什么能给人洗脑的混帐东西,我就把她给切成两半。<br>&nbsp; &nbsp; 可那儿一个人也没有。<br>&nbsp; &nbsp; 不过毫无疑问,这里有人住过。在屋子里面的角落里有一张不大的简易窄床,被子叠得一丝不苟,就连最挑剔的和谐会成员看了也无话可说。靠墙摆着一张张木桌,上面整齐地堆放着大打大打的纸张,书本按字母顺序有条有理地竖立着,卷轴搁在松木销上。一切都是那么井然有序、有条不紊。<br>&nbsp; &nbsp; 我转过身来说:“瑞薇不在这儿。”<br>&nbsp; &nbsp; “显然,”俏皮话点点头,“可她的书都在这儿,或许我们能从中知道些什么。”<br>&nbsp; &nbsp; “把这些东西都看完需要好几天,何况我们还不知道是否能看懂上面的文字。咱们还是走吧。”<br>&nbsp; &nbsp; “我们总可以花几分钟翻一页看看。”<br>&nbsp; &nbsp; “哪一页?”我指着堆积如山的纸张书籍。<br>&nbsp; &nbsp; “最旧的。”他沿着最近的桌子一张张翻看着:浆纸、羊皮纸、牛皮纸、莎草纸。“最旧的,”他说,“往往记载着最初的信息,最隐蔽的秘密,和最有用的资料。”一边说着,他一边走向了另一张桌子:“碰巧我对古代语言稍有涉猎,还算过得去……啊,这看起来有点意思。”<br>&nbsp; &nbsp; 他踮着脚尖,把一叠纸张往一边推去,露出了下面的东西:一块黏土板,上面刻着耗子爪印般的标记。这块平板一度裂成了三块,瑞薇或者其他什么人又把它拼了起来,把它们嵌进一块新的板子里。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房间里最破旧的文档。<br>&nbsp; &nbsp; “你能看懂吗?”我问。<br>&nbsp; &nbsp; “我见过这种文字。”俏皮话回答说,“是乌奎语。非常古老,有人说他们出现得比最古老的神明还要早。没有人知道这些文字怎么念,但我的启蒙老师教过我怎么破译。乌奎人为他们的子孙后裔留下了大量文字记载,其中大多都是和他们令人费解的文明有关的……可这,这有点不同。”<br>&nbsp; &nbsp; “上面说些什么?”<br>&nbsp; &nbsp; “让我瞧瞧。智者谏言……这位智者的名字我看不懂,不过这不打紧。这是写给他无上的君王的:女王陛下容禀……”<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女王陛下容禀,那还是在朦胧的过去的事。当时和现在不一样,魔法对七大种族来说还是神秘未知的。事实上很多学者们认为在那个人类独居在这片混沌初开的世界上时,魔法还没有产生。但不久魔法之花渐渐在大陆各处盛开,世界进入了多事之秋。巫师们获得了至高无上的力量,和所有的人一样,他们之间也良莠不齐。对立术士之间发动的战争震撼了整个大地,成千上万无辜的人横遭非命。那时我们的神还没有出生。有些圣贤认为那些隐居的生物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神明,他们只不过是一些操纵权力和国家机器的凡人而已。而我们的祖先就这么把他们误以为是万能的神灵。我不知道哪一种说法对,女王陛下,但我知道上天的确有种神力在无奈地注视着魔法师制造的浩劫。他们开始以自己的方式和自己的术士阻止这场灾难:那些遵照他们意愿并由此获得法力的人们就被称做牧师。这也是神明赐予虔诚的膜拜者以法力的起源。<br>&nbsp; &nbsp; 然而有些神却认为用魔法来对付魔法愚蠢之至。“当然,”这些神说道,“制止这种疯狂行径最好的办法就是禁止他们使用魔法。”为此,他们在这一问题上争论了好久。由于魔法能量总是源源不断地融进多元宇宙,而没有人拥有切断这种能量的力量,所以最后神明中最尊贵的一群想出了这样一个办法:要是他们无法截断法力供应,至少可以将它和人们隔离,这样人类和其他种族就无法再运用法术了。这些伟大神明的名字,现在已经无从稽考了。我们只知道他们是战神、诗人与文艺之神、巫神、祈祷之神、医疗之神、文化之神以及死神。这些力量联合在一起,用它们的知识创造了一个可笑的简单装置——一个研磨。一个和乡巴佬磨胡椒粉或者盐巴没有什么两样的研磨,源源不绝地磨着一种粘稠的白色魔尘。<br>&nbsp; &nbsp; 尽管这装置非常简单,但是那些魔尘一点也不简单。一旦有人开始集中精力施展法术,这些魔尘就会变得犹如熔化的铁锭一般滚烫。这是一种纯魔法的热量,就连炼狱中的魔鬼也要退避三舍。现在设想一下,女王陛下,要是您的御用法师身上沾上了这种魔尘会怎么样:只要他开始使用魔法,他就得把自己投身到魔法能量中去,然后集中精神进行施法……忽然之间他的皮肤就被烧焦、衣服也会着火!因为那种剧烈的痛楚,法术会被打断;即便他靠强大的意志力完成了施法,也会因为高热而被烧成飞灰。这就是神明们的计划,把魔尘撒遍整个大千世界。它们会落在人畜身上、落在植物上、落在房屋上、海洋里,法师们怎么可能躲藏?它们会粘在他们的身子上、衣服上、食物上、饮料里……根本就别想把它们洗干净。自打神明们把研磨中的魔尘散布到多元宇宙各地之后,巫师们就失了业。当然,其中也有些人希望能够研究出抵抗这种魔尘的魔法,可他们怎么释放这种点化法术?那些自以为防火,能在柴堆里跳舞或者拿铁水当饮料喝的人们,不久之后就都发现自己被魔尘可怕的热量烧了个无影无踪。于是所有的法术都失了效,世界回复到没有魔法的启蒙状态。我相信,大多数人这时只能苟延残喘了。<br>&nbsp; &nbsp; 但是这样一来其他那些神明,那些靠使用魔法的牧师保护自己的神明怎么办?这些神自然对这种反魔法的魔尘非常恼火,因为他们是靠那些施展法术的牧师来对人们施加影响的。没有了魔法,这些牧师就和凡人无异了。朝拜者们开始对自己质询,其中最关键的问题就是:“我真的信仰这个神吗?”人们之所以臣服于某个神明,是因为其赐下的福祉和惩戒,一旦赏罚都消失,人们便开始认识到这些神也没什么好崇拜的了。<br>&nbsp; &nbsp; 糟糕的是这些神明愤怒的抗议并没有受到重视,于是他们在迁怒研磨的制造者们的同时,也联合起来,宣告复仇之战的开始。这场在天堂持日恒久的战争最终以七神的失败而告终,因为虽然他们是最强大的,但无奈寡不敌众。女王陛下,我不知道他们的最后的命运。有些学者说他们被永远地消灭了,而其他人则认为尽管如此,可在不久以后他们又重生,形成了今天我们膜拜的神祗。<br>&nbsp; &nbsp; 至于研磨,众神发现他们无法破坏它,对那些不住流出的魔尘也无能为力。他们的解决之道是制造第二个研磨,制造另外一种魔尘:一种棕色的魔尘,把白色魔尘的能量抽离。正如我所说,女王陛下,一旦法师施法时身上沾着白色魔尘就会发生可怕的事情;然而要是他的身上也沾上了棕色魔尘,那么它们就能象漏斗一样将白色魔尘的法力倾泻掉。这样一来它们就全然无害,而且魔法也能正常使用了。<br>&nbsp; &nbsp; 事实上,女王陛下,您的御用法师和一切事物多少都带有白色和棕色两种魔尘。第一个研磨的创造者们将它的魔尘撒遍了所有的位面,而他们被打败以后,众神也在所有的世界上撒上了同等数量的中和魔尘。一旦这两种魔尘达到了平衡,研磨就象凡间形影不离的盐罐和胡椒罐一样,绑在一起扔进了一个虚空的存在位面。它们在那里将会一直不停地磨,魔尘会填满整个位面,直到世界末日。<br>&nbsp; &nbsp; 这就是古代传说大意。<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俏皮话读完之后良久都没有人说话,甚至那些腐尸也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br>&nbsp; &nbsp; “米丽亚姆说瑞薇憎恨魔法。”我好不容易迸出这么一句。<br>&nbsp; &nbsp; “的确,”俏皮话点头赞同,“要是她找到了这两只研磨——一只用来封印魔法,而另一只用来解封,那么它们就会变成一对可怕的武器。”<br>&nbsp; &nbsp; “要是她真的把白色魔尘撒在战场上,”我问道,“而自己的部队则带着棕色魔尘进攻,会怎么样?”<br>&nbsp; &nbsp; “魔法对战争来说至关重要,”俏皮话回答道,“尤其是当你的对手不会魔法的时候。看来只要稍施手段,瑞薇就能变成一个可怕的征服者。”<br>&nbsp; &nbsp; “当然,”我说,“最后神明会干预进来,阻止她然后没收研磨。”<br>&nbsp; &nbsp; 俏皮话摇了摇头。“我想要是一个神试图占有如此神奇的宝物,那么其他的神明一定会阻止他的。想想看,善良神灵要是使用这样一件宝物救死扶伤,邪恶诸神怎么会置之不理?他们一定也会来抢的。而这将导致世界末日——诸神之战,整个宇宙都会毁灭。不,神会竭力调停……这样一来,瑞薇的野心和多元宇宙相比就显得无足轻重了。”<br>&nbsp; &nbsp; “可瑞薇万一要征服印记城呢!”我抗议道,“想想看,她万一散布下魔尘,然后带着魔法大军攻进来怎么办。那时痛苦女士一定会直接插手这件事——因为保护印记城就是她的职责。”<br>&nbsp; &nbsp; “痛苦女士可能是一个神,也可能不是。”俏皮话说,“她是传说中印记城的保护者,但同时她也是一个谜。或许她自己也是个术士,到那时她就会和街头变戏法的没什么两样。万一她是个神,我不是说了吗,所有的神灵都会联合起来阻止研磨落入别的某个神的手里。谁知道呢?”<br>&nbsp; &nbsp; 我打了个寒战。就在几分钟前,我们还是来救亚斯敏他们的,可现在整个印记城的生死都悬于一线了。老实说我关心亚斯敏还是多过关心对印记城或其他什么地方的抽象威胁。可事态的严重性终究让人无法坐视不管。

 楼主| 发表于 2004-7-26 14:45:00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8:29 编辑 <br /><br />8.三名烧伤的囚犯<br>&nbsp; &nbsp; 俏皮话和我走出昏暗的控制室,再次来到了嘈杂的机房。我那死亡会的伙伴在兜里塞满了各种卷轴和文件,其中还包括费莉丝·德瓦尔丢失的那部分日记。我们现在的确是没时间看这些东西,但是他却坚持要在以后有空的时候把它们好好检查一番。<br>&nbsp; &nbsp; 我们走出来的时候,最先看见我们的不是哈泽坎和米丽亚姆,而是腐尸们。它们龇着尖牙笑着,而前者则忙着说话。确切地说是忙着在对方耳边大叫,以便让声音盖过活塞的铿锵声。可就算站在他们身边,我还是没有办法听到他们说什么。哈泽坎看见我们,内疚地终止了谈话。我很不高兴。米丽亚姆称得上一个相当有诱惑力的娘们,可这主位面佬男孩能有多好色?她不可能说服他给我们背后捅刀子,他够天真善良,不会这么干。但要是他“小小”地帮了她一下却让我们“大大”地惹上了麻烦呢?<br>&nbsp; &nbsp; “记住她是敌人!”我大声吼道,“她靠不住,她是危险人物!”<br>&nbsp; &nbsp; “她说我也是危险人物,”男孩回答说,“我把她吓坏了,她说她想服侍我。”<br>&nbsp; &nbsp; 这我倒没想到,我没有想到她会屈服。哈泽坎让她的恐惧具象化的时候,一定在碰巧搭上了她心里的那根弦。我知道,有那么一些人就是喜欢被蹂躏。我甚至能看到米丽亚姆的眼中闪烁着对哈泽坎的崇拜之情。当然,这也可能是假装出来的,可能装得非常象。“小心点。”我对男孩咕哝着,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 <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一分钟后,棘轮的喧闹声就消失在我们的身后。这声音又吵又乱,我一点也不喜欢。<br>&nbsp; &nbsp; “你到底要带我们去哪儿?”我问米丽亚姆。<br>&nbsp; &nbsp; “派特里夫的房间就在上面,”她回答说,“你说他可能抓了你朋友,要是他在那儿,你可以自己问他。”<br>&nbsp; &nbsp; “求之不得。”我说着抽出了长剑。就算她把我们引入陷阱,我也很高兴能够和派特里夫兵戈相见。<br>&nbsp; &nbsp; 走道的尽头是一间相当大的房间,里面靠墙至少摆着二十张双人床,搞得和陵墓的凹坑似的。屋子的中间好几张金属桌子用铆钉钉在地上,就象兵营里的休息桌一样。士兵们可以做在前面休息、玩牌、吹嘘他们的性事。可这些桌子好象还没用过,上面没有一星溅出来的酒渍,也没有哪个牌手手里突然捏了五张爱司的时候啤酒杯重重地磕出来的印子。事实上整个房间都不象有人住的样子:闻不到残留的体味,地上也看不见走路时留下来的靴子印。<br>&nbsp; &nbsp; “对见不得光的贼来说,这里未免太整洁了一些。”我对米丽亚姆说,“这正是你同伙住的地方?”<br>&nbsp; &nbsp; “别傻了!”她冲我喊道,“我们这些部下住在大厅下面。派特里夫那么高傲,他才不会和我们这些人窝在一起,所以他才搬到这空屋子来。他还说是因为瑞薇说晚上怕冷才叫他住上来的……可谁不知道她是个冷美人,就连红龙的吻也不能让她暖和起来。”<br>&nbsp; &nbsp; “托比叔叔有一次用海绵给一条龙刷澡来着,”哈泽坎插嘴说,“可我不知道它是什么颜色的。”<br>&nbsp; &nbsp; “嘘!”我对他说。<br>&nbsp; &nbsp; “不,我说的是实话。这故事很有趣,那条龙吃了一个冒险者,也吞下了他带着的一匣干尸。托比叔叔就……”<br>&nbsp; &nbsp; 我举起一根手指放在他嘴唇上。“别说话,”我耳语道,“有人来了。”<br>&nbsp; &nbsp; 多亏感觉者的尖耳朵,我听见前面回荡着呼噜呼噜的呻吟声,还时不时地吸溜着。俏皮话马上对一只腐尸做了个手势,后者腐烂的手一把捂上了米丽亚姆的嘴巴,以防她叫出声来。她委屈地瞧了一眼俏皮话,那意思是自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念头。不过就算她把眼珠子都叫出来,那人也不会听见的。因为来人正忙着一边喘气一边痛苦地叫唤,根本就没时间注意其他的事情。<br>&nbsp; &nbsp; 半分钟后,那人毫无警惕地走了进来。他的漂白胡子清楚地指出那就是我们的老朋友派特里夫,但可不是垂直海那个眼神敏锐的派特里夫。他的头上缠着浸透了鲜血的绷带,赤裸的胸膛变成了古铜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在哪儿晒太阳过了头,可我明白这是冻伤,奥娥娜·德瓦尔的法杖留给他的礼物。<br>&nbsp; &nbsp; 看着他伤成这样,我不由得笑了起来。可另一方面,这也说明战斗的最后胜利者不是亚斯敏他们。要是他们嬴了,派特里夫早已经被埋在玻璃蜘蛛外面的沙尘里了。这个混蛋重重地跌坐在其中一张桌子前面,脑袋猛地埋进了手里。从他进来到现在,着家伙就没有向那些床铺瞥上一眼,所以他也就没发现足足有八只腐尸屏息静气地等在那儿。直到我的剑指上了他的后颈脖,他才发现屋子里还有别人。 <br>&nbsp; &nbsp; “您好,强盗先生,”俏皮话在派特里夫趴耳边说道,“我们不想伤害您,可您不巧正靠在卡文迪许先生的剑尖上。所以我建议您最好别出声。”<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俏皮话示意四只腐尸将派特里夫按住,我却觉得这未免有些小题大做。当然,老派特里夫是个不可小觑的混蛋,精神好的时候估计还能放倒一打酒馆女招待。可现在,一个五岁的小孩用指甲点一下他冻伤的创口就能叫他倒地不起。<br>&nbsp; &nbsp; “刚才是他在叫唤吗?”哈泽坎问,“我想他受伤了。”<br>&nbsp; &nbsp; “他低估了我们的本事。”我说。腐尸们把俘虏丢在坚实的金属桌子上,撞击的声响立即被一阵剧烈的哀号所取代。“他可真幼稚。”我嘀咕着。<br>&nbsp; &nbsp; 俏皮话爬上一把凳子,以便能够直视着他:“现在,强盗先生。我们想知道我们的同伴怎么了。就是您在垂直海见到的那些。”<br>&nbsp; &nbsp; “这些混蛋冻伤我了!”他吼道,“可他们也不好过。我让他们明白了牛肉在烤箱里是个什么滋味。”<br>&nbsp; &nbsp; 我用剑指着他的那玩意:“你杀了他们?”<br>&nbsp; &nbsp; “我他妈的倒是很想……可麒和魑说不行,瑞薇想拷问他们。”<br>&nbsp; &nbsp; “那么他们全活着吗?”<br>&nbsp; &nbsp; “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还活着,虽然伤得不轻。”他卑鄙地笑着,“可活着。”<br>&nbsp; &nbsp; 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没把剑尖扎进他的气管里去。伤得不轻,可还活着……这些话在我听来就象针扎一样。派特里夫和他的同党是带着火杖和我们的朋友们作战的,我忽然想起了那些在圆庭里被烧死的受害者们。我禁不住走到一边,试图忘记这一切。<br>&nbsp; &nbsp; “麒和魑是谁?”我听见哈泽坎在问。<br>&nbsp; &nbsp; “盗贼。一个吉斯泽莱人,一个吉斯彦克依人——多亏他们帮忙,你们的脓包朋友才被我们抓住。我和小的们正面攻击、烧他们个措手不及的时候,麒和魑就绕到他们后面背刺。用不了多久你们的人就投降了。”<br>&nbsp; &nbsp; “他们现在在哪儿?”俏皮话问。<br>&nbsp; &nbsp; “他妈的自己找吧。”说着他朝俏皮话的方向吐了口吐沫,不过自己沾上的反而比地精沾上的还要多。“我说够了,”他吼着,“我不会再说一个字了。”<br>&nbsp; &nbsp; “哎呀,哎呀呀,”我转向男孩,“拷打时间又到了,哈泽坎。你认为在令人恐惧的拷问方面,谁的造诣最深?”<br>&nbsp; &nbsp; “嗯,我想是刽子手。”<br>&nbsp; &nbsp; “猜得还不赖。”我说,“可刽子手做得有些过火。唉,他们太粗鲁了,只喜欢把人的骨头给拗断,把他们给杀了。要说在给予人最大限度的痛苦上,他们还只是小学生。是的,我不得不腆着脸承认,整个多元宇宙最老到的拷问专家还是算咱们感觉者。”<br>&nbsp; &nbsp; “你是个感觉者?”派特里夫好不容易问道。<br>&nbsp; &nbsp; “没错。”我站到了桌子上说,“几个世纪来我们都致力于探询人类的感觉。许多人认为我们只知追求享乐,但事实上,我们在痛苦方面也颇有研究。我们称之为苦痛学。举个例子来说,我来帮你找找神经中枢。”<br>&nbsp; &nbsp; 我伏在派特里夫的身子上,抽出了折刀。这不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只不过是我用来削尖蘸水笔头子用的。可经过几天的磨砺,它已经足够当作剃刀使了。<br>&nbsp; &nbsp; “神经中枢,”我继续编着故事,“从右脚的脚跟一直蔓延到大脑左脑叶。”我一边拿刀背划过派特里夫的身子一边说着:“你知不知道神经越长越敏感?神经中枢是人身体中最长的一根。”<br>&nbsp; &nbsp; “关我他妈什么事。”派特里夫吼着。<br>&nbsp; &nbsp; “可关我的事。卡文迪许先生,请继续。”俏皮话回答说,“我发现这很刺激。”<br>&nbsp; &nbsp; “神经中枢所经之处大多是解剖学上所谓的疼痛敏感区。膝盖啦、大腿内侧啦,当然了,还有腹股沟。”我一边说一边用刀身逐个指点着上述部位,“然后是胸部。我注意到这里本身情况就不大妙了。由于身体的个人差异,所以在胸部分布的神经数量并不是一定的。不过你可以通过触碰其他器官来寻找它们。首先是小肠……”<br>&nbsp; &nbsp; 我用拇指用力地捅着派特里夫的腹部,他大叫起来,可能以为那是刀子,也可能是他腹部冻伤的皮肤真的在痛。“啊哦,”我同情地说道,“要是你认为这很疼,那就麻烦了。因为我刚才按的那是最不敏感的一根神经,它是几乎感觉不到疼痛的。就和这根一样。”<br>&nbsp; &nbsp; 这次是我的指节在他的胸骨上四处游移,假装寻找着那跟根其实我知道在哪儿的神经。派特里夫又号叫了起来。我提起手,一片一片龟裂的皮肤粘在上面被一起撕了下来。<br>&nbsp; &nbsp; “嗯,这样我就知道神经中枢的大致位置了。”我对他说着,举起了刀子。“得先把它给挖出来,不过我保证这值得期待。”然后我对按住他的其中一只腐尸说:“你能把他的脑袋按在一边吗?以前他们总是在我干这个的时候吐我一身,我可没有换洗衣服。”<br>&nbsp; &nbsp; “好吧!”派特里夫大叫起来,“这他妈不关我的事!我带你们去关那些混蛋的地方!”<br>&nbsp; &nbsp; 几秒钟的沉默,随后俏皮话拉拉我的袖子:“说真的,你能不能告诉我神经中枢在哪儿?我真的很想学。”<br>&nbsp; &nbsp; 我摇了摇头。 <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走道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少。我不知道瑞薇的腐尸还有多久就可以在圆形操场里的那些尘灰中找到研磨。乱猜是没有意义的,如果我是象父亲那样的英雄,就会是我而不是亚斯敏他们把多元宇宙的命运扛在肩上,追踪瑞薇和狐狸了。我们有能命令腐尸攻击敌人的揭发人,可大多数的腐尸都在没有空气的操场里,没办法听见我们的指示。而对方则有一个火系魔法师、一个心灵感应师,还有一大票拿着火杖的手下。<br>&nbsp; &nbsp; 不,我决定了。父亲或许能对付这么多的敌人,我不行。我只能救出亚斯敏他们,一旦他们脱险我们就马上逃回印记城搬救兵。这不是英雄的行径,但我们至少能活命。<br>&nbsp; &nbsp; 随后,我又听见了那种叮叮当当的声音。派特里夫把我们带进了和之前一模一样的机房:一样多的活塞、一样的布局、一样的喧闹。显然,玻璃蜘蛛的每一条腿都有各自独立的驱动机械、马达房和引擎。这间机房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它的控制室由一根木梁闩着。<br>&nbsp; &nbsp; “他们就在里面。”派特里夫制着门说,“愿主诅咒你们。”<br>&nbsp; &nbsp; “阿门。”俏皮话认真地说。<br>&nbsp; &nbsp; 三只腐尸押着派特里夫,一只押着米丽亚姆,其余四只则上前搬那道木梁。从他们费劲的样子看来,那木梁起码有一吨重。他们花了近乎一分钟才把它搬开。在此期间,哈泽坎却发现了什么:奥娥娜的冰杖,被扔在了一张上面闪着费解字样的桌子下面。<br>&nbsp; &nbsp; “瑞薇把它扔在这儿的。”派特里夫勉强说道。哈泽坎把它抽了出来。“她不许别人碰,因为它带着魔法。她讨厌那些该死的术士创造出的魔法。”<br>&nbsp; &nbsp; “那狐狸不是倒霉了?”我问。<br>&nbsp; &nbsp; “狐狸没大脑,他连她在利用他都不知道。”<br>&nbsp; &nbsp; “她为什么利用他?”<br>&nbsp; &nbsp; 可派特里夫闭上了嘴,再也不说一个字。不过我不担心,一旦我们把老漂白胡子押回印记城,和谐会的人会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榨出来的。<br>&nbsp; &nbsp; 腐尸们终于把横梁移走了。哈泽坎一蹦一跳地直往里面冲,我急忙跟在他后面,一把抓住了他的后领,及时地拉他回来。因为就在木头移走的那一刹那,门猛地被撞了开来。克里普奥象颗炮弹似的,一骨碌撞到了地上。他一个打挺站了起来,一看见腐尸就本能地出拳,根本没意识到这些都是好腐尸。而那个生前是女性精灵的腐尸则直愣愣地看着克里普奥的手腕埋在了自己的胸膛里,他眨巴了几下眼睛,好象明白了什么。“对不起。”他咕哝着从她胸部的大洞里抽出了拳头,粉碎的骨头和似乎是腐尸的血的红粉沾在他的手上。<br>&nbsp; &nbsp; “我能闻闻你的手吗?”我对克里普奥耳语道。<br>&nbsp; &nbsp; “不行。” &nbsp;<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克里普奥的袍子已经在战斗中被烧成了褴褛的布片,他只好让胸膛和大腿光则着,让仅有的布条充当遮羞布。在他身上可以明显地看见皮肤显出三种不同的颜色:被火灼烧的红色、精灵皮肤特有的浅桃红色,以及犹如新鲜的石膏画布般的乳白。我见过这种颜色,不仅仅是在画布上。这是强大的治疗魔法造成的,在今后几个小时里,它们会和克里普奥的皮肤吻合起来。同时,这也说明他经历了一场不小的战斗,还叫人给好好地治了一番。<br>&nbsp; &nbsp; 当然,我对自己说,克里普奥的虔诚也不是假的。要是他向他的神祈求,治愈他的伤口,神一定会答应他。他也可以用同样的方式治好亚斯敏和奥娥娜,至少他们不会有生命危险。<br>&nbsp; &nbsp; 过了一会,奥娥娜从控制室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看见我们是来救她的,老太太脸上洋溢出了微笑。不管她是怎么接受治疗的,肯定还没有痊愈。她的腿僵硬地拖着,似乎每走一步都给她带来莫大的痛苦。在接过哈泽坎拿着的冰杖时,她的手也同样不自然。不过在攥着法杖后这种情况似乎好了一些,仿佛法杖本身就有内在的治疗作用,要么就是她握着它时感觉好一些而已。她小心翼翼地把冰杖撑在地上,疲倦地靠在上面。<br>&nbsp; &nbsp; 几秒钟过去了,我屏住呼吸,等着亚斯敏从控制室出现。克里普奥和奥娥娜什么也没说,而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冲了进去。<br>&nbsp; &nbsp; 如果你是崩坏神的侍女,会不会乖乖地接受治疗?<br>&nbsp; &nbsp; 亚斯敏靠在对面的墙角坐在地上,脑袋无力地垂着,双手拖在膝盖上。起先我还不敢肯定她是不是活着,可随后她的胸部忽然动了一下,她在呼吸。<br>&nbsp; &nbsp; 我立刻蹲伏在她身边,但却不敢碰她,怕弄疼了她。她的龙皮衣没有被火杖烧坏,可这并不能提供任何保护——她的手臂和赤裸的肩膀被严重地烧伤了,她的头发也一直烧到了头皮。更糟糕的是,她的背部肩胛骨下面粘粘乎乎湿了一大片。我猜是麒和魑用足够穿透坚硬的龙皮的魔法匕首在她背后背刺的。<br>&nbsp; &nbsp; 亚斯敏痛苦地呻吟着,抬起了头看着我。她的脸颊上闪烁着因为痛楚而不争气地滴落的泪珠。她无力地说着:“布特林,你得给我……重新画一幅素描。那一张……”<br>&nbsp; &nbsp; 她看着她的手,只有几片纸头烧焦后留下的碎炭。<br>&nbsp; &nbsp; “我该做些什么?”我问。<br>&nbsp; &nbsp; “不多,” 奥娥娜在我身后说,“她拒绝接受治疗魔法——末日卫士团的人都这样。”<br>&nbsp; &nbsp; “我尽力了,”克里普奥也说,“可她的抵抗意志太强了。”<br>&nbsp; &nbsp; “崩坏神……不可亵渎,”亚斯敏低声说,“侍女……必须……忠贞不贰……”<br>&nbsp; &nbsp;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一开始我还以为她是太累了,没力气说话。可她的眼睛似乎注视着房间另一端的什么东西。我转过身,看见其他人在腐尸的陪伴下走了进来。<br>&nbsp; &nbsp; “腐尸……”她喃喃道。<br>&nbsp; &nbsp; “别担心,”我安慰她,“他们是我们这边的。”<br>&nbsp; &nbsp; “可他们是……他们可以……”<br>&nbsp; &nbsp;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身体里好象一下子振奋了起来。“亚斯敏,别激动。留着力气。”<br>&nbsp; &nbsp; “可腐尸,”她费力地说,“他们能……有助于……”<br>&nbsp; &nbsp; 她虚弱得说不出话来。这时俏皮话急忙上前说:“作为一个死亡者,尽管不是崩坏神的信徒,但是我对它的膜拜还有略有了解的。它的侍女不会赞成传统意义上的治疗魔法,但他们有另外一套符合信仰原则的治疗方式。我相信他们能轻而易举地从一个人的身体中抽取生命力到另外一个躯体中。”<br>&nbsp; &nbsp; “并不是所有的生命力。”亚斯敏低声说,“在这一过程中……有些能量……会损耗。为了祭祀崩坏神。”<br>&nbsp; &nbsp; “要是他愿意,我可以和她分享生命。”我急忙说。<br>&nbsp; &nbsp; “不。”亚斯敏好不容易才说出一个字来,“腐尸……”<br>&nbsp; &nbsp; “她是对的,”俏皮话点点头,“一旦精力开始从一个躯体转移到另一个躯体,就不会停下来。从腐尸身上抽取生命是最好的,卡文迪许先生,这样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超度,和揭发人一样。显然这样做是荣尚的。”<br>&nbsp; &nbsp; “荣尚的!”派特里夫哼哼着,“抱歉我都要吐了。”<br>&nbsp; &nbsp; 哈泽坎平静地给了他一记后摆拳,正中他的肚子。这家伙痛得弯下腰去,可又被腐尸们拽了起来。<br>&nbsp; &nbsp; “不错,”克里普奥说道,“不过手腕还要用力。”<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俏皮话从腐尸中挑了四个志愿者上前,其中包括押着派特里夫的和押着米丽亚姆的。我不知道这是为了取悦拿着节笏的主人,还是在他们燃烧的双眼下还残留着一丝良知。或许所有亡灵的内心都是善恶参半的,只不过制造他们的人往往是邪恶的,因此他们也就日渐堕落。<br>&nbsp; &nbsp; 为了省事,俏皮话就挑了四只不需要太紧张我们的囚犯的腐尸。第一个是个长着油腻的黑头发、有着寻常绿皮肤的女兽人。她轻轻地跪在亚斯敏的身边,微笑着(尽管那对野猪般的獠牙使这一努力体现得不是很明显)伸出手让亚斯敏握着,一边发出温柔的咝咝声。<br>&nbsp; &nbsp; 亚斯敏的嘴唇微微动着,在默默地祷告。我发现自己很难勾勒出象崩坏神这样的超自然力量赐予其崇拜着能量的镜头。可这和德鲁依教徒施法有什么不同呢?他们根本不信仰什么特定的神明,只不过和自然合为一体而已。一旦这种天人合一的境界达成,他们就能从自然力中获取施放魔法必须的能量。想到这里,我不得不承认崩坏神的赐福或许和动植物间湍流不息的能量一样强大,甚至要更强。要是你和崩坏神达成了和谐,为什么不能拥有这样的能力?<br>&nbsp; &nbsp; 正如我所见,这种能力正在发挥其作用。亚斯敏用最后的力气伸出手抓住腐尸的手,把它放在自己的腹部。“你心甘情愿吗?”她问那腐尸。<br>
  它点点头。<br>&nbsp; &nbsp; 好一会,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可不久后腐尸的嘴唇就撅成了小小的o字型,眼睛大大地睁着,发出细小的、惊讶的叹息。它让我想起一个充满激情的女人,正在接受爱人的爱抚,发现一种令人兴奋的燥热正掠过身体时的呻吟。腐尸伸出了另一只手抓住亚斯敏的胳膊,爪子紧紧地掐进肉里。我突然想起了殡仪馆前的那些用爪子抓着受害者就能让他们萎缩的腐尸,不禁打了个寒战。可一眨眼间,腐尸却开始萎缩起来。<br>&nbsp; &nbsp; 女兽人的头发先掉了下来,它们一根一根地落在它肩上腐烂的衣衫上。接下来它的皮肤开始起皱、紧缩、开裂、剥落。它原本紧绷在骨头上的肌肉一瞬间崩离,一条一条地脱落,好象织布机上分列的丝线一样。随后它的身体一层一层地分开,就象脱下的衣服飘然而坠。可它们并没有腐坏,而是巨细无遗地分了开来。顺着生命力的流逝,各种肌肉组织互相分散,好似形同陌路似的。<br>&nbsp; &nbsp; 虽然腐尸的躯体已经崩坏,可我还是无法看出亚斯敏有什么显著的好转。或许她身上最严重的烧伤只不过不象看上去那样可怕,已经覆盖上了一层看不见的新皮;也可能她后背的刀伤已经悄悄地止住了。可尽管如此,她的眼睛还是毫无生气,抓着腐尸的手也是疲软无力。可能崩坏神从腐尸身上攫取的生命力,没分给亚斯敏多少。可至少聊胜于无。<br>&nbsp; &nbsp; 不久,腐尸就变成了一架白骨,一只手摁在亚斯敏的腹部,另一只爪子抓着她的胳膊。忽然它松开了手,手指弯曲着温柔地抬起了亚斯敏的下巴,仿佛一位安慰着孩子的母亲。接着,骨架安宁地散了开来,落在从上面脱离下来的器官组织上,发出沉闷的声音。<br>&nbsp; &nbsp; “继续。”亚斯敏饥渴地低语道。另一只腐尸走上前去,一脸的祥和宁静。<br>&nbsp; &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nbsp; &nbsp; * * *<br>&nbsp; &nbsp; 三只腐尸,继而变成了三具坍塌的骨架。我想要是亚斯敏愿意,她可以吸取整整一打腐尸的精力。但是四只已经足够了:她肩胛骨下的刺伤渐渐痊愈;灼伤的肌肉也覆盖上了一层乳白,那颜色就连老矮人的白内障也赶不上;她的头皮上也长出了细微油黑的发茬,仿佛石头上浓密的棕色苔藓——尽管这美妙的发型不算时髦,但我还是有种触摸它的冲动。<br>&nbsp; &nbsp; “喂。”她对我说,眼睛里闪耀着光采。“喂。”她盯着我又说了一边。“喂喂喂。”<br>&nbsp; &nbsp; “能赏脸让我扶你起来吗?”我问道。<br>&nbsp; &nbsp; “劳驾。”<br>&nbsp; &nbsp; 她伸出双手,就象一个渴望父亲拥抱的孩子。我伸出一条腿踢开她身边被超度了的腐尸,竭力抑制住紧紧拥抱住她的冲动,尽可能温柔地抱住了她。她没有保留,把手环绕在我的脖子上,紧紧地拉着我,好象要把脸整个埋进我的胸膛似的。我也热烈地回应着,放着胆子抱着她。除了怀里的女人外,我几乎忽视了身边的整个世界。<br>&nbsp; &nbsp; “卡文迪许先生,尊敬的侍女,”俏皮话拉了拉我的外套咕哝着,“我们现在必须走了,时间不多了。”<br>&nbsp; &nbsp; “应该说是没时间了。”一个新的声音说道。霎时,屋子里飘满了遮天蔽日的白色魔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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