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恐怖病系列之五 影子

ALUCARD

<>第十一章 </P><>
飞，不是滚，也不是摔，飞就是飞。</P><>等等，对不起，看样子好像也不是飞。</P><>是甩。</P><>廖该边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甩出去的。</P><>就像飞盘一样，飞盘不是会飞的盘子，它只是被人甩出去罢了，廖该边虽然身体凌空逸去，但就如同飞盘，他是给一股巨力甩荡出去的。</P><>工人惊叫着，试图追赶在空中翻滚的廖该边，工头甚至跳进小卡车在后面追着疾呼，但众人最后都眼睁睁地看着廖该边往遥远的天空“逃逸无踪”，化成一个惨叫的黑点。</P><>“见鬼了。”工人看着地上的雨伞喃喃自语。</P><>天空。</P><>廖该边周身是风，耀眼的阳光照在他苍白的脸孔上，空气却越来越冷，不知身在几百几千公尺高空的廖该边无助地翻滚着，一滚要比一滚高。</P><>“这又是什么怪事？”他心想，却叫喊不出声音来，高空中的压力令他连呼吸都很困难，而可怕的风速使他只能约略瞇瞇眼。</P><>“我会这样死掉吗？”</P><>这个问题简直是多余的，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P><>“没想到普通的翻滚竟变成拔地冲天……”</P><>廖该边觉得头好晕，特晕，狂晕，滚得简直快将自己的头甩掉似的。</P><>“咻……”</P><>一架小型国内班机居然在离廖该边不到十公尺的地方呼啸而过，机翼刮起的巨风将廖该边吹落了不少高度，也吓醒了昏沉沉的廖该边。</P><>廖该边被飞机的巨响吓得闪尿，脑袋也清醒了不少，于是身体将缩成一团，让自己不要在空中滚得太厉害，这时，较为平稳的姿势使他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P><>“是什么力量将我甩到这么高的天空来？难道是上帝？对呀！我知道了！是上帝啊！我将原罪铲除后，上帝便一直想用神奇的力量带领我到天堂，但我却白痴地躲在大伞下的黑暗里，所以迟迟上不了天堂，现在……现在一定是上帝要将我送到天堂的时辰到了，我的天！我不是正往越来越高的地方翻去吗？那么高，一定就是天堂的方向了！哈哈哈哈哈……不行，我之前太胆小了，居然因为怕痛就放弃阳光，上帝还肯接纳我，我一定要表现得更虔诚，免得上帝临时反悔，不、不、不，这样想真是太失敬了。”</P><>于是，在不断的翻滚中，廖该边开始欢然祈求上帝：</P><>“我全能的主，万能的上帝，请将我引领到喜乐安详的天堂，让我亲吻您的脚指……”</P><>这时，廖该边的瞇瞇眼看见远方的上空飘着一大块乌云。</P><>“不会吧……”廖该边心中惨叫。</P><>廖该边说不会，就偏偏是会。</P><>横冲直撞的廖该边果然一头撞进了乌云的阴影底，就像玩六福村的游乐器材“大怒神”一样，无法张口惨叫就被强大的地心引力给拉下。</P><>下坠！</P><>下坠！</P><>下坠！</P><>下坠！</P><>下坠！</P><>“我……差……点……就……到……天……堂……了……上……帝……救……救……我……”</P><>这也许是廖该边心里最后吐出的一句话。</P><>“你真是太绝了。”</P><>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P><>廖该边发现自己被“一只手”抱住。</P><>那“一只手”的主人正咧嘴嘻笑着，顽皮的双眼，絮满下巴的胡子，还有一只米色蝴蝶停在他的鼻尖上。</P><>没有人见过这独臂男孩后，还能够忘记他的。</P><>“为什么你会在这里？”</P><>良久，廖该边定了神，好不容易才吐出这句话。</P><>“这句话拿来问你自己比较合适吧？”</P><>胡子男孩笑着,也是一脸的惊讶。</P><>“我……我……我刚刚莫名其妙飞……飞……不，刚刚上帝要将我接到天堂时，却碰上这一大片乌云，所以我才掉了下来。”</P><>“等一下，你不要慌张，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看着我的眼睛，让我读读你心里的话，读读我们分开这半年来，你所发生的一切。”</P><>廖该边不解地看着大男孩,这时他注意到蝴蝶的不寻常……在这气流强大的高空,这只蝴蝶怎么飞的如此平稳,牠当初又怎么飞上来的？</P><>大男孩凝视着廖该边的双眼一会儿，大感惊讶地说：“你这半年来，连洗澡都撑着雨伞？这样的日子你居然能够不自杀，真了不起。”</P><>廖该边看着脚下的浮云，颤抖地说：“因为基督徒不能自杀，自杀只会加深自己的罪恶,等等,你怎么知道我的事？”</P><>大男孩点点头：“我也不喜欢自杀，毕竟活着总是存有希望，嗯，我已经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我画图给你看吧，呵，记得我以前也画过图给你看过。”</P><>大男孩唯一的手臂托住了廖该边，根本腾不出手画画，但他的双睛突然绽放一抹极为动人的神采，接着，脚下的大块浮云登时破散，云气流窜四射，不到两秒，一幅用云气交织构成的图画便在脚下的空中壮丽呈现“图另寄”</P><>廖该边惊得呆了，完全被这奇景给震摄住，居然一直忘记“为何这大男孩能浮在空中”也是件神奇的事情。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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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P><>
“我想，你的情形就像这幅图画的，你的影子离开你的身体太久，导致你的平衡感愈来愈差，不只感觉地球在滚动，还渐渐无法对抗地球的自转与公转的转速，结果就像现在一样，被地球的强大离心力抛弃，刚刚几乎摔死在这团乌云底。”</P><>大男孩解释着云气图。</P><>“那……那地心引力跑哪去了？原罪呢？天堂呢？我刚刚不是快到天堂了吗？”</P><>廖该边低声嘶吼着。</P><>“地心引力的公式搞不好要配合影子才能成立，我可以保证，牛顿和一堆科学家当初在计算推导地心引力的公式时，绝对没料到影子也是万物得以根存世界的关键。”大男孩笑着说。</P><>“你……你根本……”</P><>廖该边原本想脱口大骂大男孩一派胡言，但看见自己能凌空悬着，全都靠这大男孩奇妙的力量，也许这大男孩的来历很不简单。</P><>“我的来历不会很不简单，我说过了，我是景耀的哥哥，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个世界并没有你所说的上帝……嗯，至少现在没有，要是有，那一定就是我，我可以说是实习中的上帝，也是唯一现任的上帝，不过我也没多了不起，至少，说来也好笑，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天堂；不过，也许真如你所相信的，天堂的确存在世界某个奇妙的角落，但我跟你保证，你这样被地球用力甩荡着，只会被甩到外层空间，不会甩到任何一个跟天堂有关的地方。”</P><>大男孩又读出廖该边的心语，令廖该边哑口无言。</P><>“好高。”</P><>廖该边垂着头，害怕地吐出这句话。</P><>“这么高的确不好说话，我们下去吧。”大男孩迟疑了一会，又说道:“说来也很奇怪，像这样人人害怕的高空经验，却有人从小向往着，嗯，那一定会是另一个故事，走，我们下去吧，找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降落，以免吓到别人。”</P><>大男孩嘴巴张开，任那蝴蝶飞进他的嘴里，一闭上，男孩就这样将蝴蝶保护着，抓着廖该边往下斜堕。</P><>廖该边并没有感到任何不舒服或压迫感，因为大男孩在空中滑行的速度并非很快，只是风力仍旧太强，廖该边还是睁不开眼。</P><>就这样往下滑行了几分钟后，大男孩的速度倏然加快，一瞬间两人都已平稳着地，快到廖该边连不舒服的机会都没有。</P><>“因为太靠近地面容易被发现，只好加速。”大男孩解释道，而蝴蝶就从他的嘴里振翅飞出。</P><>廖该边环视了周遭，发现这里是政大猫空的擎天岗，而体贴的大男孩还刻意降落在树影密布的角落，免得他又被地球抛弃。</P><>“对了……你……你为什么会在上面？”廖该边指着天空，他终于想起这件奇怪的事。</P><>“我正好在那架从你身边飞过的班机上，这是你的运气。”大男孩说。</P><>“啊？那你是怎么从飞机出来的？”廖该边张大着嘴问道。</P><>“上帝自有两把刷子。”大男孩耸耸肩，说:“担心一下自己的事吧，你往后的日子怎么办？难道像吸血鬼一样，只能在晚上行动？还是整天像神经病一样撑着雨伞？”</P><>廖该边漠然不语。</P><>他知道，他这辈子都将活在永远的黑暗里万劫不复，光明已成为遥远的记忆，圣经里的传说。</P><>一个憎恨黑暗的信徒，居然被迫与黑暗共处一生。</P><>大男孩读出廖该边的痛苦，也叹了口气。</P><>“我还有事必须先回飞机了，你慢慢思考吧，不过，我倒建议你换个方向想想，其实黑暗不见得是邪恶的象征，也不是缺乏光明的状态，当你拿着手电筒照着自己的脸时，你会发现你的脸轮廓好清晰好亮，但是你却没注意那种清晰其实是五官的阴影塑造的。”</P><>“你是说黑暗很好？”廖该边空洞地说。</P><>“没什么不好，至少不需要恨它，尤其是自己的影子。”大男孩又说道:“也许影子比狗还忠心，是万物共同的朋友。”</P><>“影子？真没想到影子这么脏的东西，竟是控制平衡的东西，要不然我也不会那么想摆脱它，现在也不会弄成地球一天到晚都想除掉我的局面，但要因此说影子是朋友，也未免太可笑。”</P><>“你还是不懂吗？影子不全然是自私的平衡装置，还是地球上最可爱的黑暗，是最无私的分享，这也许才是地球想抛弃你的真正理由，因为你太自私了，居然想斩断最善良的自己以追求一个人的救渎，我要是地球，也照样把你摔个一塌糊涂。”</P><>大男孩看见廖该边对黑暗的唾弃态度，终于动怒。</P><>“影子哪有什么可爱的地方？”廖该边不以为然地说。</P><>大男孩指着地上的树影，说:“首先，你现在没被地球甩出去，全靠这些树影无私的包容，再者，影子不是属于自己的，而是属于其它万物的，像树影，没有一棵树会被它自己的影子遮蔽保护，但人类却因为树影免于日晒之苦，不只人类如此，那两条正在纳凉的小狗也承树影之惠，这就是影子可爱的地方。”</P><>的确有两条狗趴在一棵大树下摇尾乘凉。</P><>廖该边驳斥道:“就算树影有用，就算它可爱吧！但人影呢？不过是自私自利的平衡装置罢了，有什么可爱的地方？还有，要是影子真那么可爱，上帝，我是说真正的上帝，而不是你这个怪家伙，真正的上帝根本不会有影子，因为他根本就不需要。”</P><>大男孩沉默了。</P><>他的沉默不是因为无力反驳，而是感叹眼前这个男人死不觉悟的私心。</P><>这个男人仅仅以工具的角度思考每一件事，认为“万物之所以存在，必是为其所用”，大男孩真想给他一拳。</P><>“你忘了蚂蚁昆虫，甚至家里的小狗了吗？人的影子可以照顾他们，使它们免受阳光曝晒，就如同大象的影子可以照顾我们一样；只要能进到影子里，不管是属于谁的影子都会无私地照顾需要影子的人，就像现在的你，不管你多么憎恨黑暗，只要你愿意，这些树影都会无条件地保护你，为你承受地球可怕的滚动；最后我想说的是，要是这宇宙真存在着全知全能的伟大神明，我相信，就同你毕生坚信的，光明的荣耀的确是属于上帝的权柄，但黑夜呢？黑夜就是上帝无私的影子，上帝总是用他的影子保护着半边地球，使其免受太过激烈的日晒，所以，上帝的确不需要影子，但它的影子却是为我们而存在的，每个人的影子都是。”</P><>大男孩没再多说一个字，只是张开嘴巴，含着蝴蝶腾空逸去。</P><>看着天空中迅速移动的黑点，廖该边含着热泪地坐倒在大树的影子里。</P><>他始至终都不知道这个神奇独臂人的身分，只知道，这个独臂人是景耀的哥哥，一个自称上帝的大男孩。</P><>廖该边此时的热泪告诉他自己，多年来他所汲汲追求的灵魂救渎，竟存在于他疯狂摆脱的黑暗里面，这不是讽刺，而是深沉的悲哀与感动。</P><>黑暗里藏着最动人的灵魂。</P><>无私的灵魂。</P><>那才是最后的天堂，因为天堂不是单人房。</P><>廖该边走在接连缜密的树影下，循路走回遥远的师大，一路上，他都采着影子前进，大厦的影子，骑楼的影子，还有，行人的影子。</P><>每个影子都无私地支援廖该边的脚步，帮助他不受地球滚动的伤害，使他免于被世界抛弃的命运，廖该边一边走着，一边任眼泪炫然泣下。</P><>他已经有好久好久没有这样哭过。</P><>他认识到的，绝不只是“影子很重要，所以我们要善待影子”，而是真正地为自己好几年来披荆斩棘，以最自私的心态追求根本就不存在的虚幻天堂的一切彻底反省。</P><>从黑暗里认识光明，这是他新学会的忏悔。</P><>遗憾的是，廖该边回到师大时，已经是夜晚了，他走到宿舍旁的路灯下，看着新铺好的地砖，而自己忠心的影子却不复在了，一想到自己失却万物共有的善良黑暗，廖该边只能摇摇头，拖着疲惫的脚步走进管理员室。</P><>现在是晚上九点半，让我们进去看看管理员室。</P><>男舍舍监廖该边，现在是满脸的泪水与欢笑，因为管理员室的地上，堆着一迭整齐的旧地砖，地砖上留着一张简单的纸条:</P><>“有影子不坏，嗯？</P><>S:欠我一份人情，有欠有还，再借不难。</P><>by上帝”</P><>廖该边摸着陈旧地砖上的影子，期待够资格与它重逢的日子，在那之前，他也会愉快地撑着大伞，接受各方影子的热情赞助。</P><>当然，最高兴的莫过于男舍上千位同学了，因为他们的舍监不想上天堂了，或者该说，那位舍监不再一天到晚想冲到天堂里划位了，而一个上不上天堂都无所谓的舍监，也就自然严格不起来，至少，公布栏上的海报与传单完整无缺多了，显然这位死板的宗教狂舍监，已经开始欣赏这些住宿生乱七八糟中可爱的一面。</P><>甚至听说，舍监廖该边偶而还会跟学生打上一夜的麻将，而他也开始上色情网站寻求超级贫乏的知识。</P><>对了，上个月廖该边跑去参加什么“闇启教”的聚会，还喜欢上里面一个褐红长发的美女……</P><>唯一不变的是，吉六会跟该边伯伯的战争似乎永无休止，嗯，毕竟廖该边不是圣人，而吉六会里更不可能有圣人，凡事无须强求。</P><>“廖该边老伯，有人在三楼的浴室里大便，限你五分钟之内去把它吃掉。”</P><>吉六会会长摸着拉了一天的肚子，在走廊的一头大喊。</P><>“干，一定是你们大的！”</P><>廖该边大骂。</P><>学会骂粗话了的舍监，真适合作为故事的美好结尾，但是……</P><>任谁都想象不到的是，未来这个舍监虽然一直没有上过天堂，却在多年以后成了上帝。</P><>当然，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