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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6-20 15:4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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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8-8 19:13 编辑 <br /><br />“哎哟,谁这么多嘴跟你说这些,白惹你生气不是!乖女儿,你只要好好躺着养病,外面的事娘去打理,听话啊。”她口中这么说,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别的打算,秦素秋这一病好不好的了还不可知。她又生性高傲,前前后后得罪了不少权贵,这次是王大人,下次不知又来个什么大人,自己这小小的院子还能承受几次?既然王大人肯出那么多钱,又有巡抚大人为他做媒,这个份儿谁也不能不动心了,有了这笔银子,再买十几个女孩子不成问题。但秦素秋毕竟是她的摇钱树,真要这么推出去,又不由的心疼。<br>
秦素秋嘴角挂着淡笑,聪明如她怎么会不明白对方的盘算。她转开话题说:“妈妈,请您来想跟您商议件事。”<br>
“你这孩子,咱娘俩还用这么客气吗,说吧,你要天上的星星娘也给你去摘。”<br>
“ 我想给银儿赎身。”<br>
“当”,银儿失手把茶碗掉在了地上,直到秦素秋叫她才回过神来。<br>
“银儿,把我的匣子拿来。”<br>
银儿捧着秦素秋的梳头匣子递过来时紧紧盯着秦素秋的脸,不明白姑娘要干什么,可是秦素秋脸上淡淡的笑着,什么也看不来。<br>
秦素秋打开梳妆匣,取出了几个金锭,又拿了一对玉镯放在鸨儿面前说:“妈妈也该知道我,我这个人不喜欢攒钱, 有点银子随手也就散了,原本有点积蓄也都给了他… …我只有这么多, 妈妈看够不够。这镯子算银儿孝顺您的, 您先收着,钱不够我再想法子。”<br>
鸨儿摸摸金子,又看看镯子,老实说她不太甘心就这么给银儿自由, 毕竟养了十几年,一文钱也没从她身上赚到就让她走太便宜她了,可是有秦素秋挡着,想叫这个丫头接客也难, 万一王大人的事再成了,秦素秋一句话要银儿跟去做陪嫁丫头,自己答应还是不答应, 不如现在顺水推舟,“你这孩子和妈也客气,不过这也是咱们行当的规矩,不管多少,得有这档子事才行。”<br>
她一边把金子和镯子揣起来,一边说:“回头叫人把身契给姑娘送来。”<br>
“ 妈妈, 王大人的事您说的怎么样了?” 秦素秋一边命银儿拿着鸨儿的字条自己去讨身契,一边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br>
鸨儿尴尬地咧咧嘴,但这件事迟早也要秦素秋自己点头,不如现在开诚不公地说说:“素秋啊,娘是舍不得你走的,可是你也知道,我们这样的女人,一辈子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当然最好是趁着年轻找个好人家。王大人富贵双全, 对你一片真心, 他的正房夫人又远在云南,不失是一个好人选……唉,这样的事还是要你自己拿主意。”<br>
“ 他出到多少了?”秦素秋问。<br>
“ 一千两黄金,天呢,他太阔气了。”<br>
“两千两黄金, 你拿一半出来救济灾民我就随他去。”秦素秋毫无表情的说。自己的心在某人眼中一文不值,这个半死不活身子到了有些人眼中,居然值千两黄金, 真是可发一笑。<br>
“两千两!女儿,这,这……”鸨儿叫起来。<br>
“ 他不是说就是死也要我的尸体进王家的门吗? 看他舍不舍得。妈妈, 我自己心里清楚,我的病是好不了的,您又何乐而不为。”<br>
秦素秋说得很明白了,她已经病入膏肓,一旦死了鸨儿就是人财两失, 但两千两黄金是个什么概念,王大人能舍得吗?鸨儿离去时忧心仲仲,百般盘算着和王大人讨价还价的余地。秦素秋冷笑一声,目送脚步匆匆的鸨儿出门,她的目光再次移向窗外时,笑容收敛了,雾中,那些隐约的红花还在飞舞,只是它们可以等到雾散看见自己的枝叶,自己生命中的浓雾还有散的那一天吗……罢了……<br>
王大人竟然真的一咬牙应下了两千两的价钱。银儿为秦素秋这个决定急得直哭,她怎么也想不通姑娘为什么这么做。秦素秋却若无其事,每天除了督促着鸨儿用王大人先付过来的一千两黄金赈灾外,就是整理自己的诗篇画卷,是熟客向她求的就打发人送去,其它的统统付之一炬。<br>
“ 姑娘,那副画是您用了三个月的心血的结果呀,您真的烧它。”<br>
“这本诗册……姑娘,银儿虽然不懂诗,也知道是您在这么多年的作品中精挑细选出来,又工工整整抄在上面的,你不能毁了它呀。”<br>
“ 姑娘, 这副棋子是张大人千里迢迢从和田为您觅来的, 您舍得把它送出去吗?”不顾银儿的焦急,秦素秋执意地把自己平时视为生命的书籍、笔墨纸砚、琴棋笛箫全部分送给了朋友和相知的姐妹,反而是那些玉器、珠宝、珍品古玩她全留了下来。<br>
“银儿,这套首饰你收下,还有那几件,一起装在匣子里。”<br>
“ 姑娘, 这些是您常戴的, 怎么可以给了我。”<br>
“傻丫头,不给你给谁? 就为是我日常戴的,才不愿意它们落在别人手中。这里还有张银票,你拿去,三百两不多,可是安个小家庭也该够了。”<br>
“ 姑娘, 您这是干什么?”银儿难以置信地叫起来。<br>
“听着,明天王家就要来抬我过门, 所以你不能再留在这里,今晚你就走。” 秦素秋严正地告诉银儿。<br>
“为什么?姑娘您不要我了吗?我怎么可以离开姑娘。”银儿一下子哭了起来。<br>
“傻丫头,天底下哪里有不散的宴席。你的身契在这里,拿到火上烧了它你就自由了,收拾好东西,叫那个人――那个总是偷偷来看你,说是你表哥的小伙子来接你走。”说到这里,秦素秋脸上有了抹红晕, 拉着银儿的手说:“银儿听我的话,去好好的和他过日子, 别再想着我的事了。”<br>
“ 姑娘, 您怎么说出这种话来,您病的这么重,又要进那个王大人的门,我不在您身边侍侯怎么行。”银儿大哭起来。<br>
“ 只要有机会,以后总还会再见面的,别叫我的心思白费了。” 秦素秋连哄带命令,才让银儿照自己的话去了,她又命鸨儿另派来的两个丫头把自己留下的珍宝全抬了去当铺换成了银子赈灾,然后看空荡荡的屋子,露出了一抹笑容。这一下就了无牵挂了。秦素秋这么想着,半靠在床上闭上了眼,这几天来一直撑着她的一口气一下子松懈,她沉沉地进入了梦乡。<br>
从一清早开始鸨儿就进进出出地来看了好几次,这几天来秦素秋的举动让她很担心,总觉得她不是真想进王家的门而是别有主张,秦素秋举止却很坦然,精神也好很多,甚至下了床坐在妆台前,让两个丫头给自己装扮起来。“宝贝女儿,你起来干什么,呆会还有的要闹腾呢,快躺下养养精神――我女儿不打扮也一样美,王大人不会见怪的。”<br>
秦素秋淡淡一笑:“就是今天我才偏要要好好打扮,妈妈甭操心了。”她把胭脂举在唇边轻轻一印,又接过眉笔,对着铜镜修饰眉毛,又吩咐:“把窗子打开。”<br>
“ 姑娘,外面在下雾呢。”<br>
“打开。”<br>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天气变的多雾, 象这样的大雾隔三差五就有一回。雾浓的有些可怕,庭院中的花木隐约可见的,仍旧只有红色的花,隔着雾气,仿佛脱离了枝干在飞舞……<br>
“ 今天真是适合下雾啊……”秦素秋闭上眼,红色的盖头盖住了她的面容,那雾中的飞花将做为她最后看见的景物,永远留在她的脑海中………<br>
“ 姑娘!姑娘!呜呜呜……姑娘啊……”银儿放声大哭着,她的丈夫怎么也拉不起她来。<br>
自从银儿那天被秦素秋“赶”走, 匆匆离开妓院的她投奔到了自幼青梅竹马的男子家中,男方怕事情再有变化, 马上带她回到乡下老家拜堂成了亲。这期间银儿虽然挂念姑娘,但以为她过门后安顿下来自然会找自己去见她的。谁知两个月过去了,竟再也没有了秦素秋的音讯。<br>
银儿挂念的寝食不安,在丈夫的陪同下回城里打听消息,她来到王大人府上,刚说出秦素秋的名字就被家丁喊着:“滚,滚,没这个人! ”给赶了出来。又来到妓院,鸨儿也是横眉竖眼,派人把她哄了出来。银儿百思不解,徘徊无助时,妓院中一个原来和秦素秋交好的女子悄悄送给她一封信,说明了真相。秦素秋早已死了。<br>
那天花轿抬到王府门口,看热闹的人在张灯结彩的宅门前哄闹着要新娘子下轿,喜娘上前打开轿帘,见秦素秋端端正正地坐在轿中, 她说着喜庆的话伸手去搀扶时才发现她早已浑身冰冷,停止了呼吸。摘下头上的盖头,秦素秋苍白的嘴角还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br>
王大人又气又恼,他早就听说秦素秋身染重病,可是他执意买这个名妓本来就是为了报复她几次三番对自己的不屑和冷淡,想的是把她弄到手后好好教训她,既然没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哪里还管秦素秋是不是在病中,可是没想到她病的这么重, 会死在了花轿上。<br>
“ 死了也要进我的门!”<br>
在王大人的一声吩咐下,几个家丁将秦素秋的尸体抬进了大门, 王家的人摘去了她所有的首饰钗环,剥掉了她的凤冠霞帔, 把只穿着贴身衣物的尸体在花园中放了一夜,第二天才运了出去。<br>
这件事使王大人损失了两千两黄金,他心里认定是妓院的鸨儿故意把个将死的人推给自己,时时派人上门生事。而鸨儿虽然原本就有意在死之前把秦素秋卖掉, 却气她不早不晚死在花轿上,又觉得自己和王大人一样,也上了秦素秋的当,所以对秦素秋也怀恨起来, 不但不去帮料理后事,反而命令妓院上下,连她的名字都不许再提。知道事情的始末后,银儿象疯了一样开始寻找秦素秋的遗体。她早就该知道姑娘是不会进王家大门的, 从姑娘烧诗毁画,从姑娘执意要自己离开时就该想到了,为什么自己要走呢!为什么不留在姑娘身边,要死也死在一起。<br>
半个月后,她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才从王家的一个家丁口中打听到,当时他们根本没有买棺安葬秦素秋,而是抬到郊外,用草席卷着草草埋在了乱坟岗上。<br>
银儿匆匆赶到乱坟岗, 看着眼前的情景发出了一声嚎哭:年境不好死人就多,死后家里无力埋葬的也就比比皆是。于是死者都被抬到这座小山冈上掩埋,家人有心的,还会起个坟头, 竖块木牌写上名姓,以备日后寻找,那些横死街头,无亲无故的人往往连坟头都没有,埋尸人浅浅挖个坑就把尸体往里一塞,填平了事。<br>
这里遍地的荒草有半人多高,地上坑洼不平,草丛中几只野狗在走动,它们因为吃多了死人,连眼珠子都是红的,因为这个山冈上摆的死人太多,有时挖新尸坑时要挖深了不小心就会刨出旧尸体来,为了不费埋两个人的力气,埋尸人挖的坑越来越浅,好多过浅的坑就被野狗、野狐之类的动物挖出来享用了,把草丛间、坑洼间甚至还可以看见散乱的尸骸。在这种地方,即使把当时的那几个家丁找来,又怎么可能找到秦素秋的埋身之地。银儿哭的死去活来,直到她的丈夫把她扶了回去。<br>
秦素秋死后,一些她生前交好的文人雅士也打听、寻找过她的下落,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就只有她的丫环银儿在自家的菜园中为她建了一座衣冠冢,在其他人的脑海中,她已经被渐渐忘却了。小山冈上的乱坟荒冢,长草凄凄,狐嚎鬼哭中,就成了一代名妓的最后归宿之地。风调雨顺地过了几年后,人们的生活中已经看不见年境不好的困苦。随着人烟逐渐稠密,不但那些曾经被荒芜过的田地重新恢复了生机,而且田地慢慢向外扩展,一些原本的荒山也被开垦了出来。入晚,晚风送爽,小山冈下的田地中,两个留在地头小窝棚过夜的农人坐在地头闲聊起来。<br>
“ 今年看来又有好收成。”年纪大一点的农人敲着烟袋说。<br>
“嗯。”年轻的那个看来不爱说话, 一边答应一边还在东张西望着。他的同伴看他不专心和自己说话, 用烟袋开玩笑地敲敲他的手问:“乱瞅什么呢?是不是约了哪家姑娘,嫌我碍事了?”<br>
“哪有的事,别乱说,让我家的恶婆娘知道了剥我的皮!”年轻的农人一边说一边还是四处张望。<br>
看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年长的农夫也被传染了,跟着看起周围来问:“你看什么呢?”<br>
“你有没有听说过?”年轻的农人压低声音,神秘地说:“这附近啊, 原本是一大片坟场, 听说是前些年那场水灾中死的人没处埋,全埋在了这个山坡下,连坟头都没起,当时开荒, 挖出来了上百具白骨。”<br>
“ 可怜呢,都是命苦的人,生前没过上好日子也就罢了,死后还要曝尸荒野。”年长的农夫感叹着,他也听过那件事,而且当时这块地的地主不但没有另外找地方掩埋这些白骨,反而命人全把他们抛在野外。<br>
“听说从那以后这里就不干净,常有人看见鬼火追人或者听见鬼哭……上次许大哥来看地就被鬼压,回去大热大冷,折腾了好几天才好。说真的,今天让我来守夜,心里真有点发毛。”<br>
年轻的农人说的逼真,连年长的农夫心里也发起毛来, 他强笑着说了句:“真的怨气他们也该去找抛散他们尸骸的人,找不到两个佃农身上来的。” 口中这么说着,在黑夜中听到风声林涛、夜鸟啼鸣,野狗吠叫,加上远处山冈上还保留着的那影影绰绰的坟头, 心中又有那个传闻,两个人都胆寒起来,又胡乱说了两句,都钻进了窝棚。窝棚中小小的油灯熄灭后,田野中刮起了风。风吹草丛,发出“梭梭”声,当风停止后,这个声音却还在响着,过了一会,声音变大, 变成了“咔嚓”声,连窝棚里的人也听到了。<br>
“你听听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动静?”<br>
“没有, 没有, 你听错了。”<br>
“真有, 你听!”<br>
“……别管它!再不然你出去看看是不是有人偷庄稼?”<br>
“你不敢去叫我去!”<br>
“ 那就别管了,睡吧,睡吧。”<br>
两个农夫因为心里害怕谁也没有出去看一眼外面是什么在发出响动, 片刻之后那个声音也就自己停止了。<br>
风又刮起来, 卷着枯草尘土掠过,天地间渐渐升起了雾,一个身影出现在迷雾风尘之中,长发披在惨白的脸孔上,伸出蜷曲着长指的双手, 向着天上的残月疏星和茫茫大地,发出了一声长嚎,田野里象响应一般的,不知是狗还是狐的叫声也四面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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