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耀镜の恶魔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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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河英雄传说--第四卷--策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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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7-17 20:18:4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2016-8-8 17:26 编辑 <br /><br />第一章 雷鸣

   “历史的转变与胜败,往往都决定在一瞬之间。但大部分的人都是在那一瞬过后才去回顾。很少人知道此刻就是产生巨大变化的那一瞬间,更少有人能够用自己的手来定夺这一关键的时刻。而更不幸的是,愈是心怀不轨的人,却往往能够以过人的意志来把握未来……”(D。SINCLAIR)
  “预测未来、体验现在、回想过去,若把这三者串联起来,往往会有不寻常的惊竦伴随而至。充满喜悦的惊竦,充满恐怖的惊竦,充满愤怒的惊竦,其中最值得畏戒警惕的无异是最后一种。有许多的人将之改称为‘后悔’……”(E。J。MACKENZIE)
  Ⅰ
  这一年,宇宙历七九八年,帝国历四八九年的年初,寒冬的余威仍然大肆张牙舞爪地霸占不去,春天的风和日丽迟迟未见影踪。但一旦到来之后,春意立即快速成长并驱走严寒,帝国首都奥丁的市街上缀满了锦簇的鲜花。接着季节转移,花朵开始凋零,浓浓的新绿涂满了人们眼界所及之处,微风吹来阵阵初夏的气息,透过薄薄的衣衫渗进人们的肌肤,让人们的心也跟着活跃了起来。
  六月中旬,对处于北半球中纬度地带的银河帝国首都奥丁而言,正好是温湿度适中最为舒适的季节。但是,这一天却异常的闷热,云层快速地变化流动着,从学校下课的孩子们也好像受到催促似地由原野向住家飞奔。
  银河帝国宰相府是一栋灰白色的石造建筑物,就建筑本身而言,象征性的权威感远胜于实际的使用机能。当然,这并不是现今的主人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所授意建造的。在他之前,曾有好几个皇亲国戚或大贵族,也入住过这栋建筑物,以皇帝代理人的身份,对多达数以百计的恒星世界行使行政权。莱因哈特在这栋建筑物历代的主人当中,可说是年纪最轻,但实力却最为强大的一位。在他以前的帝国宰相均依皇帝任命而产生,而他却是要求皇帝任命自己而成为宰相。
  在庄重、阴暗、封闭的建筑物当中,有一名非常年轻的女子在走着。脚步声非常地有规律,穿着男子样式的服装,暗色调的金发剪得很短,让人猛一看以为是一位俊美的少年,但由她窈窕的身形、柔滑的肌肤以及领口部分所露出的橘色领巾中,似乎在证明她是一名女子。
  银河帝国宰相首席秘书官希尔德也就是希尔格尔。冯。玛林道夫,来到莱因哈特办公室门前时,卫兵对她行礼,并且顺从谨慎地自觉为之将门打开。希尔德目前已经确立了无需任何条件也能让警卫对她毕恭毕敬的地位了。
  希尔德简洁地道谢之后即进入宽阔的办公室中,视线搜寻着这栋建筑物的主人莱因哈特。这位身为帝国宰相,同时也是帝国军最高司令官的俊美青年,本来正伫立窗边向外眺望,手指拨动着他那华丽耀眼的金发,此时闻声而回过头来。身为军人的他,一如既往地身着以黑色为底色,各处缀以银色的华丽军服,衬托着他那年轻的身躯。
  “是否打扰到您了,宰相阁下。”
  “哦!没关系。有什么事吗?玛林道夫小姐。”
  “宪兵总监克斯拉上将请求谒见,说是有紧急事由。”
  “哦!克斯拉有什么事这么紧急?”
  宪兵总监兼帝都防卫司令官的伍尔利。克斯拉当然并不是一个完全毫无人格缺陷的人,但帝国宰相和秘书官也都知道他并不是一个会无缘无故或轻易地显现出焦虑或狼狈的角色。克斯拉会如此地焦急必定有相当的理由。
  “好,带他进来吧。”
  这位帝国实质上的独裁者一边用他那像雕刻家一般纤细的手指,将落到额前的金发拨起,一边对希尔德吩咐道。他从未曾回避过伴随着地位而产生的责任,这是连与他敌对的人也无法否定的事实。
  希尔德正要转身的时候,隔着窗户外边意外地泛起一片微微的亮光。厚厚的云层若沉若浮在低迷的空中,散发着一种不健康的光晕。
  “好像要打雷了……”
  “气象局报告说大气层的状态不稳定,可能会有雷雨产生。”
  此时,远方因放电现象空气摩擦而产生的轰轰声响,传到了两人的耳里。那声音逐渐地升高,显得更为狂怒粗暴,终于,一记光锤打进视线内,雨滴开始簇拥地打在玻璃窗上。
  伍尔利。克斯拉的身高较这位年轻的主君稍矮,但身材较为宽大,有着历战军人的精悍相貌,但不知为何那茶色的头发却在耳朵的两旁泛白,眉毛当中也混杂着一些白毛。就三十过半的年龄而言,给人一种不大相称的印象。
  “罗严克拉姆公爵,在您繁忙之际前来打扰,实深感惶恐。属下因接到消息说前些天里有二名旧大贵族派的余党潜到帝都里来,故立即前来报告。”
  站立在窗旁的年轻主君视线越过肩膀,回头凝视着部下。
  “为何会知道这件事呢?克斯拉。”
  “事实上是有人密告……”
  “密告?”
  年轻帝国宰相的声音当中充满了不悦。如果有与“背叛”同样地会污染他的精神花园且同时散播毒素的害虫存在的话,那么这害虫的名字就该是“密告”了!虽然有时确实是有其重要价值,但无论如何他对这种行为仍采取既不欢迎也不奖励的态度。
  银白色的闪光由空中蛇行穿过,雷鸣巨声炸响,寂静如易碎的瓷器一般地被击碎,在莱因哈特等人的耳膜中留下令人不舒服的残响。在尾声尚未消失之前,莱因哈特好像忽然改变主意似地催促宪兵总监接着继续报告下去。
  克斯拉于是用手指操作着放在他手掌中的一只小盒子,在与年轻帝国宰相视线相同高度之处,浮现出小小的立体影像。那是一名年轻男子,虽称不上是美男子,但却能令人感觉出他良好的品性与家世,在眼角与嘴边洋溢着的微笑当中并没有一丝的城府。
  “这个人是兰斯贝尔克伯爵,名叫亚佛瑞特,现年二十六岁。是去年参加利普休达特盟约众多贵族中的一员,战败之后随即亡命至费沙。”
  莱因哈特默然地点点头,这个名字和脸孔在他的记忆当中还很明显地留着。以前曾经几次在庆典及宴会当中见过面,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印象,是一个虽不见得有益,但却也无害的人物,如果是生在高登巴姆王朝的安定时期,那么大概会是一个热衷于那些不入流的诗歌或小说当中,具有文学兴趣的人,一生中无大过并且也将就此而终吧!但对于在乱世之中,要能够挣扎求存所必须具备的机智和适应能力方面,就没有如此的天赋和幸运了。他之所以参加反莱因哈特派的盟约,与其说是因为憎恶莱因哈特,不如说是受传统的价值观影响,单纯地认为只有门阀贵族才是帝国政治的支柱所致。
  接着出来的影像,是一个较亚佛瑞特稍微年长的男子,其相貌令人觉得是一个精明能干的生意人。宪兵总监说明,他是原大贵族联合军菲尔格尔男爵手下的一名参谋——休马哈上校。
  雷欧波特。休马哈二十岁时毕业于军官学校,十年后晋升为上校。由于不是贵族出身,所以在后方服勤的时间较前方服役的时间来得长,虽不若渥佛根。米达麦亚那么地幸运,有机会缔造出辉煌的战功,但能爬到今日的地位,也算是罕有的擢升了。他不但富有冷静和理性、任务执行能力优越,而且能视情况需要,可以独自一人行动,也可以指挥集体行动。可说是一名极为“有用的人”。
  “这不就是应该网罗到麾下来的人材吗?”莱因哈特如此地想着,自己那可以称得上“贪心”的人材募集网上,居然出现破洞而有了漏网之鱼,莱因哈特甚是觉得可惜。他本身对于物质的关心与欲望甚为淡薄,但对于在人材方面的网罗却极为执着。特别是去年痛失红发至友齐格飞。吉尔菲艾斯之后,虽明知不可能,但也从未吝惜过丝毫的努力,希望能弥补这个损失。
  先不管这些,再回过头来,兰斯贝尔克伯爵亚佛瑞特和休马哈舍弃了费沙这个安全的亡命之处,而暗中潜入敌人所管辖的帝国首都,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莱因哈特猛然想起什么似地问道:“他们二人应该会持有旅行和入境签证,这些证件是正式签发的、使用假名的真证件,还是纯为伪造的假证件?”
  宪兵总监的回答是“真的”。在入境检查的时候,并未发现有任何可疑之处。如果没有人密告的话,恐怕根本无法辨别他们真正的身分。由他们所持有的证件是由费沙自治政府所签发出来的这一点看来,很容易地就可以明白费沙与这一件事有某种程度上的关联。克斯拉也因此前来谒见,请求宰相作一政治上的判断。
  莱因哈特于是答应稍后再作指示。让宪兵总监先行退下之后,又将视线投到那布满雷云的空中。
  “帝国的历史家们,将鲁道夫大帝的怒号比喻成打雷,你应该知道吧?伯爵千金。”
  “是的,知道。”
  “这真是个相当有趣的比喻。”
  希尔德并没有立即回答,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年轻的帝国宰相那凝视着窗外的优雅姿态。她之所以没有立即回答,是感觉到莱因哈特所说的话与心中真正所想的并不一致,语气中似乎带着些许嘲讽。
  “打雷这种现象……”
  莱因哈特刚开口说话,突然轰隆声大作,雷光一闪而过。在那一瞬间,他那俊秀的脸庞,看来竟像是一尊用白玉刻琢而成的雕像。
  “……简单说来,其实只是一种能源的浪费。虽具有强大的光热与声响,但却粗野而狂暴,对任何事物并没有什么好处。以此来形容鲁道夫倒也相称。”
  希尔德那线条美好的嘴唇轻启,但一言未发地又闭了起来。因为她发现莱因哈特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而我不同,我不会这样。”
  希尔德感觉到这些话,一半是对着他自己,一半是对着那并不在场的某一个人说的。
  莱因哈特将视线转回室内,注视着貌美如花的伯爵千金说道:“玛林道夫小姐,你的想法怎么样?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有关兰斯贝尔克伯爵等人回到帝都来的原因吗?”
  “是的,如果他好好地待在费沙,偶尔作作那不怎么高明的诗文,倒也可以平安地过日子,为什么要甘冒危险跑回这儿来呢?你有什么看法?”
  “据我所知,兰斯贝尔克伯爵是一个绝对的浪漫主义者。”
  这样的一个回答,似乎微妙地刺激了莱因哈特那并不丰富的幽默感,涟漪般的微笑在他的嘴角荡漾开来。
  “我不认为你的观察有什么不对,但是我不认为那个二流诗人是因思乡心切而想回到故乡来,而再由其中找到一些浪漫。如果是经过了几十年变成一个老人之后或有此可能,但从去年内乱到现在也只不过才一年啊。”
  “如您所说的,兰斯贝尔克伯爵之所以回来,应该具有更为深刻的理由,而且有值得他冒险的价值。”
  “那么这个理由究竟是什么呢?”
  莱因哈特很显然地热衷于与聪明的伯爵千金如此地一问一答。这并不是男女之间的对话,而是知性之间的交流,希望能籍由与一个知性上相当的同伴,彼此之间非公开的讨论,产生一种强烈的催化剂,带给思考的刺激与活力。
  “如历史上所显示的,把对强者进行所谓的恐怖主义活动视为一种达到理想的捷径的想法,会使得一个行动派的浪漫主义者变得极为激进。兰斯贝尔克伯爵或许就是为了能戏剧性地满足他那单纯的忠诚心与使命感,故挺而走险大胆潜入帝都吧。”
  希尔德如此地回答。而因为时时存在这种危险,这正是于去年丧命的齐格飞。吉尔菲艾斯无法为他人所取代之其价值的一部分,希尔德深深地感受到。
  “说到恐怖主义,大概就是打算来暗杀我吧!”
  “不,恐怕不是。”
  “为什么呢?”
  希尔德对着深感兴趣的莱因哈特说明道,不论是暗杀或者是对过去的清算,对于将来的发展并没有任何助益。如果莱因哈特遭到暗杀的话,那么有谁可以接替这个地位,接受这个权力的转移呢?去年,因“利普休达特盟约”而集结在一起的贵族们之所以败亡的原因之一,就是盟主布朗胥百克公爵与副盟主立典亥姆侯爵,对于打倒莱因哈特之后权位的瓜分意见严重歧异所致。正如克斯拉上将的推测,兰斯贝尔克伯爵的潜入,必定与费沙有相当程度的关联。对费沙而言,莱因哈特死后,统一权力的瓦解,对社会、经济所可能造成的紊乱,或许还不如现阶段的状态还来得好一些。
  “依我看,费沙在幕后唆使恐怖行动,应该不是想要暗杀,而是要挟持要人。”
  “这样的话,那对象是谁呢?”
  “我认为有三个人。”
  “其中一个当然就是我啦,那另外二个是谁呢?”
  希尔德直视着那兴味盎然的冰蓝色的眼眸,回答道:“一位是阁下的姐姐,格里华德伯爵夫人。”
  希尔德的话一说完,莱因哈特那原本清冷自若的神情,随即激情翻涌无法抑制。这变化是如此地直接急速,令人错觉仿佛是几秒之间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强行地换了另一个人似的。
  “如果那二流的混帐诗人,胆敢伤害到姐姐,那么我会用人类绝对无法想像到的残酷手段杀死他,叫他后悔带着痛觉被生到这个世界来!”
  希尔德无法想到有任何理由,会让莱因哈特不实现他这个如此可怕的咒誓。而兰斯贝尔克伯爵亚佛瑞特如果真陷入到这种危险的诱惑当中并付之于行动的话,那么必定会制造出一个恐怖异常的复仇者吧!
  “罗严克拉姆公爵,我刚才所说的并不值得让您如此忧虑,请您恕罪!阁下,令姐应不致于在这一次行动当中遭到挟持。”
  “为何如此断言?”
  “因为挟持一名女性作为人质,根本上违反了兰斯贝尔克伯爵的作风。正如刚才所说的,他基本上是一个浪漫主义者。对他来说,与其挟持一名柔弱的女性,自尊心受损之余更遭受别人背后的指点,不如选择其它困难度较高的途径。”
  “没错,兰斯贝尔克伯爵,那个差劲的诗人或许是这个样子。但如你所说的,这一件事费沙也牵扯在内,他们难道不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施展阴谋吗?费沙的人根本上就是不择手段的功利主义者,难保他们不会强制兰斯贝尔克伯爵采取省事而且有效的方法,进行对姐姐不利的活动。”
  只有在对着其姐姐,也就是格里华德伯爵夫人安妮罗杰的事情时,莱因哈特才会表现得易于冲动而失去理性。只要这块心灵上禁区,也就是这个弱点继续存在的话,就意味着莱因哈特与“钢铁巨人”鲁道夫大帝仍存有一线之隔吧。
  “罗严克拉姆公爵,我所假设的三位挟持对象当中,首先将阁下除外,因为即使执行实际行动的兰斯贝尔克伯爵本身有这样的想法,在背后操纵的费沙也不会同意。接着再将阁下您的姐姐格里华德伯爵夫人除外,因为兰斯贝尔克伯爵不会接受这样的作法。所以,最后能满足计划者与执行者双方条件的,我想只剩下第三位……”
  “第三位又是谁呢?”
  “就是现在顶戴至尊之冠的人。”
  莱因哈特此时所表现出的惊愕并没有想像中的大。他应该是与希尔德有着相同的推论,只不过由嘴里说出来,更强调了意外的感觉。
  “那么你是认为,那个二流诗人是想要诱拐挟持皇帝喽?……”
  “对兰斯贝尔克伯爵来说,这不叫诱拐而是将幼小的主君由奸臣手中拯救出来的忠义行为,不但不会有任何排斥,甚至还会欣喜若狂地去执行。”
  “对那二流诗人来说,这样的确是心满意足了。但是对另一个当事者而言呢?诱拐皇帝对费沙有何好处?”
  “这一点目前还不清楚。但总之对费沙来讲也没有任何害处,您说是不是呢?”
  “确实如此,你说的没错。”
  莱因哈特点点头,认同了希尔德的推论极具可能性。她的意见当中,无疑地是充分掌握了费沙的功利思想与兰斯贝尔克伯爵亚佛瑞特的性格。
  “结果又是费沙的黑狐在搞鬼。这家伙自己绝对不会现身,总是躲在幕后吹笛拉线。这次受指使的二流诗人,倒是个不错的傀儡啊!”
  莱因哈特挖苦似地咕哝着。他对这个傀儡般的“二流诗人”并不同情,而对于费沙自治领主安德鲁安。鲁宾斯基也没有一丝祝他成功的宽大。
  “伯爵千金,我想来密告二流诗人等潜入的家伙,应该是费沙的工作人员,你认为呢?”
  “是的,我也是这样想。”
  希尔德在这一刹那间或许正期待着莱因哈特的微笑,但这位年轻俊美的帝国宰相,却又将他那冰蓝色的眼眸再度转向窗外,神情近乎严苛似地紧绷着,独自地循着思考的轨迹陷入沉思之中。
  Ⅱ
  不正常的天候一直持续到隔日,帝都中央墓地一早就笼罩在一片水滴的帘幕当中,分不清是雾还是雨。晴天里枝叶流阳如水晶般闪烁的成排桧树,此时沉默地伫立在白茫茫的水烟内。
  希尔德吩咐地面轿车等候在外面之后,抱着那绽放着淡雅香气的山百合花束独自走上石头铺叠而成的墓园小径。到祭拜的墓地约需要走三分钟左右。
  那并不是壮丽的陵墓,干净洁白的墓石上所雕刻的碑文也极为简洁。“我的朋友齐格飞。吉尔菲艾斯于此长眠。帝国历四六七年一月十四日——四八八年九月九日。”
  希尔德静静伫立在墓石的前面,水滴沾湿了她雪白的脸庞。“我的朋友”——这几个字背后所蕴藏的深厚意义,到底有多少人能真正地体会到呢?莱因哈特对这位解救了自己性命的红发至友,追赠了无数的荣誉以作为报答。帝国元帅、军务尚书、统帅本部总长,以及宇宙舰队司令长官。能够身兼“帝国军三长官”的要职,是无数提督们毕生追求但却难以实现的梦想。在红发至友过世后,莱因哈特将此封号赠送给他,而却在墓碑上刻下了比这些荣誉意义还要深远得多的墓志铭。
  希尔德将山百合花的花束放在那湿冷平坦的墓石上。她不知道湿度是否会使山百合的香气转浓或变淡。从小她就对花或者洋娃娃之类没有什么兴趣,相反地,受温厚且饱学的父亲遗传及环境的影响,在思考上受到较多的薰陶与训练,以致兴趣都集中在一般女孩望而生畏的政略方面。
  在齐格飞。吉尔菲艾斯生前,希尔德没有机会能与之相识。但是在去年的“卡斯特罗普动乱”当中,如果没有吉尔菲艾斯的迅速镇压,希尔德的父亲玛林道夫伯爵佛兰兹的性命恐怕也不保了,希尔德并不喜欢谈恩义之类的说法,但至少也算是欠了他一份人情。在利普休达特战役即将展开之际,希尔德说服了父亲,由自己亲自与莱因哈特交涉,玛林道夫伯爵家族因此获得保全,但希尔德并未将自己的成绩予以过度的评价,因为如果不是在这之前吉尔菲艾斯将伯爵家族由存亡的深渊中救出,今日的局面早已不存在了。
  从军官学校毕业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齐格飞。吉尔菲艾斯一直以副官的身份辅佐莱因哈特,其所表现出来的能力、见识与忠诚心可说是无与伦比。后来在卡斯特罗普动乱,亚姆立札会战,一直到立普休达特战役等独立的作战行动中也建立了无数辉煌杰出的战绩。如果他还活着的话,那么于即将到来的对同盟军事行动当中,还不知会建立多么卓越的功勋,甚至使历史完全改观。
  然而,以上毕竟是人们的想像,只要是人类,就没有所谓的绝对。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他或许也会有失败,与莱因哈特之间或许也会产生感情的龌龊和理念上的对立,不,事实上是已经开始产生了。当吉尔菲艾斯奋不顾身地解救莱因哈特时,他的手上并没有武器。而在那以前,在某些场合其他人不许携带武器时,只有吉尔菲艾斯例外地被特许。可是,就在莱因哈特听从奥贝斯坦的建议废除了这项惯例,且有意将这位红发至友——他的半身——贬为与其他部下同等看待的时候,悲剧的利爪延伸到了极限,撕裂了金发的年轻独裁者的心。就这样,由于“威斯塔特的屠杀”,在两人之间才要引发的危机,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徒然留下无可挽回的悔恨与惨痛的回忆。
  希尔德甩了甩头,细微的水珠在短短的金发上聚集起来,颈子上感受到令人不悦的沉重。她再度凝视着墓石上的碑文,山百合花的花束是出自衷心的供品,应该可与齐格飞。吉尔菲艾斯相称吧!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不吉利的花语,看来,以后要对花多抱持一些关心才是。
  希尔德不久之后走了。虽然是特意前来,但在这一天,她仍然没有想到该对死者默祷的话。

 楼主| 发表于 2006-7-17 20:19:13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26 编辑 <br /><br />※       ※       ※
  佛洛依丁的山岳地带位于帝都中心城区的西方,其巨大的山翼往外扩张,约有地面轿车六个小时左右的车程距离。由三个方向延伸出来的山棱往中央点集中,相互交错屈曲深奥,使得大地高低波状起伏。山脉与水脉交会之处,地势改变,相互地遮断阻挡,于是到处产生深峻的溪谷与湖岸线错综复杂的湖泊。随着海泼高度的上升,植物的生态由混合树林转变成针叶树林,然后接着出现的是高山植物的族群。跟随阳光照射的角度,万年的山头积雪散发出如彩虹一般的光彩,仿佛是大地的顶端在与天空亲吻。
  在森林与岩石裸露处之间,散布着牧场以及自然形成的花圃,还有牧歌声此起彼落的山村,好像在裁缝着这些间隙似地,屹立在一大片浓厚的绿意之间而不为之所吞噬,小心翼翼地诉说着自己的存在。这些山庄几乎没有例外地全为贵族所有,但由于大半的所有者在去年的“利普休达特战役”当中均已败亡,故很多没有人管理而任由其空置废置着。它们迟早都将会转作公共利益的用途,而现在只是单纯地伫立在那儿。
  拥有格里华德伯爵夫人此一称号的安妮罗杰所居住的山庄,建立在呈丫字型湖泊中央突出的半岛上。
  半岛的基座设有一个坚木材质的门,门扇呈现开启的状态。希尔德在此由地面轿车上下了车,负责驾驶的军官由于看到此刻已经接近傍晚,而且由门口到山庄内的建筑物还有一些距离,故建议她以车代步。
  “不用了,正好可做做运动。”
  希尔德觉得,如果不让肌肤接触一下这近乎甜美的凉爽空气,好像是重大的损失似的。
  未经铺设的道路形成一个和缓的坡道,沿着那翠绿欲滴的榛木树荫,有一道透明得像玻璃一样的小溪,那清澈的流水正轻轻地潺潺淌过。
  她带领着军官,踩着像风一样精神抖擞的步伐——日后在她的传记当中,这一点将会是传记作者必然会强调的——希尔德走着走着,在转过几个弯之后停下了脚步,林立的树木突然不见了,视界也跟着变得辽阔,此时眼前所见到的是一片赏心悦目的青草地,与伫立在草地深处的一座双层木造建筑的山庄。接着看到山庄入口的前面,有一名纤细典雅且姿态优美的年轻女子。
  希尔德缓步地慢慢走过去,小心地不令自己冒然地闯进女主人的视线内。
  “您就是格里华德伯爵夫人吧?”
  “你是……”
  “我叫希尔格尔。冯。玛林道夫,现在是罗严克拉姆公爵的秘书官。不知是否有幸能占用您一些时间?”
  深邃的碧眼,静静地凝视着希尔德。希尔德虽没有任何理由值得胆怯,但身体内部却不由自主地升起一种近乎畏缩的紧张,感觉对方并不是一个虚伪或使诈的人,或者原本就无意玩弄这些手段。
  “肯拉特!”
  一名少年应声由山庄里面走出,那少年的金发与安妮罗杰本身金发的颜色,在色调上有着些许微妙的差异,傍晚时逐渐微弱的阳光映照着他,年龄上看来大约只有十四岁左右。
  “是您叫我吗?安妮罗杰夫人。”
  “有客人来访,要好好招待才行。麻烦你先带这位司机先生到餐厅用晚餐。”
  “是的,安妮安杰夫人。”
  军官带着诚惶诚恐的表情随少年一同走开之后,安妮罗杰领着年轻的客人来到那有着古色古香的暖炉,空间虽小但布置得整齐舒适的客厅里去。
  “伯爵夫人,那孩子看来是摩德尔子爵家族的……”
  “是的,是摩德尔家族的一员。”
  希尔德知道那是与莱因哈特敌对的贵族家号。不知道在什么样的因缘际会之下,安妮罗杰成了这名少年的保证人。
  此时的窗外,由于夏至已近,昼长夜短下,夕阳已经开始西沉。由空中落下的一道残光,在远方森林的斜上方,织出金黄色的光带,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光带也逐渐地往斜面的边缘下滑,不久光带已全部消失,天空中原本碧蓝的颜色不断地愈来愈浓,令人莫名其妙地会感到害怕,最后终于无法分辨出天空与漆黑森林的界线。当星星生硬的光芒开始点缀着天空时,才让人不禁真实地感受到和宇宙之间,仅隔着一层大气的薄膜。希尔德想起不知是否有谁说过这样的一句话-白天的天空是属于大地,而夜晚的天空是属于宇宙。安妮罗杰的弟弟,此时正准备与星星那一端的敌人交战,企图要一举消灭他们,展开一场全面战争……
  暖炉中的火焰正熊熊地燃烧着。佛洛依丁山地的春夏两季节,据说要比帝都中心城区迟来两个月,而秋冬则早两个月到来。夜晚时的薄暮一秒又一秒地将凉意转变成寒意,而燃烧着的暖色火焰,却有着使人类的精神与肉体卸下厚重外衣的效果。舒适地坐在沙发上的希尔德,虽小心地注意着礼仪以避免失礼,但仍然不由自主地发出满足的叹息声。因为悠然的生活对希尔德来说,是一种不被允许的奢侈。待她说明了来访的用意之后,美丽的女主人自然而且优美地侧过了头。
  “我弟弟是说要替我加派护卫吗?”
  “是的,罗严克拉姆公爵担心您会成为恐怖主义份子下手的对象。其实公爵真正希望的是您能回去与他同住,但恐怕您不会同意。所以,希望至少能得到夫人的允可而在山庄外围配置警备的士兵。”
  希尔德闭上嘴,静待着安妮罗杰的反应。
  但是安妮罗杰却超乎异常地沉默着。由于希尔德原本就已预料到无法立即获得答覆,所以并末愚蠢地加以催促。
  当莱因哈特将这件事委托希尔德来办的时候,那脸上的神情与他作为一个强大独裁者的身份并不相称——却像是一个唯恐令自己优雅的姐姐哀伤的少年,他说,姐姐可能不会见我,所以要拜托你了。
  创造了今日世界的人竟然是这名女子!希尔德不由自主地为一种不可思议的感情所支配着。这位从容温柔,看似初春暖阳的美丽女子,竟是现代历史的起源。从十二年前,先帝佛瑞德李希四世将她纳入后宫的时候开始,历史便不再停滞,波涛汹涌地急速演变。后代的历史学家们大概会这么说吧——高登巴姆王朝决定性的衰亡,全起因于这位优美的女子。如果没有这个姐姐,可能就没有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的急剧抬头。虽然说,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完全依照个人的意志来左右历史和世界。但是,将花粉吹送到他处孕育出新生花朵的风,其本身虽无意,但事实上的确是它的功劳。
  不久,终于得到了平静的一个回答。
  “我个人没有必要,也没有资格请护卫来保护我,玛林道夫小姐。”
  这样的回答,也早就在希尔德以及莱因哈特的预料之内。受年轻帝国宰相重托的希尔德,此时不得不开始她的游说。
  “伯爵夫人,无论就任何观点来看,都有这个必要而且您也有绝对的资格。至少,罗严克拉姆公爵是这么的认为。我们会尽量不妨碍到您生活的平静,所以至少是否能允许在山庄的附近安排护卫巡逻呢?”
  安妮罗杰那线条美好的唇边,浮现出一丝带着寂寞阴影的微笑。
  “让我来告诉你一些过去的往事。在十二年前,我和莱因哈特的父亲,在用尽了仅有的资产之后,终于放弃了原有的豪邸,迁移到一个靠河海、地势低洼的小工商城镇,一栋小小的屋子里。表面看来似乎是失去了所有的一切,但事实上却得到了最宝贵的东西。莱因哈特生平所得到的第一个朋友,是一个有火焰般的头发与爽朗的笑容,身材高挑的少年。我曾对这位少年说-齐格,要和我弟弟做好朋友哦……。”
  暖炉里燃烧的火焰迸裂开来,发出尖锐的声响。橘色的火苗跳动着,摇曳着说者与听者的身影。希尔德透过美丽女主人的描述,眼前仿佛看到了十二年前,帝都里的小工商城镇朴实的景象,当时这名女子还是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女,带着和现在同样透明的微笑和温柔的眼神注视着对方,那少年以仿佛与耀眼的红发相辉映的灿烂笑脸回应着,而另一名少年,仿佛隐翼天使般的少年,见到这个情景,用满怀信心的声音,牵起红发朋友的手说道,走吧!你要永远和我一起走……。
  “红发少年一直都紧守着这个承诺。不!岂止是这样,他所做的甚至还远远超过了我所期盼的,那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做到的。是我,夺走了齐格飞。吉尔菲艾斯的人生、性命及他所有的一切。他已经过世了,而我,却还留在这人世间……”
  “……”
  “我是个罪孽深重的女子……”
  希尔德无言以对。这或许是慧黠的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穷于言辞吧!让她体会到这首度经验的,并不是精于巧辩的外交官,不是阴险毒辣的谋士,也不是严峻的检察官。尽管她因为穷于言辞而感到困惑,但并不因此而感到狼狈,或者甚至感到羞耻,因为输不是输在策略或者是辩论的优劣上。
  “格里华德伯爵夫人,请您原谅我说出这样的话,但是,我仍要大胆地说出来。倘若您万一真的受害于旧大贵族派系的恐怖行动,那么在天上的吉尔菲艾斯提督难道会高兴吗?”
  “……”
  如果是平时的希尔德,大概会不屑地摒弃这样的论调吧!因为不靠理论来说服而诉诸于感情的作法,原本就不是她所喜欢的。但是在目前这样的情况下,只好走上这通往目标唯一的一条路了。
  “而且,不仅只有死去的人,还有活着的人,请您无论如何再想一想,伯爵夫人,吉尔菲艾斯提督的死对罗严克拉姆公爵是个过于沉重的打击,如今他只剩下夫人一个亲人了,如果连您也不理他的话,那么公爵的人格可能就要崩溃了。吉尔菲艾斯提督的年龄对死亡来说是太过年轻了。但如果罗严克拉姆公爵在这个时候,精神上呈现死亡状态的话,您难道不觉得也太过年轻了吗?”
  女主人那如白瓷般的脸庞上除了映有火焰的照射之外,仿佛还有着什么东西似地晃动着。
  “你是说我抛弃了弟弟吗?”
  “罗严克拉姆公爵是希望能为您尽一些责任,这是他的想法。如果您能接受他的请求,他可能会觉得自己的存在对姐姐来说,仍然是必要的。这一点不仅只对罗严克拉姆公爵个人,对其他范围更广的人们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
  安妮罗杰无特别意识似地将视线移向暖炉,但注意力并不在那跳动的火焰上。
  “你所说的范围更广的人当中,是不是也包含你自己呢?玛林道夫小姐。”“
  “是的,我并不否认这一点,但更重要的是其他广大众多的人们,银河帝国内几百亿的民众如何能指望一个精神上陷入虚无的统治者呢7”
  “……”
  “让我再次向您保证,绝对不会扰乱您平静的生活。无论如何,请让罗严克拉姆公爵,不,应该说是让您弟弟如愿以偿。他当初和吉尔菲艾斯提督立下共同的志向也完全是因为您的缘故啊!”
  时间一分一秒地由两人的周围静悄悄地流过。
  “……玛林道夫小姐,我必须感谢你为了我弟弟如此地煞费苦心,设想周到。”女主人微笑地将视线挪回到希尔德身上。“玛林道夫伯爵小姐,一切就由你作主吧。我还是不打算走出这个山庄,至于其它的事情,只要是您觉得好,就尽管放手去做吧。”
  “谢谢您,格里华德伯爵夫人。”
  希尔德发出肺俯之言。安妮罗杰或许只是想避免这些繁杂的事情,但比起被冷漠地拒绝,总算有了一个不算坏的结果。
  “请叫我安妮罗杰吧。”
  “好的,那么也请直呼我希尔德。”
  ※       ※       ※
  就这样子,希尔德和驾驶地上车的军官这一晚成了山庄留宿的客人。当希尔德来到楼上被安排好的卧室时,送茶水来的少年肯拉特在接受希尔德的道谢之后,好像下定决心似地开口说道:“我是不是能请教您一些问题呢?”
  “当然啦,请说。”
  “为什么不能不来打扰安妮罗杰夫人呢?夫人一心一意只希望能平静地过日子……,这里除了我之外,还有好几个人在侍候她,可以绝对保护她的安全!”
  少年的眼里洋溢着正义感、愤怒和疑问,希尔德以未显露于表面的好意回视着他。少年的心还没有受到岁月的侵蚀,对自己所相信的理念未曾有过怀疑,而且在他的勇气当中没有渗杂一丝一毫的杂质。
  “我可以跟你保证,绝对不妨碍安妮罗杰夫人的生活。担当护卫的士兵不会进入这山庄里面来,而且也不会侵犯到你的工作领域。你必须要知道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的人也非常关心安妮罗杰夫人的平安。”
  肯拉特默然地行礼退出之后,希尔德一面用手指撩动短短的金发,一面重新环顾室内的摆设。与楼下的客厅同样地,整个房间的面积并不大,但是充满了细腻的关怀。手工的软靠垫与桌巾,令人想到女主人那温柔且灵巧的手指。希尔德带着无奈而复杂的情绪,缓缓地将窗门打开,极目眺望着夜空。
  与其说是满天星斗,毋宁说是天空狭窄使得星星彼此地拥靠着,而弱小的星光被强大的星光所掩盖,怎么也无法投射到地面上来。
  人的世界和历史或许也就像这种描述一样,希尔德如此地想着,连自己也同样抱持着陈腐的思想,忍不住地要苦笑起来。幸好,在这样的时间,在这样的地方,有着某种会令人依依不舍的东西,温暖地将人怀抱起来,并且招来和善的睡神的爱抚。希尔德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把窗户关了起来。
  Ⅲ
  比起在佛洛伊丁山庄的希尔德,莱因哈特在宰相府所进行的工作,可说是乏味之至。所谓的实务,事实上就是这么一回事,特别是与“费沙的黑狐”——费沙自治领主安德鲁安。鲁宾斯基以及他的代理人周旋着外交战的时候,根本没有多余的闲情逸致谈论什么诗意抒情或感伤。正因为莱因哈特从未过于高估费沙首脑人物的政治道义水平,故在以彼此间的利害关系与各种盘算为基本的考虑因素,策划与之交涉的方法时,从未有过任何的犹豫。对待军人有对待军人的方式;对待商人有对待商人的方式;而与歹徒谈判自然也有另外一套交涉的方式;对付费沙人的狡诈,就必须要有超乎于他们的狡滑,甚至得要有足以从正面将之加以粉碎而令其畏惧的力量。
  由莱因哈特的宰相府对费沙驻帝国办事处的博尔德克事务官发出传唤命令是在六月二十日的下午。这道命令是由宪兵负责传递的。当十名武装的彪形大汉踏入外交官的办公室时,室内的工作人员全都惊慌失色。任何人都不觉得会有什么好事,唯有接令的人反应与别不同。在此之前,博尔德克正在嘀咕抱怨着午餐中嫩牛肉奶油烧烤的调味料太差劲,一听到宪兵到来的消息,立即一百八十度地扭转自己的态度,甚而改口赞美女秘书套装衣领的样式,这更使得悲观者格外地觉得不妙。因为自古以来,一直有人相信,当人在行为超乎寻常的时候,通常就是一种不吉利的征兆。
  被传唤带到宰相府的博尔德克,每走一步即微妙地抽动脸上的筋肉,重新安排每条筋肉的位置,当来到罗严克拉姆公爵莱因哈特的办公室时,已俨然塑造成为一种谨慎正直的表情。对这个毫无名气的优秀演员来说,未能将这种极为巧妙精致的高超艺术成果公诸于世人面前,实在是太可惜了。
  “有些事我想先确认一下。”
  莱因哈特促请博尔德克坐上椅子,自己也坐了下来之后便首先开门见山地说道,那是一种高雅而不粗暴的口吻。
  “是的,阁下,请问是什么事?”
  “你是自治领主鲁宾斯基全权的代理呢?或者只是单纯的跑腿呢?”
  博尔德克以一种极为恭谨的表情注视着俊美的帝国宰相,但是眼神当中流露着观察与盘算的心机。
  “是那一种呢?”
  “形式上……应该算是后者,阁下。”
  “形式上?我倒不知道费沙的人原来是形式上重于实质意义啊!”
  “我可以视这句话为夸奖吗?”
  “我无意干涉你的解释。”
  “这……”
  博尔德克看来似乎有些沮丧地静静坐着。而莱因哈特优美的唇边却浮现浅浅的笑意,若无其事地发动了第一波的攻势。
  “费沙有何企图呢?”
  博尔德克细心地拿捏着演技,疑问似地瞪大眼睛:“非常地抱歉,阁下,我不明白您所说的意思。”
  “哦,不懂是吗?”
  “是的,下官愚昧,不知您所指为何……?”
  “这就麻烦了。一流的剧本要能成为一流的戏剧,也得要有一流的演员才行。如果你的演出不能得到观众的认可和理解,那就有点扫兴了。”
  “阁下言重了……”
  博尔德克畏怯地笑着。莱因哈特知道如果给他来点直接了当的打击,别说是他的假面具,只怕他连个手套也不肯脱下。
  “那么该换个什么样的说法才好呢?”对于莱因哈特而言,在此时有必要花一些心力来隐藏他露骨明显的轻蔑。“如果我问,诱拐挟持皇帝,对费沙有什么好处呢?”
  “……”
  “我觉得这行动对兰斯贝尔克伯爵一个人来说,似乎是有些难以胜任,你认为呢?”
  “太令人吃惊了,您已经料想到这个地步来了吗?”不知是真清流露或者是高明的演技,博尔德克以一种感叹的眼光看着莱因哈特,甘拜下风似地叹着气。“这样的话,想必阁下您也一定知道密告者是费沙自治政府的人喽?自然地,您也会明白这是对阁下您的一个暗示。”
  莱因哈特认为没有回答的必要,只是冷冷地用冰蓝色的眼眸默视着博尔德克,这个时候,仿佛可以看到冰溶化后的水在他脸部的血管里流动着,面具开始改变了。
  “那么,阁下,就请您听听我们全部的计划吧!”博尔德克将身子向前倾了倾。“我费沙自治政府一直希望能协助罗严克拉姆公爵完全支配全宇宙的丰功伟业。”
  “是鲁宾斯基的意思吗?”
  “是的。”
  “这样说来,是不是要说明一下,为什么协助我的第一步是唆使门阀贵族的余党来挟持皇帝呢?”
  博尔德克略为犹豫了一下,这时了解到有必要将手上的牌摊开,于是将自己的语气调整成率直的口吻,开始对莱因哈特说明。
  “依我等人所认为,兰斯贝尔克伯爵将艾尔威。由谢夫陛下由乱臣手中救出后——咦!不,这当然是他个人主观的看法,将会经由费沙逃亡到自由行星同盟,然后在那里建立起流亡政权。虽然这并不是一个具有实质意义的政治实体,但这种事态应该不会为全银河帝国的人民和罗严克拉姆公爵您所接受。”
  “当然。”
  “如此一来,阁下您便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可以举兵讨伐自由行星同盟。您说是不是呢?”
  博尔德克笑着说道,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在迎合对方,事实上则不然。
  在某一方面而言,莱因哈特确实是很难以安置年仅七岁的皇帝艾尔威。由谢夫。这个小孩目前只不过暂时地坐在这个莱因哈特迟早会篡夺的皇位上罢了。但无论如何,只要一经加冕便算是公认的皇帝,即使这个皇帝形同虚设,随时都可废掉,但问题就在于七岁的这个年龄,如果因篡夺而带来流血事件,无论是在现在或者是在未来,都必定会招来“残杀幼儿”的恶名。
  这样看来,莱因哈特所持的这张皇帝牌除了增加他的麻烦之外根本一点用处都没有,但是如果交到同盟的手上,就会变成一张具有恶意的鬼牌,不但省却自己一个麻烦,还可造成同盟内部意见的不和,同时让自己师出有名。所以就莱因哈特的立场而言,是绝对希望将这张牌打给对方的。
  如果同盟保护皇帝的话,那么就正如博尔德克说的,莱因哈特因此得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可以攻打同盟。如此一来,一方面可以针对挟持皇帝此一事由加以兴师问罪;另一方面,也可以谴责其与门阀贵族的余党意图联手复辟旧制而阻止帝国社会改革的阴谋。无论如何,这两者甚至其他方面,都是莱因哈特所乐于见到的。最重要的是,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同盟国内势必都无法避免对于接纳皇帝与否此一问题所引发的言论分歧,而这种情势,也具有高度的利用价值。
  无论就军事面或就政治面而言,帝国,正确地说应该是莱因哈特领导下的帝国,都占有压倒同盟的优势,兵戎相见的话,获胜的机率很大。如果单纯地相信费沙的说法,那么这应是值得欢迎的好意。
  但是在莱因哈特看待费沙的态度当中,如果以选择题方式来决定的话,绝没有“正直”或“单纯”的答案。
  “那么,我应该怎么做才好呢?对于费沙的好意,只要点个头说声谢谢就可以了吗?”
  “阁下您这么说就有点讽刺了。”
  “干脆明白地说希望我怎么做好了。玩捉迷藏的话偶而还可以,每次都来的话,就有点令人反感了。”
  莱因哈特所放出的快枪,就连狡滑的博尔德克也无法闪避。
  “那么,我就单刀直入地说了。事成之后,所有在政治上、军事上的霸权以及世俗的权威,全由罗严克拉姆公爵您一人掌管,而我方费沙,则希望能分享阁下您所统辖的范围内,全银河系宇宙间的经济权益,特别是恒星之间所有的物资流通与输送方面,不知您意下如何?”
  “听起来好像还不错,不过有漏洞,今后费沙的政治地位呢?”
  “希望在阁下的宗主权之下继续享有自治的权利。也就是说,除了宗主变动之外,其余则维持目前相同的情势。”
  “这倒是可以。不过,要是同盟不接纳亡命皇帝的话,再好的戏曲也都无法再继续唱下去了,这样一来的话,又应当如何呢?”
  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博尔德克充满了近乎有恃无恐的自信。
  “这一点,就请您务必信赖我们费沙的工作效率,在必要的时候,我们会运用在同盟的影响采取行动的。”
  假若同盟高层有冷静且明快的外交家的话,可能会将从天而降的皇帝当作是对帝国进行外交的王牌,或许可能会将皇帝郑重其事地送返莱因哈特的手中,而不引起人道立场的指责或感伤的批评。这样一来,莱因哈特将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只得被迫收回这一张已经变成什么都不是的小丑的无用鬼牌。费沙却说可以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自己纵火之后,然后又像作人情似地说要替人防止火炎的蔓延,莱因哈特觉得这真是太可笑了,对方如此的傲慢也应该适可而止了。
  “事务官,如果费沙真要和我缔结盟约的话,应该还要为我做到另外一件事。”
  “哦,是那一件事呢?”
  “不用说你们也知道,我指的是将费沙回廊的自由航行权开放给帝国军。”
  费沙的事务官虽试图掩饰内心因受到强烈冲击而显露在脸上的表情,但还是失败了。姑且不论未来是否有这个可能,但在现在这一个时间点上就被要求到这一个地步,是始料所未及的。顿时视线恍惚,原先在精神回路内奔驰的盘算与判断好像重力失去平衡似的踉跄摇晃,外交官的护墙受到了来自意外方向的攻击而裸露出脆弱的一面。
  “怎么了?害怕什么吗?为什么不回答呢?”
  灿烂却冷酷的笑容出现在莱因哈特的脸上,事务官试图扳回劣势似地提高音量:“这,我没办法立刻回答,阁下。”
  “你不是说要协助我确立霸权吗?如果是的话,不就应该要高高兴兴地一口答应我的要求吗?否则不管进攻的名义多么地冠冕堂皇,但是可充分利用的进攻途径被堵塞住,那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吗?”
  “但是……”
  “把汗擦掉。难不成你们真正希望看到的是帝国军无数的尸体陈列在伊谢尔伦回廊上,是不是?嗯,这是非常有可能的,在双方势力受挫之后,最后由费沙独自地坐收渔人之利,对吗?”
  “阁下,您想的太多了。”
  事务官微弱的抗辩声,并未受到任何理会。年轻人的笑声好像竖琴尖锐的弦音,刺痛着博尔德克耳里的鼓膜,那感觉竟比针还锐利。
  “其实这也难怪,费沙当然要为自己的利益来着想。但不要忘记了,就这一点来讲,帝国或者是同盟也都是一样的。所以最好不要抱有三方势力当中,如果有两方合作,其中一方就一定是费沙的这种想法!”
  莱因哈特的一番话,在精神上完全压倒了博尔德克。
  年轻的金发独裁者暗示着帝国与同盟也有共同携手合作将费沙消灭的可能。博尔德克至此打从内心深处充分地体会到,这个无与伦比的战争天才是绝不可能将外交与战略的主导权拱手让与他人的。

 楼主| 发表于 2006-7-17 20:19:47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26 编辑 <br /><br />第二章 迷宫

   兴高采烈地到宰相府报到的博尔德克事务官,垂头丧气地拖着两条沾满晦气沼泥的腿,回到费沙驻帝国事务所的办公室内。
  在他的部下当中,原先持乐观看法的人,觉得仿佛是季节倒转,心中又再度笼罩着一片寒意。而原先就持悲观态度的人,虽然早已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却也不敢夸称自己的先见之明,就像某种爬虫类似地缩着头,悄悄地探视着周遭的状况的演变。
  博尔德克并不是一个暴君型的上司,但就像一般担任外交职务的人一样,随着办公室内外之不同,所戴的面具种类自然也各不相同。
  在职务上,必须在各种大小事项上辅佐事务官的一等秘书,当然不能像普通职员在逃避北风似地逃之夭夭,他硬着头皮来到了事务官的办公室。当被问到交涉的过程与结果时,博尔德克粗暴地反问说,难道我现在像是成功的样子吗?
  “那个金发小子,反倒威胁起我来了!”
  “您是说?……”
  “就是这样!那家伙说他们也可能会和同盟联合起来,共同在军事上征服费沙,不要以为只有费沙才处于有利的立场——”
  事务官并未看着秘书的脸,因为他明白对方必定是极度的惊慌。
  “但是、但是,应该不会有这种事才对。罗严克拉姆公爵和同盟联手这样的事应该是不可能发生的,简直是毫无道理的梦话!”
  事务官立即就推翻了属下的常识推论。如果这种“不可能会有”的想法是对的话,那么自由行星同盟的领导阶层对于帝国与费沙合演的“皇帝亡命记”正在等着开幕的这种事情,不仅仅是无从得知,甚至也不会去相信吧。莱因哈特如果利用某种途径让同盟知道这件事,而且加以巧妙地唆使的话,两军共同出兵,在成功地征服费沙之后再平分所得的利益的可能性是存在的。去年成功地让同盟军内的强硬派发动政变的不就是这个金发小子吗?
  同盟在经济上的权益多被费沙所垄断,而且又负债累累,无力偿还,可说是处于一种费沙的半殖民地的状态。如果能够将费沙予以消灭的话,负债当然就可以一笔勾销了。在行动上往往欠缺原则性的同盟领导阶层,很难保证不会受到短期欲望的驱使与诱惑。
  或许是我方犯下了致命性的错误。到目前为止,博尔德克一直是被莱因哈特牵着鼻子走,由会谈的进行乃至于结束,始终都在咬牙切齿。当自己意识到有某处的计算错误时,已经像是棋盘上被迫得走投无路而且孤立无援的将军了。最后,那个喊了一声“将军”的对手说道:如果不想尝到一面倒的败果,就提出相对的承诺吧!并且还冷笑着,别不自量力地想要有什么对等的盟约之类了!
  应该不至于会这样的,绝对不应该到这种地步的!握有交涉的主动权,而且大卖人情缔结盟约的应该是费沙这一方才对。是花招耍得太过头了?利用代理人去密告兰斯贝尔克伯爵等人潜入,使莱因哈特等陷入不安和猜疑当中,然后制造交涉的契机,看来这似乎是一个好主意,但事实上却是严重低估了对方。自认为精通外交与谋略的他,所犯下的错误却是何等的幼稚。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呢?事务官阁下。”
  一等秘书鼓起了所有的义务感与勇气,问了这样的一个问题。博尔德克不耐烦地盯着部下。
  “什么叫该怎么做?”
  “就是兰斯贝尔克伯爵和休马哈上校。不如将所有的计划取消,把他们两个人解决掉,然后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
  “虽然很可惜,不过以后还是有机会的……”
  秘书预期着上司的怒骂声,静静地将头低下,但博尔德克一言不发地陷入沉思之中。
  他也不得不为自己目前的地位着想了。由自治领主的副官,乃至于派驻帝国的事务官,这在费沙的权力架构当中,是一个受到充分敬重的地位。虽然说费沙人原本对权位就没有什么尊敬的概念,特别对那些没有独立经商的机智与气魄的小官小吏更是十足的鄙视。但到了像博尔德克这样的地位,则是人们表现相对敬意的对象。但是如果在重要的对帝国外交上失败,而辜负自治领主对自己的信赖的话,那么就成了一个与本身地位不相称的无能之人,不但会受到嘲笑,而且可能还会被外放成为一个有职无权的普通官员。
  但是如果屈服在罗严克拉姆公爵莱因哈特的恫吓之下,将费沙回廊交出来给帝国军的话又会怎样呢?这将使得费沙不凭借武力,长期以来单靠独立贸易路线所建造起来的自立与繁荣,全部毁于一旦。
  费沙本身并不是一个可简单划分为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的一体化主权国家,而是由许多交易商人们,为求在战乱中坚守住自己本身的自由与利益,而自发自主地所组成的有效率共同体,就像是一间大公司一样,由股东、工人及管理人员所构成,商人们就相当于大小股东,自治领主就相当于大股东选出的执行总裁。这至少是历史表面上所显现出来的事实。
  对此感到自豪且引以为傲的独立商人们,应该不可能会答应将费沙回廊让给帝国军。这很可能会引发抗议破坏交易国家费沙的独立性与中立性的暴动。自治领主虽然是终身制,但是只要有二成以上有选举权的“大股东”提出要求,就可召集由六十人所组成的长老议会,会中如果有三分之二以上的多数表示赞同的话,则可以将自治领主予以中途罢免。
  自第一任自治领主雷欧波特。拉普以来,这个罢免制度还没有真正被运用过。
  但事实上所谓的传家宝刀,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必须将宝刀拔出的那一天所准备的。鲁宾斯基假如将费沙回廊的通行权出卖给帝国军,商人们势必会群情汹涌,到时就可能会动用这传家宝刀。
  如果这一切都成为事实的话,那么安德鲁安。鲁宾斯基将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受弹劾而被罢免的自治领主,他难道会甘心承受这样的评价吗?博尔德克一点都不这么认为。事实上,不管正式记录的说法如何,鲁宾斯基所以能成为自治领主,最主要还是地球教总大主教授意的结果。长老会议中所进行的提名、演说、投票、开票,这些都只不过是演给观众看的舞台剧罢了。
  博尔德克的嘴角稍微泛起了笑意。那些相信自己是自由且无拘无束的商人,还有那些自以为厉害、现实且精于算计的商人们,是何等的容易满足啊!博尔德克忽然羡慕起那些认为唯有自己的财富与创造财富的努力,才是宇宙中最高价值的单纯金权主义者。
  但无论如何,鲁宾斯基一旦下台,被视为其心腹的博尔德克自然也无法安稳地坐在现在的位子上。到目前为止,可与之竞争自治领主身边第一把交椅宝座的人,虽然连个影子或脚步声都没有,但是在他出任帝国事务官之后,按替他副官地位的鲁伯特。盖塞林格,虽然是年纪轻轻,但却以一种与他年龄不相称,精明能干的手腕快速地强化其在自治政府内的影响力。如果稍有差错,在鲁宾斯基与博尔德克被贬谪之后,这名工于心计的年轻小子,很有可能会泰然自若地踏上这最高权力的宝座。当然,在此过程当中有着必然且不可或缺的要素,也就是地球教总大主教的支持——这个人物虽然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不为费沙的市民所知,但却是费沙真正的支配者。
  尽管鲁伯特。盖塞林格是如何地用尽心机,企图登上这最高权力的宝座,但只要那黑衣老人干瘪的面孔一摇,他那缺乏自知之明的野心,终将像那未做完的梦一般,宣告终止。
  但是等一等——博尔德克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猛然地抽动一下。要能确保在费沙的最高权力,一定必须得到那个不管再怎么努力都难以令人喜欢他的黑衣老人的支持。但如果以相反的角度来看的话,这样不是很好吗?只要得到总大主教的支持,他,尼古拉斯。博尔德克不也就有资格可以成为自治领主了?这难道是一个不自量力的妄想吗?不,即使是安德鲁安。鲁宾斯基,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注定是自治领主的。前一任的领主,在成为领主之前,也是好不容易才勉勉强强地挤身在长老会议的末席。与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共同联手支配宇宙的,如果换作是尼古拉斯。博尔德克的话,又何尝不可呢?
  现在这个时候,由于连续的计算错误,反倒被那金发小子将了一军。但是,不妨先让他觉得自己很好对付,以待日后乘其不备而攻之。而且关于费沙回廊的通行权问题,并不是简单地给予一种口头承诺就完事的,不妨将之当作是一种谈判筹码,充分发挥它的利用价值。而且除此之外,还有一张最后的王牌。那个故作聪明的金发小子,做梦都想不到这世上存在着一个诡异的老人,正张开他那黑色的羽翼,由地球遮覆到整个字宙,所以无论是进是退,这一点都可以当作一种强而有力的武器,有助于巩固他自身的立场。
  总之,当初的计划应该要继续进行下去,博尔德克拟出了这样的一个结论。现在这个时候,是没有理由要宣告终止的。即使计划实施的能力上有疑问,顶多也只是让鲁宾斯基觉得不悦而已。只要在计划实施的过程当中,努力将失分扳回,且更进一步转为得分也就可以了。因为尼古拉斯。博尔德克有着如此的才能与器量……
  事务官由沉思之中回神过来之后,对着那位一直不安地注视着自己的一等秘书,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让他安心。然后吩咐他照原订诱拐皇帝的计划行事,并且开香槟来预祝成功。
  Ⅱ
  阵雨使得帝都的市街上,笼罩在一片无色彩的凸纹帘帐当中。雷欧波特。休马哈注视着攀爬在窗上的雨滴,心里想着今年的天候似乎并不调顺。本来在这个季节里,帝都的中心街道上应该是充满了阳光和绿意,到处都可以听到赞美那洋溢着透明感的大自然带与人类丰裕生活的讴歌。在过去,甚至有人说大自然往往扮演着缓和平民阶级当中不满情绪的角色……
  “上校,你不吃些东西吗?”
  餐桌上摆满了酒菜,环视周围的眼神中洋溢着情感的兰斯贝尔克伯爵在上校的背后问道,未待其回答,随即在深底的玻璃杯中注满了黑啤酒,并且一饮而尽。
  帝都黑啤酒的丰润,到底是费沙那儿所无法比拟的,兰斯贝尔克伯爵不无偏见地想着,不仅仅在生理的需求上,同时也在心理上满足了他那纯朴的乡土爱。休马哈回过头来无言地看着,他知道那黑啤酒根本就是在费沙投资的工厂中生产出来的,不过也没有必要破坏年轻伯爵的兴致。他们所投宿的旅馆也是费沙出资经营的,他忽然想说出一句非常讽刺的话,不久之后,是不是连他们所呼吸的空气,都要打上费沙的商标呢?
  对兰斯贝尔克伯爵来说或许是有充分的理由,但自己又是为了什么而来到这样的一个地方呢?自嘲的阴影悄悄地溜过休马哈的脸颊。
  在宇宙港等许多地方,海关官员及宪兵们态度上的变化,休马哈没有理由会没有察觉到。不是坏的变化,而是愈来愈好的一种变化。他们这些人在以前一向将权力和权威玩弄在股掌之间,遇到身份地位高的人就哈腰弯背、逢迎陷媚,而面对普通平民则是以一种高压的姿态,露骨地公然索贿,但是现在的他们,却是礼仪端正、勤勉工作、忠于职守。这无疑地是纲政整肃的结果,罗严克拉姆公爵的改革,确实是深入到整个社会体系的每个角落。而自己之所以由亡命之处重返此地,却是为了要斩断这一切改革与整肃的源头。
  年轻的兰斯贝尔克伯爵亚佛瑞特正陶醉在拯救皇帝这种甜美的英雄主义梦想当中。自称为“忠诚派盟主”的瑞姆夏德伯爵承诺将赐给他在流亡政权当中显赫的地位,并且增大他将来的领地,作为对他的激励。
  “报酬等等并不是问题,重要的是在于行为本身所代表的意义。”
  亚佛瑞特如此断言,应该是发自内心的想法吧!而对休马哈也承诺将给予提督的称号,但这并不是他所想要的。亚佛瑞特还好,他坚信自己的行为是充满正义的,而休马哈却是连这一点也不予认同。银河帝国-高登巴姆王朝势必在不久的将来终要灭亡,不,事实上已经灭亡了。随着罗严克拉姆公爵莱因哈特的堀起,以及门阀贵族联合军在利普休达特战役中的败亡,这个灭亡已经是注定的了。这原本就是历史的潮流,而在这个时候,仍然想要建立流亡政权复辟旧制的意图等等,只能算是对于历史进步的一种反动罢了。况且,如果只有骑士道信徒兰斯贝尔克伯爵,或者是梦想阴谋家瑞姆夏德伯爵的话那也就罢了,正因为编写剧本的是费沙一伙的功利主义者,那么自然会令人想到字里行间,另外还有着字面上所看不到的真实剧情。
  如果能以自己的自由意志来加以选择的话,那么休马哈根本就不想参与这种使行星违反自转方向的无意义行动。他是受到了威胁与逼迫才身陷其中的,并不是他本身受到危害的缘故,而是与他一同亡命的部下重新建立的新生活受到了威胁,虽然如此,他也丝毫不觉得有所慰藉。这件事另当别论,当整个的行动定下来之后,他对自己发誓,将尽可能在行动中使费沙的利益受到最大的损害。与其说是报复,不如说是为了回避今后发生同样的事情而被迫且心不甘情不愿地为费沙卖命。
  除此之外,休马哈还有些事耿耿于怀。从这次行动一开始时,他就不曾抱持着乐观态度,甚至可以形容是在满满的一大杯悲观饮料当中,重新又加入了一滴,而这一滴并未破坏表面张力微妙的均衡,反而更使得里面的酒不容易由大杯中溢出来。既然做了,他当然希望能成功,或者说是不希望失败会来得更为贴切,而这也与他本身是一个行动参与者的矜持有关。将幼帝自宰相罗严克拉姆公爵的手中救出,然后在自由行星同盟内建立亡命政府,将来的话,当然就是打倒罗严克拉姆公爵,凯旋回归帝都奥丁——当由费沙自治领主的副官鲁伯特。盖塞林格那里听到这整个构想时,休马哈怔住了。整个行动简直就是毫无成功的可能性且没有意义的愚行。在那之后,虽然有不少令他相当在意且无法接受的事情,但光就费沙在帝国驻在事务官博尔德克是当地接应他们的总负责人这一点看来,休马哈不得不多加以小心谨慎,以免有什么把柄落在他的手中。
  休马哈心中盘算着最坏的情况,费沙说不定会一面唆使他们去诱拐皇帝,另一方面则将这个情报透露给罗严克拉姆公爵,把他们二人当作是牺牲的羔羊,送给罗严克拉姆公爵卖个人情,或许是这样的一些小动作吧,又或者……
  不论如何,目前并没有足够的情报可以分析出真正的状况。休马哈感觉到流进他喉咙的黑啤酒,有着一股令人不愉快的苦涩。像傀儡一样地受他人操纵指使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即使那是为了达到一个崇高的目的,更何况眼前这件事,早已经摆明了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Ⅲ
  当行动的最终决定下达的时候,休马哈与亚佛瑞特再度对潜入新无忧宫的具体计划加以检讨。
  新无忧宫的地形草图并未对外公开,所以尽管动用了费沙组织的力量,想要取得也并非容易的事。虽然说在权威主义下的政治体制当中,籍由非公开而使一般市民处于无知的状态,类似的惯用手法对于权威的确立与维持是非常有效的,但就防止恐怖行动这一点看来,也是有其实际上的价值。
  在这壮丽的宫殿群当中,大致区分为举行谒见与会议的政权中枢“东苑”,皇帝一家人生活起居的“南苑”,被称为“后宫”有着许多美女居住在那里的“西苑”,以及在广大的森林与草地上放养着许多鹿和狐狸的猎园“北苑”等四个地区,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无法划分所属的独立建筑物和庭园等等,占地总面积多达六十六平方公里。喷水池二○○○个,大理石所砌成的回廊,总长达四○○公里,凉亭更多达七五二处-还有其它不胜其数的建筑,在在向人们诉说着这个皇宫的规模。莱因哈特的姐姐安妮罗杰,过去就曾在西苑当中靠近北苑的地方修筑别馆。
  “新无忧宫当中,很令人意外的是并没有设防。”
  兰斯贝尔克伯爵亚佛瑞特由于身为贵族,过去曾无意间进入这壮丽的宫殿之内,因此对此知之甚详。在使用智能机械就可解决的事情,却特意地使用人类的劳动力,这是在帝国当中,为了夸耀本身的权力和权威所产生的特殊状况。无需追溯到鲁道夫大帝全盛的时代,在过去那段岁月里,不管是在庭园或是在回廊下,几乎每二十步的距离就有全副武装的近卫兵仁立在那里。在被称作是“暗红色的六年”的佛瑞德李希三世治世的晚年当中,由于阴谋、暗杀、恐怖行动四处横行,为了防范近卫军的叛乱,专门设置有“北苑龙骑士旅团”以及“西苑步兵旅团”,据说这些部队的炮口所指的,就是近卫师团的司令部。
  继佛瑞德李希三世之后即位的马克西米利安。由谢夫二世后来虽然废除了北苑及西苑这些应该说是皇帝私人卫兵的军队,但这些军队却转而与竞争皇位继承的失败者联手要打倒新任皇帝。由于有这样的危险性存在,使得原本为侍女,后来晋升封后的齐格琳蒂皇后,不得不时时身上带着枪,守护在皇帝丈夫的身边。但尽管如此,仍然未能防范不幸事件的发生,新任皇帝被害饮毒倒下,经过一番抢救之后,性命算是保住了,但是视力却极度地衰弱,而陷入一种半失明的状态。他本身虽然具有足以被称为名君的资质,但如果没有皇后齐格琳蒂全力的辅佐,与那位整肃国政,身为实质宰相,性格刚直的司法尚书缪札的协助,其治理国家的能力恐怕就要大打折扣了吧!有着半盲的障碍,马克西米利安。由谢夫二世却还能够使帝国免于内部的崩溃,奠定了再出发的基石,甚至被后世赞扬为“中兴之祖”。但是,就整个大局来看,在其后的一个半世纪里,和自由行星同盟之间始终未见完结的战争,这个责任或许也要归属到将帝国重建起来的他身上也未尝不可。
  其后,以智能机械来取代人类的思想被实施贯彻,但也只是在人数上有些变动,士兵们的身影却从未曾在壮丽的宫殿当中消失。
  罗严克拉姆公爵莱因哈特大幅地削减了宫廷的预算,并且将西苑与北苑完全封闭起来,其余在东苑和南苑的建筑物也大半都关闭。除了一部分形式上的国事议式之外,所有政治上实务的计划与裁决,都在莱因哈特的宰相府当中进行。无意义的宴会或园游会的次数也大量减少,过去曾夸耀不夜之繁荣的皇宫也失去了原有的华美,而逐渐显露出孤独颓废的残像。
  “进到新无忧宫里面以后,就让我来带路吧!现在虽然是被封了,但并没有被改建,只是弃置在那里不用罢了。”
  亚佛瑞特说道。并且保证在他记忆当中的那些窗、回廊、门等等,现在应该全部都还可以用。接着,他将声音压低,说出不为人知的秘密。原来在这壮丽的宫殿当中,各处都设有秘密的通道和密室。即使是罗严克拉姆也不见得会全部知道,这些应该可以作为有效的利用。
  关于这些事情,休马哈也是知道的——虽然也都只是听说而已。历代的皇帝们害怕有暗杀或革命,为了能及时避难或脱逃,故在二层墙壁之间另外建了小房间,或在地下挖掘秘道,而将出入口设在庭院茂密的灌木丛当中。所以便有人偷偷流传着,说整个的新无忧宫就好像是一座迷宫一样。
  在这些迷宫当中,也曾经多次被实际使用,因而有许多悲剧和喜剧也随之产生。皇帝威尔赫姆二世的次子亚尔伯特大公,十五岁的时候带领着侍从武官到地下迷宫探险之后,经过了一个世纪,至今仍下落不明。有人说这整个事件是皇帝的宠妃朵罗蒂亚所策划的。她受皇帝宠爱,生下了亚尔伯特,因而招致皇后康丝丹倩强烈的憎恨。当皇帝卧病在床的时候,朵罗蒂亚因害怕皇后会加害于自己的儿子,故委托忠诚的年轻侍卫,带着她的儿子由地下道逃走,亡命到远远的自由行星同盟上,过着平民般安稳的生活。但另有一派的人认为,皇后康丝丹倩才是这整个事件的罪魁祸首,是她故意怂恿亚尔伯特到地下迷宫去探险,在少年迷路之后弃之不顾,并任其悲惨死去。
  这样的传说众说纷纭,但为一般人所知的事实是,亚尔伯特大公跟侍从武官在地下行踪不明之后不久,威尔赫姆二世病殁,由皇后的亲生子即位,在封号寇涅利亚斯二世之后的数天,朵罗蒂亚在遭受毒杀的征兆下瘁然死去,一个月之后,先前的皇后康丝丹倩也因罹患不明原因的热病发狂而死——等等这些事情,都在在充分刺激着人们的好奇心与想像力。二种不一样的传说,自然形成日后二种不一样的故事结局。有某一个贵族坚持说曾经在费沙的客船内,见到亚尔伯特已长大成人的身影。另外又有一名军人,在事件发生十年之后,奉命下地下迷宫进行调查时,声称曾经听到由墙壁的另一面,传来少年诅咒皇后的声音。
  这些都确实成了悲剧,但也有喜剧由这些悲剧之中衍生出来。事件发生二十年之后,寇涅利亚斯二世身无后嗣而重病卧床,应该由什么样的人来继承皇位呢?贵族们有的急着物色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选,有的疯狂奔走,极力游说别人认定自己的继承资格。就在这时候,一名自称是长大后的亚尔伯特的男子出现了。他凭着高明的口舌与那些看似真实的证文与证物,获得了很多贵族的信任。长年怀疑着自己母亲罪行的寇涅利亚斯二世,甚至将“弟弟”叫到病床前,出现了一个泪流满面的相认场面,贵族们期待着他或许会成为新任皇帝“亚尔伯特一世”,纷纷争先恐后地赶来拢络他博取好感。
  对于由某个大贵族所免费提供的豪华别墅,亚尔伯特(该名自称亚尔伯特的男子)非常高尚有礼地对他们的好意表示感谢,并且慷概地承诺他们将来的地位与领地。他的名望是愈来愈高了,但忽然有一天,这个骗局终于真相大白。下任皇帝候补第一号的亚尔伯特大公殿下,竟然偕同一名叫人怜爱的侍女,带着相当于五千万帝国马克的财宝,自帝都奥丁逃去无踪了。留下来的是一大群被骗走财物愕然不知所措的贵族们,以及超过十人以上怀着他的孩子,梦想着将来能成为皇后的千金小姐。这些贵族小姐半数以上生下了不名誉的私生子,而有几个与亚尔伯特同名的贵族,也因难耐与这个天才骗子同名,而纷纷改名。平民们则因为有了可以嘲笑这些愚昧贵族的话柄而暗自窃喜。
  但这件事另当别论,也有人认为这名自称是亚尔伯特的男子,事实上可能就是真正的亚尔怕特也说不定。但这个大胆的骗子并未再度出现在这些被害者的面前,事实究竟如何,终究不得而知。
  不管是诗情画意也好,平淡无奇也好,自鲁道夫大帝以来,经历了五个世纪沧桑演变的新无忧宫,为各式各样无数的传说所围绕着。自己及其他人的行为,在几个世纪以后,也会辉煌成功地为人们所津津乐道吧!兰斯贝尔克伯爵亚佛瑞特非常确信地对休马哈如是说道。
  真是无可救药的“行动派诗人”啊——……休马哈这么地想着,但是因为亚佛瑞特在人格和品德上并无过失,所以他这么想并无轻蔑的意思。毕竟,休马哈认为自己本身也没有任何资格来轻视任何人。自己和亚佛瑞特唯一不同的是,他是为了那连自己也不相信的事情而赌上自己的性命,如果这不是愚人的愚行的话,那又该称之为什么呢?
  总之,无论如何,当看到亚佛瑞特时,休马哈心里想着,就算是为了让他高兴也好,努力使这次行动成功吧!况且,故意吓唬一下那个金发的小子不也挺有趣的嘛!

 楼主| 发表于 2006-7-17 20:20:11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26 编辑 <br /><br />Ⅳ
  在另一方面,被贵族视为是“残忍地对皇帝横加迫害”的金发青年,此时也正召集了主要幕僚在商谈对策。
  帝国宇宙舰队总参谋长巴尔。冯。奥贝斯坦一级上将,当听到费沙与门阀贵族的余党一起共谋诱拐皇帝的计划时,脸上几乎看不到一丝惊愕的表情,他原本就不被认为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此时也只是用他那副感光电脑所组合而成的义眼,一面正经严肃地注视着年轻的主君,一面点头表示同意。
  “看来应该是费沙黑狐做的好事,编剧和导演由他们在幕后担当,而实际登上舞台演出的则是另外其他的人。”
  “因为如果自己也登上舞台的话,很可能会受到来自观众席的攻击,故由他人来冒这个危险是最好不过了。”
  “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做呢?您是打算顺应费沙的提议,让皇帝被诱拐吗?”
  在这位俊美的帝国元帅那冷峻的唇边,浮起了一丝的笑意。
  “或许是吧!让他们去试试看的话也蛮有趣的。”
  “那么,是不是要减少皇宫的警卫,好让他们容易下手一些。”
  “没有这个必要。”莱因哈特的反应显得相当漠不关心。“因为依目前的警备状况并不是十分地森严。而且就另一方面来说,宇宙中甚至也有人可以不流血地占领伊谢尔伦要塞,费沙策划这件事,自应有相当把握,否则的话,我们难道还值得和连一个皇帝都无法挟持的无用之辈联手吗?”
  挟持皇帝——这对实际行动的人来说却是拯救,如果这项行动成功的话,莱因哈特则与费沙暗地里缔结盟约,把和同盟之间的军事对决推展到最终局面。而如果他们这项行动失败的话,莱因哈特也可以获得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指责费沙才是阴谋挟持皇帝的幕后主持人而加以讨伐。无论结果如何演变,对莱因哈特而言,都可以自由地选择各种牌法的组合。
  博尔德克,那个自信过度的费沙事务官,是耍花招玩把戏做的太过头了。他是不应该故意向人暗示自己不管大大小小任何事都晓得的。如果他若无其事地一直保持着旁观者的立场,到事情成功之后才来进行秘密交涉的话,那么这一边无论如何都不得不作出某种程度的让步。那家伙是失败了。之所以失败的原因,在于他把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误认为是和那个二流诗人一样甘愿被当作是傀儡的人。博尔德克理应为这样的无知和无礼付出相当的代价。
  “这样吧!奥贝斯坦,对那个心中点燃着忠义之火的二流诗人加以监视,只是监视就行了,没有必要加以干涉,不过万一要是费沙改变计划,也有可能会杀人灭口,到时候你就帮帮他们吧!”
  “遵命。如此事先帮助他们的话是不是有什么好处?”
  二流诗人等人不但可以作为证明费沙阴谋存在的活证据,而且在必要的情况下,今后与费沙交涉时也会有些利用价值。另外,对莱因哈特来说,如果休马哈是一个难得的人才,那么能够与之会面也是一件好事。
  “没错。还有,前任的帝国副宰相凯尔拉赫,现在是不是由你的部下在监视呢?”
  肯定地回答之后,奥贝斯坦的两只义眼,闪烁着一种异样的亮光。
  “是否要预先作逮捕的准备呢?”
  “先准备好。如果能被视为挟持皇帝,不,拯救皇帝的共谋者,这应该是开朝以来的每一个王公大臣应有的光荣宿愿吧!”
  “或许,说不定会意外地发现有共谋的事实也说不定。”
  莱因哈特在这一瞬间,望着对方的脸,但是总参谋长看起来不像是刻意地在说笑话。
  “不,应该不会。”
  第一,凯尔拉赫并不被认为有这样的勇气与行动力量来企图和莱因哈特作对;第二,如果门阀贵族派的余党将凯尔拉赫牵扯到这个阴谋当中的话,不但要保证使他由帝都中安全逃出,而且以他原为帝国副宰相的身份,还要承诺给予他在流亡政权中相当高的地位。如此一来的话,彼此之间产生权力斗争的可能性也就提高了。如果是那个二流诗人的话也就罢了,对其他的野心家而言,则无异是自己为自己树立一个竞争对手,种下了日后头痛的种子。
  不过,如果计划者与执行者之间缺乏完全的沟通的话,那么像行动派诗人兰斯贝尔克伯爵那样心无城府的人,为了要有更多的同伴,或者说,为了将达成伟业的喜悦与他人共享的话,那么或许他会私下去找凯尔拉赫也说不定。
  无论如何,目前的不明朗因素太多,靠理论性的思考来推断也是有限度的。由于莱因哈特本身从头到尾一直都是处于应对费沙所设圈套的立场,所以并不打算要先发制人,而且也没有那个必要。
  “目前也只有走着瞧了,这样也好,过不久,就让那二流诗人表现一下他们的爱国行动让我们看看吧。”
  “就遵照您的指示……”装着义眼的总参谋长轻轻地干咳一声。“一旦皇帝被挟持的话,那么负责皇宫警备工作的人自然要被问罪了!摩顿中将势必要用他的性命来为这件事赎罪吧。”
  “一定要让他死吗?……”
  莱因哈特在脑海中,描绘出那个诚实敦厚、六十岁左右的年老军人的身影。
  “摩顿中将是一个思想颇为老式的男子,一旦皇帝被挟持,即使阁下您赦免他的话,他本人大概也不会就这样领受您的好意!”
  似乎在斥责年轻主君一时的心软似地,奥贝斯坦显现出极为冷峻的表情。对于敌人也就是门阀贵族势力从不宽容的莱因哈特,对于己方的人则未必能做到如此。是否会激怒到他姑且不论,如果因为情势盘算所需,而必须让无辜的部下牺牲性命的话,那么在他精神回路的深处,总会有两种不同的声音在交互呐喊着。
  又是一条必须流血的路!莱因哈特在心里低吟着。如果红发至友齐格飞。吉尔菲艾斯还在的话,是绝对不会容许这种将无辜的摩顿牺牲掉的作法吧。过去当知道莱因哈特利用“威斯塔特大屠杀”作为政治策略的时候,吉尔菲艾斯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满怀悲痛地想要劝阻莱因哈特。后来,同样因为作权谋上的考量而选上坎普当总司令官,以致让他战死那一次,莱因哈特事后回想起来,滋味也绝不是好受的。
  “……知道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到时候,就让摩顿来负这个责任吧!不过仅限于摩顿一人,不要再牵涉到其他人!”
  “摩顿的直属上司是克斯拉……”
  “克斯拉是一个很难得的人,如果连宪兵总监也被处以重罪的话,士兵们或许也会受到动摇。警告和减俸,这样就可以了!”
  听到这些话,总参谋长的心中或许在叹气。
  “阁下,虽然会玷污您的耳朵,但请让我说一句话。如果一棵树也不舍得砍,有石头也不剔除的话,是没有办法在茂密的树林里开出一条路来的。”
  莱因哈特用他那冰蓝色的瞳孔瞪视着奥贝斯坦。在这近似苛烈的眼光当中,好像欠缺了点什么,又好像多了些什么。
  “你所说的就像是给中学生上的马其维利主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一种思想)的教材。你难道认为我连这个都不懂吗?”
  “话虽如此,不过卑职认为,阁下您有时会忘了最基本的事情。打从人类历史一开始,所有的英雄帝皇都是将宝座奠基于不仅敌方,甚至己方的大量的尸体之上的,没有任何一个为王的人是双手洁白的,这一点即使是身为部下的人也都有所了解,臣所希望阁下您明白的是,有时候对部下赐死正是报答其忠诚的一种方式。”
  “那么,你是说即使你自己也会不惜为了我而甘愿牺牲喽?”
  “如果有必要的话……”
  在这样的回答当中,充满了沉着的义务感,但是却缺乏一种非理性的热情。
  “好好记住你刚才说过的话……没事了,你下去吧!”
  年轻人的声音当中,隐约地有着怒气难抑的焦躁。一时之间,奥贝斯坦虽然想说点什么,但还是闭上嘴忍住了。他行了一礼之后,自年轻主君的面前退出。
  ※       ※       ※
  当奥贝斯坦回到家之后,首先出来迎接他的是达尔马西亚种的老狗,它高兴地摇着尾巴,允许它的主人走进门口。跟着迎接他的管家,一面伸出那原本应该接住主人外套的手臂,一面询问晚饭配酒的品牌。
  “不用了,罗严克拉姆公爵稍后应该会再召见一次,酒就不用了,晚饭简单一点就可以了。”
  当奥贝斯坦身着军服吃着没有酒的“简单晚餐”的时候,影像电话铃声响了,画面上出现的是莱因哈特的首席副官阿尔兹。冯。修待莱少将的身影。
  “总参谋长大人,罗严克拉姆公爵紧急召集,公爵现在还在元帅府,所以请您入府晋见。”
  修特莱少将一如往常礼仪端整地报告,看到奥贝斯坦在自家里面吃晚餐却仍然身着军服的景象,不免觉得奇怪。配有义眼的总参谋长,当然不认为有加以说明的必要。
  “……有件事我忘了。”
  再度见到总参谋长时,这位俊美的帝国宰相将所有的寒喧和前言全部省略,立刻切入正题。
  “请问是什么事呢?”
  “你应该不会意外吧?如果你不是早已经料到的话,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应召前来了。”
  “下官惶恐。下官认为阁下势必会考虑到继艾尔威。由谢夫陛下之后,新的皇帝人选。”
  “没错。关于候补人选,你有什么意见?”
  像这样由他人听来必定会感到异常愕然的重要对话,却在两人之间被平淡地轻轻掠过。
  “有一位先帝鲁道威希三世第三皇女的孙女。父亲是贝克尼兹子爵,他并未参加去年的内乱,是一个除了象牙雕刻品的搜集之外什么都不感兴趣的男子。母亲是博典道夫伯爵夫人的侄女。虽然是一个女孩子,不过在这个时候立个女皇帝也无妨吧!”
  “年龄呢?”
  “刚出生八个月。”
  不管是奥贝斯坦的表情或者是声音当中,都没有任何一点会刺激起幽默感的东西。莱因哈特之所以想笑,无疑地是因为一种感觉荒谬之至而不得不笑的冲动。
  七岁的小孩自王座逃离,由出生八个月的婴儿继位。不久之后,即将诞生一位连一句话都还不会说的全宇宙的支配者、全人类的统治者,甚至还是制定宇宙所有法则的全能之神。
  如果要用来象征权力与权威的愚劣的话,没有任何东西会比这幅活人像画要来得更贴切的了。拥有尚书或提督等等头衔的大人们,跪在这个连尿布都还不能拿掉的婴儿面前敬礼跪拜,甚至还必须诚惶诚恐将她的哭声当作是敕语来聆听。
  “这,不知您意下如何?或者是要再另外找寻其他的候补人选?”
  奥贝斯坦的话事实上并不是询问,而是在催促对方赶快下决定。
  莱因哈特停止了笑声,好像嫌麻烦似地点了点头。
  “好啊,就让那个婴儿登上王位吧!送给小孩当玩具的确是缺乏些趣味性,不过能够拥有这种玩具的小孩,宇宙中只要有一个也就够了,要有二个的话就嫌太多了。”
  “遵命。不过那个贝克尼兹子爵,听说因为有部分象牙雕刻的货款没有还清,正被商人经由民事诉讼提出控告,应该如何处置呢?”
  “原告要求的金额是多少?”
  “七万五千帝国马克……”
  “设法让他们庭外和解吧。如果新皇帝的父亲因欠钱未还而入狱的话,这未免太不成体统了。用宫内省的预算来支付这笔费用吧!”
  “是。”
  奥贝斯坦行礼之后站了起来,由宰相面前退下,这次是为了回家休息而退下的。
  自少年时代姐姐被佛瑞德李希四世强纳入后宫开始,这位金发的年轻人就曾想像过,如果有朝一日,自己能握有废立皇帝的权力,究竟会给自己的心情带来何等的愉悦痛快呢?然而到了现在,自己虽然已经掌握有这样的权力,但是每当在行使这份权力的时候,他的心却好像是收起了翅膀一般地蛰伏不动。跨越了五个世纪之久,独占了所有的权力和光荣,处于阶级社会的顶点君临天下,但却成为社会一切弊病的恶瘤——也就是社会财富与政治权力分配不公之根源——的高登巴姆家族,已经由黄金建造的宫殿跌落到阴沟里面去了。这原本是应该令人感到有一股复仇的快感,但是代之而起的却是一股酸味强烈的苦涩由胃部涌到咽喉,莱因哈特忽然有了一种恶心得想吐口水的感觉,挣扎犹豫了五秒钟之后,他将其实行了。
  Ⅴ
  在休马哈的实行计划当中,有一项不可或缺的条件,那就是声东击西的调虎离山之计。也就是说,在兰斯贝尔克伯爵亚佛瑞特与休马哈要潜入新无忧宫的同时,在另外一个方向,没有军队把守的帝都市街当中,进行对警察设施大规模的破坏工作,目的是将警备相关人员的注意力吸引到那个地方去。
  在听到这一个计划的时候,亚佛瑞特稍微地斜着头说道:“这个方法应该是不错,不过罗严克拉姆公爵是一个头脑非常清醒的人,说不定会看穿我们的企图。”
  他并不曾像其他的大贵族一般,把莱因哈特叫做是“金发小子”,或许就是这种与生俱来的节度分寸,成为休马哈对他产生好感的原因之一。
  “但是至少试试看的话,对我们并没有损失。我是打算让费沙的工作人员来替我们做这件事。”
  “不好做这样无理的要求吧!他们一直在旁边帮助我们达成这崇高的目的。到目前为止,这不是已经很足够了吗?上校!”
  休马哈的想法就不一样了。他不但不认为自己等人的行动是高尚的,而且也知道被利用来达成对方目的的不是费沙而是自己。但是他说出来的却只是:“或许吧!或许我们没有理由期望太多。”
  “不但如此,上校,这件事必须要完全借由我高登巴姆王朝的臣下的手来完成,才能益发显出其可贵的光芒。”
  “没错,确实是这样。”
  休马哈言不由衷地说道。他原先的用意是希望由费沙来负责直接的破坏工作,把他们由共犯的立场拖进来成为主犯。他认为不管用如何毒辣的手段来对付费沙,都不算是什么过份的事。如果事态的进展不顺利的话,那么连费沙人也不敢保证绝不会将亚佛瑞特与休马哈出卖给罗严克拉姆公爵的,既然如此,我等不也可以理直气壮地对费沙索取相对的价码吗?
  想到这里,休马哈又再度陷入厌烦的思绪当中。自己本来应该是在战场上展现智谋的武人,为什么被拖进这场毫无意义的行动当中?费沙自治领主的副官鲁伯特。盖塞林格对他说“你不应该是个在泥土和肥料中终其一生的人”。虽然说没有必要让他们那些人来判定自己是属于什么类型的人,不过或许自己也是确实没有资格可以混混沌沌地过一生吧!换另一种角度来说,那个年轻但不草率的副官或许也道出他真正的心声……
  “撇开这件事不谈的话,上校,有关潜入路线……”
  亚佛瑞特的声音里面充满了无法抑制的兴奋与昂扬的感觉。
  “我个人是希望能利用这一条路线,可以经由北苑和西苑来到南苑吉斯穆特一世铜像的脚下面。这些地方现在都被封锁,所以被发现的可能性很小。”
  亚佛瑞特的手指头在地图上头用力地指着。这张地图是费沙的事务官所提供的,他说这面图是费尽千辛万苦才拿到手的,让人听起来很明显地是在故意卖弄人情。
  由帝国博物学协会大楼的地下室开始,总长达十二。七公里的地下通路,是亚佛端特前面的第五代祖先,奉当时的皇帝肯奥克二世的敕令所建造的。其祖先因此功绩而由皇帝下赐一名宠姬,且蒙受皇帝的托负,其后世子孙负有光荣的使命-在皇帝危急的时候,利用这条通路护驾脱离险境。
  “我早已在五代以前,被注定了要来完成这项神圣使命的命运,这只能说是一种奇缘吧!”
  “问题在于要怎么样才能潜入博物学协会。虽然说这比潜入皇宫内部要来得容易的多。”
  兰斯贝尔克伯爵家族这项神圣的使命,并不在休马哈所关心的范围之内。因为在实务上必须解决的难题,还有很多正等着他去处理。注视着地图,他不断地在心里重覆着严谨的自问自答。
  Ⅵ
  七月六日的夜晚,亚佛瑞特。冯。兰斯贝尔克伯爵与雷欧波特。休马哈已经到了新无忧宫的地底深处。
  在那一个晚上,帝都的南方郊外,由于有人举报揭发激进派共和主义者的秘密武器工厂,故动员了大批的宪兵前往处理。他们在发现工厂,没收了所有的武器之后,大概也没有能够逮捕到任何一个共和主义者吧!因为那是应休马哈强烈的要求,由费沙的事务官博尔德克所一手编导的。他利用废屋的地下室加以改造,并且搬来所有的设备与武器,花了三天的时间把这里布置成看起来像是一个工厂的地方。如果只是要制造当天晚上的混乱,那么这样也就够了,但是休马哈仍然要求使这“工厂”爆炸以增加混乱的程度,博尔德克却以“恐怕会造成人员伤亡”为由加以拒绝,不过还是答应向治安当局或新闻报导机关放出假消息,并且在地下通路的出入口,也就是帝国博物学协会大楼的前面准备一部地上车,待休马哈等人回来之后,立即将之载往事务官办公室并且加以保护。这或许也是因为休马哈不顾亚佛瑞特在一旁的愁眉苦脸,强调是为了要保护皇帝和自身的安全所采取的必要措施的缘故。
  不管如何,夸称是全宇宙之统治者的银河帝国皇帝,由于害怕被暗杀或叛乱,而不得不在一个行星的地底深处挖掘逃生隧道的这个事实,想必是滑稽至极了,然而现在这个时候,自己一行人却身处在这种地道里面,这简直像是小丑的行为般一样地可笑,休马哈如此地确信着。
  在这长达十公里以上的隧道当中,他们二人当然不可能步行。而且,去的路上姑且不论,回来的路上更是需要争取时间。休马哈所驾驶的是一部利用太阳能电池作动力的四人座轻型地上车。这部车是由一种特殊的有机质树脂材料所造成,只要在上面倒上一种酸性物质便会立即溶解。但接下来,只要将化学上的酸性物质除去,便可以再度重新作为材料来使用。对休马哈等人来说,由于还要靠它来逃跑,而且很容易便可以湮没证据,所以在这个时候,这是一辆贵重的宝物。
  由于秘道建筑的目的是强调实用性,理所当然的这条隧道的内部也就去除了高登巴姆王朝一贯的所有建筑物均过度矫饰的通病,在这半径二点五公尺半圆形的内壁当中,所看到的都是未加粉饰的强化水泥。据说兰斯贝尔克伯爵家族五代前的家主,为了使皇帝能够顺利逃亡,甚至在隧道内部装置有阻止后面追兵的各种机关,不过到了亚佛瑞特这一代,这一切都已经被忘却,沉淀到记忆河流的底部去了。
  不久,在前方有灰色的壁面阻挡着,两人于是由地上车上下来。天花板上的一处有萤光色圆形的灯光正淡淡地闪耀着。亚佛瑞特用左手食指上的戒指向那圆形灯光的中心推进,极低周波的电流接通,大约十秒钟之后,天花板一声也不响地开了……。
  五分钟之后,二人爬出地下通道,来到南苑的地面上,立即潜入目标建筑物。如果是前任佛瑞德李希四世在位的那个时候,这举动必然会遭到近卫兵的盘问。但如果说此时是天助我也的话,是不是太过于讽刺了呢?
  ※       ※       ※
  二楼上,一间有着宽阔阳台的卧室。在那个房间里面,有一个少年正坐在黄罗锦盖的床上。尚未完全脱离幼年期的年龄,穿着极为昂贵的丝绸睡衣,抱着一个几乎有自己半身高的布偶小熊。黄色的头发,茶色的眼珠,突起的下巴,平滑但却缺少光泽的皮肤,如此的特征映入侵入者的视线之内。而这名小孩也抬头意外地看到这二个大人。
  “皇帝陛下……”
  年轻伯爵的声音里面,荡漾看激动的波浪。
  这名少年就是亚佛瑞特效忠献身的对象,也就是银河帝国皇帝艾尔威。由谢夫二世。
  少年皇帝迟钝的眼光,奇怪地瞪视着双膝跪在地上,恭恭敬敬行礼作揖的青年贵族。或许是因为在夜里而睡意上升的缘故,但看来又好像不是这样,似乎是缺乏一种鲜活灵敏的感受能力。当亚佛瑞特又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幼帝抢先尖声说道:“这个人为什么不跪下呢?”
  伴随着那尖锐的声调,他那谴责般的指尖,指向雷欧波特。休马哈。上校一直是以冷静且极为嘲讽的旁观者的态度,在背后冷冷地看着这幕应该要觉得感动的景象。
  “上校,在你眼前的这一位就是统治全宇宙的皇帝陛下啊!”
  亚佛瑞特回过头来所说的,当然并不是说明,而是间接式的命令,休马哈顺从了伯爵省略的那一部分的意思,于是便单膝跪了下来。这并不是因为对于皇帝的敬畏,只不过是对于这个年少同行者的一种体谅。他一面形式化的郑重行礼,一方面感觉到内心愈来愈强烈的不平衡感。幸好当时并没有其他旁观的人在场,这或许该说是幸运吧!
  “陛下,小人乃陛下的臣民,名为兰斯贝尔克伯爵亚佛瑞特。为了将陛下从奸臣手中救出,故冒死前来谒见。由于事出非常,故请陛下原谅臣等诸多无礼之处。往后希望能终生侍奉陛下作为赎罪。”
  七岁的皇帝不为所动地将忠臣热情的申述置若罔闻,只是一声不响地用手粗暴地玩弄拉扯着布偶小熊,对于亚佛瑞特所说的话不但没有兴趣,而且根本无法理解。以七岁的小孩来说,当然无法理解亚佛瑞特所使用的庄重措词,而爱国的浪漫骑士——年轻的伯爵却期盼着幼主会是一名天才儿童。亚佛瑞特的两眼,顿时浮现出淡淡的失望。然后他又立刻提醒自己说:这样的期盼超过了一个臣子应有的本份。于是接着便以柔和的声调,央求那小孩跟着他们一起走。这一回并没有使用任何难以理解的措词。
  但七岁的皇帝好像一点都听不进去似地,还是迳自地拉扯或搓揉布偶的耳朵,最后终于将小熊的耳朵揪了下来,起先是只有耳朵,最后则将整个布偶撕烂,狠狠地扔向床边,抛得远远的,当他由床上缓慢地走下地来的时候,无视于两个大人的惊愕,以背部对着他们。这个小孩很明显地是有一种精神失调的症象。
  “啊,皇帝陛下!”
  亚佛瑞特的声音里暴露出一种失望的狼狈。少年皇帝的态度,与他所有的想像完全相反。虽然并未期望会受到赞赏或感谢,但如果能稍微有一点像大帝国君主的反应,或者是正常孩子模样的反应也应该都是好的。可惜如今在艾尔威。由谢夫的言行或容貌上,完全找不到任何可以被形容为“天使一般”的要素。
  “怎么办呢?伯爵。”
  休马哈问道,当亚佛瑞特回答说,“不得已,没有办法了!”的同时,他已经开始付诸行动了。他跨出大步追上神圣不可侵犯的皇帝,由背后将之抱起。
  七岁的皇帝发出了好像金属摩擦般的尖叫声。休马哈将粗暴程度减至最低地立刻用手迅速将他的嘴巴封住了,亚佛瑞特慌慌张张地对着幼帝连声解释说,臣等失礼了。在这个时候,他竟然还在担心是否违背了臣下应守的礼节。
  “陛下,您有什么事吗?”
  隔着一道门,外面传来女子询问的声音。顿时,两个人都成了化石。休马哈抱着正在挣扎的幼帝,亚佛瑞特拔出了荷电粒子枪,二人立即躲到门的后面。
  接着出现了一名身穿宽松唾衣,大约三十岁前后,身材瘦削的女子。大概是幼帝的个人教师兼看护人。如果不是处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休马哈几乎冲动地想问问她,到底是用什么样的礼仪和教育来教导艾尔威。由谢夫这个孩子的。
  当这名女子走近铺着黄罗锦盖的床边时,绊到了那个被扔得远远的小熊布偶。她发现到布偶有一只耳朵被扯掉的时候,黯然地叹了一口气,但未显现出讶异的样子,看起来这大概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
  “陛下……”
  这名女子对着无人的空间呼叫着,当她忽然回过头来的时候,入侵者的身影进入了她的视野。她的嘴巴张了开来,惨叫还未发出就结束了。在她意识到亚佛瑞特反射性地将枪口向着自己的时候,便已不醒人事地晕倒在地上,就好像是廉价的粘土玩偶一般。这对双方来讲都算是幸运的事。两个入侵者互看了一眼。接着听到门外有许多脚步声便立刻逃走了。
  这就是拯救吗?简直就是不折不扣的绑架!休马哈苦涩地自我嘲讽着。对兰斯贝尔克伯爵这样说是太残忍了,但事实上这根本就是一场闹剧。他所知道的,只是一个一点也不可爱的小孩,被两个将未完成的梦托负在这个小孩身上的大人强行带走了。如果这一旦成为历史改变的要素,那么历史本身,根本算不上是什么重要的玩艺儿……
  照理说宫里的侍从婢女们应该会立即将所发生的事情通报给在皇宫警备的士兵们。但究竟是因为这个突发事件使得他们狼狈不堪、不知所措呢?或是朝廷的旧臣对莱因哈特派的反感在从中作梗,当士兵们察觉到空气中不寻常的气氛时,竟然是在经过了五分钟以上之后。
  ※       ※       ※
  负责皇宫警备的摩顿中将,原本在警备司令部附属的宿舍中就寝。在收到突发事件的报告之后,立即赶了过来,第一件事当然是先确认皇帝是否安然无事。但是,负责照顾皇帝的老侍从,却是惊慌失措,不得要领地如惊弓之鸟,语无伦次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只是问你,皇帝陛下人在哪里?”
  摩顿中将的声音并没有特别的尖锐或强烈,但是却有着一股沉重的威压感,那是柔弱的宫廷之人所无法抵抗的。老侍从于是好不容易地调整身心两方面所应有的状态,勉强维持住体面,尽可能委婉地报告有二名恶贼侵入皇宫,绑架了幼帝的经过。
  “为什么不早说呢?”
  摩顿对老侍从加以斥责,但并未将时间浪费在过失的追究上面,而是立即召来副官,小声地命令他分派人手在宫殿内加以全面搜索。副官脸色大变,回应命令立即飞奔出去指挥士兵们。
  “这件事情,绝对禁止泄露!”
  对于摩顿这句话,侍从只是一味地点头。在摩顿看来,比起幼帝的安全与否,他们所关心的只是自己是否会被追究责任而已。
  一般的士兵们并不知道“皇帝被挟持”这个事实,真象也无法立刻对外公布。士兵们只是理解到事态的非比寻常,纷纷带着残留热量测定装置和星光测定仪器,分散在广大庭园的各个地方。士兵们好像夜行动物一般地,在那相当于十万户民宅面积的宫殿范围内四处地搜索。
  不久之后,副官奔驰而回,带来搜索的报告。根据残留热量的测定,发现有奇怪的行踪,但接着尾随之后,却由地面上消失了。
  “大概就是在吉斯穆特一世陛下铜像的附近。据推测恐怕是有地下道与外部相通,但我等无法决定是否可以大胆不敬地动手去检查皇帝像。如果能得到您的许可的话,那么便可以立刻进一步调查……”
  摩顿一言不发地仁立着,因为他想到新无忧宫的地底下,简直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迷宫。一股挫败的感觉正逐渐地蚕食着这位老练军人那厚厚的胸膛。他原本就已下定决心将被交负的任务实现到最完美的地步,而且事实上,由去年以来到现在为止,也从未曾有过任何的闪失。然而,对现在来说,这一切都已成了过去式……
  ※       ※       ※
  伍尔利。克斯拉过去曾经无数次在战场上身历险境,但每次都能勇敢地渡过难关,也因此能晋升到今日上将的地位。但当他听到皇帝被恐怖份子绑架的报告时,也无法不受到相当程度的震撼。他一边穿着军服,一边接二连三地发布封锁宇宙港、在市街通往郊外的干线道路上设立岗哨截查出入车辆,以及出动宪兵队等各项指示。完成这些动作之后——到底是什么地方的什么人,胆敢犯下这样的罪行呢?他的脑细胞快速地运转着,于是二个人名映出在他的脑海当中。是亚佛瑞特。冯。兰斯贝尔克伯爵和雷欧波特。休马哈上校两人吗?前几天,罗严克拉姆公爵才下令停止对他们的监视,为什么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呢?时间上是不是太巧合了……
  克斯拉的表情突然地变了,原来的惊愕与焦虑,顿时化成一片空白。转而变成窥探深渊的表情。经过意识层面上的一番挣扎之后,他戴上了另外一种表情的面具,带着端整地穿着黑银两色相间的军服,仿佛已经不再属于自己的躯体,缓缓地走出官舍。

 楼主| 发表于 2006-7-17 20:20:56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27 编辑 <br /><br />第三章 箭已离弦

   七月七日凌晨三点三○分,银河帝国宰相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公爵接到宪兵总监克斯拉上将的紧急报告,即使是在深夜也只得立刻起床。由影像电话的画面上看到惶恐的克斯拉,莱因哈特一面对着他点头,心里一面想着,果然,到底还是发生了,对于这种情况的变化,无疑他是乐于见到的。这应该是对兰斯贝尔克伯爵等人解除监视后的效果吧!
  莱因哈特到达元帅府不久之后,希尔德也跟着到了。身为银河帝国宰相首席秘书官的她,当然必须随时跟随在莱因哈特的身边,所以值班的军官得经常与她保持联络。同样地,首席副官修特莱少将,还有晋升为上尉的次席副官流肯,以及亲卫队长奇斯里上校等随侍在侧的人,不久之后也纷纷到齐了。
  指挥莱因哈特亲卫队的奇斯里上校,是个二十八岁的青年军官,有着像铜线般刚硬光泽的头发和黄玉般的眼珠。由于他颜色奇特的眼珠,以及穿着军靴时走路也几乎听不到脚步声的独特步伐,心怀好意者,将他比喻为豹;心怀恶意者,则把他叫作是猫。莱因哈特当然不是因为对他的长相感到有趣才将之任命为身边的护卫,而是因为他拥有水准以上的勇敢与沉着,而且这两种特质极为调和。此外主要也是考虑到他过去在地面战与要塞战当中,立下了不少的战功。
  不久之后,克斯拉上将偕同摩顿中将一起来到莱因哈特的面前,在莱因哈特身旁随侍人员的注视之下,二个人跪在主君的面前,一同为皇宫遭不法之徒侵入及皇帝被劫而请罪。
  “克斯拉,与其来跟我请罪,不如赶快善尽你的职责,不要让陛下被劫离帝都。”
  被主君这么一说,克斯拉立即退出,带头指挥着宪兵队执行任务。不知是否有人注意到他一直在努力地不去直视年轻主君的脸。接下来只留下摩顿,他双膝跪地,罪孽深重地把头低下。
  由上往下注视着摩顿的后脑部,莱因哈特冰蓝色的眼眸毫无表情。而其毫无表情的原因,恐怕与大部分的人所预料的完全相反,事实上是因为他根本没有生气的资格。这除了他自己本身晓得以外,其他的人都不知道。箭一旦脱离了弓弦,除了继续往前飞之外别无选择。他仍然木无表情地说道:“摩顿中将,明天的——不,已经是今天了,正午以前会通知对你的处分,在这之前,留在自己的办公室,整理好身边的事务。不要留下任何的遗憾……”
  摩顿把头低得更深了。他已正确地理解到年轻主君的言下之意,脸上甚至浮现出感激的神情,行了一礼之后平静地退下了。目送着他,莱因哈特感觉到脸颊上正受到一股强烈视线的注视。他的秘书官希尔德,也就是希尔格尔。冯。玛林道夫伯爵小姐,她那刚劲强烈得近乎责难,并且不知畏惧的深绿色眼眸,正注视着年轻的帝国宰相。
  在令其他人也退下之后,莱因哈特对着他美丽的秘书官沉静地问道:“伯爵千金,你有话想跟我说吗?”
  “阁下,我在前几天曾跟您说过,费沙协助高登巴姆王朝的余党潜进帝都来,目的应该就是挟持要人,而且对象也是特定的……”
  “啊!我记得。”
  莱因哈特的回答,虽然试图表现得不动声色,但仍然无法掩饰住他内心波动的情绪。
  “罗严克拉姆公爵,为了令姐,特别加强了佛洛伊丁山庄的警备,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在另一方面,却松懈了对皇帝的保护,眼睁睁地看着他落到侵入者的手中,我只能说这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希尔德虽然已经特意地不使得自己的声音太过严厉或尖锐,但其所说的话本身却毫不留情地刺到莱因哈特的痛处,年轻的帝国宰相当然不会觉很好受。
  “……那么,你的结论是什么?”
  “我认为,是罗严克拉姆公爵您与费沙一起联手,故意让皇帝被挟持的。不是吗?”
  问的一方显然是不容许有任何辩解的余地,而回答的那一方也没有意思要欺瞒。
  “没错。”
  听到莱因哈特的回答之后,希尔德怅然若有所失地摇着头。俊美的帝国宰相,感觉到有说明的必要性,于是又接着说道:“不过,说得再正确一点,并不是和那些家伙——费沙共同联手,只是利用他们而已,并没有和他们达成任何的承诺或约定。”
  “您是想将费沙玩弄于股掌之间吗?”
  “是他们那些家伙想要来玩弄我。”
  莱因哈特将心中所有露骨的轻蔑和厌恶全部吐露出来,接着将与费沙的事务官博尔德克之间所进行的对话内容,悉数地告诉希尔德。希尔德轻蹙着她那如画一般美好的细眉静静地聆听,当莱因哈特说完的时候,她一句话就说中了年轻宰相的意图。
  “那么,您是打算要对自由行星同盟发动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了,是吗?”
  “没错。这是早就已经决定的事情,只不过时间多少是提前了一些而已。而且又有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名义。”
  “那么,将摩顿中将牺牲掉,也是您伟大战略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环节喽?”
  “我会善待他遗留下来的家人。”
  虽然明知即使这样做也并不代表就可因此而免于责难,莱因哈特还是好像要抛开似地说道,手掌一挥终止了这次谈话。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之后,次席副官流肯上尉带来摩顿中将已自杀身亡的消息。莱因哈特无言地点点头,命令那情不自禁对中将表示无限同情的流肯从事善后处理,并且特别嘱咐要保护摩顿的名誉以及安顿他的遗族。这不是可笑的大伪善吗?莱因哈特不得不这么想道。但是,做了应该比没做要来得好吧。如果真的是必须要受到惩罚的话,那么报应迟早都会来的,虽然不晓得会由谁来执行……
  不久之后,他又召来希尔德并吩咐道:“召集所有一级上将与上将阶级的提督。”
  “遵命。罗严克拉姆公爵。”
  希尔德短暂的笑了笑,这是否应该可看作是和解的表示呢?莱因哈特并不明白。
  Ⅱ
  在当时,银河帝国的一级上将有巴尔。冯。奥贝斯坦、渥佛根。米达麦亚、奥斯卡。冯。罗严塔尔三名,上将则有奥古斯特。沙姆艾尔。瓦列、弗利兹。由谢夫。毕典菲尔特、克涅利斯。鲁兹、奈特哈尔。缪拉、伍尔利。克斯拉、亚德鲁贝尔。冯。法伦海特、艾涅斯特。梅克林格等十名,其中缪拉因为在伊谢尔伦回廊的要塞对要塞战役当中身受重伤,至今仍横卧在床,而克斯拉则要秘密指挥皇帝被挟走后的搜索工作,所以应宰相之召集令前来参加会议的仅剩十一人。
  现在正是黎明的前一刻,清晨拂晓正用它那看不见的手驱走黑暗,所有的人,当然都是在沉沉的睡梦中被唤醒的,但是看起来并没有任何一个人还受到睡魔的诱惑,不愧都是年轻有为的高级将官。比起去年莱因哈特阵容完整的元帅府,虽然失去了齐格飞。吉尔菲艾斯和卡尔。古斯达夫。坎普,但是仍然充满了一种清新蓬勃的生气活力。帝国宰相冰蓝色的眼睛,交互地停留在并列在会议室中每一个提督的脸上。
  “今天晚上在新无忧宫内发生了一点事情。”莱因哈特用了一种过于含蓄的表达方式。“一个七岁的男孩不知被什么人挟持带走了。”
  虽然并没有风,但是室内的空气却摇曳着,因为这些身经百战的勇将们全都一同吸气、一同吐气。在场若有任何一个人还不明白所指的那名被掳走的男孩是谁,是绝不容许成为莱因哈特军队里的干部的。唯一不觉得惊愕的大概只有奥贝斯坦一个人,其他的提督则或许将他的沉着看成是他一贯冷酷无情的性格所致。
  “克斯拉正在严密搜索当中,犯人到现在尚未被逮捕。我想要听听你们各位的意见,以便应对今后事态的发展。不要有任何顾虑,尽管发言吧!”
  “犯人应该是门阀贵族派的余党,其目的在于以皇帝的名义纠集部众,企图恢复他们的势力,这应该是非常明显的。”
  米达麦亚环视其他的战友,首先说出自己的看法,赞同的声音由四处响起。
  “如果是这样的话,光是就潜入皇宫挟持皇帝陛下然后成功脱离这件事来看,那么这些门阀贵族派余党的组织能力和行动能力是不容忽视的。主谋者会是谁呢?”
  当瓦列这么一说,罗严塔尔的金银妖瞳精光一闪。
  “这是迟早会知道的事情,如果犯人被逮捕的话,克斯拉会使之招供,如果没有被逮捕的话,那些家伙必然会得意洋洋地吹嘘自己的功绩。因为如果不让大众知道皇帝在自己手中的话,那么原先挟持皇帝的目的就等于是零了。”
  “就如你所说的,不过要是他们真的那样做,势必会招致我方的报复,那些家伙不会不觉悟到这点吧?”
  当鲁兹提出这个疑问的时候,毕典菲尔特立即应声回答道:“恐怕是在有所觉悟之后才采取的行动吧!或许,是想拿皇帝当作是挡箭牌来躲避我们的攻击也说不定,虽然说并不会有什么用处。”
  “没错,不过至少在眼前,他们或许有把握可以躲过我方的追究。”
  “那么他们有此自信的根据是什么呢?只要是在帝国境内,终究是无法逃避我军的追踪和攻击的,不是吗?”
  “或许会在边境不为人所知的地方建立一处根据地吧?”
  “这么说来,不就成了第二个自由行星同盟……?”
  在这个时候,一个非常冷静的声音插了进来。
  “不该称之为第二个,在这个时候,是应该要把自由行星同盟的存在列入考虑范围之内的!”
  这个声音的主人,原来就是巴尔。冯。奥贝斯坦。
  “门阀贵族的余党和共和主义者之间虽然好像水与油一般地互不相容,但是如果为了要达到阻止罗严克拉姆公爵确立霸权的这个目的,不能说没有互相私通的可能性。如果犯人逃到自由行星同盟的话,那么我们确实就没有那么容易能加以攻击了。”
  “自由行星同盟?”
  提督们的视线不约而同往宇宙中的某一处集中的时候,尖锐的紧张气氛顿时扩散开来。
  罗严克拉姆体制腹背两面均受敌,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敌人也就是门阀贵族势力的余党以及自由行星同盟。但是两者共同携手合作这件事,则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难道是反动的守旧势力与民主共和势力之间,缔结了原本不可能有的盟约?
  “如罗严塔尔所说的,不久之后,陛下所在的位置便会明了。现在不需要急着作出结论。不过,如果那些僭称自由行星同盟的叛徒果真参与了这件不法行为的策划,那么就一定要他们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为了一时的贪欲而坏了大局,他们以后恐怕会后悔莫及。”
  莱因哈特充满锐气的一番话,让注视着年轻主君的提督们全体有了相同的感应,他们于是重新修正自己原有的心态。
  “皇帝不在的这一段时间,就以生病为由来加以掩饰。此外,国玺仍由宰相府加以保管,所以暂时对国政没有妨碍。对于各位,我只有二个要求。一是皇帝遭挟持的事情绝不可泄露,二是务必让各人麾下的部队保持可以随时出动的状态,以应付日后所可能产生的紧急事态,就是这两项。其它视情况需要追加指示。天没亮就召来你们,让各位辛苦了,就此解散吧!”
  提督们全体起立,目送着莱因哈特步出室外之后,都暂时先返家,以便回到平时勤务的工作岗位上。
  ※       ※       ※
  当罗严塔尔正要回家的时候,米达麦亚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怎么样,要不要到我家去吃顿早餐?”
  简洁地这么邀请着。“疾风之狼”米达麦亚经常自豪地扬言说——我太太是位烹调能手,所以现在这个时候并不需要多作说明。
  “哦,是吗?那么我就不客气喽!”
  “随便些是件好事。”
  “……偶而吧。”
  二个人肩并着肩在走廊上走着,沿途数次向行礼的士兵回礼。
  “真让人意外呢,罗严克拉姆公爵竟然没有为这件大事所动啊!”
  米达麦亚的话语中充满了赞叹。
  罗严塔尔一面随声附和着,但是在他的思想回路当中,有一道活门被卡住了。将皇帝由权臣的手中救出这样的行为,可以说是充满极度幻想的骑士道浪漫主义,但是如果说在这项行为的背后没有任何企图,而只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单纯的话,是怎么也无法令人相信的。随着这场挟持戏的上演,应该有人会从中获得了某种利益。
  事实上,由皇帝遭挟持这件事看来,最大的获利者不就是罗严克拉姆公爵吗?如果杀了七岁的幼帝,想必会招来人道的批评,但如果是被挟持的话,那么罗严克拉姆公爵不就可以不玷污其手而把这个麻烦除去了吗?而且,如果自由行星同盟与这件事有牵连的话,那么不就有了堂而皇之的借口可以对其发动前所未有的大规模攻势了?这出挟持戏的上演恐怕只是一场震撼全体人类社会的——包括政治上和军事上大幅变动的前奏曲而已吧!
  金银妖瞳的提督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液开始激烈地翻涌着,或许这将是他自己本身的前途又多出一种选择的机会也说不定。
  “不久的将来,可能会有一次空前的军事行动吧。”
  米达麦亚喃喃自语,他到底是经由与罗严塔尔相同的思考程序,或者只是靠单纯的直觉反应而获得这个结论的呢?罗严塔尔一时之间无法判断,不过,这些在战乱的时代里凭着自己的实力而得到崇高地位的人,确实有着优于一般常人的敏锐嗅觉。
  无论如何,被赞扬为帝国军双璧的二位青年提督,在这个时候达成了一致的想法,也就是说如果要攻占同盟领地的话,则势必要与驻留伊谢尔伦要塞的同盟军司令官杨威利发生正面冲突吧!那位在今年的五月让他们的战友卡尔。古斯达夫。坎普化为宇宙尘埃的男子。如果不能打倒他,那么通往同盟领土的大门就无法开启,而如果是从正面交锋的话,想要获得胜利自然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罗严塔尔与米达麦亚从未妄自匪薄,但都懂得对伟大的敌人表示尊敬。不过,在另一方面,无论他二人再多么聪敏,在这个时候尚无法得知莱因哈特所考虑的是经由费沙回廊来发动攻势的宏大战略。

 楼主| 发表于 2006-7-17 20:21:12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27 编辑 <br /><br />Ⅲ
  与银河帝国的帝都奥丁之间相隔有数千光年之远的行星费沙方面,自治领主安德鲁安。鲁宾斯基此时正在听取副官鲁伯特。盖塞林格的报告。
  兰斯贝尔克伯爵亚佛瑞特与雷欧波特。休马哈已经从新无忧宫当中成功“救出”幼帝,并且终于逃出帝国军宪兵队的搜索,此时正藏身在费沙籍货物船“罗西南德”的偷渡专用舱内,正朝着费沙行驶,预定在二周内抵达。而在费沙方面,则准备好让瑞姆夏德伯爵及跟随他的亡命者乘上费沙预先为他们安排的船舰,在进入和自由行星同盟领域接界的宇宙点上,向同盟发讯请求给予流亡庇护。当这个消息被公诸于全宇宙的时候,除了一小部分人之外,只怕全人类都将为之震惊。
  听完报告的时候,鲁宾斯基用一只手托着他那厚实的下巴说道:“罗严克拉姆公爵,他在皇帝被挟持之后,自己并不见得会立刻登上王位,可能还是会暂时立个傀儡登基吧!”
  “我也是这么认为。他如果要当上皇帝的话,大概会是在消灭了自由行星同盟,或者至少是给予它致命的一击之后吧!目前帝国在内政方面已经日益充实,接下来他所希望的应该是军事上的重大成功吧!”
  “确实应该如此。不过,姑且不论罗严克拉姆公爵的意图如何,对我们而言,至少到目前为止还算顺利,看来博尔德克也做的不错。”
  “关于这件事,根据我所获得的情报,在某些方面,博尔德克事务官也有着不尽成功之处。”
  鲁宾斯基稍微地眯起眼晴,斜睨着这位年轻的副官,也就是他的亲生儿子。
  “可是,罗严克拉姆公爵并未采取任何手段来阻止挟持皇帝这项行动,这不就应该是博尔德克对罗严克拉姆公爵的交涉有着相当程度的效果吗?”
  “就表面上来看,的确是如此,不过事实上却是博尔德克事务官故意将客观与主观条件加以改变,刻意制造出对自己较为有利的报告。”
  “你的意思是说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是博尔德克?”
  “恐怕是的。”
  虽然并不算是很明显的恶意中伤,鲁伯特。盖塞林格在传达对博尔德克不利的情报时,并未感到任何犹豫。以互为竞争者的角度看来,对于这个将来有可能挡在他前面的男子,理所当然应该要用尽所有可能的方法,以便使他由舞台的中央消失。至于博尔德克这一方,也是毫无疑问地把他视为新兴的竞争者,正用心地策划着如何对付他。鲁伯特。盖塞林格自然不会甘于保持绅士的风范,而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应罗严克拉姆公爵莱因哈特召见时显得自信满满的博尔德克,回到事务官办公室之后,据说却是非常地无精打采如丧家之犬。令人很容易便可以想像到他与罗严克拉姆公爵之间的交涉结果必然是与其原先的预期相违背。其原因应该在于低估了罗严克拉姆公爵的交涉谈判能力,因为事实上,在现在这个阶段根本就没有必要和罗严克拉姆公爵进行谈判。他原先的用意或许是为了让挟持皇帝的行动更为容易进行,同时夸示费沙的实力,以便为自己制造有利的立场吧!不过结果却是判断错误,不但整件事的时机没抓对,而且又大过于卖弄小把戏了。比较好的作法应该是在皇帝到达费沙的时候,再通知罗严克拉姆公爵有关皇帝的所在,然后由费沙出面和他交涉。而博尔德克却妄想对方从头到尾都依照他所希望的方式,让对方来配合自己的安排行事,这是一个不能忽视的过失。
  不过,要是博尔德克果真逼于情势,而将费沙回廊的通行权承诺给罗严克拉姆公爵的话,那么以鲁伯特的立场来讲,也不能只是一味地把它视为竞争对手的过失而暗自窃喜。虽然说为了确保对方相信费沙的诚意,让罗严克拉姆公爵握有军事上的霸权,始早是应该要将费沙回廊的通行权让出来,但是在时机上面不但要慎重地选择,而且还得让对方付出相对的代价,没有必要提早促销或廉价叫卖。
  鲁伯特的想法是,只有当罗严克拉姆公爵在伊谢尔伦回廊遭受到重大的挫折之后,“费沙回廊通行权”这个饵才能充分的达到诱惑效果。如果要卖人情以强化我方立场的话,最好的时机莫过于是在对方陷于窘境时才对之伸出救援的手。相反地,如果是在对方一帆风顺之时,却刻意地要卖弄人情与之亲近的话,是没有道理会受到欢迎的。在这种情况下,对方如果只是冷笑地不加理会的话倒还好。但如果相反地还被人看穿企图的话,那么不就等于为将来种下祸根了吗?
  “博尔德克事务官的失策如果只是限于他个人的话就无所谓,不过要是与费沙整体的利益相关联的话,那么可能就会有大问题产生了。特别对手是罗严克拉姆公爵的时候,将来的发展不禁使人担心。”
  “眼前还不能够判断是否真有失策之处,总之先不要轻举妄动,因为皇帝本身也根本还未到费沙。”
  “不过……”
  鲁伯特还想要提出反对的意见,但是却打住了。如果被看出他正对竞争者的失策心中暗自欢喜的话,对他来说是非常不利的。反正迟早都会知道博尔德克是否真有失策之处,眼前没有必要多加强调。况且——鲁伯特在内心偷偷窃笑,如果博尔德克事务官真有失策之处而连累自治领主鲁宾斯基下台的话,这无异是鲁伯特所期待的。因为如果费沙回廊果真让渡给帝国军的话,无疑地必定会导致信仰费沙之自主与中立地位的多数市民的惊愕及愤怒。到那个时候,“费沙的黑狐”要如何善后呢?借用帝国军的武力加以镇压吗?还是依靠地球教的信仰使人民冷静呢?或者是凭着他本身的声望和政略来使之平息?不管如何,这样的举动将使得费沙一个世纪以来的历史产生地壳变动般的动摇,而造成绝大的副作用,这是可以肯定的。整件事情的演变看来会愈来愈有趣。
  ※       ※       ※
  由自治领主府退出之后,鲁伯特。盖塞林格前往距离首都约半天行程远的伊斯迈尔地区,拜访了亡命贵族瑞姆夏德伯爵。得知兰斯贝尔克伯爵等人已成功地将皇帝“救出敌人魔掌”的消息,当然使得他欣喜若狂。
  “奥丁大神庇佑!到底这个世界上还是有正义存在的!”
  鲁伯特极力忍住笑意附和了一番后,瑞姆夏德交代身旁的执事,命其准备八二年份的白酒以示庆祝。鲁伯特对此表示由衷的谢意,并且一再叮咐在自由行星同盟承诺允许皇帝亡命至同盟内之前,务必使这件事保持极度的机密。亡命贵族连连点头表示认可之后,两人转入其他话题。
  “我已仓促地拟定了将来流亡政府阁僚人员的名单。由于只是应急之用,所以还有许多不甚完备之处。”
  “这真是办事神速啊!”
  虽然说是应急之用,想必这名亡命贵族打从知道了拯救幼帝的计划之后,便已开始构思这个以他自己为首的政权了吧!尽管缺乏实质内容,但是只要组织能建立起来,便希望能立于顶点的愿望,是所有从事政治活动的人都必然会有的。
  “如果可以的话,是否能让我端详一下那份名单呢?伯爵。”
  明知对方是希望能展示一下,鲁伯特故意上当似地问道。瑞姆夏德由于受到白酒的刺激,脸色显得有些兴奋地说道:“嗯,本来是打算在政府成立的时候再对外公布的,不过以后可能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倚仗费沙的支持,或许先让您知道正统的帝国政府阵容会比较好。”
  “当然,我费沙全体都希望能给予阁下全面性的支持。在政略上,虽然有些地方不得不对罗严克拉姆公爵采取敷衍的态度,但事实上是阳奉阴违,我等真正的好意,永远是对着以阁下您为代表的帝国正统政府的,这一点请您明白。”
  鲁伯特恭谨地接过上头印有“银河帝国正统政府阁僚名簿”等字样的册子,视线快速地扫视着被列入名单的姓名。
  国务尚书 瑞姆夏德伯爵军务尚书 梅尔卡兹一级上将内务尚书 拉特布鲁夫男爵财务尚书 谢兹拉子爵司法尚书 赫伍得子爵宫内尚书 郝晋格男爵内阁书记官长 卡尔那普男爵
  当鲁伯特将脸由名簿当中抬起来的时候,故意作出谄媚的表情面对着情绪颇为昂扬的贵族说道:“在这些人选上面,想必您一定是费了不少苦心吧!”
  “这也是我份内之事,亡命者的数量虽然多,但我们要找出其中对陛下诚心效忠,而且具有相当的能力者。这些人,不但要值得信赖,而且一旦被选上,应该会对这样的信赖有所回应。”
  “有个问题想请教您一下。阁下身为国务尚书来主导整个内阁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为什么您不正式用帝国宰相这个称号呢?”
  瑞姆夏德伯爵对于这祥的吹捧,虽然显得有些高兴,但是看来又有些苦恼。
  “这一点,当然并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总觉得有些过于狂妄自大。如果要称为帝国宰相,希望能等到尊奉陛下回到帝都奥丁之后。”
  如果这真是他的本意,那么似乎是有什么奇妙因素,让他有所顾虑,鲁伯特心里想着。
  “明知道是有所逾越,不过还是要向您禀告。请务必要正式使用帝国宰相的头衔。只有这样,才能有资格对罗严克拉姆公爵,甚至全宇宙发表帝国正统政府的宣言,不是吗?”
  “你说的是没错,不过……”
  瑞姆夏德口齿模糊地说道。而鲁伯特则突然间明白了。大概伯爵是害怕如此一来,目前尚留在帝国内部的门阀贵族恐怕会受到过度的刺激,为了自保,转而加入罗严克拉姆公爵的阵营。伯爵或许是想避免这种情形的发生吧。
  “关于这一点容日后再作讨论吧。这一回对救出陛下有功的兰斯贝尔克伯爵和休马哈上校,您打算给予什么样的奖励呢?”
  “我当然不会忘记。已经替兰斯贝尔克伯爵准备了军务省次官的位子。至于休马哈的话,目前先给予提督的称号,同时打算让他辅佐梅尔卡兹。再怎么说,他们都是曾在同样的战场上与那个金发小子作战的同伴。”
  鲁伯特再次确认这个被草拟为军务尚书人选的姓名。维利伯尔。由希姆。冯。梅尔卡兹是去年“利普休达特战役”中贵族联合军的总司令官。拥有四十年以上的军历,并以坚实的用兵手法著称。他目前正在同盟一方,以“客座提督”的称号,在伊谢尔伦要塞上担任司令官杨威利的顾问,姑且先不论其本人的意愿和性格如何,看来好像是命中注定了要和罗严克拉姆公爵敌对似的。如果他早半个世纪出生的话,或许可以作为帝国当中忠诚且出色的军人而终其一生吧!
  “梅尔卡兹提督被指派为军务尚书,这一点以能力的观点看来,是无庸置疑的。但是其本人的意愿,还有同盟方面的意向如何呢?”
  “他个人的意愿应该不成问题,至于同盟方面,只要能够承认流亡政权,就应该会满足我们这个要求吧!”
  “应该是的,不过,军务尚书所管辖的军队又该如何组织起来呢?”
  在这样的时刻,提出这样的问题是毫无用处的,而且也不是鲁伯特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所提出的。由这个问题所呈现出来的,不是鲁伯特的理性,而是感情用事。对于端姆夏德这种典型的企图利用冠冕堂皇的名义来掩饰与其个人能力不相称之野心的恶劣贵族——鲁伯特内心所真正认为的——他性格中苛薄毒辣的部分在这样一句无意的问话中被暴露了出来,这或许就是鲁伯特的不足之处吧。如果换作是他所憎恶,并且无时无刻想要凌驾于其上的亲生父亲安德鲁安。鲁宾斯基的话,大概会把这个问题留在心里吧!
  敏感地察觉到鲁伯特的问题当中,充满了无意识之嘲弄的,并不是提出问题的人,而是被问的一方。端姆夏德伯爵自觉到体内奔腾的热血正急速地冷却,但也很聪明的没有把这个变化表现在脸上。
  “除了召募亡命者,加以训练组织之外别无它法。问题就在于经费……”
  “如果是经费的话则无需挂心。只要您说出所需要的数额,我们会为您准备的。”
  “那么就太感谢了。”
  鲁伯特并没有说是“没有代价”,而且对于收据说明、或者是经费使用的监察等等也都只字不提。这些都只要在“帝国正统政府”对于费沙的负债到达一个巨大的额度之后,再去唤醒他们的注意就可以了。因为首先,即使身为这个正统政府的生身父母之一的鲁伯特想要让这个正统政府可以保住其能够清偿债务的命脉,但事实上这个命脉并不存在。由于这个政府仅为极少数人所期望,徒具虚名而已。如果将它喻为生在黑暗当中的私生子,恐怕也只是将自己的不幸反映在别人的眼中,最后步上预期的死亡命运吧!当然,如果这个私生子本身具有强韧的生命力和进取心的话则又另当别论-比如说,像是鲁伯特。盖安林格。不过,对银河帝国正统政府而言,这个希望就非常渺茫了。
  对鲁伯特。盖塞林格来说,还有很多必须要做的事情,这些事情可以分为公开的与非公开的,如今对于年轻而同时又具有优越智力的他来说,最为贵重的东面恐怕就是时间了!他在请示过瑞姆夏德伯爵,复印了一份流亡政权阁僚的名单之后,就向伯爵告辞了。
  此时的屋外,黑夜已完全驱走了白昼的余辉,夜里的寒气已经开始夹杂在干燥的空气里面。自治领主府方面只要明天早上过去报到就可以了,他打算要在某个地方渡过这短暂的夜晚。
  ※       ※       ※
  鲁伯特出生于宇宙历七七五年、帝国历四六六年,比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年长一岁,现年二十三岁。盖塞林格是母姓,他的母亲是点缀费沙自治领主安德鲁安。鲁宾斯基人生的众多情人之一,或许,应该说还算不上是其中一个吧!鲁宾斯基并不是一个正统的美男子,甚至可以说是长相奇特的人,但是对女性却有着磁石般的吸引力,后代的传记作家恐怕得花好大的力气才能确认这一点。
  在对外公开的场合中,安德鲁安。鲁宾斯基是没有子裔的,不管是男是女。但是自己却是确确实实地存在着不是吗?鲁伯特嘲讽地翘起嘴角。名义上是费沙自治领主实质为地球的代理人、欺骗了全体费沙市民的父亲根本就是人类的**,而自己正是那人渣的排泄物。这不就应该称为有其父必有其子吗……
  鲁伯特所来到的地方,是位于西普斯庞地区内的宏伟宅邸。在地上车里打开车窗,右手按在门柱的前面,掌纹经确认之后,那扇青铜雕刻的门扉寂静无声地开了。
  这座宅邸的主人是一个女人,对外有着许多的头衔。不但是珠宝店与夜总会的老板,而且是好几艘货船的船东。过去曾经是歌手,也曾经是舞女、女演员。但是这些头衔并不具有什么了不得的意义。身为安德鲁安。鲁宾斯基的亲密情人之一这样的身份,当然是不会被明白地记录在名人录当中,不过这才是她对政治家或大商人都有着绝大影响力的泉源。但是,现在这个时候,鲁宾斯基的脚步已经走远了,称之为“过去情人”或许来得更为贴切也说不定。她——多米妮克。珊。皮耶尔在八年前还是一个年仅十九岁的夜总会歌手的时候,尚未成为自治领主的鲁宾斯基对她一见钟情。鲁宾斯基为她热力奔放的跃动舞步所着迷,而且非常欣赏她喉音丰润的歌声,此外,据说还深深为她的聪明伶俐所打动。她是一个有着红褐色头发的美女,不过因为在姿色上远胜于她的美女不计其数,所以许多人并未提到这一点。
  在大厅迎接访客的女主人,用她那好像歌唱一般昂扬的语调高声说道:“今天晚上要在这儿过夜吧!鲁伯特。”
  “我可没有那个能力代替我父亲喔!”
  “就不要再说这些蠢话了,不过这些牢骚也蛮衬你的……要来点酒吗?”
  “嗯,先给我酒吧。趁着脑筋还清醒的时候,有件事情要先拜托你。”
  当多米妮克把装有深红色喜多乐威士忌的酒瓶和冰块拿到沙龙来的时候,这位年纪较小的年轻人用着性急的语调说道。
  “说吧,是什么事呢?”
  “有一个叫做德古斯比的地球教主教。”
  “我知道他,脸色青白的怪异……”
  “我想要抓住他的弱点。”
  “想要拉拢他成为自己人吗?”女方问道。
  “不,要让他成为我的手下。”
  那极为不逊的表情和语调,或许正是他用以自我鼓舞的凭藉也说不定。虽然他所要面对的战争并非是微不起眼的规模,但是他并不希望有与自己对等的同盟者,他所想要的只是单方面地要为他牺牲的人。
  “那个人看起来好像是禁欲主义的化身,就不知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是假装的话,那么便有充分的机会可以抓住他的把柄。即使真的是禁欲主义者,只要花一些时间和手段,也应该可以让他改变吧!”
  “必须要花的另外还有一样东面哦,费用啊。如果吝惜出钱而期望要有好结果的话,那是不可能的。”
  “这你不用担心,必要的部分我会出。”
  这等于是将对瑞姆夏德伯爵说过的话又重述一次。
  “副官的薪水有那么高吗?啊!对了对了!你说过还有各种额外的收入。不过不管怎么样,那些什么地球教还有亡命贵族们等等,现在这个时候可真热闹呢!”
  “好比百鬼夜行、群魔乱舞。在这个国家里面,不管任何时候,都不过是一些人在利用另外一些人。而我是绝不会被他人利用的。”
  看起来颇为端正的鲁伯特那年轻的脸庞上,一时之间,竟然好像有瘴气漂浮在上头似的泛起阴沉的笑意。他把深红色的酒倒进空的酒杯当中,没有加水也没有加冰就一口倒进喉咙里。他所享受的并不是酒的香味,而是那股灼热的刺激,整个胃部和食道都仿佛要燃烧起来的充实感觉。
  最后站着的人一定是我!鲁伯特如是地想着。只不过,不管是什么人,不也都是这样想的吗……?
  Ⅳ
  费沙籍的货船“罗西南特”是不隶属于任何一家星际航运公司的独立商人私有船当中最为庞大的。银河帝国幼年皇帝艾尔威。由谢夫、兰斯贝尔克伯爵亚佛瑞特、雷欧波特。休马哈、以及奉博尔德克事务官之命要照顾幼帝的年轻女仆一共四人,被视为贵客受到郑重的接待。
  这艘船被用来载运偷渡者,这已经不是头一遭了。为了要载运没有被列在货物清单上的乘客,“罗西南特”船上甚至还特别建造了一间设备完善的专用室。秘密门是声纹反应式的,而为了使红外线探测的功能瘫痪,在内壁与外壁之间,循环着与人体温度相同的温水。事实上,对“罗西南特”来说,搭载那些企图亡命的偷渡者无疑地就是它最大的收入来源。船长波梅尔过去曾成功地摆脱过多达两位数的帝国海关官员和宪兵的临时突击检查。有的时候是靠演技,有的时候则是靠贿赂。面对官宪的临检时,在判断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奏效的正确性上,是没有人可以和他相提并论的。驻在帝国的费沙事务官博尔德克为了能让艾尔威。由谢夫二世等人由帝都奥丁当中成功逃脱而选上了这艘船。
  波梅尔则是因为受事务官亲自嘱咐委托,而且所有的费用也即场以现金预付的方式支付完毕,所以为了能够将这些贵宾安全且快速地送抵费沙,正打算不惜付出相对的努力和辛劳。由于不去探听客人的真正身份是这一行不成文的规矩,所以尽管他心里面觉得这种中年男子一名、青年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女子一名以及幼儿一名的组合非常奇妙,但并未加以追根究底。并且还指示大副要提供最高级的餐点和服务。这一次载运亡命者的航行如果能好头好尾的话,那么今后为政府载运贵客的机会或许也会增加吧!波梅尔在内心如此地期待着。
  不过,当船由解除封锁的奥丁宇宙港出发之后不久,波梅尔的恶梦就开始了。
  “那小孩真是无可救药的兔崽子啊!”
  负责送餐点的船员回来之时,一付悻悻然的表情向波梅尔申诉。当被问到左边手腕上为什么烫肿的时候,船员解释是那名小孩说不喜欢这个味道,一边说着一边就把整个炖熬鸡肉的深底器皿连着装在里面的东面全部一起扔出去。那名女子正想要阻止的时候,他竟然又用力地拉扯她的头发,那名女子于是就哭了出来,而那二名男子则好不容易才加以制止,听到这里,连波梅尔都忍不住要吃惊不已。
  “大概是家庭环境的教养大差了,根本就是不可理喻。大贵族的兔崽子们可能就是那副德性吧!总之,送餐点这件差事请船长交给其他的人来做吧。我是恕不从命了。”
  肯定地表态之后,船员就到医务室治疗烫伤去了。
  到下次用餐的时候,波梅尔命其他的船员送去,但这人却带着脸颊上深深的抓伤回来,第三个船员回来时则带着淤血的紫色鼻粱。一向富有商贾敬业乐业精神的波梅尔,在此时忍耐力已经超过了极限,因而前往提出抗议,我们这艘船不是用来载山猫的,无论如何请严加管束。那位看来高尚的青年一脸惭愧地郑重道了歉,并且给了相当金额的小费,说是给受伤船员的医药费,所以波梅尔就收下了。但是,当他看到那名女子的脸上、手上都有着不少伤痕的时候,又再度惊讶了。
  “或许这不是我所应该说的话,不过小孩子还是要严厉地加以管教才行。未经教养的小孩和野兽是没有什么两样的,是吧!”
  波梅尔试着提出这样的忠合,那名女子却也只是虚弱地笑了笑。原本以为她可能是小孩的姐姐或姑姑什么的,如今看来却好像只是一般佣人。
  ※       ※       ※
  波梅尔知道了自己所搭载的这个“没教养的小孩”,可能就是那位传说中是如何神圣不可侵犯的银河帝国皇帝的时候,是在抵达费沙卸下了船上货物和四个偷渡旅客,然后在“朵拉库尔”酒馆里,听到自由行星同盟宣告皇帝流亡的广播之后,他低头注视着自己那只正握着酒杯的左手自言自语地说道:“不管罗严克拉姆公爵究竟是野心家或者是篡位者,就算没有他,那个兔崽子皇帝迟早也会把自己的国家给啃倒的。这难道能够责怪别人吗?”
  在无法委托其他船员只得亲自送餐点的时候,艾尔威。由谢夫二世重重地咬住他的左手不放,至今那深深的齿痕仍然像一个完整的半月形似的留在手背上面。
  ……到现在为止,表面看起来脾气有点过于暴躁的年幼皇帝,当自我受到压抑的时候,只能藉由一种不正常的暴力来渲泄情绪。

 楼主| 发表于 2006-7-17 20:21:41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27 编辑 <br /><br />第四章 银河帝国正统政府

   就在银河帝国的帝都奥丁,幼帝艾尔威。由谢夫二世遭人挟持失踪,而费沙自治领上的某些人正热烈地从事各种不同的思考和策动的时候,自由行星同盟地处最前线的军事据点伊谢尔伦要塞,此时却还在贪婪地享受着迟来的春眠。
  兼任伊谢尔伦要塞以及要塞驻留舰队司令官的杨威利,现年三十一岁,是同盟军中由过去到现在最为年轻的上将。身体不胖不瘦、不高不矮,不过严格说来应该是属于微瘦的身材。他那稍微有些卷曲的黑发,并不像一般的军人剪得短短的,而是显得有些过长。前面的头发经常落在额头上,所以必须时常且看来似乎非常厌烦似地把头发拨回去。如果头发乱但短的话,看起来可能会比较好些吧。不过自这一年的春天,在那毫无意义的审查会上因头发过长而遭讽剌之后,杨就一直没有理过发。是他本人没有自觉呢?或者是嫌麻烦懒得去理?又或者是故意这么做,以示不向政府那些人屈服,在他而言,如果政府那些人因为他头发过长而把他罢免,可能是最好不过了……。他的双眼漆黑,有时看来柔和,也有时看来好像在发呆。后世有的传记作家将之形容为“带着知性的温柔,以及蕴藏着温柔的知性”,但事实上并未给予人如此夸大的感觉。至于他的相貌则经常被人形容是“极为普通的英俊”,这或许是与他在战场上的竞争对手——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那个拥有稀世杰出的俊美容貌的战争天才相比较而言的。以他个人的情况来说,他看来要比实际的年龄年轻,另外,杨始终看来都不像是一名职业军人等等这些让人感受深刻的印象,比起他实际的相貌和五官,为更多的人所描述和传颂。
  无论如何,杨威利并不是因为他的样貌才建立起今日的地位。原本希望成为一名历史学者的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当上了一名军人,二十一岁时因成功地将人民由艾尔。法西尔星域当中救出而晋升为少校,二十九岁时在亚斯提星域会战中晋升为少将,伊谢尔伦要塞攻略战中晋升为中将,到了亚姆立札会战则升为上将,一年之间连续跃升三级。若论他的战功,在同盟军中无人可与他相比。不过,反过来说,这也会令人联想到那些无数被埋葬的敌军的墓碑。他确实是一个战争的艺术家,但给予这些功绩与其意义最低评价的却是他本人。他一直渴望能早日辞去像军人这种对文明和人道均毫无贡献的职业,而悠闲自在地过着响往已久的退休生活,然后专心著作历史书。
  在今年五月击退了挟带着秃鹰之城要塞做空间跳跃而来的帝国军攻击之后,杨患了重感冒,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之久,下床之后也是每天都缺乏那么一点工作的紧迫感。
  杨的被监护人,现在已晋升为准尉的尤里安。敏兹,见到那看起来好像在发呆,整天游手好闲平白地浪费时间的杨,仍然以为在他头盖骨的内部可能正在进行孤独的高度知性活动,或者正在构想壮大的战略理论,甚至是正在深远的历史哲学当中沉思。事实上,这是由于尤里安对于他的监护人在每天的日常职务之外的精神活动,总是会给予过度的评价所致。这个时候看起来双眼无神的杨,事实上真的是在发呆。
  在非战斗领域内的工作,事实上都是交由精通桌面文书工作的亚列克斯。卡介伦少将以及杨的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上尉来处理,杨只要在文件上签名就可以了。他原本就是一个在不必要的范围内就绝不勤勉的男子,而在这近乎二个月的时间里,更是除了吃饭和午睡之间的空档之外,都不在中央发令室内。即使在的话,也只是看看历史书,或者是猜猜填字游戏,完全称不上“繁忙的表现”。在他的头盖骨里面属于知性的广大田园,由于久未耕作而杂草丛生,长着翅膀的虫子在上面飞来飞去。这片田园的所有者辩解说是土质本身不够肥沃,而只热衷于吃和睡这两件事。
  虽然如此,可能是想证明自己并非无所事事,有一天他好像心血来潮想要从事某些创造性的活动似地,开始提笔写起以“文明与酒”为题,像是论文之类的东西,不过也只写了开头部份的几行,笔就不再动了。所写的部分却也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文章。
  “……人类的文明与酒共同开始,而文明的结束大概也会伴随着酒一起到来吧!酒是知性与感性的泉源,可以说是将人类与野兽加以区分的唯一方法……。”
  尤里安看了这些文字以后批评说:“即使是小酒馆里的宣传文字,恐怕也会写得比这个更高明些吧!”
  对此残酷的批评感到失望的杨,自觉知性周期的低落,于是放弃了无谓的努力。自此以后,如果按照要塞防御指挥官华尔特。冯。先寇布的说法,也只好甘于做个“薪水小偷”了。
  不过,若论先寇布本人,也并非是军人道德的借鉴。现年三十四岁的他,目前还是单身,从身为“蔷薇骑士”连队指挥官开始,在征服女性方面就一直非常有名。在伊谢尔伦要塞上,于这方面有资格与他并称双璧的是第一空战队长——“击坠王”奥利比。波布兰少校。这两位刚好也是尤里安学习射击肉搏战技与单座式战斗艇斯巴达尼恩操纵的指导老师。因为这两人都是分别在这两个领域拥有超一流技术的人,杨也因此把尤里安委托给他们两人来教导,但日后会不会有什么令人头痛的副作用产生呢?谁也不敢保证。
  关于先寇布和波布兰这两人,有好几则逸闻为众所周知,其中一则是这样的。
  有一天早上,当先寇布由女军官A少尉的房间走出时,碰巧约在同一个时刻,波布兰也由隔壁的女士官B曹长的房间里面走出来。二人互望一眼之后就分别离开了。二天后的早上,二人又在同一个地点碰面。只不过,这一次,先寇布是由B曹长的房间走出,而波布兰则由A少尉的房间走出……
  并没有任何证据来证实这一则逸闻的真假,只不过是以一种一传十、十传百的方式传了开来,但是听的人大部份都认为这是事实。当被问道是否真有其事的时候,当事人之一的波布兰回答说:“为什么只有男方的姓名是真名,而女方的就用代号呢?这不是很不公平吗?”
  而另一当事人先寇布所说的则是:“我的品味才不像波布兰那么差呢!”
  ……如果尤里安受了这两个人的影响的话那可就麻烦了,尽管杨心里面有这种担心,不过这大概也是勉强不得吧!尤里安本身就是一个相貌端庄俊俏的少年,在首都海尼森的学校里,曾经是名噪一时的飞行球名选手,受到同年龄少女们的欢迎和崇拜。到了伊谢尔伦要塞这个住有数十万居民的宇宙大都市上,身为司令官的养子,而且又是在初次上阵时即摧毁敌军巡航舰的战斗英雄,因此无论在小孩或是大人的圈子里头,尤里安都有极好的人缘。
  “也就是说,你所不会的事情,尤里安全都会。”
  要塞事务总监亚列克斯。卡介伦,也就是杨在军官学校时候的学长,曾这么地对着学弟开玩笑。这个卡介伦有二个小女儿,有个颇具真实性的传闻说,卡介伦希望尤里安能成为他大女儿莎洛特。菲莉丝的新郎。但如果照杨的说法则是“莎洛特是个好孩子,不过问题在于她父亲……”。
  杨不管在军事方面或者是在政略方面都一再地展现出他那卓越的洞察力,甚至有不少人把他当作是一个千里眼。但是,现在这个时期,他却对周遭的变化表现得非常漠然,一点都没有不安的预兆。他也懒得去理会帝国与费沙、还有在同盟本国内是不是正在政治上、外交上、战略上有什么蠢蠢欲动的迹象,每天只是关心着红茶里面渗进了多少白兰地,还有创下了立体西洋棋连败的记录。
  Ⅱ
  被后世称为“字宙历七九八年共济协定”,是在八月二十日公布的一顶协定。所谓的“共济协定”,就是银河帝国旧体制派与自由行星同盟两者,针对于新银河帝国的罗严克拉姆独裁体制,所相互订定的协助关系。
  自由行星同盟不但接纳了银河帝国皇帝艾尔威。由谢夫二世的逃亡,而且承认了以瑞姆夏德伯爵由弗恩为阁僚班底之首的流亡政权的成立。此流亡政权自称为“银河帝国正统政府”,在将来打倒罗严克拉姆非法政权,凯旋回归祖国之后,将与自由行星同盟建立对等的外交关系,并且缔结互不可侵犯条约以及通商约定,并承诺会在帝国内部重新制定宪法,开设议会,藉以促进政治与社会的民主化。而在努力使银河帝国正统政府回复其原有的地位和各项权力之际,自由行星同盟政府得提供最大限度的帮助,双方将为建设银河系宇宙间新的恒久和平秩序,一同向前迈进。
  自由行星同盟最高评议会议长特留尼西特与银河帝国正统政府首相之间,在八月上旬对上述事项达成了协议。为避免造成无谓的误会,必须要在小心谨慎以确保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才能把两者的协定公开。原本,双方在达成协议的过程当中,就绝不是那么顺利的。
  在瑞姆夏德伯爵等人的“陪同”下,艾尔威。由谢夫二世进入到自由行星同盟的领域内是七月份的事。德森上将在接获特留尼西特的直接命令之后,亲自将他们一行人藏匿在首都防卫司令部的一座守卫森严的建筑物里面。德森这个人作为一个实战指挥官的能力经常受到怀疑,但对于这种必须要保守秘密的工作就不能说是无能了。之后双方的交涉长达三个星期之久,瑞姆夏德伯爵尽管心中极不情愿,最后仍无奈地承诺将来要朝君主立宪政治的方向努力。
  ※       ※       ※
  就在这一天,八月二十号下午,在伊谢尔伦要塞上,尤里安高声地对着黑发的司令官说道:“特留尼西特议长要发表对全国的演讲,听说是有紧急、而且很重大的消息宣告……”
  “紧急的事不一定就是重大的。”
  杨好像很不高兴地回答道,很明显地就是一副如果可以不听的话,那干脆就不听算了的态度。但是首都方面却又特别传来要求全体人民和官兵都必须观看超光速广播的指示。杨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说这也是薪水份内的工作,于是当中央发令室的巨大银幕上映出议长的脸时,杨只好稍微地仰着身子看。
  “同盟全体市民,我,自由行星同盟最高评议会议长优布。特留尼西特特别在此向各位宣布全人类的历史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转机。我很高兴,而且非常引以为荣,今天能有此机会来发布这个激动人心的好消息!”
  要高兴你自己去高兴个够吧!杨在心里面咒骂着,大概是又在什么地方有不幸的事情发生了。这位同盟军中最为年轻的上将,对于同盟元首一点都没有尊敬的意思,甚至可说是厌恶到极点。
  “前些日子,有一位亡命者为求自身的安全,而专诚来到这里成了我们这个自由国度的贵宾。本着人道和民主主义的精神,我国过去从未拒绝过任何一个逃亡者的申请庇护,许多人因此得以脱离专制主义暴政冷酷的魔掌,而来到这个自由的天地过上新的生活。不过,这一次这位客人的名字却是特别地响亮,相信各位市民都不会陌生,那就是艾尔威。由谢夫。冯。高登巴姆!……”
  他好像对自己所发表的演说效果感到非常满意似地,在此停留了数秒的时间,使听众们得以消化这则震憾人心的消息。
  身为一个富于煽动性的政治家,此时的他或许正迎向政治生命的最高峰也说不定。自由行星同盟一三○亿的市民确实真正地感受到没有伴随着光、热、和声响的巨雷落在自己的四遭。其中半数不由自主地发出了轻呼的声音,另外半数则是连轻呼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瞪大了眼睛定定地凝视着那位在通信银幕当中的元首昂然挺胸的姿态。
  银河帝国的皇帝亡命到这儿来了!抛弃了应该要去统治的国家、应该要支配的民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各位敬爱的市民。”特留尼西特议长的声音,继续很清楚地流泄出来。“帝国的权臣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倚仗着强大的武力,清除了所有的异己,现在更进一步掌握了独裁者的所有权力。不但残忍地虐待年仅七岁的皇帝,更为了迎合一己的欲望而任意变改国家法律,把各部下安置于要职,打算将整个国家变成他私人的财产。这并不仅仅是帝国内部的问题而已,他那邪恶的野心,甚至还伸展到我国,企图把全宇宙置于他一个人专制的支配之下,熄灭我们伟大的先辈和我们多年来一直在守护着的人类自由与民主之火。像他这样的人是不能与之相依共存的。我们不得不在此舍弃过去的种种歧见,与遭受罗严克拉姆暴政之压迫的不幸人们共同联手,一起来克服我们免于遭受全人类将被迫面临的巨大威胁。也唯有在排除了这个威胁之后,人类恒久的和平才能得以在宇宙间实现!”
  自字宙历六四○年,帝国历三三一年的“达贡星域会战”以来,长达一个半世纪,高登巴姆王朝时期的银河帝国与自由行星同盟之间,就一直以彼此的存亡为赌注而持续交战至今。其间为了在这两个各自拥有不同政治体制的势力之间,即使无法共荣但至少是否能建立互不干涉的共存关系而四处奔走、呕心沥血的政治家绝不在少数。但是他们的大胆尝试和努力,每每因双方的强硬派、理论派的反对而遭受挫折。一边是将对方视为违逆帝威的叛徒,另一边则是将对方当作是黑暗的专制国家,互相不承认彼此的存在,只能藉由武力来贯彻自己的正义。为了要将邪恶的敌人由宇宙中抹杀掉,而使几亿同胞的生命断送在战场上。
  现在好了,戏剧性地摇身一变,为了达到共同的目的,竟然变成一起携手合作。人们的惊愕是必然的。
  尤里安观察的视线,快速地扫过这些集结在中央发令室内的人们脸上。就连卡介伦和先寇布这样的毒舌家,也好像被吸去了毒气似地,一反常态地沉默着。至于杨,则好像不知道应该如何选择表情似地,茫茫然地注视着那位新出现在画面上的银发人物。
  “我是银河帝国正统政府的首相由弗恩。冯。瑞姆夏德。这次,承蒙自由行星同盟政府基于人道立场的帮助,无私地为我们提供了复兴祖国的机会和根据地,着实感激不尽。谨代表下列同志,向自由行星同盟政府和全体市民致上万分谢意。”
  说了上述前言之后,瑞姆夏德伯爵逐一地宣读组成“正统政府”的阁僚名单。国务尚书由瑞姆夏德伯爵自己兼任,其他的阁僚则是一些亡命贵族的名字——“军务尚书梅尔卡兹一级上将。”
  当这个名字被发表出来的时候,所有愕然的视线都集中在这位亡命的客将身上也是情理之中吧!但是所发现的却是自己等众人所注视的对象,所表现出来的惊讶并不亚于自己。
  “梅尔卡兹阁下,这是……?”
  脱口而出提问的梅尔卡兹副官舒奈德上尉,发现了周遭讶异的视线,随即代替无言的上司作辩解。
  “请各位绝对不要误会。梅尔卡兹阁下还有下官对这件事也是第一次听到。为什么瑞姆夏德伯爵会说出阁下的名字,这也是我们想弄清楚的。”
  “我也明白。没有人会认为梅尔卡兹提督会出卖了自己。”
  杨在劝慰舒奈德的同时,制止了以不信任的眼光看着梅尔卡兹的部下们继续发言。
  瑞姆夏德伯爵应该还没有取得梅尔卡兹的答应吧,或许是他一厢情愿地认定提供了这么一个崇高地位的话,对方一定不会拒绝,所以根本没有事先和对方打个招呼。
  “我如果是瑞姆夏德伯爵,大概也会把军务尚书这个位子安排给梅尔卡兹提督,而不会考虑其他的候补。”
  “我也有同感。”
  在适当的时机,先寇布说出了这句话,杨于是安心了。不过,那也只有一刹那的时间。瑞姆夏德伯爵所发表的“银河帝国正统政府阁僚名单”当然是获得同盟政府的首肯后才颁布的,所以近日之内,梅尔卡兹势必得离开伊谢尔伦要塞,去担任筹组“正统政府军”的任务。对杨来说,看来是要失去身边这位伟大的顾问了。
  波布兰少校是这场演说当中受到最强烈怒气刺激的一个。
  “我们如今成了那些扶助流浪的少年皇帝,与邪恶的化身——无恶不作的篡位者作战的正义骑士哪!真是太了不起了!简直就是立体电视剧里面的主角嘛!”
  波布兰想要大笑但是失败了,于是痛快地发泄着心中的怒气,将黑色的扁帽用力地掷在地板上。另一位“击坠王”,战友当中的伊旺。哥尼夫以一种与之相对的冷静将帽子拾了起来,交还给波布兰。但年轻的击坠王根本不打算接回来,怒火一发不可收拾。
  “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们必须要为守护高登巴姆王朝而牺牲流血呢?从曾祖父的时代开始到现在连续奋战了一百年以上,难道不是为了要打倒高登巴姆王朝,使全银河系回复自由与民主吗?”
  “但是,如果因此而和平可以来临的话,政策的变更也是不得已的吧?政府此举或许也有它的理由。”
  “如果和平真能够降临的话,那也无话可说了。但是,和高登巴姆家族之间的和平来临了,和罗严克拉姆公爵之间又如何呢?不要忘记了,现在罗严克拉姆公爵才是帝国实质的支配者!换作是你是他的话,绝没有道理会对此感得愉快,毫无疑问的,他必定会狂怒地大举攻来!”
  “但是不管怎么说,都没有道理要把皇帝赶回去吧。事实上,虽然是皇帝,却也只不过是一个七岁的小孩。我们作为一个民主国家,在人道上是有义务给予任何受压迫的人们协助的。”
  “人道上?高登巴姆家族的那些家伙也有权利要求人道吗?鲁道夫还有他的子子孙孙们杀了几百亿人的民众?回去再重新翻翻历史教科书吧!”
  “那是祖先的罪孽,而不是小孩的过错。”
  “你倒是一个雄辩家,说的头头是道!”
  “我也并不是那么的……”
  “不用谦虚了。我是在讽刺你啊!”
  波布兰的声音好像炸弹地投了过来,知道对方识趣地没有回答的时候,才一把抢过那顶被归还的扁帽,用手很粗暴地捏着气呼呼地走开了。伊旺。哥尼夫一边看着他那离去的背影,一边耸耸肩苦笑着。

 楼主| 发表于 2006-7-17 20:22:02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27 编辑 <br /><br />Ⅲ
  “……也就是说,银河帝国与高登巴姆家族现在已经不是一体了。”
  任由掺着白兰地的茶的热气熏陶着下巴,杨叹息着说道。会议室内全座的幕僚们,除了红茶党的杨一个人被孤立着之外,每个人面前都摆着咖啡,但是现在任谁都没有那种闲情逸致来品味香气。
  尤里安站在杨后面的墙边,恭谨忠实地斟着茶。
  “一个只有七岁的小孩,怎么可能是在自己的自由意志之下决定要亡命的呢?虽然说是救出或者脱逃,事实上应该是遭挟持强行带走的吧!被自称为忠臣的那一伙人。”
  当卡介伦作了上述的发言之后,立刻有赞同的声音由许多同僚的口中发出。
  “不管怎么样,各位是否有想过罗严克拉姆公爵的反应呢?如果他要求把皇帝送回的话……”
  姆莱少将为此紧紧皱着眉头的时候,派特里契夫准将随即迟钝地耸耸他那宽大的肩膀。
  “议长的伟大演说您也听了吧,那样夸大的话一旦说了出口,即使心里想收回也是不可能的了。”
  先寇布以熟练的手势将咖啡杯放回托盘,两手手指相互的交叉着。
  “如果是要拉拢关亲的话,早在一个世纪前就应该共同携手了。在对方完全失去了实质的权力而亡命的时候才来建立关系,这不是蠢得可以吗?”
  “和敌人分裂的一方联手对付另一方。若按照马其维利主义的权谋术数,这种作法也并无不可。但真是要这么做的话,除了要选择适当时机之外还得要有相应的实力。依目前的情况来看,并不具备其中任何一个条件。”
  杨伸了伸脊背,无精打采地把身体埋进椅子里面。同盟政府如果要贯彻马其维利主义,利用帝国国内的拥罗严克拉姆派和反罗严克拉姆派之间的抗争从中获利,那么最好的时机应该是在去年“利普休达特战役”的时候。那时如果同盟军介入帝国内乱,乘此鹤蚌相争之际,则可充分坐收渔人之利。
  但罗严克拉姆公爵莱因哈特却以他那令人不能不感到畏惧的敏锐透视了这个可能性,反过来早一步煽动同盟内部的不稳份子发动了政变,而防范了同盟军介入帝国内乱于未然。在罗严克拉姆公爵的独载权力已经稳然确立的现在,反对派根本毫无收复失地的可能。先寇布的发言可说是一矢中的。
  在这个时候,杨认为同盟政府如果要利用马其维利主义的话,则必须先要把亡命过来的幼帝妥善安排送回罗严克拉姆公爵的手中,同时承认他在帝国内的霸权,并且与之约定今后的和平相处。这样的行为或许会招致非人道的批评,但是依杨所见,罗严克拉姆公爵应该不会用他自己的手来杀害这个幼年皇帝。那位年轻俊美的独裁者应不致于如此残忍和愚劣。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想出让幼帝活着并加以利用的有效方法。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同盟等于平白浪费了一个向帝国展开外交攻势的机会。如此看来,说不定同盟政府根本就是帮罗严克拉姆公爵收回一张碍手碍脚的鬼牌。
  罗严克拉姆公爵并没有因为皇帝的逃亡而有任何的损失,甚且对他来说更有不少好处。其一,在是否接纳皇帝的问题上,使同盟国内产生舆论分歧;另者,可以用“夺还”乃至“救回”皇帝的名义,使对同盟的军事行动正当化,甚至还可以增加帝国内民众对于高登巴姆王朝的旧党和自由行星同盟的敌意,促进国内的团结和统一。如果放任让皇帝亡命同盟的话,罗严克拉姆公爵就可以从中坐享这些利益。
  杨为自己的这项发现感到不寒而悚。他一直对于莱因哈特在政治和军事上的才能有着极高的评价,所以很难相信这位年轻俊美的独裁者会这么轻易地被门阀贵族的余党将皇帝自自己的眼皮底下夺走。当杨把自己的这番想法说出来的时候,满座的人顿时鸦雀无声。到先寇布提出反问的时候,已经是过了好些会儿之后了。
  “……也就是说,罗严克拉姆公爵是故意让皇帝被挟持的喽?”
  “非常有可能。”
  杨严肃沉着地说道,他无视于尤里安那近乎非难的眼神,把白兰地倒进已经空了的杯里去。白兰地瓶子被放回桌上之后,卡介伦接着抓起瓶子,把酒往自己的杯子里面灌,然后先寇布接过了酒瓶之后又传给了姆莱。杨注视着被传来传去的酒瓶,表情显得有点担心,当接触到尤里安的视线时,杨才猛然回过神来把意识拉回到罗严克拉姆公爵身上,表情自然而然地紧张了起来。
  如果他所推测的这种情形真是罗严克拉姆公爵顺水推舟的结果,那么这幅极其壮大华丽的拼图游戏无疑已趋于完成。但是,这是罗严克拉姆公爵一个人所想出来的吗?皇帝是经由费沙逃亡至同盟的,银河系各方势力之间,假设这一回被戏弄的对象是同盟政府与帝国的旧体制派两者,那么编导这场傀儡戏的,是不是出自另外两者的合作呢?
  最令人感到恐怖的,莫过于罗严克拉姆公爵莱因哈特与费沙联手的可能性。军事力量与经济力量、才能与野心,这些因素会因为彼此共通的利益而结合起来吗?对了,一定是费沙在冀望获得某种利益的情况下,主动把手伸给莱因哈特要求联手的,这一点可以肯定,但是到底是什么样的利益因素让他们与莱因哈特订下了如此的协约呢?应该是为了要在统一的新帝国内独占经济权益吧!这是一个可以接受的答案。罗严克拉姆公爵应该会同意吧!但是,这是真实的答案吗?其中有没有什么耐人寻味的东西呢?例如,让罗严克拉姆接受进而使之忽略的陷阶存在的可能性……。或者费沙想要的是更为巨大的目标,他们所故意显现出来的一副拜金主义者的姿态,只不过是为了隐藏其真正面目的伪装而已……
  陷入沉思当中的杨感觉到头壳内部轻微地痛了起来。此时卡介伦与先寇布之间的对话传了过来。
  “骑士症候群好像正在首都里面蔓延呢,高呼着要由暴虐而且毒辣的乱臣手中,守护年幼的皇帝,为正义而战什么的。”
  “让高登巴姆家族的专制权力复活,难道就是正义吗?套用一句比克古提督的话,‘那么又需要新的辞呈了。’难道没有人反对吗?”
  “也不是没有比较慎重的观点,只不过一开口就被人骂作是非人道、冷血、毫无人性。光是为了一个七岁的小孩,什么理性的思考大概都抛到九宵云外了。”
  卡介伦厌恶地瞪着杯底再度朝天的咖啡杯,用渴望的眼神,盯着那个手拿不到的白兰地酒瓶。
  “如果是一名十七、八岁的美少女,恐怕疯狂的热度会更为高涨吧!因为一般的民众最喜欢王子啦公主啦什么的。”
  “从古时候开始,童话里的王子或公主一定都是正义的化身,而弄权的大臣则是卑鄙和无耻。不过如果使用和童话相同的角度来判断政治的话那就糟糕了。”
  杨一边让他们之间的对话,在他的听觉神经里当中回转,一边开始在他脑里那片许久未曾整理的宏大知性田圃里努力地耕作,不过光是拔除杂草就得费一番很大的工夫……
  政治、外交的事情暂且放在一边。单就军事面来说,同盟正面临一个空前的危机。罗严克拉姆公爵为了同盟收容挟持皇帝的不法份子之事,必定会前来兴师问罪,发动史无前例的攻击。或许他会这样鼓动平民和下级贵族出身的士兵:各位士兵和平民,你们一直以来的敌人是旧时代百般剥削和压榨你们的高登巴姆王家和门阀贵族们。他们虽然被打败了,但是仍有一些人死心不息,梦想复辟旧制。让我们拿起武器,打倒和这些人狼狈为奸、窝藏皇帝、企图使专制政治与社会间的不平等复活的自由行星同盟吧!他们自称是共和主义者,可是事实所显示的,却是高登巴姆王朝的爪牙,为了守护你们得之不易的权益和正义,集中全力把同盟打倒!……这样的煽动,是多么富有说服力呀!
  旧体制派的余党之所以将皇帝“救出”,是对于骑士道精神的浪漫主义与政治野心相结合的一种充满错觉的依恋结果,但这种依恋却只能说是毫无价值的。在这一次事件当中获得最大利益的,应该就是罗严克拉姆公爵莱因哈特。他过去曾经需要皇帝的权威来作为后台,所谓挟天子以令诸候,但是在消灭了门阀贵族联合军,以及整肃了宫廷当中的竞争者立典拉德公爵之后,现在无疑地已经牢牢掌握了帝国的独裁权力。而七岁的皇帝则成了阻挡在他与皇座之间的一个褪了色的障碍物。以他现有的权力和武力,要排除掉这个障碍物,甚至不需要动到一只小指头。但是,正因为罗严克拉姆公爵并不是野兽,要废除幼帝,自己戴上至尊之冠,必须得有能够满足现在,而且也能够满足未来的正当理由。比如说艾尔威。由谢夫二世如果是一个任意残杀人民的恶虐暴君,那么将他废掉就是正义之举。但是年仅七岁的幼帝,还不至于会像过去的几个皇帝,依自己的意思做出像抢夺臣下之妻将之纳入后宫,或宣称要维持秩序而唆使部队屠杀手无寸铁的民众之类的行为,也未曾阴谋杀害继承皇位的竞争者及其连同幼儿在内的家人。
  Ⅳ
  高登巴姆王朝的历代皇帝当中,暴虐之名最为昭彰的就是宇宙历五五六年、帝国历二四七年即位的奥古斯都二世,又名为“流血皇帝奥古斯都”。
  据说,他在二十七岁成为皇座主人之前,早已享尽了人生的极乐。由于大量的酒精、恣欲荒淫和过度的美食,再加上经常使用鸦片来抑制痛风的发作,他的肉体逐渐的崩坏,身体里面的脂肪和水分占了百分之九十九以上。他那虚弱的骨骼和筋肉自然无法承受其巨大的体重。于是只好将自己那像是逐渐开始溶化的猪油般的躯体,放在机器轮椅的羽毛垫上来移动。这样的丑态当然势必会引起父王里歇尔特的反感,但是奥古斯都好歹也是长子,当时在智能上也不见得特别恶劣,父王终究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将他废掉。另外,也是因为奥古斯都的三个弟弟,无论是在资质上或者是在素行上也未必凌驾他们的长兄。奥古斯都即位的时候,并没有传来漫骂的声音,而赞赏的声音也听不到,银河帝国的宫廷与政府毫无感动地将这个史上恶名最为昭彰的暴君迎向皇帝的宝座。
  成为皇帝之后,将无限的权力放在手上当成玩具的奥古斯都,由王位发布了第一道命令。就是将亡父后宫里的宠姬全部迁到他自己的后宫里去。而按照历代的惯例,都是发一大笔钱财给先帝的宠姬们,并且让她们全部搬离后宫,然后再由新登位的皇帝重组后宫。因此这一道命令不但使得重臣们大吃一惊,而且触怒了奥古斯都的亲生母亲——伊雷妮皇太后。对着这位责骂儿子的行为大异伦常的母亲,青年皇帝却斜着一边脸邪笑着说:“母后,我是想要替您消除心中被那些女人将父王夺走的愤恨呀!”
  就在他抓起皇太后的手,而母亲发觉到儿子异样的眼神而感到恐惧的时候,这位青年皇帝已二话没说将母亲强行拖进里面的屋子。不久,侍从们听见女性极为恐怖的惨叫声。就在那惨叫声的余响还在环绕之际,由里面的屋子里踉跄着冲出来的皇太后跌倒在地毡上开始剧烈呕吐着胃液。连忙上前将皇太后扶起的侍从们,鼻孔里窜起一股夹杂着金属味的血腥臭气。
  原来当时皇太后所看到的竟是多达数百名的后宫宠姬遭受虐杀的尸体,甚至有人传说那些尸体全部都被剥了皮。由此可见奥古斯都精神的崩坏还比肉体早了几步。他的精神地平线早已经变成了细细的一根线,而最后仅存的一丝理性的余光,也在他获得了无限权力的那一瞬间消失了。整个新皇帝的内心已为黑暗所支配。
  从那天以后,这个像是一大团裹着奢华的绸缎衣服的猪油块般的皇帝,每次只要动一动他那只肥肿得过度的手指下一道命令,帝都奥丁的人口就会相应减少了。三个皇弟是被他当作是企图篡夺皇位的阴谋者加以处死,尸体用雷射刀切碎以后被扔进有角犬的巢穴里头。而皇太后则被指控须为将他三人生到这世界负责,最后被迫自杀。新帝即位后的一个星期内,已经没有一个内阁大臣还是活着的。近卫师团旅长项巴克准将依照皇帝的“直觉”搜捕反叛者,每每诛连九族,连吃奶的婴儿在不放过。无论对贵族或是平民,所有的处刑和财产没收全部“公平地”进行。
  由于皇帝诛杀罪犯的时候,也规定要使用前无古人、其他人所无法仿效的“特别”方式,以致不计其数的男男女女便成了他杀人哲学里的实验品。
  帝国的正式纪录里面,一定没有留下关于奥古斯都二世暴行的正确纪载。原因之一在于对使高登巴姆王家的污点公开化有所顾虑,不过为了要称颂和警示他后世的皇帝,也有必要将暴君的恶迹作适当记录。因此,历史上正式记载的,遭奥古斯都二世虐杀的人数最多达二千万,而最少也有六百万。不过要达到这个最小的数字也够惊心动魂的了。况且他并不像是鲁道夫大帝或者是吉斯穆特那样,虽然是专横跋扈,但也是在确信有必要之后才杀人,奥古斯都根本就是将权力当作是玩具般地胡作非为。
  皇帝吃人肉、将人血渗进酒里面喝等等这些传闻很明显的是太过于夸张。不过,将钻石磨成的细针刺进囚犯的眼球里,然后将眼底和头盖骨刺穿,使之脑受伤后发狂至死的方法,被称作是“奥古斯都的注射器”而流传至今,事实也显示确实有很多人是被这种残酷方法所杀害的。
  就这样,足足有六年的时间,整个银河帝国在暴君的统治下呻吟。说来虽然讽刺,但是在这段期间内,不管是大贵族、下级贵族或者是平民百姓,都在共通的恐怖当中颤抖,而其原本相互对立的情结,全部都抛到宇宙里不知哪个角落去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沉淀累积下来的恐怖,终于起了化学变化,化成了狗急跳墙、群鼠噬猫的勇气。
  首先起来发难的是先帝里歇尔特三世的弟弟安德列斯大公的儿子,也就是奥古斯都的堂弟耶里希。冯。林达霍夫侯爵。他见到皇帝的精神已经脱离了理生的岸边正漂向疯狂的大海,察觉到将来要加诸在自己身上的危机,于是早早逃离了帝都奥丁,躲到自己的领地去。不久,几乎已将帝都内的近亲都斩尽杀绝的奥古斯都,突然想到了那己经逃走的狡猾堂弟,于是命令他前来谒见,但是耶里希并没有与断头台相互拥抱的打算,于是把心一横违抗了召见的命令,同时号召邻近的帝国军屯驻部队起兵响应。此时,耶里希不得不有必死的觉悟,于是事先在自己的口内埋藏了毒胶囊。以备万一被皇帝抓住时,提早结束自己的生命,以免遭受残酷虐杀。此次他所发动的兵变,原本已心存败北的打算,没想到却有三个年轻有为的提督前来投靠并立誓效忠。这三人已经放弃了这个无药可救的暴君,其中一人的妻子更是惨遭皇帝的杀害。他们在托勒巴哈星域迎击皇帝的讨伐军,一举将缺乏战意的敌人击溃。而讨伐军的投降人数更多达战死者的二十倍,几乎是全军倒戈的场面。
  不过,在会战胜负确定之时,奥古斯都也已经成了故人。原来是近卫师团旅长项巴克认为主君的气数已尽,趁其正在向有角犬的洞穴抛投生肉之时,由背后猛然地推了一把。这位暴虐的皇帝发出了文字难以形容的怪叫声之后,跌落到洞穴的底部,于是他那由脂肪和水分所组成的肉块,立即被有角犬的爪和牙撕碎,在这些野兽的胃中被消化了。
  就在“新皇帝万岁”的欢呼声中,耶里希连自己都难以置信地凯旋回归帝都。第一步便是传唤项巴克,奖励他杀了暴君,为国家和人民除害,并让他晋升成为上将。接下来则又将满心欢喜的项巴克加以逮捕,以他作为皇帝之心腹残杀无数贵族平民之罪名,处以枪毙死刑。
  耶里希即位之后,虽然没有实施特别独创、开明的统治,不过却也一扫奥古斯都恐怖时代的阴影,把帝国由水深火热的地狱当中解救出来,并且安定了人心,在这些方面的功绩确实不可加以漠视,不过,和他的子孙马克西米利安。由谢夫一样,挽回这个必然会步上灭亡之路的专制帝国,就更高的意义而言,他或许也算是历史上无意识的罪人吧……
  Ⅴ
  不管怎么说,幼年皇帝艾尔威。由谢夫二世并没有犯下足以被称为暴君而必须被废掉的罪行。
  而且,幼帝如果真的死了,即使是自然死亡,人们也会理所当然地认为是有遭受谋杀的可能性吧!以罗严克位姆公爵本身来讲,为了要避免惹上“残杀幼儿”的罪名,势必会想方设法来维护幼帝的生命与健康。这么说来应该是一个相当讽刺的立场,不论罗严克拉姆公爵是多么的聪明灵敏,也将为该如何处置皇帝而烦恼不堪吧!这是很容易便可以想像得到的。但是,因为这一次的事件,原有的难题被解决了。皇帝逃去,留下了无人的皇座,皇座在失去旧主人之后,由新的主人接手,原来的主人难道可以为此提出异议吗?
  姑且不论旧体制派的主观意愿如何,最终的结果却是他们特意地替敌方卸下了沉重的负担。对于这样的结局,罗严克拉姆公爵或许会一如他平常的华丽神情而失笑出声吧。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对他来说都是有利的——如果皇帝是按照自由意志,舍弃了皇位与臣民而迳自逃亡的话,那么便可以对其没有责任心而且懦弱的行为加以谴责,继而名正言顺另找傀儡或自己取而代之。如果皇帝是在与他本身的自由意志相反的状况下被强行虏走,那么便可以对绑架的犯人加以声讨,并采取行动以“拯救”皇帝。也就是说,最后的选择权都是被收在那位俊美年轻人的口袋里。而另一方面,不加思索便把皇帝与自称是忠臣的人来者不拒迎进怀里的自由行星同盟,则只能伴随着自己的心脏的鼓动,静静地等待着对方将要抽那一张牌,因为轮到自己这一边选牌的机会已经错过了。
  尽管如此,对罗严克拉姆来说,这一切难道只是从天而降的幸运使然吗?这是杨所一直沉思的问题。而令人心悦诚服的答案,在这个时候看来似乎是不可能的了。罗严克拉姆公爵是个充满野心与锐气的年轻人,绝不是终日无所事事守株待兔的类型,他个人的意识,应当是以某种形式左右着这个事态的发展。毕竟,过去曾经唆使同盟军内的不满分子发动政变的就是罗严克拉姆公爵。虽然不能断言他是从整个计划一开始的时候即牵涉其中,但有很大可能是明知道有挟持皇帝的计划,却故意地加以忽视,而将事件的结果作最大限度的利用。第一是令人难以置信旧体制派的余党竟有挟持皇帝由帝都奥丁逃亡出来的组织行动能力。他们究竟是怎么潜入帝都的呢?又是如何能够安然地逃离?而且在这段期间,又是怎么样能够避开宪兵队的眼睛,使之未察觉到自己的存在?纵使对手不是罗严克拉姆公爵,也会令人想到这个如此完美的行动背后是否有什么人在大力帮助。那背后的人势必是拥有庞大的组织、丰富的资金与人手,而且心怀着独自的利益与目的,聪明又狡猾地支配着整个行动……
  能够具备这些条件的,费沙……?
  难道又是费沙?杨忍不住要为之咋舌。他以身为正统历史学派末端之人的身份,是希望排除所谓“阴谋史论”的。历史的潮流不应会为少数人的阴谋与策划而改变。历史本身不应该是这样的一个东西。
  然而,无论如何,同盟政府都必须要负上责任。不是对其起因,而是对其结果……
  自由行星同盟与银河帝国的旧体制派联手。他们那些人明显是心怀不轨的反动分子,而并非是自称的什么“忠臣”。他们所希望的就是要再创高登巴姆王朝的正统权威,以此权威为依靠,由自己重新掌握国政,独占权力和财富,使历史逆流。而自由行星同盟政府竟然与这样的人联手,去相信那仅画在纸上的毫无保证的“未来民主化”,而与今日实际在改革政治与促进社会进步的罗严克拉姆公爵敌对。这样的选择应该可说是集愚劣之大成吧!
  杨自觉到有不少偏见的微粒子溶入了自己思考领域内,但却意志坚定地坚持自己的想法。自鲁道夫大帝以来,高登巴姆王朝历经了五个世纪的岁月,应该有无数的机会可以纠正其政治与社会的极端不公平现象,但是却一一地加以姑息。最后终于因为彻底腐化的特权阶级所呼出的毒气,不仅仅是王朝的花朵,甚至连茎和根都枯竭所死。而那已经枯竭了的特权阶级的余党,到底还能够期待些什么呢?
  盗贼的种类有三,这应该是什么人所说过的话吧!依靠暴力的窃盗者、依靠智慧的窃盗者、以及依靠权力与法律的窃盗者……。而这些特权阶级,无疑就是属于最为人所鄙夷的后一种。
  靠着罗严克拉姆公爵,由大贵族支配体制的车轮下被解放的帝国二五○亿民众,绝不可能会饶恕与强盗联手的自由行星同盟吧!这是必然的事情。看来,就如原先所想像的一样,我方将要与银河帝国的“国民军”交战了!到了那个时候,正义当然是在他们的那一方……
  ※       ※       ※
  “……那么,梅尔卡兹提督,您打算怎么办呢?”
  一个并不是那么大的声音,将杨的意识唤回到伊谢尔伦的会议室内。他用视线探索着幕僚们的脸,知道了那声音的主人原来是姆莱参谋长,而其他的幕僚们也只是在程度上稍微有些差异,均无法完全掩饰困惑的表情,对于被指派为“帝国正统政府”军务尚书的梅尔卡兹将来的去留,恐怕是全体幕僚最为关心的,但是每个人都刻意地回避由正面将这个敏感问题拆穿。但是姆莱却把这层顾忌,像一张纸般地将之刺破了。
  “瑞姆夏德伯爵,那位流亡政权的首相大概没有考虑到梅尔卡兹提督是不是有可能拒绝就任吧!不过我想应该也不能违背他们的期望……”
  姆莱少将的声音听起来并不讽刺,但却也缺少一种允许逃避或隐藏的宽容,让人感觉到梅尔卡兹的退路被切断了而只能不得不回答。一本正经的姆莱就这样毫不转弯抹角地,直刺在这位亡命客将的痛处上。
  梅尔卡兹以困盹的眼睛对着提出问题的人说:“……我并不一定会与瑞姆夏德伯爵抱持着相同一致的见解,我对皇帝陛下的忠诚心并不输于他们,但是以我个人来讲,我倒希望陛下能成为一个平凡的市民,过着平静无波澜的生活。”
  这位老练军人的声音,这个时侯显得极为沉痛。
  “纵使建立了流亡政权,想要推翻罗严克拉姆公爵的霸权也只是痴人说梦,因为他将民众当成是自己人,并且深受他们的爱戴和支持。我所难以理解的……”
  梅尔卡兹缓缓地摇着头。那本来并非是肉体方面所造成疲劳阴影,以一只无形的手控制住他的身体,好像要将他紧紧抱住似地。
  “……那些应该要保护年幼陛下的人,看起来却相反地想要把陛下置身于阴谋与战争当中。要建立流亡政权的话,他们自己去建立就好了。没有道理把甚至还不具备判断能力的陛下也牵扯进去。”
  杨一言不发地将黑扁帽摘下放在手里把弄,仍然继续保持沉默。先寇布对杨的举动轻轻一瞥之后,开口说道:“只要稍加思考的话,就可知这是需求与供给完全一致的结果。”
  “需求与供给……?”
  “没错,罗严克拉姆公爵的权力基础在于民众,早就已经不需要借助皇帝的权威。而另外一方,瑞姆夏德伯爵可说是没有任何实质的依靠,为了要把握流亡政权的主导权,只能利用有名无实的皇帝来增加自己的号召力。”
  “梅尔卡兹提督您的见解我明白了,但是我想要请教的是阁下您本身将如何选择?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呢?”
  “姆莱少将……”
  杨终于开口了。他并不希望让梅尔卡兹坐在被告的位子上。对于姆莱的一丝不苟性格与思想的致密,年轻的司令官固然是给予高度的评价,但是这些特质因时间与地点之不同,也有可能成为伤人的毒针。
  “我想身在组织当中的人,如果一切都能按自己本身的意志来安排的话,想必是件美事吧!以我自己来说,我有一堆像山那么高的话想要对政府的那些首脑们申诉,而我最为生气的莫过于他们总是将自己任意决定的事情,强行地要我们底下的人接受。”
  卡介伦、先寇布、菲列特利加一起点了点头,因为姑且不论杨的论调如何,他们大概都已把握到了他的意思。梅尔卡兹并不是依照一定的程序,在征得他本人的同意下才被正式要求参加流亡政权的,而是同盟政府和流亡政权之间秘密协议下的强制牺牲品,所以在这样的一个时间点上,对他要求最终的答覆是一件非常残酷的事情。姆莱轻轻地低着头退出会议室,或许是他本身也明白了这一点的缘故吧!
  因担心未来的事态发展,在未获得任何结果的情况下会议呈现胶着化,杨于是命令大家暂时休息一下,不过先寇布却以一种不甚高尚的笑脸对着司令官说:“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如果想说的话像山那么高的话,那不妨下定决心说出来看看。即使政府那些首脑们的耳朵就像是驴耳朵,那么大骂一通之后,心情也舒服一些啊。”
  “在公开的场合上,现役军人是不允许批评政府的,没错吧!”
  “我认为海尼森的那些傻瓜们,是应该要被好好地批评一下了。”
  “想的方面是自由的,但是说的方面就不见得是自由的了。”
  “说的也是,言论自由的领域是比思想自由要来得狭窄得多。自由行星同盟所谓的自由和平等,到底是有何凭籍呢?”
  这正是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杨在内心里认真严肃地想着,但是并没有说出口,只是耸了耸肩膀。要塞防御指挥官见状于是轻轻地眯着眼睛说道:“自由的国度吗?我六岁的时候就被祖父母带着亡命到这个自由的国度里来。转眼已经过了二十八年,不过我还是记得很清楚。那好比针戳一般刺骨的寒风,以及将亡命者当作乞丐一般对待的入境管理官员所露出的鄙夷眼神。大概到死都不会忘记吧!”
  先寇布会将自己的过去说给别人听,实在是属于一种稀奇的事咧,杨的黑眼睛因此露出感兴趣的表情。不过,先寇布并没有意思再继续扩大关于自己的话题。他抚摸着自己那有点削尖的下巴,用一种像是要将记忆撇开的语调说道:“也就是说,我是曾经一度丧失祖国的人。如果由一度转为二度的话,那也没什么好惊讶或叹息的。”
  ※       ※       ※
  在另外一个室内,也是在上司与下属之间,正交换着颇为辛辣的对话。
  梅尔卡兹看着舒奈德,脸上呈现难以区别是苦笑或是自嘲的表情。
  “人类的想像力,实在也不过如此啊!早在一年前,根本从来没有想过命运竟替我作这样的安排。”
  舒奈德抚然地说道:“是下官一厢情愿自以为是的认为对阁下您有利,所以才劝您逃亡的……”
  梅尔卡兹把眉毛扬了扬,说道:“不,你应该为自己的先见之明觉得高兴才对。对与罗严克拉姆公爵对抗的军人来说,有什么比‘银河帝国正统政府军务尚书’更好的头衔呢?不过……”
  如果说这话的人不是梅尔卡兹的话,那么舒奈德就只能将之解释为带着利针的讽刺了。他很难过地摇头说道:“说起来是正统政府的军务尚书,却也只是表面上好听而已。事实上,由阁下您指挥的士兵连一个都没有,不是吗?”
  “现在也同样地是无一兵一卒可以指挥的身份……”
  “不过,杨提督的舰队有时也会交由您来指挥。今后是连这种机会也不能奢求了。只是空有虚名,而无任何实质的权力……”
  舒奈德的舌头打住了。
  “瑞姆夏德伯爵的话还好,至于其他的贵族,则除了是拥有爵位之外,根本就没有什么才能。以这样的组合,却妄想与罗严克拉姆公爵相抗衡,下官不得不觉得汲汲可危。”
  “但是,有皇帝陛下在……”
  梅尔卡兹的声音,在舒奈德的耳中听来非常沉重。上尉颇为惊讶地注视着这位作为银河帝国皇帝的臣下已经有四十年以上岁月的老将——他那快速衰老的脸上的深刻线条。舒奈德当然也存有自己身为皇帝之臣下的意识,但是比起梅尔卡兹那根深蒂固的思想是浅薄得多了,或许可说是有代价的。
  眼里看着这位找不到应该说的话而仁立不动的副官,梅尔卡兹微笑地说道:“再怎么烦恼忧虑,终究还是于事无补的啊,反正也还没有收到正式的通知,就慢慢地好好考虑吧……”
  ※       ※       ※
  是暴风雨前的预兆吗?危机的信号已经开始被送出了,但是杨并没有对此采取因应的措施,或者更正确地应该说是根本不打算采取什么措施。在军事层面上,如果帝国大军杀到伊谢尔伦要塞来的话,那么这位用兵的艺术家便可以发挥他那巧夺天工的手腕与之周旋,然而若是在自己本身未参与的政治层面上,他身为民主国家一介穿着制服的军人,是无权作出任何干预的。不过,在整个事态的发展当中,杨总是将自己置于旁观者的立场。
  “阁下!银河帝国方面传来了超光速广播,好像是罗严克拉姆公爵莱因哈特在对全帝国、全宇宙发表什么讲话!”
  大约是在帝国流亡政府成立的报导之后,相隔一次用餐的时间,通信士官带来这个紧急报告。
  中央发令室的主萤幕上,传送来莱因哈特的身影,他头上的金发就像是狮子的鬃毛一般的豪气奢华。
  黑与银两种颜色的华丽军服,是帝国军自古以来的传统,但却好像是几个世纪以前即为这位金发的年轻人所特别设计似地,完美地衬托着他那绝世的容姿。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隐藏着暴风雪,由正面对着他的时候,一股战悚的波动穿透了每一个观者的身心。不管喜恶的感觉如何,千千万万的人们均不得不承认这位年轻人本身就是一种非比寻常的存在。
  当莱因哈特一开口,那像是音乐一般流畅悦耳的声音,怡人地刺激着听者的鼓膜。但是,所说的内容却是极为苛烈。年轻俊美的独裁者,宣告了皇帝遭受挟持的事实之后,投下了一枚无形的炸弹。
  “我在此宣告,利用不法并且卑劣的手段来挟持幼年的皇帝,企图使历史倒流、强夺人民已经被确立之权利的门阀贵族的余党,必将遭受与其罪孽相等之报复。而与之苟合私通,阴谋破坏宇宙的安定与和平秩序的自由行星同盟的野心家们,也难逃同样的命运。错误的行为,必须用严厉的惩罚来加以矫正。罪大恶极的犯人所需要的不是交涉也不是劝导,他们本身并不能理解这些善意的做法与良好的意愿,唯今之计,只有武力才能启发的他们贫乏的智慧。今后,无论有多少流血的事件发生,大家必须铭记在心的是,愚劣的绑匪与收藏绑匪共犯要负起完全的责任!……”
  不作交涉与劝导——当了解这其中所包含之意义的时候,人人都感觉到心脏仿佛要从胸腔里面跳出来似的,帝国旧体制残余份子的流亡政权,以及支持此政权的同盟政府,都被当作是要用武力来加以“矫正”的对象。如此迅速且毫不宽赦的反应,恐怕是那将被“矫正”的一方所始料不及的吧!
  当莱因哈特的身影自萤幕上消失之后,先寇布立即对杨说道:“也就是说,罗严克拉姆公爵正式宣战了,我甚至有一种多此一举的感觉……”
  “所谓‘两国交战,先礼后兵’,在形式上也是有必要这样做的。”
  “伊谢尔伦又要变成最前线了吧!这可真是为难的事情呢!政府那班首脑们就是仗恃着有这个要塞存在,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满不在乎地犯下愚昧的行为。这是容易想见的。”
  杨在瞬时之间,像是有什么要说似地动了动嘴,但最后还是无言地透过那已经变成灰白色平板的萤幕,好像在凝视着什么别人所看不到的东西。

 楼主| 发表于 2006-7-17 20:22:50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27 编辑 <br /><br />第五章 一次出发

   随着银河帝国皇帝艾尔威。由谢夫二世的“逃亡”以及帝国宰相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公爵发布的“宣战公告”,自由行星同盟的上上下下均被卷进乱气流的正中央。以优布。特留尼西特为议长的同盟最高评议会,在决定接纳以瑞姆夏德伯爵为首的流亡政府的这项行动当中,当然也有预测到莱因哈特可能的反应,但却也不得不为其苛烈的程度而受到强烈冲击。评议会中的一员卡布朗后来在回忆录中如此说道,他们正考虑要利用流亡政权作为外交交涉的有利条件时,却被对手抢先在脸上打了两记耳光。而且还被敌人告知自己的选择已经是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了。
  “金发小子想要以武力为后盾来胁迫我们!”
  卡布朗满腔激愤地说道。但招致此严重后果的责任其实就在于他们轻率的政治选择,现在不管再怎么对莱因哈特加以责难,都难逃自己先前的判断太过于天真的批评。因为给予莱因哈特这个前来加以肋迫之借口的正是他们自己本身。
  对他们来说,原本勉强还可以享受到的幸福,却因为他们在这场费沙和莱因哈之间显得有点奇妙的“合作”——由费沙策动安排、莱因哈特故意忽略——的阴谋之下作出了愚蠢透顶的选择,而懵然不知情地丧失了,还自以为得了甜头而沾沾自喜,却不知在这小小甜头的背后,原来孕育着极为巨大的苦果……
  ※       ※       ※
  二位在野的政治家——姜。列贝罗与荷旺。路易在一家餐厅共进晚餐。这两人因为审查会的关系,都和杨多少有些因缘。现在他两人正共进晚餐,其谈话的焦点也同样是集中在杨身上。
  “杨威利是不是具有成为一个独裁者的资质?这倒是个很有趣的问题。”
  “在没有成为事实之际,是觉得有点好笑吧!不过就怕是笑到一半而脸色发僵的结局,我这一辈子里面已不知道见过多少回这种场面了!荷旺。”
  列贝罗是一个不管在能力上或道德上都具有相当水准以上的政治家,但可惜就是缺乏那么一点幽默感。荷旺常常因这点而为这个朋友觉得惋惜。
  “要能够成为一名独裁者,就好比是在调鸡尾酒一样,里头需要放很多的成分和要素。必须要有屹立不摇的信念与使命感,不但能独善其身,还要有能够将自己的思想和行为正当化作最大限度表现的能力,除此之外,其城府之深还必须要做到有克己之忍及容人之忍,即使那个人是自己的敌人,也能够因利害关系而与对方合作,对付政敌决不会呈一时之快,而会设法找个正义的理由等等,这些你应该都明白吧!列贝罗。”
  “你说的没错,那么,杨威利又如何呢?”
  “这,似乎有些勉强吧!杨威利这位年轻人,就好像是甜甜的鸡尾酒,依我个人看来,还缺少一些成为独裁者的要素。当然,并不是其能力和道德方面的问题。而是在对自己本身的言行坚信不疑以及对权力的迷恋程度这两个方面,他并不具备,这或许是我个人的偏见也说不定,不过我的看法就是如此。”
  当白身鱼做成的汤端上来的时候,两位政治家都停止了谈话。列贝罗看着那名上汤的侍者离去的背影。
  “但是,我和你的看法不同,我觉得他应该具有对自我本身毫无过失的确信。不就在几天前吗?我还听你说过他是一个相当勇猛果敢的弹劾家、而且还是个不屈不挠的辩论家。”
  荷旺摇摇头,但那不仅仅是反对列贝罗所说的话,同时也像是在对汤的味道表示不欣赏的样子。
  “啊,那一次确实是那样的没错,但那是对那些愚劣的审查官感到忍无可忍的反击,而不是特别为了他自己本身的利益才发出挑衅的。如果仅就那次审查会来说的话,他的确是一个杰出的战术家,但也仅止是战术家而已。如果是战略家的话,一定会为了日后的打算,将那些即使心中讨厌的同事拉拢到自己这一边吧!不过,我们这名好青年杨威利啊……”
  荷旺一副难以下咽的表情,把汤送进嘴里去。
  “却在面对着一条猪的时候,明明白白地告诉它你是猪。以作为一个正常人来说,那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应该高兴的时候高兴,应该生气的时候生气,人才能够维持其尊严。可惜,令人感到悲哀的是,很多过去的事例告诉我们,一个人所应有的尊严,与其政治上的成功,往往是作为等值交换的……”
  一会之后,荷旺用责怪的眼神瞪着那只空了的深底盘子,拿起杯子里的水含在嘴里。
  “目前我的结论是,杨威利不会成为一名独裁者。至少,他本人没有那个意愿。”
  “但是事态的发展不会全依照他个人的意愿吧!”
  “没错,而且那并不仅限于杨威利。列贝罗,你也不例外吧!你好像只忧虑着杨提督的事似的,不过假使真有那么一天,杨在非出自他本意的情况下,步上了独裁者的位子,英明地引导同盟走向未来的话,那么你对自己本身的去留又作何打算呢?”
  列贝罗无法立即回答,只是静静地皱着眉头。而荷旺也不敢再加以追问,因为他自己本身也并不是已经有了确实的展望以及答案在他的口袋里面。
  腐败的民主政治以及廉洁的独裁政治,究竟应该要如何取舍?这或许是人类社会的发展过程里面最难解答的问题吧!现在银河帝国的人民,或者应该说是幸运的。因为他们由腐败的专制政治,这种根本不需作任何议论便可以肯定是最恶劣的状况当中,被拯救了出来。
  ※       ※       ※
  在这样的一个时期当中,人类社会的各个角落均充满了无数的估计错误与灰心气馁。即使是将那位被视之为奉献忠诚与献身之对象的幼帝迎接过来的“银河帝国正统政府”成员,其失望的程度在当时看来,也算是其中的佼佼者的吧!
  “什么嘛!那个兔崽子!实在一点都不可爱!无礼、粗暴,简直是比一只歇斯底里的猫还要难以应付啊!”
  愤怒、失望以及厌恶的情绪在胃中沸腾,他们可以感觉到嘴里面的唾液有着极为强烈的酸味,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他们原本对于这个被莱因哈特以及前任帝国宰相立典拉德公爵所拥立的幼帝就不是很了解,但压根儿连想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一个不足以刺激臣下忠诚之心的劣童。
  如果这个幼帝继续这样不知自我克制而长大成人的话,那么所能期待的,大概就是一个可以和奥古斯都二世相媲美的“暴君”吧!正统政府的人们甚至这么想道。
  奥古斯都这个名字,对高登巴姆王家以及帝国的历史来说,是最大的一个污点,如果在他之后的皇位是由他的儿子继承的话,那有关这个暴君的一切肯定要被慎重地抹杀掉。还好,对后代的人们和历史家们而言非常幸运的是,他的后继者耶里希为了要使自己的起兵作反成为正当化,因此便将暴君的所作所为明白地公开出来,对于与奥古斯都相关的言论也并未予以钳制。
  但是,就因为相貌与性格与大人们所想像的不一致,而责怪艾尔威。由谢夫二世的话,这是一件相当残酷的事情。第一,一个年仅七岁的小孩,不应该被强求必须要对自己的成长负责。其原因不管是遗传也好,环境因素也好,他的人格之所以会演变至今天这个地步,最应该被怪罪的,是他周围的那些大人们。他的双亲早已经不在世上,而帝国宰相莱因哈特对高登巴姆王朝的一切厌恨有加,对待幼帝自然不会像是父母亲那么地亲切,只是尽一尽最低限度形式上的义务而已。虽然说亲情、爱情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一切,但是在这些情感完全失落的情况下,自然没有理由会产生好的结果。
  一个年仅七岁的小孩,在精神上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颓废,而且更逐渐在扩大与加深当中,这当然会招致他周围的人的忌恶与逃避。
  对于“正统政府”的要人来说,皇帝根本不必是一个英雄或名君,毋宁说是一个平庸的傀儡才是他们想要的,但是如果水准太过低劣的话,那也是相当令他们苦恼的。对于这个既没有可以统制的领土,没有可支配的人民,也没有军队这种以支配为目的而设立之暴力机关的流亡政权来说,自由行星同盟所给予的保护,以及费沙所提供的援助,是其生存所不可欠缺的。尽管他们心里也明白这两者的行动实是基于他们自身的利害关系与盘算,但是为了要博取他们的好感甚至于欢心,以便为日后的反抗与重建工作作准备,所以也有必要赢得他们对于幼帝个人的好感。
  因为这个理由,七岁的皇帝便被希望能成为一个像是由童话里面走出来的“可怜天使”,但是他们现在已经明白这是绝对无法加以期望的,那么,应该扇∫恍┲辽俨换嵴兄绿盅岬陌才拧?br>
  “尽可能不要将皇帝陛下带到别人的眼前。”
  他们达成了这样的结论。他们命令医师给幼帝服用精神镇定剂,并且将幼帝的世界限定在“行宫”寝室的床铺上。奉命担任“御医”的医师,虽然担心过度用药将会带给孩子原本脆弱的肉体有不良影响,但最后也只得依照他们的意思行事。
  就这样,凡是要求与幼帝会面的同盟政治家、财经界人士,言论人士,以及希望投靠流亡政府的人们,都只能满足于在大门的附近,远望着那名被强制滞留在睡眠国度内的小孩沉沉的睡姿。在所有的来访客人当中,当然也有人因见到那沉睡的脸而触动感伤的情怀,但是相反地,将这个七岁的小孩,看成是集五个世纪以来之专制政治所有的黑暗于一身,并且列出观念上的用语,对他加以批评攻击的人也是存在的。
  事情已经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局面了。现在不管是谁都是用感情而非理性来下判断并且作出选择。基于同情的思想加以赞成,或是因为心理上的反感而加以反对。接纳皇帝亡命这件事,对于民主主义的存续及和平的到来究竟是不是有意义?这个问题已经被撇开不谈了。无论是持赞成意见的人或是持反对意见的人——前者在人数上占有较多数——都只是一味地痛骂对方的愚昧,也不打算要花时间和功夫来加以劝导。
  在明白了幼帝艾尔威。由谢夫二世并没有像一部分人凭空想像出来的那么甜美得像是天使一般的长相,而且非但不天真可爱,甚至还是一个教养极差的小孩后,流亡政府中那一股狂热浪漫的骑士情怀已经多多少少冷静了一些,但是幼帝仍然被认为具有充分的政治利用价值。姑且不提那名以下犯上的野心家罗严克拉姆公爵,他们预测在帝国军的将兵当中,应该有大多数人仍迟疑着是否要将枪口对着幼帝。在古代的地球上,回教徒在骨肉相残的时候,有一方的军队将回教圣典可兰经的正本高竖在阵头,敌人见到了可兰经,均纷纷弃械溃走——这样一个古老的传说也被加以利用了,但是这样的一个预测,根本只不过是一个被生在奢望与妄想之间的私生子,或许,持有这项主张的人本身在潜意识里也明白这一点也说不定。
  但是,尽管两手环抱着不安与后悔,亡命者与支持他们的同盟政府已经被追迫赶到一个无可转寰的地步了,莱因哈特那雷光电闪般的反应,已将他们由拳击场的中央逼退到旁边的围绳上去了。被宣告没有妥协的余地之后,势必要用武力来加以解决。于是军事力量的加强与整备自然成了当务之急,而同盟政府所首先着手的军方人事方面,抛除了对军部的顾虑之后,为了要加强政府,事实上应说是特留尼西特政府的影响力,于是就陆续以特留尼西特派的高级军官来接管各军事部门的要职。
  如此一来,统合作战本部长库布斯里被迫以疾病为由宣告引退,而由过去曾任代理本部长的德森上将接替。虽然说德森的忠勤是受到了特留尼西特政府相对的回报,但军方首脑隶属当时的政权领导人派系致使政军合一这件事,或者至少表面上看来是如此的,引发了不少反对的声浪。虽然人事变动并未波及到宇宙舰队司令长官比克古,但是却间接地将它那只无形的手伸到杨威利这边来。这一天,在他的头顶上,响起了一阵雷鸣。
  ※       ※       ※
  “尤里安。敏兹准尉晋升为少尉,并任命为费沙驻在事务官事务所之武官。应于十月一日之到当地赴任。”
  当这道命令以超光速通信送达伊谢尔伦要塞的时候,一开始,杨的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简直不敢正视长官的脸孔。
  Ⅱ
  杨知道自己的权限离“全能”相去甚远,正因为在民主共和政体当中这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杨一直接受着这个事实。但是在收到这道命令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去年“救国军事委员会”发动政变之际,先寇布半开玩笑时所提议的事情——干脆当独裁者算了,这名要塞防御指挥官曾对他作了这个极为不安份的进言。果然!如果自己一直太安份老实的话,那么就会被四周这些愈来愈充满了无限自大傲慢的同僚欺负!
  将卷宗抱在胸前,在一旁难过地注视着杨的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杯希尔,精确地算着杨已经在自己前面,来来回回地走了六十次。青年司令官一面焦躁地来回地踱来踱去,一面用力将头上的军扁帽抓了下来,粗暴地搔了搔那黑色头发,呼吸声好像间歇泉水似地吞吐着,凶狠的视线仿佛在瞪视着某种不在场的东西。最后甚至用两手用力地搓着军扁帽,在无意识之间,显然是将扁帽当成了是某人的咽喉。当菲列特利加忍不住出声叫着“阁下”的时候,杨一脸好像顽童被人由背后抓住领子的表情,失神地看着这位美丽的副官,停止了扼杀那顶可怜黑扁帽的动作,放松全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格林希尔上尉,把尤里安找来。”
  “是的……嗯,阁下。”
  “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想。所以我不是要你把尤里安找来吗?”
  杨的声音和用语都充满了不稳定,但菲列特利加深深明白这位年轻司令官心中的感受,便照他的命令去做了。
  ※       ※       ※
  尤里安是公认的聪明伶俐少年,但是因为菲列特利加极力抑制着自己的语调和表情,所以当他来到脸上表情像是用窗帘遮住一般的杨面前,由他手中接过命令书的时候,还不知道凶运正以极快的速度在接近当中。
  他反复好几遍地阅读着命令书。当理解到那些无机的文字贯连起来所表示的意思时,激愤之情顿时充满了全身的血管。他的视线由杨身上转移到菲列特利加,再由菲列特利加移回到杨身上,但是实际上所看到的却只是他自己本身愤怒的波动。一股想要将命令书撕碎的冲动,终于还是被理性之墙那无情的厚壁挡住了。
  “请您加以拒绝!这种命令!”
  尤里安大声叫了起来。虽然他也自觉到声音里面的激动,但不觉得有一点羞耻。那种在接到这样的命令却还能保持着冷静的人,一定在感性上有着重大的缺陷。
  “尤里安,如果你还是军人眷属的话,那么任免或调动是按照所属部队司令官的意思。但是你现在已经是正式的军人,有义务要服从国防委员会与统合作战本部的安排。事到如今,不必要让我再来告诉你这些基本的原则吧?”
  “即使是无理的命令,是吗?”
  “什么叫无理?”
  杨反问的样子,不管由任何角度看来都像是故意的,所以尤里安避免了直接回答。他端正了脸上的表情认真地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就要求回复原来的眷属身份。这么一来就不必按照命令了,可以吗?”
  “……尤里安,尤里安。”
  杨的声音里交杂着无限叹息。他从未大声地斥喝过尤里安,但是在这个时候,似乎让这名少年被人大声骂一骂的话,感觉上会来得舒服些。或者,是因为杨本身太过于高估尤里安的“老成”也说不定。
  “这件事情目前说来到底可不可能,并不是由你来作判断的。第一,你是自愿成为一名军人,而不是被强制的。再者,在立志当个军人之前,你应该早已觉悟到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杨此时说教的内容,或许应该说是老生常谈了。如果这些话会产生说服力的话,那么并不是因为话的内容,而是因为尤里安从杨的表情和语气,感应到在这些后面所包含的无法完全表现出来的情绪而导致的。
  但是,这样的感应并不够完全,所以尤里安虽然在努力地恢复心理上的平衡,但却仍然像是水面一样地难以保持平静,脸上的皮肤下面,血液的流量不定地时增时减。
  “我明白了。奉命赴费沙就任驻在武官,但是我所奉的不是统合作战本部的命令,而是杨威利提督您的命令。如果您只有这件事的话,那么下官先请求告退了,阁下。”
  脸上毫无表情,连声音也像是石膏般地僵硬,尤里安形式上地行了一个动作完美无瑕的军礼之后,迈着很明显地欠缺豁达开朗的步伐走出了这个房间。
  ※       ※       ※
  “尤里安的心情是可以了解的。”
  不久,菲列特利加如此说道,她的声音之中仿佛有责难的成份在里面,杨之所以有此感觉,应该不仅仅是他个人的敏感吧!
  “他一定觉得是不是自己的存在对阁下而言已经是不被需要的了。”
  现在难道不应该要顾虑一下少年的情感吗?这或许就是菲列特利加真正要说的,但这些话并没有透过言语,菲列特利加只是默默注视着年轻的司令官,用她那淡荼色的眼眸,打动了他的心扉。
  “什么不被需要,哪有这种事啊!”
  杨一面生气一面试着为自己辩护。
  “不需要就不放身边,需要就放身边什么的,根本就不是那回事……即使不需要我也希望能让他留在身边的……哦!不是,所谓的需要,指的并不是有帮助或没帮助的问题……”
  杨因为对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丧失了自信,最后终于都沉默不语了,用手搔一搔那头黑发之后,两手交叉在桌面上叹着气,他之所以下这样的决定是有充分理由的,但自己即使有千万个正当的理由,却也没有道理在取得对方的理解之前就这样放手让他走,正如菲列特利加所说的,不能让尤里安产生任何误会。
  “还是必须要和他谈一谈的。”
  杨自言自语的说道,稍微想一想的话,这应该是事先便需要沟通的啊!杨不禁为自己的粗心大意感到生气。
  ※       ※       ※
  伊谢尔伦要塞里的广大植物园,是氧气的供给工厂及供人们做森林浴以达到人体活性化的场所,在要塞中占有极重要的位置。在数不清的四周有加卡兰达树所围绕着的长椅中,有一张不知道为什么平常并没有人去使用它,只是偶而杨会在上面睡午觉。现在尤里安就坐在它上面陷入沉思当中,得知此事的菲列特利加语气中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将这幅景象告诉了杨。
  十七点一到,杨一点都没有要加班的样子,立即冲出了中央发令室。
  静静地坐在植物园的长椅上,不知如何才能平息心中之不平而正在沉思当中的尤里安,意识到有人走了过来,于是抬起了头,看到了一只手拿着罐装啤酒,一脸想要和解的表情的杨。
  “提督……”
  “啊,嗯,我可以坐下来吧,这里?”
  “请。”
  杨动作有点笨拙地坐了下来,打开罐装啤酒的拉环,将部分的泡沫及液体灌进胃袋里面之后,呼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之后说道。
  “尤里安。”
  “是的,提督。”
  “将你调到费沙去,虽然是军部的命令,但是依我自己个人的想法,也一直是希望能有一个可以信赖的人替我去观察一下费沙那边真正的情况。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你还是不想去吗?”
  “可是,照目前的情势如此地发展下去,伊谢尔伦要塞将会再度变成最前线吧!我是想,我在这里的话还可以帮一些忙,所以……”
  “事实上是这样的,尤里安。”
  将第二口啤酒灌入喉咙的深处之后,杨深注着少年说道:“没错,每个人都以为帝国军会从伊谢尔伦回廊入侵。但事实上这既不是规则也不是法则。”
  “但是,如果不是的话,那么会由那里入侵呢?难道会从银河系的外侧绕一个大圈过来吗?再不然就只有经过费沙回廊了,不是吗?”
  “是的。”
  杨极简短地回答道,尤里安吃了一惊,等待着更进一步的说明。
  “对罗严克拉姆公爵来说,最为有效的战略就是,一部分兵力用以围攻伊谢尔伦,其他的兵力则用以突破费沙回廊。他是有足够的兵力可以这么做的,而且如此一来的话,伊谢尔伦要塞就好像是路旁的小石子一样地孤立着,没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不过,如果这样的话,帝国不就是变成与费沙为敌了吗?”
  “问得好!不过在这个时候,这不是问题。罗严克拉姆公爵如果真要通过费沙回廊的话,有两个前提条件,第一个,就是在他能够以实力来排除费沙的有形或无形抵抗的情况下,第二就是不需要将费沙的抵抗列入考虑的情况下。”
  说到这里杨并没有再加以说明,但尤里安已经正确地理解了这位黑发的司令官所暗示的事情。
  “……也就是说,罗严克拉姆公爵与费沙暗中秘密联手?”
  “完全正确。”
  杨将啤酒罐举到与眼睛齐高,对少年所表现出来的心思敏捷表示敬意。
  但尤里安并没有因受到褒奖而感到高兴。罗严克拉姆公爵与费沙联手,所代表的就是银河系宇宙当中最强的武力与最强的经济力之相互结合,而且,有了费沙回廊的通行无阻,他们的锋芒不就会轻而易举地入侵到自由行星同盟不设防的领域吗?这与尤里安平日所熟悉而且长久以来所维持的政治、军事状况——帝国与同盟两者对立,而费沙则与两者保持等距离的中立的模式相比,已经有了大幅的改变,短时间内要接受这样的改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尤里安,我们经常会误以为现在的状况是自古以来就已经固定的了。但是,你想想看,所谓的银河帝国,并不是五百年前就存在着,自由行星同盟的历史也只是它的一半,至于费沙就更年轻了,仅仅历经了一个世纪的岁月。”
  不是由宇宙的起源开始就已经存在的东西,没有道理会一直继续存在直到宇宙的尽头。变化是一定会产生的。这个变化是经由像罗严克拉姆公爵莱因哈特这么杰出的人格,接下来会继续延伸其触须,以至于触动全人类的社会。
  “那么银河帝国,不,高登巴姆王朝就要灭亡了?”
  “是会灭亡的,不,事实上已经灭亡了。政治与军事的实权都在罗严克拉姆的手中,而皇帝则丢下了国家与人民逃亡了。现在的银河帝国只是名义上没有变更而已,事实上已经是罗严克拉姆王朝了。”
  “的确是如您所说的,但费沙与罗严克拉姆公爵真有联手的可能吗?”
  “假设存在着A、B、C三者的势力,而A与B彼此之间是对立抗争的关系。在这种情况下,C采取的策略是,A为B所压倒时救A,B为A所压迫时则救B,待这AB两者相残至两败俱伤之后,就将两者一起消灭。但是,如果A的势力很明显地增大,即使去帮助B也无法与A抗衡的情况下,那么C或许就会干脆去帮助A,一起将B加以击倒。”
  “但是,这么一来,A不就具有压倒性的强大力量了吗,如果它在消灭B之后乘胜追击C的话,那么C不是只能由孤立步上灭亡之途吗?”
  黑发的年轻提督仿佛深受感动地注视着这名有着亚麻色头发的少年。
  “是的,就像你所说的。其实我整个思考的瓶颈也是在这里。费沙将自己所拥有的情报、财富和其战略位置,提供给罗严克拉姆公爵,但所换来的结果可能是费沙失去了它的政治独立也说不定。这一方面他们究竟是怎么盘算的呢……?”
  杨于是手拿着啤酒瓶,陷入了沉思之中。
  “或许,费沙真正的目的,并不在于其本身的?嗯,倒也说不定……不,这个想法或许大过于异想天开了,首先,根本没有任何证据。我是在想,或许费沙是打算要独占新银河帝国统一之后经济上的巨大权益,但是单靠这么一个理由并不能完全说服我自己。”
  尤里安稍微地侧着头,那亚麻色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呈现浮动的波浪。
  “如果他们盘算的不是物质利益的话,那么会是精神方面的吗?”
  “精神方面?”
  “比如说是文化、社会、经济的意识形态,或者是宗教……”
  这一回轮到杨睁大眼睛了。他无意识地将手中的啤酒罐不停地旋来转去,一边咕哝地说:“是宗教吗?对了,这是有可能的,就表面上来看,费沙确实是一个典型的功利主义集团,但或许在令人意外的某个方面,受到某种牵制也说不定。宗教吗?应该是的。”
  在这个时候,尤里安并不是经由细密逻辑的思维,一步一步地踩着推论的树枝,才得到以上这个结论的,而是信口说出的而已,所以当杨投以赞许眼神的时候,尤里安并未喜形于色,反而是有些不好意思。他咳了一下之后,向年轻的司令官确认。
  “我到费沙去,也许可以稍微探到他们的政策与政略,甚至还可以知道一些帝国军动向,这样是不是就可以对阁下您有帮助呢?如果是的话,那我会很乐意地到费沙去的。”
  “谢谢。但是我认为尤里安你还是到费沙去比较好的理由,除了这个之外,还有一个。”
  “是什么呢?”
  “啊,该怎么说比较好呢!当我们由一个角度看山的时候,也仅仅是看到山的一面,无法捕捉到整体的景象……,不,在这之前,有件事我想先问问你。”杨重新将腿盘着坐好。“照目前这样子继续下去的话,恐怕我们势必要和罗严克拉姆公爵作一生死决战。那么,尤里安,你认为罗严克拉姆公爵是一个邪恶的化身吗?”
  这个问题令尤里安有点不知所措。
  “我想不是的……”
  “没错,所谓邪恶的化身这种东西,大概只有在立体TV的戏剧当中才存在的。”杨的声音当中交杂着苦涩。“坏就坏在这一次自由行星同盟政府与帝国的旧体制派联手。至少就现实面看来,这种举动并非加速了历史的潮流,而是使潮流逆转。后代历史或许会将我们归类到邪恶的阵营那一边。”
  “会有这种事吗?……”
  “这也是历史里面正常的观念啊!”
  杨本人并没有意识要作如此夸张奇怪的思考,只是试着作一个未来的假设。如果罗严克拉姆公爵莱因哈特成为全银河系的霸王,并且为全体人类社会带来秩序与和平的未来。到那个时候,高登巴姆王朝的旧银河帝国当然是会被说成是邪恶的一方,而自由行星同盟也会被视为是阻挠统一与和平之实现的敌人而被染上邪恶的色彩吧!即使是杨个人,也不见得不会被历史的教科书描述成“因为有那个人的存在,以至于造成许多无益的流血牺牲,并且延迟了统一的来临”吧!
  或许就是由于有绝对的善与完全的恶这种思想的存在,所以使得人类的精神无限制地僵化了。认为自己是善,便将对立者视为是恶的时候,就无法由其中产生协调以及谅解了。实际上,执着于这种思想的人,只不过是将自己本身加以优越化,并且将打败对方并加以支配的愿望和行为变成正当化而已。
  杨并不是一个由天神所选出来的神圣战士,而是在几个不能被断言是绝对正确的选择结果之下,成了一个以军人为职业的人。如果所生的时间、场合,以及环境不同的话,自然而然地所走的路应该也会有不同吧!总之,不管如何,自己并没有那种如果自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正义的,那么后世也会对之加以认同的一厢情愿看法。或许这样说吧,只要在主观上认为自己的动机是正确的,那么便不理别人怎么想一意孤行的这种思想,往往会产生极坏的结果,这种例子应该不胜枚举吧!
  凡是人类,均无法忍受自己是邪恶的认知。唯有在确信自己的正确性的时候,才可能变成是最为紧张、最为残酷、最没有慈悲心肠的人。鲁道夫大帝就是因为相信自己是属于正义的,所以才在人类社会中造成了那样吓人的流血,甚至在将他整个治世期间涂上一片血红之后却仍然处之泰然。不,或许那是伪装的也说不定,当那一副包住自己像是花岗岩巨塔般的肉体使自己正当化的铠甲出现龟裂的时候,那个巨人是用什么来作为自我的保护呢?
  “尤里安,你知道有关于诺亚洪水的传说吧?那个时候,将除了诺亚一家以外的所有人类消灭的,并不是恶魔而是天神。除了这个传说之外,无论在哪个国家、哪个民族的神话传说里面,都有与此类似的记载,在在都说明了借由恐怖与暴力,企图支配全人类的,常常不是恶魔而是天神这项事实。”
  杨知道自己这个案例的极端性。但是,所有事物的价值观,正与邪的判断基准都是在相对比较的情况下所产生的,这一点不管再怎么加以强调也都是对的。而人类所能作出的最佳选择,只不过是在眼前所出现的众多事物与表象当中,将被认为是比较好的那一方加诸在自己身上而已。相信完全的善是存在的人,又将如何来说明在“为和平而战”的这种表现行为当中,所包含的巨大矛盾呢?
  “所以,尤里安,你到费沙去如果能亲眼见到他们所谓的正义与我们的正义之间存在的差异,这应该不会对你造成负面的影响。多作些相互比较的话,那么你就会明白国家的兴亡等等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真的喔!这一点。”
  “即使是自由行星同盟的兴亡,是吗?”
  杨抓了抓他那头黑发笑了。
  “大概是吧,不过我倒希望至少在我支领养老金的这段期间还能存在。其实,就历史意义的角度来说,自由行星同盟这个国家是在与鲁道夫。冯。高登巴姆的政治思想相对抗的情况下所诞生的。”
  “这一点我明白。”
  “过去我们一直主张与独载专制相对的立宪体制,以及与非宽容的权威主义相对的开明民主主义,并且实践到现在。但是如果鲁道夫的那一套东西已经借由罗严克拉姆公爵的手被否定,被埋葬的话,那么同盟便不见得有应该继续存在的理由了。”
  “……”
  “喏,尤里安。不管再怎么不敢面对现实的人类,也不会真正地去相信自己会不老不死,但为何一旦说到了国家,便有那么多的呆子坚信会是永远不灭的呢?你不认为这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吗?”
  尤里安无法予以回答,只是静静地用他那深褐色的眼睛,凝视着这位既是抚养自己的义父,同时也是教导自己的战略与战术的青年,杨的思考经常是跨越时空而展开的,而且所采用的是近乎急进、直接的一种表现方式,所以不仅仅是尤里安,连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等人,偶而也会感觉到一种战悚。
  “尤里安,国家这个东西本身不过是一种道具。只要能不忘记这个事实,大概就可以维持住理智吧!”
  人类文明中所产生的最大恶疾,大概就是对于国家的信仰吧!杨如此地想着。其实,所谓的国家只不过是人类的群体在维持生存的时候,为了更有效率地达成彼此之间互补关系的道具。发明这个道具的人类到头来反被道具所支配是再也愚蠢不过的事情了,不,更正确地说是大多数的人类被少数懂得如何操纵控制这个道具的人所支配。所以没有必要让尤里安像自己一样要看特留尼西特这种家伙的脸色行事,杨这么地想着。只是没有说出口而已。杨甚至还考虑到,如果尤里安发觉到住在费沙那边的感觉反而较好的话,那么不妨就舍弃同盟而成为费沙的人吧?但是,姑且不论将来的发展如何,现在能够与尤里安心灵相通,杨已经感得非常满意了。
  “卡介伦学长只替我做了一件好事,那就是将你带到我的世界里来。”
  杨本来打算要这么说的,但不知为什么,当这些话一到了嘴边,就立即失去了真实性,像是风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杨也就只有静静地盘着腿,任由空的啤酒罐以及遭受百般虐待发出无言抗议的黑扁帽躺在他的腿上,凝观着那幅呈现螺旋状在空中舞动的人造黄昏。

 楼主| 发表于 2006-7-17 20:23:29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27 编辑 <br /><br />Ⅲ
  当尤里安。敏兹即将离开伊谢尔伦要塞,离开杨的身边只身前往费沙自治领的消息传出时,着实让杨的旧僚们大大地吃了一惊。曾经是杨在军官学校里的学长亚列克斯。卡介伦一听到这个报告,立即在吃午饭的时候,在高级军官餐厅里拉住了学弟,既未表示感叹也没有发问,只是对着他说:“到头来还是要让尤里安自立吧,你这个决定是正确的,不是吗?”
  “没有办法啊!是不是?这是国防委员会所下的命令。不过,以前我在父亲过身后到军官学校就读时也是十六岁。这或许是一个自立的适当年龄也说不定。”
  “这倒还是一个伟大的见解啊,不过尤里安走了之后,你还能够井然有序地生活吗?”
  他的声音当中虽然有些讽刺,但带着更多担心的成分,所以杨因而生气了。
  “格林希尔也是这么说,为什么每个人都认为尤里安一不在,我就会变成一个没有生活能力的人呢?”
  “这本来就是事实啊!”
  卡介伦不给予对方任何辩驳余地立即加以断言,并且对着正在搜寻有效反击方法的杨,提出希望他和尤里安一起来共进晚餐的邀请。因为,如果尤里安前往费沙赴任的话,那么好一段时间内两家相聚相乐的机会大概就很少了。
  卡介伦与先寇布之所以常常看着杨会觉得奇怪,是因为他一本正经地对着尤里安说教的时候,还刻意地表现出一副过来人的态度。卡介伦等人的看法是,被说教的那一方很明显地比说教的一方还要有资格作为一个懂得如何生活的人。
  “一个完全不按常规行事的人,却还想要用常理来说教,根本就不对嘛!”
  “就是说啊!以小孩来讲,并不是依照父母所说的来表现行为,而是模仿父母的言行举止。光用嘴来说是不行的啦!”
  原本,如果听了他们之间的这一类对话,杨或许会觉得他们竟然还好意思自认为是经验丰富的人,其言语与事实之间实在有太大的不协调了!卡介伦的话还好,因为他至少维持着一个圆满的家庭——虽然说这大多是他妻子所下的功夫而不是他。至于先寇布,杨则非常确信——他比自己本身还要持续多三年的单身日子,每天夜里的生活就像是“一千零一夜”故事里的国王一般。这样的人根本没有资格把别人看成是一个毫无常识、不合乎常规的人。
  只不过,杨并不乐于对着他们这些自称为常识者的家伙作口舌之争,或针对他们说一些惹人嫌的话。不管怎样,眼前还有一些当务之急,那就是应统合作战本部的要求选出除了尤里安之外,另外一个派遣到费沙的武官辅佐人选。
  杨在取得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的认可之后,选中了路易。马逊准尉。他曾经担任杨的护卫,是一名勇敢的黑人,在忠诚心与战斗力方面,有先寇布亲笔签名并镶有金边的保证书。如果是他的话,应该可以好好地辅佐并且保护尤里安的。事实上,驻在费沙的武官几乎全部都是特留尼西特派的成员,在杨感觉上那好像是在“半敌地”的事务官办公室当中,他必须是尤里安唯一、而且值得信赖的自己人。
  在费沙的首席驻在武官是一位上校,在他的下面有六名武官,八名武官辅佐,共同组成一个十五人的“驻在武官团”。
  首席驻在武官是仅次于事务官、首席书记官,在事务官事务所当中属于第三号的人物。而六名武官则全体是军官阶级,由校官与尉官各半数所组成。八名的武官辅佐全部都是士官阶级,因为其人数不足,所以要求杨加以补充。对于这件事,杨感觉这是敷衍的作法故颇为不悦,不过既然尤里安的人事调动已定,无论如何绝对不能放过这次为少年改善环境的机会。杨也感觉到这样的举动是否有些过于保护,不过杨本身在十六岁的时候,也未曾因公务而被派出国。所以这种程度的考虑应该是被容许的吧。
  ※       ※       ※
  当派遣马逊前往赴任被决定之后,杨接着做了下面的事情,就是写亲笔信给宇宙舰队司令长官比克古。因为尤里安并不是直接就前往费沙赴任,而是要先到同盟首都海尼森的统合作战本部去接领人事命令书之后,才转往任地赴职,所以这封亲笔信应该可以经由他顺利将障碍加以排除而送到老提督手上。
  杨在他的亲笔信当中,首先指出了罗严克拉姆公爵莱因哈特与费沙共谋,或者是在事后共犯的关系下,主导出挟持皇帝这出戏剧的可能性。杨深感遗憾的是,暂时并没有任何证据能支持这个结论。不过,姑且不论暗杀皇帝这件事,单就挟持皇帝这个行为本身,对罗严克拉姆公爵并无任何不利点存在;此外挟持犯竟然能够带着皇帝,由罗严克拉姆公爵那绝非松弛的治安维持系统中轻松逃脱;并且在流亡政权成立之后,罗严克拉姆公爵立即就发表“宣战公告”,其动作之迅速仿佛是早已预知了这一切(这项动作切断了同盟利用皇帝亡命来与帝国进行外交交涉的可能性,是一个非常高明的政治决断,但是尽管如此,其反应过于迅速这一点仍引起了杨的怀疑)。如是种种,应该都可以成为有力的佐证吧?
  罗严克拉姆公爵莱因哈特已经言明了“要以武力来加以惩罚”,恐怕不久之后就会以空前的大军阵容与战略构想来发动攻势,而使得他能够如此做的,便是因为皇帝被挟持至同盟,故有了前来兴师问罪的名义,而大多数人都会预测其进攻路线势必会经过伊谢尔伦回廊。但杨并不认为整件事会这么单纯,像是用帝国军将兵的尸首来铺设伊谢尔伦回廊这种愚劣之至的做法,不应该是精明如罗克拉姆公爵所会采取的。
  表面看起来好像是策动大军准备要进攻伊谢尔伦要塞,实质是要突破毫无防备的费沙回廊,然后据此入侵同盟领域。如果这整个行动是由那位用兵神速的名将渥佛根。米达麦亚来指挥的话,那即便杨离开伊谢尔伦前去迎击,只怕在他赶到之前,海尼森已经落入帝国军的手中了。此外,如果负责牵制伊谢尔伦要塞方面的帝国军司令官是另一位名将奥斯卡。冯。罗严塔尔的话,自然没有道理会坐视杨由伊谢尔伦离开而置之不理。最坏的情况是,杨离开伊谢尔伦之后,势必难逃遭帝国军此二位一流的名将前后夹攻的命运。而且,即使躲过了他们的攻击,那么那位杨经由直接或间接方式所得知,被称为是宇宙中最杰出最伟大的战争天才罗严克拉姆公爵莱因哈特,也必定在前面安逸地等着他前来自投罗网。
  整个情况想到这里,或许是有些过头了,但是对于帝国军利用费沙回廊来作为入侵途径的可能性,则不管再怎么担心畏惧都是不过份的。他们如果使用费沙回廊,当然是可以趁同盟军之虚突进,而且也可以利用费沙作为巨大的后勤补给基地。另外使杨感到不寒而悚、心惊胆跳的是,费沙有质与量非常齐备的交易体系,其中包括宇宙航行用的星际航线图,在有了这些资料的提供之后,帝国军便可以消除在地理知识方面大部分的障碍,这是一个事实。
  一五○年前,“达贡星域会战”之际,同盟军总司令官林。帕欧与总参谋长尤斯夫。托波洛便是利用帝国军对地理不熟悉的弱点,将之引诱至宛如迷宫一般的达贡星域内,最后运用壮大的包围歼灭战,完成了一出大获全胜、名颂后世的战例。但如今的帝国侵略军,在拥有强力的领导阶层,明确且一贯的战略构想以及精密的星际航线图之后。那么原先两者之间战胜与败亡的立场恐怕就不得不逆转了。
  杨用一只手拨了拨散落在额前的头发,心里想着一个世纪半以前的名将们和现在的他比较起来,真的是幸福多了。林。帕欧也好,尤斯夫。托波洛也好,只要全心全意把心思放在战场上就得了。在他们那个时代里,民主共和制充满了蓬勃的活力,市民们按照自己的意愿与责任,对他们投票所选出的政府有着充分信赖和尊敬。政府的机能十分完备,位于边境的军人不需要为政治的前途担心。
  军事不是用来弥补政治缺失的。这是一项历史的事实。自古以来,从来未曾有过任何一个在政治上水准差劲的国家,能够获得军事上最终的成功。一个强大的征服者在那之前必然是一个有为的政治家。政治可以导致军事上的成功,但是反过来看的话就不能成立了。军事其实只是政治的一部份,而且是其中最为狰狞、不文明、拙劣的一部分。而无法认清这个事实,甚至将军事力量当作是万灵丹的人,不是无能的政治家就是自以为是的军人,或者是精神偏执的狂人。
  据说,当林。帕欧总司令官以“请准备二十万打香槟”的表现方式向首都报告在达贡星域所获得的全面胜利之时,当时的同盟最高评议会议长马奴耶尔。琼安。帕特利希欧正在与国防委员长寇涅尔。杨布拉德下着立体的西洋棋。议长在拆开秘书官所呈上来的通讯电文时,表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只是对着正摒息凝神等着说明的少壮国防委员长说:“那些年轻的伙伴们看来是已经完成了一件工作。这次会战结束之后,恐怕要对大约一百家的酒馆打影像电话了……”
  过去传说的时代真是光荣啊!杨将那眼睛所看不见的玻璃杯用一只手高高举起以示致敬。不知是哪个人曾经说过,将过去加以美化,就好像是凭一个走远的女性背影来判断那是一个美女一样。姑且不论这个比喻是否恰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不能将绳索套在以往的过去,而将之硬拉到目前来。他被委托来处理的这件事,暂时仅仅是现实一部分而已。
  Ⅳ
  尤里安虽然为出发前的准备与身边事物的整理而忙碌,但因为在日常生活的水准上有着比杨更富有秩序性的处理能力,所以自己本身应该做的事很快就处理完毕。由于忧心着杨的日常生活,有一天的夜晚,少年说出了自己对于杨家中酒精消费量的不同见解,引起了年轻主人的注意。
  “酒是人类的朋友,难道舍弃朋友应该吗?”
  这真是一个充满友情的回答。
  “即使人类这么认为,酒本身又作何想法呢?”
  “酒的话当然是希望能够有人喝它喽!到底,人类在五千年前就已经开始喝酒了。”
  “我说的是当前。”
  “如果五千年后人类还存在的话,应该还会继续喝下去吧。”
  “我的问题不在于五千年后,而是从下个月开始以后的事。”
  就这么样地将对方反对的意见完全封杀住,但尤里安并未再对年轻的司令官穷追不舍地问下去。因为自己一方面也不想太过于霸道,另一方面杨在这些年来,酒量虽然明显地增加了许多,但酒品从未低落过。只要不妨害健康就行了。这么一想,尤里安于是改变了话题。
  “那么,还有起床时间。如果我没有叫醒你的话,七点能够准时起床吗?”
  “可以起得来的。”
  杨想都不想一口断定,但并不是因为自己本身有此自信或根据,说得严重一点的话,是基于反射性的虚张声势。
  “真的没问题吧!”
  “喂,尤里安,如果其他人听到这种问答的话,难道不会误认为杨威利这个男子是一个毫无生活能力的人吗?”
  杨以质问的形式加以抗议,但尤里安只是无言地耸耸肩膀,好像在期待着杨本身的记忆与反省心而不是自己的回答。
  “在你来到我家里以前,我还不是一个人生活得好好的。这就说明我不借助任何人的力量仍然能够充分地维持一个家庭。”
  “是与霉菌和灰尘一起呢!”
  尤里安笑着。杨虽然想回以不高兴的表情但是失败了,只得一个劲地苦笑,他回想起了四年前初春的时候,他二人头一次面对面的情景。
  早晨的太阳似乎还在顾虑着冬天的余威,空气的流动缺乏生气而显得迟钝笨重。杨穿着睡衣无精打采地坐在起居室的沙发里,正在想着该如何打发这一天漫长的假日。即使没有约会的对象,但仍得将假日完全消耗掉是杨一贯的主张,就在他想把红茶倒进杯内,却发现茶壶已经空了而不高兴地吐吐舌头的时候,门铃大声地响了。
  就在门铃大响了三次之后,大门终于开了。站在门廊下的是一名有着深褐色眼眸,大约十二岁左右的少年。由于两手拖着过大的行李箱,让他看来仿佛是行李箱的附属品。这名少年的额头充满了微微透明的汗珠,亚麻色的头发被汗水沾湿而贴在额头上,从他的头发下面有一道笔直的目光凝视着杨家的年轻当家。
  “请问杨威利上校在吗?”
  有回答的必要吗?杨在心里暗忖着,因为少年所问的问题其实只是在作确认。杨原本想恶作剧地告诉他说:在隔壁!但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很高兴第一次和您见面,我叫尤里安。敏兹。从今天开始要在您家中受您的照顾,请多多指教。”
  杨不禁糊涂了,他问自己,难道是自己在十五、六岁的时候惹了什么将来必须要负责任的男女关系?但接下来听到尤里安所说的一句话时,所有的疑惑都像是前一晚所结的霜,在春日阳光的沐浴下立即溶化消失了。
  “是卡介伦准将介绍我过来的”。
  在那个时候,杨还是上校,而卡介伦则是准将,所谓的“战时托孤法”,即战殁军人所遗留下来的孩子由其他军人收养抚育的方式才刚开始推行不久。
  “那个时候,提督您嘴里含着牙刷就走到门口的廊下来了。”
  尤里安是这么说的,不过杨并不记得当时的自己是那么样的一副邋遢样,这大概是少年自己想像过度吧!不过如果要由别人来判断当时的杨是否真是那么一副德性的话,大部份人一定会支持尤里安的,就好像是在尤里安的磅秤上再加上一些信赖的重量一样。有的时候,卡介伦就对着杨说,如果想知道有关他的任何消息或资料的话,公事方面就找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而私事方面,则尽管找尤里安就可以了。当然,以杨本身来讲,当然会问说为什么不跟他本人作确认?卡介伦的回答则是非常肯定的。
  “不管是任何人,都一定希望能得到正确的情报吧!但是对于一个将镜子的左右边都弄错的家伙,能要求他画出正确的自画像吗?”
  对于这样的判断和比喻,杨当然有着很大的异议。但是既然会让朋友和部下有着如此根深蒂固、牢不可拔的看法,杨也不得不私下检讨自己究竟应该要负多少责任。不过这也是卡介伦个人的说法,或许他并不是出自真心,只是挪揄一下杨而已也说不定。
  ※       ※       ※
  在为出发的准备而忙碌的并不只有尤里安,同时还有应来自“银河帝国正统政府”的请求,前往赴任军务尚书此一职务的梅尔卡兹,另外还有他的副官舒奈德上尉。最后,梅尔卡兹还是没有其它的选择,仍然只得接受如此无奈的安排,梅尔卡兹一旦心意已决,杨也只能眼睁睁地目送着他离开。至于舒奈德,自然是不愿意踏进没有梅尔卡兹的地方。
  当尤里安郑重其事地来到卡介伦面前向他道别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的,这个把少年介绍给杨的负责人说道:“你可不要见异思迁喔!否则莎洛特会哭的。”
  尤里安回以苦笑,心里想着:也许,不得不苦笑的情形大概就像是这样吧!
  另一方面,负责指导尤里安有关空战技术的老师奥利比。波布兰少校所说的话,刚好与卡介伦成强烈对比。
  “你应该在伊谢尔伦多待一年的。还有许多事情没学会吧!”
  “是的,如果能再多向您学习一些的话就好了。”
  “没错,还有一些比操纵单座式战斗艇更有趣的事情要教你呢。”
  年轻的击坠王一面笑着一面说一些让杨听了之后或许会难以保持平静的话。
  “我十六岁的时候,打下了第一架敌机,征服了第一个女人。在那之后,全部的战果加起来算一算,任何一方面的数目都已经上了三位数。”
  真是了不起啊!尤里安向他表达了自己平凡的感想,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想说的了。但如果是像先寇布那种人的话,或许会很讽刺地嘲弄说:“你从以前就一直是重量而不重质啊!”,不过年仅十六岁的尤里安并不会一下子就有如此的反应。并不是因为杨的感化,尤里安本身在“这方面”是非常单纯的,有时在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上尉的面前,还会毫无理由地脸颊发热——像是这样一个单纯的程度,对波布兰来说,暂时是失去了“这方面”的传承弟子。
  波布兰的同僚兼朋友,同是“击坠王”的伊旺。哥尼夫少校,在面对尤里安的道别时,最初只是说“好好保重”,这一会儿又加了句“我记得的确是有一个堂兄在费沙……”,之后又停了一会,自己便做了一个结论“不过从来没有见过面,费沙也是很大的……”,在尤里安伸出手握别时,他握住了尤里安的手,再度说了一次“要好好保重啊!”。
  参谋长姆莱少将,是一个头脑细密,办事认真且端正的人,但是有着一副与卡介伦等人不同的臭官僚作风,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尤里安和他一直不是很亲近,但也不能只对他一个人不告而别。当这名显得有些拘谨的少年到参谋长的办公室时,姆莱形式上地说了一些勉励的话之后,语气改变了。
  “嗯,是到了现在这种时候我才说的,目前我的任务就是协助杨提督……啊!不,不要用这种表情,我不是有什么特别自卑或不平的……”
  在发觉姆莱改变语气的时候,尤里安或许是满脸“如果对杨有什么不满就尽管说吧!”的表情也说不定。
  “杨提督是一个同时具有指挥官的资质以及作为一个参谋所必须之才能的稀有人才。如果说他需要参谋的话,那么也只是想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然后作为自己作战的参考而已。”
  尤里安也认为确实是那样没错,只不过这一回他将表情收敛起来,避免自己有粗率的反应。但是姆莱又来了。
  “以我个人的立场,在被期望成为艾尔。法西尔英雄的参谋时,我在想自己应该做的任务是什么,但却无法获得立即的结论。获得的时候,是在攻陷伊谢尔伦要塞以后了。所以我明白自己的任务,刻意地高唱常识论,与梅尔卡兹等划分界限来应对。或许有些令人看来觉得讨厌的地方,但是你能明白吗?”
  “是的,我明白,但是为什么您要告诉我这些呢?”
  当由意外当中觉醒过来的时候,尤里安不得不有此疑问。
  “是啊!为什么呢?说来好像不太合乎常理,不过,或许是你有着什么让人信赖的特质吧!我想杨提督还有其他的伙伴们也都会对你说了许多的话。这些都是你以后必须要珍惜的,一定会成为你今后所拥有的一种宝贵财产吧!”
  最后他所说的话显得有些陈腐,不过那或许也是一种好意的表现吧!尤里安道谢之后,似乎也隐约明白了这位秀才官僚型的参谋长为何能够成为杨的幕僚的部分原因,杨之所以会选择他作为参谋长,应该是有相当的理由。在还没有听到姆莱方才所说的话之前,在这方面欠缺的洞察力,或许就是尤里安还不能比得上杨的地方吧!
  接着,尤里安分别到费雪少将、派特里契夫准将、亚典波罗少将等人的地方去一一道别。三个人各以其不同的表现方式来表示与少年离别的惋惜之情。费雪是默默一言不发地拍拍尤里安的肩膀。派特里契夫是在说了二、三句激励的话之后,同样地也是拍拍他的肩膀,不过好像稍微有点太过于用力了。而亚典波罗则是交给了他一把生了锈的古铜钥匙说这是一个幸运物。当尤里安问说“曾经有过什么样的幸运事吗?”的时候,伊谢尔伦要塞上最年轻的提督展颜一笑。
  “是这样的,以前在军官学校一年级的时候,有一次超过了门禁的时间,翻过学校围墙要爬进去的时候,被值班的高年级学长杨威利撞见,可是他假装没看到,因此我便逃过了一劫。”
  ※       ※       ※
  而那个差劲的高年级学长,却在这个时候担心着尤里安的安全,先寇布取笑他说:“不是已经加派马逊了吗?已经没有别的护卫会比他更值得信赖了。”
  “可是,即使是马逊,在二十四个小时里面,还是会有些时候没有办法一直跟着尤里安啊!”
  “这您不用担心,尤里安的枪法和格斗技术都是在阁下您之上的。”
  “被你这么一说……”
  “觉得不舒服?”
  “不,是觉得很为难,不知是要觉得佩服然后就可以放心了呢?还是要觉得在我之上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而应该要感到不安……”
  “那么我就再重说一次,事实是远在阁下之上,绝对可以保护他自己本身的安全。这样你可以安心了吧?”
  “……也只好安心了。”
  杨的表情和语气都有些不释然的样子,不过也放弃了再继续追究下去,于是由要塞防卫指挥官的身旁走开了。
  ※       ※       ※
  那一天到了傍晚的时候,在饭桌上杨送给了尤里安一个礼物。
  “把这个带去吧,或许在某些地方会用得着。”
  在说这句话的同时,杨所亲手交给他的是费沙五大银行之一北极星银行的存款卡,尤里安接过来之后赫然发现这个以自己的名义所开设的帐户里面,竟然被汇进相当于杨半年份薪水的金额,尤里安急忙地要把它还回去。但是黑发的年轻提督轻轻地抬起手挡了下来。
  “没关系的,你带去吧!我在金钱的使用方面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杨的生计当然是不会困苦的,和他的年龄相比,他毫无疑问的是属于高薪阶层,但是杨的经济观念并没有像他个人所主张那么发达。当尤里安成为军职人员的时候,税赋一下子高了许多,杨曾经发表自己对于薪资体制的怀疑和不平。但是他却粗心地没有注意到税金之所提高是因为他已经没有扶养亲属的负担了。以他这种程度的经济观念,整个家计之所以会不致于出现赤字,应该要归于杨并没有那种挥金如土的资质吧!在服装方面也好,在生活用品方面也好。只要是不讨厌的话,即使是便宜的东西也会非常满足。洗得褪了色的棉质衬衫仍然毫不在意地穿在身上。例如买太阳眼镜的时候,在听过店员对产量有限的名牌作了将近三十分钟的说明之后,却还是买了平日所常见的批量生产的廉价品。按他的说法,太阳眼镜只要是镜片有上颜色就可以了。买旧书的时候,也并不一定坚持说非得要买初版不可。至于酒的话,也没有那么好的味觉可以品尝出七六○年产与七六二年产的酒有何区别。也就是说,他是一个对于物质享受并不是很在意的人。吃饭的时候,虽然是常常都到高级军官用的餐厅,不过却是为了要享受与他人自由谈话的乐趣才去的……
  就杨本身而言,对于这份用心的礼物,或许还是籍由菲列特利加的提醒才想出来的也说不定。杨在自己并不擅长的领域,绝不会以借用他人的智慧为耻,因为这种狭窄的心胸是与他无缘的。不过,基本上,杨所表现的应该就是来自父亲所传授的哲学吧。也就是说“在自己能够控制范围内的金钱,可以保障自己拥有相当程度的自由”。
  “……谢谢。我一定不会随便浪费的,提督。”
  对现在这个时候来说,唯有接受才是回报对方好意的最佳方法。
  “你当然是不会随便浪费,在觉得有必要的时候,需要多少你就用吧。另外,是不是可以帮我把这样东西交给比克古提督。”
  杨把刚写好的亲笔信亲手交给尤里安。
  这封亲笔信后来被视为是证明杨威利并不仅仅是一个战术家,而且还是一涵盖意义最广的战略家的最为重要的证明。不过此时的尤里安当然不可能会预测到这种程度,但也不需要特别叮嘱便已明白这是一封非常重要的书信。
  “我一定会直接交给他。”
  “嗯,那就拜托你喽。”杨笑了,不过表情立即又严肃起来。“知道吗?尤里安,不是为了什么人,以后就是你自己的人生了。凡事都要先想想对自己有什么影响。然后……”
  杨正在努力思考接下来还有什么话要说,不过语言的源泉在这个时候好像是暂时干涸了的样子,不久之后,只说了一句毫无创意的话。
  “小心不要生病了,好好保重自己。”
  “提督您也要好好保重。”尤里安拼命地压抑住自己澎湃汹涌的感情。“如果可以的话就少喝一些酒吧!还有,不吃水果和蔬菜是不行的喔。”
  “哎呀,真是一个临到出门还罗罗嗦嗦的家伙。”
  杨目不转睛地抓住了尤里安的手。杨的手温温地、干干地,触摸起来的感觉很好。这样的感觉到了很久以后,尤里安仍然能够很鲜明地回想起来。
  ※       ※       ※
  尤里安。敏兹和梅尔卡兹提督、舒奈德上尉,以及马逊准尉一起登上了巡航舰塔那特斯Ⅲ号,离开了伊谢尔伦要塞。
  那是在九月一日的上午。
  当事者尤里安以及梅尔卡兹,还有要塞上的主人杨,虽然都不是喜欢仪式典礼的人,不过还是举行了一个规模可以称得上是盛大的饯行仪式。平常仅登台做“二秒演说”的杨司令官,这一次打破了惯例,发表了大约是平常一百倍时间的讲话。不过如果由一般常识来看的话,他在极短的时间内,重复了台词“依照政府强烈的要求”达六次之多,令列席观礼的人看出他心中有着些许的稚气与任性。
  即将远行的人得由女性赠与花束,而将花束献给尤里安。敏兹——这位同盟史上最年轻的驻费沙武官——这个荣誉,落在年仅八岁的莎洛特。菲莉丝。卡介伦小姐的身上,于是人们拍手的声音更响亮了。
  关于这件事,有一段伊谢尔伦内部背地里的传闻,据说最初对于“赠与花束”这么一件极为普通的事情,杨司令官与卡介伦事务总监两个人倒是难得意见一致地反对说“花束又不能吃”。最后这件事之所以能够安然地定案下来,还是因为听够了这些男人一些极不负责任的点子之后,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上尉的一句话“对于这种事来说,某些形式是必要的,而且又不是什么重大的形式”,对于这样沉着稳静的断言,他们就无法再提反对意见了。
  “那么战友们,在我们这个伊谢尔伦要塞里,谁是最贤明的人呢?”
  这一段在这么一个愚昧的问题下画下句点的传闻,确实是让人们的精神上获得了某种调适,不过对于那些提供这些话题的当事者来说,气氛或许就不是那么愉快了。
  卡介伦等人一致认定将这个笑话传播到全要塞的犯人,一定是先寇布少将或者是波布兰少校当中的一人,或者两个都是,不过当然并没有什么确实的证据。虽然说逸闻本身的真实性就是令人怀疑的,不过在尤里安临行出发之际,杨和卡介伦令人意外地并没有做什么,反倒让人留下了深刻印象的是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在各方面安排的干净俐落。或许正因为如此,刺激了像波布兰之类的人的创作欲望,所以才产生了这种传闻也有可能。
  仪式结束之后,菲列特利加来到杨个人的办公室里一看,只见黑发的年轻司令官随随便便地将两只脚架在桌子上,一只手拿着酒杯,一副情绪很差的样子,凝视着窗外那广阔星海的一部分。桌上有一瓶很明显已经少了三分之一的白兰地酒摆置于他的面前。
  “提督……”
  犹豫了一下之后,菲列特利加轻轻地把声音提高了一些。杨一回头,满脸像是少年恶作剧被逮到的表情。但今天菲列特利加无法再提供任何意见,只是轻柔地说:“已经走了。”
  “嗯……”
  对菲列特利加的话点头的时候,杨把空了的酒杯放在桌子上,然后拿起了酒瓶,但是犹豫了一下后却又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他所顾虑的对方,是现在在场的人呢?或者是不在的人呢?菲列特利加并不明白。
  “……下次见面的时候,大概又会长高许多了吧?”
  杨自言自语地说道,这是一个不会落空的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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