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耀镜の恶魔城

楼主: 风云祭司

死亡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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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21 18:32: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部 黎明 第二十二章 诚挚的欺骗

短短二十分钟一闪而逝,但对于撤退者们来说,这段时间却漫长得足以致命。当翠绿的镜之森终于出现在雪白的地平线上时,队伍中又已有两艘船被炎雷捻成粉末,剩余的七艘也在无止尽的火焰洗礼下逐渐千疮百孔。唯一不变的是星之都战士坚毅而顽强的眼神,那是再滚烫的热流都无法褪去的颜色,也是他们敢于面对绯红之王的证明和依靠。

    随着与冰层边缘的拉近,作战计划也在同时展开。罗兰率先跃出甲板,死亡骑士让身体紧紧地贴在船栏外侧,并用单手抓住栏杆,其他战士们也跟着照做,而祈祷士则集中精神准备开始瞬间跳跃——究竟能有多少人活下来与炎龙作战,就取决于接下来的配合是否默契。

    “联盟有关于碰撞意外的特训吧?”罗兰扫了眼身后的两名圣骑士,明知故问道。

    “当然,这方面绝对没问题。”雷恩抢先回答,但年轻的声音中却含着来不及消除的疑虑。

    “别紧张,下面的雪比冰原那里要松软得多,而且祈祷术也会替我们吸收大部分的冲击力。”猎魔人笑了笑,“只要保护好头部,利用翻滚就可以顺利着陆。”话音未落,罗兰已轻盈地跳了出去,雪原上顿时绽开一朵白色的浪花。

    “我们也下去吧。”卡托丽对雷恩点了点头,两人的身影同时消失在茫茫的雪海中。紧接着,更多的人开始往下跳,当最后一批战士脱离魔法船时,这些尖头的快艇恰巧驶出冰原的边缘,并猛地撞进高大的丛林之中。

    失去光滑冰面的托力,船体的速度骤然下降,但巨大的惯性依然推动它们在地表犁出宽阔的沟壑,两侧的树木纷纷折断倾倒。但在这些庞然大物被截停前,美露基狄克从高空中放射出的冲击波就把七条船变成了七个翻腾着熔岩的深坑。从中喷涌而出的火焰令附近的树木剧烈燃烧起来,滚烫刺眼的热流四下蔓延,吞噬着可以接触到的一切物体,翠绿色的森林很快就浸染在火红的海洋中,然后缓缓地开始下沉。

    而下一瞬间,空中飞舞的灰烬、火中呻吟的残骸、滚滚的黑烟和弥漫的红雾都消失了,摧枯拉朽的狂风将它们全都席卷而去,只在人们眼中留下为岩浆切碎的大地和脉动流窜的火焰——绯红的主宰者已再度降临地面,正如利斯顿的预测,他的确非常喜欢正面战斗。

    而这个喜好或许会成为战士们取得胜利的最后契机。

    “这次你不打算再逃跑了?”炎龙看着眼前的猎魔人,随手唤出几条火蛇攻了上去,但在接触到死亡骑士的身体前,某种无形的结界就把它们全都熄灭了。

    从猎魔人的角度来看,高昂着头的炎龙简直就是座大山,他的任何一次攻击都可以轻易地把自己打飞,但罗兰现在却有着绝对不能后退的理由,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压下内心的恐惧,然后让语调尽量显得冷静:“美露基狄克,我们不会让你再前进一步~!”

    “很有勇气的回答。不过你真觉得身上披了几层‘元素否决御盾’就能安稳地直呼我的名字而不加上敬语了?单纯到可爱的想法呢。看来有必要为这场舞会再添加一些……更刺激的因素……”绯红之王的语调依然轻佻,但他的眼中却掠过与之完全不相称的残忍,紧接着,炎龙额头上的尖角突然激射出一道纤细但耀眼无比的白线。

    罗兰的身体在意识反应过来前就迅速地躲闪,死亡骑士低下头的刹那,只觉得有一柄极锋利的刀刃从头顶掠过,接着尖锐的蜂鸣声就充斥了耳膜。那道激光并没有在落空的同时就此停下,而是横扫过整个战场,在地面刻出一个巨大的之字形图案。

    “什……什么?”猎魔人无法抑制地回过头,他身后的两名祈祷士依然保持着讶异的表情,上半身却缓缓滑落,然后就那样安静地倒在地上。随后,那道银丝掠过的轨迹上,更多的身体开始分成两半,然后滑落地面,整个过程中没有一具尸体流出哪怕一滴血——因为所有的伤口都已经被高温完全碳化了。

    “这一招如何?光凭靠你们这种密度的防御结界,可是完全无法抵挡的。对了,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苍镰。”

    “给招式起名的恶趣味你是从哪里学来的?”死亡骑士冷冷地反讽。

    “我只是想为吟游诗人提供方便而已……”炎龙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一个挟裹着冰蓝光芒的人影突然出现在绯红之王的背部,然后猛地挥下武器,保护着元素之王躯体的火焰在那一击下顿时涟漪般地向四周消退。

    “你们这些蝼蚁也打算反抗?”美露基狄克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盯着自己脊背上的矮人。此刻,利斯顿的全身都包被在若隐若现的亮蓝色结界中,而他手中的那柄巨斧也正流泻出刺骨的寒气——精王斧傲斩蕴涵着强大的冰之力,现在用来对付炎龙是再合适不过了。

    “为了白石厅的荣誉~!吃我这一击吧,你这混蛋~!”利斯顿以全身的力量斩下,这次锋利的斧刃砍上了宝石般的鳞片,在传出清脆碰撞声的同时,美露基狄克也低低地哼了一声——声音很轻,但攻击者并没有漏听。

    有效果了~!罗兰和利斯顿的眼睛同时为之一亮。

    这是事先拟定好的作战方案。相对美露基狄克的高强度攻击来说,祈祷士的数量显得非常不足,根本没有办法保证一千五百人的安全,而一旦分散力量,不仅可以坚持的时间大大缩短,结界的强度也会大大下降。在这种情况下,将力量集中在战场的几个关键点上是最好的选择,为此,死亡骑士担当起诱饵的重任,但最危险的工作却落在利斯顿的头上——他将通过祈祷术高速移动到绯红之王的身上,以便发起最有效的攻击。

    现在,这个作战已顺利实施,祈祷术保护着矮人不被火焰焚烧,精王斧的力量也足以伤害到元素之王,至于能否击退炎龙,就要看祈祷士们能继续维持结界多久了。

    “看来这大概是赌上性命的作战吧?”美露基狄克的嘴角浮起笑意,“正合我意。”伴随着这雄浑的声音,利斯顿身旁的火焰突然窜起,三名手持赤红长刀的伊夫利特和两条龇牙咧嘴的沙罗曼蛇从中现出身形,打算将这个大胆的凡人撕成碎片。而与此同时,地面上的熔岩也重新聚合成大批火元素,从四面八方向着星之都的战士们围拢过来。

    “幽界的废物们都死光也无所谓,我照样可以从灵界召来侍从,你们就好好享受下绯红之王的招待吧~!”

    火元素疯狂的集群攻击令防御者们损失惨重,再加上美露基狄克经常使用那招一击致命的“苍镰”,战斗才打响半小时,星之都的军团却已经损失三百多人,数量比前几次牺牲的总和还要多出好几倍。

    这样下去会全灭的,大家都会死掉,我也是,卡托丽也是……当这个念头从罗兰的脑海中浮起时,他禁不住全身颤抖。尽管一开始就已做好牺牲的觉悟,但在持剑战斗的此时,驱使自己的依然是求生的欲望。在北地的时候自己也曾被这种强烈的感觉控制过,因此才能从常人无法想象的绝境中生存下来,最终成为霜恸的主人,伊修托利的欧林……可是,光凭想要活下去的信念,真的能战胜几乎无敌的元素之王吗?

    猎魔人再次把目光投向绯红之王身上的那一小片蓝色,在美露基狄克庞大躯体的衬托下,处于炎龙双翼间的利斯顿从这个角度根本无法看清,罗兰唯一知道的就是矮人依然在顽强地凿着那山岩一般的鳞片,同时与火元素继续着无穷无尽的战斗。

    实在太慢了,这种攻击方案真的能奏效吗?强大的绯红之王不可能那么轻易就被发现弱点,也许他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弱点~!如果真是那样,这场战斗我们真的能取得胜利吗?死亡骑士焦躁不安地问自己,但是却看不到那个隐藏在火焰之中的答案。

    因为真正的结局已被谨慎的美露基狄克小心地遮去了。事实上,绯红之王非常清楚这场战斗的结果——无论凡人们再怎么努力,他们还是只有死路一条,如果现在全力攻击,起码有九成的人会被火焰化为灰烬。

    但是炎龙不能那么做,因为那种大范围攻击是无法对祈祷士造成致命伤害的,而他唯一想要干掉的,就是祈祷士——只有他们才能真正地伤害到自己。一旦现在让战线彻底崩溃,恐怕存活下来的祈祷士会立即逃离战场,回到星之都吧?那样的话,夺取雪待泉时便必须付出巨大的代价,而这是美露基狄克不希望看到的。所以,为了能留住祈祷士,他只能让眼前的这些蝼蚁多活一阵;为了让人还觉得存在一线希望,他只能让背上那个矮人多砍一会,同时装出一副会受伤的样子。

    没人知道迎接他们的会是彻底的全灭。

    人就是这种动物,以为一切都会照自己的想法进行,所以只要在真实旁挖个坑,他们就会一个接一个跳进去,还带着满脸的幸福表情。美露基狄克感慨地想着,额上的尖角又一次射出强光,精确地将五人腰斩——其中当然会有一名是祈祷士——这就是绯红之王的作战方式,看似漫不经心,但却能完美地隐藏目的与摧毁目标。

    第二十三个,炎龙默默地计了下数。参加战斗的祈祷士包括守护者在内总共有五十三名,乘小船撤退到星之都的大概有十名,因此这个战场上应该有四十名左右,美露基狄克一个也不打算放过,而想要把目标全都找出来还需要不少时间,在那之前他没有大开杀戒的打算。

    下一刻,一个娇小的身影映入绯红之王燃烧的双眸中,他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了过去。

    的确是刚才的那种波动,看来并非我的错觉~!该死的,原来那个女孩也是星之子吗?不对……她体内所蕴涵的力量少得可怜,说是残渣也不为过,究竟是怎么回事?绯红之王丝毫不顾矮人一次又一次的攻击,而是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远处的新目标上,并开始冥思苦想。最后,他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带起的热风令火星狂乱地在半空飞舞。

    “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了。”炎龙的咆哮中混合着复杂的感情。

    没错,女神之间勾心斗角所遗留下来的产物,她就是那样的存在……虽然所拥有的只是极微量的力量,不过我还是收下好了~!

    目睹对方突然扭曲的表情,罗兰的思维在瞬间迟滞了一下,而在死亡骑士反应过来之前,美露基狄克已一跃而起,越过他的头顶,随后又重重地落在战场的另一头。那些来不及躲避的战士全成了炎龙脚下的岩浆,而伏在他背上的矮人也被这次毫无征兆的跳跃震得七荤八素。

    这家伙又打算干什么?死亡骑士转过身去,但映入那水色瞳孔的景象,却令他感到一阵窒息。

    美露基狄克的目标不是别人,而是卡托丽。

    “还以为这是个乱七八糟的舞会,不是有一件上品吗?小姐,可否与我共进晚餐?”炎龙优雅地弯下长颈,用那双流泻出火焰的眼睛打量着娇小的猎物。

    当一座巨大的活火山压迫着视线,而且随时可能把你碾碎的时候,无论是谁都会成为恐惧的俘虏。在那一瞬间,卡托丽只能茫然地看着绯红之王,全身僵硬无法动弹,过了好几秒,女孩才终于回过神来,并试着朝庞大无比的对手举起武器。

    “哦呵,真可爱,你打算用那个来对付我吗?”美露基狄克歪着脑袋想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不行啊不行,妙龄美少女和嗜血魔短剑这个搭配太糟糕了,我还是来帮你改一下吧~!”在他的召唤下,数十条火蛇凭空出现,并猛地扑向卡托丽。

    女孩下意识地用左手的盾牌抵挡。刚盾雷缚是以魔法点化过的防具,就连剑斗气都无法在上面划出痕迹,即使它不能完全抵挡住火蛇的攻击,但至少也可以支撑到同伴到来,圣骑士是这么判断的。但在火蛇接连不断的冲击下,那面看似坚固的小圆盾却突然碎成了数块。下一刻,纤细的激光从炎龙的尖角上射出,在空气中引发刺耳的共鸣后,精准无比地点中卡托丽右手所握的短剑,只是眨眼工夫,整个剑身就在高温的焚烧下融化,最后只剩下一个剑柄还留在女孩手中。

    这怎么可能?卡托丽无法置信地瞪大眼睛盯着“琉璃”残存的部分,下意识地喃喃自语:“这是幻觉吗?闪级武器是绝对不可能损坏的……这怎么可能?”

    “哦,我有听说过那个愚蠢的说法,宣扬这种理论的家伙大概是乡下法师吧?事实上,任何武器都是有可能损坏的——当然也包括以元素精灵之王为头衔的那些——只要施加其上的力量足够大。”美露基狄克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而且掺入一种奇妙的诱惑感,“亲爱的,这世上是没有‘永恒’存在的……所以没有什么比享乐与狂热更重要的事了~!”

    几只冰霜凝聚的巨鹰趁着炎龙说教的空隙猛地俯冲而下,目标是绯红之王的双眼,而四名疾行如风的精灵战士也在同一时刻靠了过来,打算在敌人受到干扰时乘机救出卡托丽。可是冰鹫发起攻击的瞬间,美露基狄克唤出的上百条火蛇就把它们全都扯成了碎片,接着,那支尖角上的激光再度射出——这次却并不是笔直的一道,光线化成了细长的鞭子,有力地抽向位置分散在四处的剑士。银光在空中甩过的刹那,三人立即被分成两半,第四名侥幸逃过,但双脚却被切下,断口处焦黑一片。

    “真是些不知趣的家伙,你们的礼仪和修养究竟是怎么学的?不要打扰别人的约会啊~!”炎龙抱怨着,随后让目光回到卡托丽身上,“放心吧亲爱的,我会很温柔的……忍一下就不疼了。别害怕,能成为伟大的绯红之王的一部分,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下一刻,炎龙张开血盆大口,打算把女孩连同她脚下的地面全都吃进肚子。

    “卡托丽~!”雷恩发现绯红之王了打算活吞掉自己队长的企图,他立刻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丝毫不顾两侧夹击的沙罗曼蛇。但在圣骑士开始奔跑的刹那,他的肩膀却沉了一下——一个比风更快的身影刚从上面轻巧地掠过,而当雷恩察觉到时,他却早已消失在了视线中,只留下来不及带走的淡蓝色轨迹。

    美露基狄克的攻击非常迅速,但对于卡托丽来说,属于她的最后一个瞬间却显得漫长无比。刀剑的交击声在耳旁凝固,炎龙的动作在眼中静止,空气不再流淌,身体停止动作,就连燃烧着的火焰此刻也化为不变的霓彩,惟独意识依然清醒——也许比起恐惧和痛苦,这才是死亡真正的感觉。

    然而,冻结的这个时刻却被外来的力量打破了。即使反应再迅速,当注意力凝聚于一点时,对于周围的变化必然会有所疏忽,罗兰抓住这个瞬间,在绯红之王刀锋般的牙齿攫住女孩之前,抢先一步重重地撞上卡托丽,巨大的惯性作用下两人同时飞了出去,而跟着从他们身后刮起的则是炎龙利齿咬合所产生的灼热气流。

    “卡奥斯……卡奥斯?卡奥斯~!”死里逃生的女孩回过神来,但当她的视线接触到猎魔人的身体时,原本茫然无助的表情却顿时变得煞白——脆弱的束发带已被烧断,焦了一半的金色长发正散乱地披落肩上,美露基狄克的利齿不仅扯去罗兰的左臂,而且还咬碎了祈祷术结界,死亡骑士的左半身因此而染上了一层触目惊心的焦黑,整个人也看上去摇摇欲坠。

    不会的,卡奥斯不会有事的~!他是死亡骑士……这样的烧伤应该没问题,不会就这样死掉的~!恐惧和炎龙被女孩抛到脑后,卡托丽仿佛安慰自己般地重复着这几句话,但眼眶却不由自主地湿润起来。

    我明明背叛了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这样下去的话……我……

    “你这家伙~!真以为自己能战胜我吗?”一击不中的美露基狄克眼中顿现杀意,绯红之王非常讨厌的一件事就是被猎物逃掉,而最讨厌的事则是被自己想吃掉的猎物逃掉。在被惹恼的现在,他决定用自己最华丽的招式来把这个第三者化成灰烬。

    罗兰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空气中鼓噪的力量,他想要举起霜恸来抵挡,起码保持住战士应有的尊严,残破的身体却不听使唤地跪倒在地。

    这样……就完结了吗?死亡骑士的嘴角泛起苦涩的笑容,猎魔人身旁的女孩却温柔地将他扶起。

    “卡托丽?”罗兰吓了一跳。

    “我无法像你那样战斗,但至少可以陪你一起面对死亡。”少女擦了擦眼角,然后以镇定的口吻回答。

    下一刻,炎龙狂暴的咆哮席卷了整片森林,但蕴涵在其中的不是愤怒,而是无法抑制的痛苦。那座山一样庞大的身躯突然剧烈地振动起来,大地在绯红之王的挣扎下呻吟,原本缓缓流动的岩浆像喷泉般四下乱溅,依然与火元素缠斗着的利斯顿飞了出去,灼热的飓风啸叫着刮过战场,就连映照入人们瞳孔中的景色都开始扭曲。就好象浓缩着某股力的盒子被开启般,整个空间在这种爆炸的巨大挤压下猛地膨胀了一下,而散发出那种力量的震源正是表情痛苦的美露基狄克。

    当一切归于平静时,罗兰惊讶地发现,炎龙体表的火焰正大片大片地熄灭~!失去赤红色光芒的笼罩,再加上绯红之王下意识地蜷曲起身体,那个原本极具压迫感的身躯似乎小了整整一圈。

    “血……我的血~!”美露基狄克含糊不清地呢喃着,随后从口中喷出一股浓稠的液态物质。这是死亡骑士——也是在场的其他所有人——第一次亲眼见到元素之王的血液,它就如熔化的黄金般璀璨,而且不停地向四周辐射着强烈的火焰之力。

    “他好象受了重创?”卡托丽和罗兰面面相觑。

    “好极了~!绯红之王完蛋了,大家赶快……”一名兽人战士举起巨斧冲了过来,但他的话才吼到一半就消失了,炎龙额顶的“苍镰”再度亮起,刺眼的激光毫无延迟地贯穿了猎物的心脏。准确而致命的攻击令其他人即将发起的行动顿时嘎然而止,美露基狄克则重又傲慢地昂起头,但这一次,他的动作显得迟缓而沉重。

    “你们这些胆小鬼居然会露出这种闪闪发光的眼神……真让人看不顺眼。即使我变成了这种样子,象你们这样的蝼蚁还是没办法击碎我身上任何一片鳞片~!以为我完蛋了?想打败我?别做梦了~!”绯红之王以钢鞭般的语调冷酷地发话,然而傲慢无法掩饰颓态,接下来的剧烈咳嗽令金色的血液顺着嘴角淌了一地。

    我策划了如此之久,最后居然会掉到这种愚蠢的陷阱里~!全都是因为你这个家伙的关系~!明明只要再跨出一步就能获得想要的一切~!那双燃烧着的眼睛恶狠狠地紧盯罗兰,仿佛要以心中的憎恨烧尽对方的肉体与灵魂。

    然而炎龙非常清楚,现在的自己就连施放诅咒的力量也已失去。星之都位于灵界与现世的重叠领域,而此刻,来自现世那一侧的压力正逐渐增大,全身上下的火焰已因力量的透支而熄灭,不仅如此,美露基狄克甚至可以感觉到原本坚不可摧的鳞片正在逐渐地崩裂,原本力量充沛的躯体正在逐渐地坏死。

    如果再继续呆在这里,恐怕会直接涅灭成灰烬……想到这一点,绯红之王终于决定向无法预测的厄运屈服。那个庞大的躯体在刹那间绽放出辉煌的光芒,最后成为火焰编织的一个剪影。

    “我会离开此地,但别以为你已获得胜利……这仅仅是一个开始而已。我们会再见的,就在不久的将来……”怨毒的语句从逐渐模糊的火影中吐出,传进罗兰的耳畔,“我以火焰主宰者美露基狄克的名字发誓,那时等待你的将不仅仅是死亡,还会有无尽的痛苦与恐惧~!”

    下一刻,从身旁燃烧的树木直到天边赤红色的地平线,所有的火焰都在瞬间被召唤了过来,它们汇聚为滚烫的热流,然后涌向炎龙脚下的巨大漩涡。当最后一条火河被吸干的瞬间,绯红之王也跟着一起消失了。美露基狄克在离开的时候带走了所有的火元素——整个战场上,人们的视野中,周围的空气里,就连一颗小小的火星都没有剩下,气温也因此骤然下降十几度。

    “就这样……赢了吗?不是幻觉吧?”

    “元素之王真的逃走了?”

    “那个的确是美露基狄克的血液?”

    “我还活着?”

    “究竟是怎么回事?”

    绯红之王的撤退来得毫无征兆,因此当莫名其妙的命运突然将人们从死亡的深渊拉上胜利的颠峰时,即使连见多识广,经验丰富的祈祷士也显得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此刻,星之都的战士们还来不及品尝劫后余生的狂喜,更多的是疑惑和不解。

    但罗兰并不认为这是什么花招,因为消失的不仅是看得见的火焰,而且就连刚才注入体内的炎之力也已彻底清除了。在元素之王的压迫力解除后,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死亡骑士的肉体正在迅速地复原,被咬去的左臂也缓缓地开始重新生长。

    但是……和过去几个月相比,目前的复原速度似乎快了不少?是因为被压制太久的关系吗?一开始猎魔人有些奇怪,但当他下意识地将右手伸到眼前时,事实却象雷电般劈开了罗兰的思绪。

    那并不是流淌着热血的人类的手指,而是独属于死亡骑士的、萦绕着冰屑的手指。罗兰的瞳孔因慌乱而燃起冰冷的火焰,而残酷的真相也在一瞬间揭晓——美露基狄克吞下的并不仅仅是死亡骑士的左臂,还有戴在那之上的中指戒“诚挚的欺骗”。

    伊修托利在中指戒“诚挚的欺骗”中灌注了强大的力量,戒指的破碎使神之力失去控制地肆虐,不可一世的绯红之王因此遭受重创,而猎魔人卡奥斯也成了消失在空气中的幻影。

    “那是……死、死亡骑士?卡奥斯?”雷恩难以置信的声音从后面远远地飘了过来,女孩回头的瞬间,罗兰已猛地跃起,一下跳到与她间隔五米的地方。

    怎么会这样?该死,暴露太早了……我还没有准备好说出真相~!究竟该怎么办?死亡骑士很难得地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那双流泻出水色火焰的瞳孔下意识避开卡托丽的视线,仅剩的右手则握紧了霜恸的剑柄。

    现在的卡托丽会怎么想?她会决定和我战斗吗?如果她举剑相对,现在的我又该怎么办?

    仿佛时间凝固一般,三人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相互对视了好几秒,不安的氛围跟着在空气中迅速滋长。当少女下定决心准备开口的瞬间,罗兰也动了起来——他并没有打算做什么解释,而是开始向着森林所在的方向逃跑。

    “那家伙是个死亡骑士~!”雷恩瞪着眼睛喊了一声,转过身打算追上罗兰。可是此刻卡托丽的手刀却精确地斩上他的后颈,圣骑士的身体立刻软软倒下,在被女孩轻巧地托住时,雷恩已经昏了过去。

    “对不起,雷恩……”对方的语调中带着歉意,但接着她却露出一种坚定的表情。“请替我照顾好他。”女孩简短地对旁边的一名祈祷士交代,在对方做出回答前,那个娇小的身影已经轻盈地穿越人群,融入森林的翠绿之中。

    两人一前一后,在茂密的丛林中展开长距离追逐。看着失去左臂的罗兰努力地在荆棘从生的小道上奔跑,卡托丽有种微妙的心疼感觉,但另一方面,女孩却又非常庆幸——如果不是因为死亡骑士刚刚被炎龙重创过,现在的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追得上他的吧?

    “卡奥斯,等等我~!我们必须谈一谈~!停下来啊~!”圣骑士清亮的声音响了起来,但对方不仅没做出任何回应,反而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什么嘛~!明明已经一起旅行了五个月时间,现在却因为暴露了身份就象胆小鬼一样落荒而逃,我难道很可怕吗?不仅如此,居然还完全不肯听别人解释……怎么会有这么差劲的人~!?卡托丽漂亮的眉毛顿时皱起,女孩迅速地思考着,随后决定来硬的——她将手上的剑柄掷向罗兰。

    听到身后传来的风声,死亡骑士立即向一侧闪避,虽然躲过攻击,但却差点绊倒在野藤上。失去一条手臂所带来的失衡问题比罗兰想象的还要严重,但在他想到解决的方法前,卡托丽就又把盾牌的残片丢了过来,连续两次攻击令逃亡者的状况险象环生。

    现在只剩下这个了。圣骑士拔出腰间的匕首,可是那锋利的刀刃却令女孩犹豫起来:万一真的伤到他该怎么办?尽管卡奥斯是死亡骑士……但是……

    “喂,你再不停下我就要把骑士匕首投过来了~!”卡托丽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这回带有警告的性质,然而罗兰丝毫没有听从胁迫的意思,追击者于是看准时机,猛地掷出匕首。

    和之前的两件废品完全不同,骑士匕首是专门为投掷设计的武器,它的飞行速度非常快,而且不会发出任何不必要的声音。当死亡骑士察觉到攻击降临时,那柄匕首几乎已触到了他的右臂,尽管最后终于闪了过去,罗兰却因大幅度的侧跳动作而彻底失去对身体的控制,然后一头撞上旁边的大树。当晕头转向的死亡骑士终于站起来时,动作轻盈的少女已经稳稳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终于追上你了,卡奥斯。”卡托丽以平淡的语调说道,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静静地凝视着一语不发的罗兰。
 楼主| 发表于 2007-5-21 18:33: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部 黎明 第二十三章 梦的尽头

“为什么要追上来?”好一会后罗兰终于开口询问,为了掩饰内心翻腾的情绪,死亡骑士在自己的语调上覆盖了一层坚固的冷漠。

    “卡奥斯为什么要逃跑?”女孩反问,那双水色的瞳孔中因此掠过一丝动摇。

    “因为……我们是敌人。”

    “那为什么不举起你的剑?我们一起整整旅行了五个月,为什么不在途中发出致命一击?为什么要一再地救我?”卡托丽的质问接连不断。女孩很清楚,这些问题没有一个是死亡骑士能回答出来的,但其实她并不介意现在的罗兰会给出什么样的解释,卡托丽想要的仅仅是留住对方的身影,令他无法逃避自己的目光。

    正如圣骑士的预料,罗兰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你现在在想些什么呢?卡托丽安静地端详着对方的脸庞。自谜底揭开之后,少女曾无数次设想过这个场面,精心预测了应对各种情况的对话,但是,当死亡骑士卡奥斯就站在面前时,卡托丽却发现自己的视线根本无法离开对方水色的双眸。

    是的,我之所以会站在这里,并不仅仅是为了谈判、解释或缓和冲突,更是因为自己已无法抑制地被吸引住,并且强烈地想要了解蕴涵在那冰蓝火焰之下的一切。

    你所抱持的信念是什么样的?会不会有害怕失去的东西?战斗的时候觉不觉得寂寞?重视的人是谁?对眼前的女孩有什么感觉?不后悔保护她吗?

    也许最后卡奥斯会做出与我的预想完全不同的选择……但是不管怎样也好,我希望他能知道我所作出的选择——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所得到的、不会后悔的选择。

    “如果现在无法回答也没关系,勉强自己的话,说出的不一定是最好的答案,我可以等。”卡托丽的声音十分温柔,“但是,希望卡奥斯能听听我的心声,因为我早已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是死亡骑士,所以也早就在考虑该怎么和你一起解决这个问题。”

    “你说什么~!?”罗兰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声音也一下提高八度。

    “那是我们掉下格兰戴尔河时的事,你在河边脱下戒指的样子恰好被我发现,所以当时我就知道了,救我的不是运气也不是木头,而是卡奥斯;在身旁守护着我的不是猎魔人,而是死亡骑士。不过当然,修因和雷恩并不了解真相,因为这是只属于我的秘密。”女孩露出狡黠的笑容,“你看,每个人手中都有一张王牌,这就是命运的公平之处。”

    “‘一切都是不可抗拒的命运’……又应验了尤瑟尔的名言吗?”死亡骑士苦笑着接上一句,“原来被蒙在鼓里的人是我。”

    “不过现在已经没什么区别了,绯红之王的火焰烧尽了一切,所以我们也必须一同面对现实……”

    “太天真了~!这个世界并不是仅仅属于你和我两人的,而且也并不仅仅能由你和我来决定。”罗兰不耐烦地打断对方的话,他的语调突然紧绷起来,“难道一名肩负着联盟希望的圣骑士可以在路维丝和伊修托利之间做出选择吗?你根本别无选择。”

    “笨蛋,谁要你来说教,我当然明白那一层~!”少女翡翠色的瞳孔中掠过痛苦与悲伤的暗火,“伊修托利和路维丝是不共戴天的,她们的信徒也一定要成为敌人,可是如果用这种立场来代替自己的思考,你和木偶又有什么区别?没错,我是个圣骑士,如果你觉得只要为伊修托利战斗就可以的话,那么还是刚才那句话——不妨现在就拔剑杀了我~!五个月来你浪费了那么多机会,这可是最后一次了~!”

    “不……可是……”凝视着眼眶湿润的女孩,罗兰顿时语塞。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事情已经完全超出自己的预想——卡托丽爱上的并非是猎魔人的幻影,而是隐藏在其后的死亡骑士,现在唯一属于自己的秘密只剩下“罗兰•斯特莱夫”这个名字,但这最后的真相不仅起不到补救的作用,相反却只能带来刻骨铭心的伤害。

    “我们的立场完全相反,可是却走到了一条路上,不知这是否是命运的杰作?但是,”卡托丽突然抬起头,两人的视线交错在一起,“无论如何……”

    无论如何,我都绝对不愿意和卡奥斯战斗,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在面对死亡之时我选择了背叛你,但现在,为了能让你了解我的心意……即使是背叛路维丝的行为……

    然而下一刻,女孩的话语却突然被对方尖利的声音打断。

    “别再说了~!”罗兰下意识地做出捂住少女嘴唇的动作,但短暂的一瞬后他就醒了过来,死亡骑士小心地重新拉开和卡托丽的距离,不仅为了避免被对方抓住,而且也为了把自己的表情隐藏在树阴下。

    “已经够了,你应该很清楚,现在说得越多,以后就陷得越深。做一个圣骑士该做的选择吧,否则也许会被伤害得体无完肤。”罗兰的语调清晰无比,但却深藏着某种压抑的情绪,“命运和你所见到并不一样,而我也比你想象的要残忍得多。”

    “我不会相信的,卡奥斯是个温柔的人~!”女孩激烈地反驳。

    “……直到我现在才明白,自己究竟有多残忍。”死亡骑士摇了摇头,随后在刹那间如出击的猎豹般突然加速。

    “不要逃避现实,那没用的~!”卡托丽脆弱的呼喊中带着颤抖,这令罗兰的动作迟滞了一下,但紧接着他却强迫自己伸手开始聚集怨灵,最后在右手掌中汇合为一个黑色的光球。

    “这不是逃避,而是因为一切早已决定。等到了世界树下的时候,你便会明白……”死亡骑士说完最后一句,然后松开五指,光球在接触到地面的瞬间炸了开来,数不清的亡魂从中四散而出,发出足以震碎耳膜的叫声,撕咬周围可以摸到的一切,在这股狂乱的墨色风暴下,圣骑士只得一动不动地使用圣光御盾保护自己,而当亡灵们重归幽界之后,罗兰已经从卡托丽的视线里完全消失了。

    “卡奥斯?卡奥斯~!”卡托丽声嘶力竭地喊着,但丛林只是忠实地将那混合着期待与失望的声音反射回来,却吝啬地不给出任何回应。最后,疲惫的少女终于放弃寻找,拖着沉重的步伐开始返回。

    一切早已决定,等到了世界树下的时候,你便会明白……

    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女孩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重复着对方的话语。不祥的阴霾在悄无声息中缠住卡托丽的心头,但是她却没有办法询问,没有线索推测,唯一能做的,仅仅是抱着侥幸去等待与希望。

    今晚的星之都格外热闹,璀璨的星光点缀着树叶,欢声与笑语充满了街道,精灵们在夜光蝶淡紫色的照耀下翩翩起舞,矮人们大笑着灌下一桶又一桶的烈酒,兽人先知闷声不响地吞云吐雾,几乎所有的居民都在庆祝着胜利——能从与美露基狄克的战斗中幸存,对脆弱的生命来说本身就是种胜利。

    卡托丽却高兴不起来。女孩站在树堡突出的宽阔枝桠上,一次又一次地让目光扫过人群,试图寻找那个让自己牵肠挂肚的身影,但每一次都落空了,从那之后死亡骑士就好象完全消失了一般,完全找不到踪迹。

    “卡奥斯,你是我见过的最差劲的男人,比圣都的花花公子还要烂上整整一百倍。”少女深深地叹了口气,终于放弃搜索,转而把目光投入星空的怀抱之中,广袤的天幕下,淡金色的“恋人”和银灰色的“愚者”这两颗星显得格外刺眼。

    在回到星之都以后,镶嵌着路维丝之血的项链又回到了卡托丽的颈上,可是女神的力量却依然没有回应她,简直就象是在责难着携带者的背叛。雷恩的情绪也比女孩预料的更加激烈——在成为同伴的这六年中,圣骑士和自己是很有默契的,在触到女孩心理防范的底线前他总是会妥协,但今天雷恩却不顾一切地逼问关于卡奥斯的事情,这令卡托丽觉得很尴尬,最后少女只能严肃地拒绝对方。

    之所以会这么激动,大概是察觉到我和他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的关系吧?真希望他能早点冷静下来。想到对方痛苦的眼神,女孩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但她并没有因此让步的打算,因为那反而会让伤口进一步扩大。

    修因的反应则正好相反——尽管卡奥斯是死亡骑士的事实也吓了他一大跳——但青年法师却认为,这位死亡骑士并没有做出任何不利于联盟的事情,相反,他还帮了卡托丽一行的大忙,所以现在唯一应当采取的对策就是保持与对方的距离,同时尽快完成任务。

    “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启程,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尽快通过雪待泉然后毁灭世界树,接下来就什么也不必担心了。另一方面,这样也应该可以避免和卡奥斯的正面冲突吧?我想无论从道义上还是胜算上考虑,那都是最好的选择。”修因的话语中很难得地带上了命令的口吻,尽管卡托丽觉得不妥,但在对方精确的分析下却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

    “结果又是两边一起背叛吗,看来最差劲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女孩自言自语着,专心地凝视起那颗银灰色的星星来,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夜空的寂静和狂欢的嘈杂之间响起为止。

    “可以过来陪陪我吗?在这种宴会时间,一个人的话总有些寂寞呢。”芙罗拉慈祥的眼神令女孩烦躁的心觉得安稳了些。

    “可是,我的脑子现在乱得一塌糊涂……”卡托丽有些为难。

    “有句古谚说的好,‘与人分担忧愁,忧愁就会减半;与人共享幸福,幸福就会加倍’,何况我也有些东西想给你看,有些话想和你说。”守护者坚持自己的邀请。

    “既然如此,那我只有从命喽。”女孩点了点头,决定换个心情。

    “那么随我来吧。”对方轻快地微笑起来。

    两人静悄悄地穿越喜气洋洋的人群和热闹的街道,绕过一座又一座的巨大树堡,最后来到镜之湖边的一棵巨大古树前。从外形来看,这也是星之都的建筑之一,但其与众不同之处在于表面没有入口,只能见到粗糙的树干。正当卡托丽纳闷的时候,芙罗拉却轻声地吟唱起一句抑扬顿挫的口令,紧接着,女孩突然发现头顶的夜空不见了,自己正置身于一个广阔的圆厅之中。

    “这里是?”

    “星之都的武具库兼竞技场,请在这里稍等一下。”守护者简短地解释,随后独自走进巨型圆厅一侧的房间,几分钟后她手捧着一个长条形的黑色剑盒走了出来,“我听说你的武器在战斗中损坏了,所以就想到了这个。”芙罗拉说着,打开雕镂着精细花纹的外盖,在天鹅绒衬里的盒内,安睡着一柄紫鞘的长剑。

    就象所有的剑士一样,卡托丽在那一刹那屏息凝神,过了好一会,她才终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取出武器。女孩纤细的手指摩挲过剑柄,然后有力地握住了它,从掌心传来的感觉比自己曾用过的任何武器都要合贴舒适,而且还带着一种特别的熟悉。当长剑出鞘的瞬间,利刃送出一阵清脆的震响,这声音仿佛悦耳的歌声般回荡在圆厅中,久久不肯散去。

    “好漂亮,就象艺术品一样……”少女倒吸口气,轻声呢喃着。

    这是一柄宽刃长剑,有着银灰的剑身与乌金的剑刃,剑脊上镌刻着秀丽的魔法符号,若有若无的纤细电光不时从字里行间轻抚而过,令持剑者感到阵阵涟漪般的波动。

    “试试看能否斩中那件铠甲,”守护者指着将近十米外的目标,“就站在这里。”

    “就站在这里?”回过神来卡托丽不解其意。

    “对,想象一下目标就在眼前的样子,然后从这里发起攻击。”对方循循善诱。

    尽管依然有些迷惑,圣骑士还是点了点头,然后以双手握住长剑挥出一记自左上至右下、姿势标准的重斩。电光火石间,卡托丽只觉得眼前闪过一条紫金色长蛇,下一刻,那件铠甲已被分作两半,发出巨大的响声后坠地。

    “这是~!?”女孩定睛凝视手中的武器,此刻整个剑身已分成九段相互隔离的剑刃,中间贯穿着一道萦回着雷光的金色长链,这条长链在持有者的意识波动下自由地改变着长短和姿势,就好象一条由闪电编织而成、镶嵌着利刃的大蛇。正是它在瞬间跨越十米距离,并在尖端准确地再现持有者干净利落的斩击。而当女孩试图让武器恢复原样时,那条盘踞在半空的紫金蛇竟突然在刹那间收缩,重又合成为一柄长剑,剑身上完全看不出有任何衔接的痕迹。

    “精王剑‘紫荆’,可以依主人的意志自由地伸缩,尽管是柄长剑,但我却觉得它应该是最适合卡托丽的武器了。”芙罗拉的目光中浮现怀念的眼神,“因为赋予它力量的点化者……就是久远。在握持紫荆之时,你也肯定觉得很熟悉吧?”

    “原来是这个原因……可是,”卡托丽的表情却犹豫起来,“婆婆,这柄剑真的要送给我吗?我真的可以收下这样的武器吗?”

    “当然,威力强大的武器始终是不适合尘封于角落的,但如果希望它能造福众生,必须选取合适的主人,我想那就是你了。”芙罗拉不假思索地回答,“即使和久远毫无关系,我还是会把‘紫荆’赠送给你,因为我相信卡托丽所做出的选择是绝不会令这柄剑的点化者伤心的。”

    “谢谢,芙罗拉,谢谢你~!”女孩报以感激的笑容,那原本充满迷茫与哀伤的眸子在一瞬间焕发出美丽的光芒。

    “卡托丽大概还想继续练习吧?我猜爱剑之人都是这样的。”守护者体贴地说着,“今晚我就在这个竞技场当你的陪练,如何?”

    “感谢之至~!”卡托丽将紫荆合于胸前,行了一个标准骑士礼。

    第二天清晨,前往世界树的队伍已早早地出现在雪待泉旁,等待着通道开启仪式的完成——一切都和约定中的一模一样,唯一不同之处在于只剩下了三人。

    卡奥斯还是没来……中立的星之都应该不会为难死亡骑士,可是我该怎么办呢?我的立场究竟是怎样的?我又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少女有些忧郁地想着,但她很好地隐藏起了自己的表情,没有让任何人发现。

    “……卡托丽,”女孩身后传来雷恩吞吞吐吐地招呼声,圣骑士犹豫了下,然后缓缓发问,“昨晚你去哪了?我一直都没有找到……本来,想道……”

    “我去取了一柄新武器,是精王剑哦。”卡托丽轻快地回答,故意打断对方的道歉,“雷恩,有机会的话,我们再来切磋切磋如何?”这是默契的示好方式,雷恩原本绷紧的脸顿时舒展开来,他立刻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啊?天哪,居然是精王剑?”修因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和嫉妒,但当想起昨晚疯狂阅读星之都图书馆的行径后,法师把抱怨吞下了肚,“算了,我也赚了不少……”

    “各位,该启程了,通道打开的时间不会很长,而且是单向传送,所以请谨慎行事。”一名祈祷士礼貌地打断三人的对话。

    “那么,我们走了,这些天来承蒙关照~!”卡托丽走近芙罗拉身旁,然后深鞠一躬。

    “路上要小心。”守护者自然而然地回答,口吻就像是在送别朝夕相处的亲人。

    “恩~!”少女露出灿烂的笑容,然后紧随在雷恩与修因的身后,缓步踏入雪待泉中,平静的水面在瞬间泛起阵阵波纹,而下一刻,沉入水中的三人已无影无踪。

    “真希望那孩子能永远地微笑下去。”无言地注视了镜般的泉眼一会,芙罗拉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得看那个在女性面前逃跑的笨蛋会采取什么措施了。”一旁的依莱娜耸了耸肩。

    当依莱娜走进病房时,矮人恰好从床上爬起身,正往嘴里大口猛灌上好的啤酒——在昨天的战斗中,最后的爆炸令利斯顿全身骨头断了一半,因此当大家都在庆祝胜利时,矮人却不得不躺在病床上和绷带为伍,这对他来说绝对是种煎熬——而现在的狂饮应当算是心理上的补偿。

    罗兰则处在房间的另一头,木窗的旁边。清晨的朝阳从绿叶编织的屏风间穿过,在萦回着点点冰屑的空气中散漫反射,看上去仿佛是一层淡金色的薄纱。死亡骑士就在那挟裹寒冷的阳光下端坐着,一语不发地凝视自己张开的左手。

    “真厉害,一个晚上整条手臂就完全复原了。这就是伊修托利赋予死亡骑士的力量吗?”即使是黑暗中诞生的血族也耐不住对方落寂的样子,于是刻意打破窗旁的平静。

    “恩?恩……”罗兰心不在焉地回答,“可是,戒指却没办法再回来了。”

    “即使戒指回来了又如何?你难道打算再戴上去然后告诉他们昨天的一切都是幻觉?得了吧,在身份曝光后,那样的玩意是毫无用处的。”利斯顿在一旁不以为然地耸肩。

    “何况即使没被美露基狄克的攻击揭穿真面目,人家也早就对你的身份了如指掌了。”依莱娜接上一句,“象你这样自以为是的家伙居然没死在半路上,真是不可思议。”

    “我明天一早就离开星之都,在那之前,你们难道不能说点别的吗?”即使早已熟悉两人的作风,死亡骑士依然觉得十分不满。

    “可是,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为什么不在昨天晚上就离开?那样不就能抢先取得世界树,而且避免和他们的正面冲突了?”血族完全无视对方的抱怨,不依不饶地追问。

    罗兰却把目光投向窗外——从这里可以清楚地俯视雪待泉的全貌——然后摇了摇头:“如果要逃避的话,当初我就不会参与贝利尔村的战斗,也不会答应和卡托丽共同旅行了。事情既然已发展到这个程度,只有和盘托出一切,因为卡托丽有资格、而且必须了解到全部的真相,这样她才能做出令自己不会后悔的选择。”

    “那女孩会因此受到很大伤害的,和死亡骑士卡奥斯比起来,黑暗之鹰可是憎恨和残忍的代表。”

    “那是得知真相所必须付出的代价。而且……”罗兰将视线收回手掌,“我也很想知道,当她面对着黑暗之鹰时,究竟会怎么想、怎么做。在旅途中救了对方那么多次,这样的要求应该不算过分吧?”

    “强词夺理的家伙。”矮人愤愤地哼了声,重又把脸埋进啤酒中。

    “既然决心已定,那就没必要再多讨论了,不如出去散散步,毕竟我们已经有二十年没好好聊过了,对吧?”依莱娜漂亮的绯红瞳孔中荡漾起久别重逢时的神采,“时间可是非常宝贵的,今天要好好陪我和芙罗拉老师才行。”

    “乐意之至。”淡淡的笑容终于回到了死亡骑士的脸庞。

    这是一个元素之力尚未分化的世界,视野中没有熟悉的地平线,脚下无边的地面麻木又柔软,耳膜因过分的寂静而冻结,映入三人瞳孔中的,几乎只有纯净而不带线条的灰色。而路维丝的使者们之所以未在这个几乎呈二维的环境中迷失,全是因为身侧这条深蓝色的大河。

    当卡托丽一行从雪待泉来到三界交汇点时,他们目力所及之处,唯一未被灰色浸染的事物就是这条河,它成了这片灰色沙漠中的参照物,而它的流向也自然而然地成为指引前进方向的道标。根据修因的魔法沙漏的计算,队伍已经沿着蓝河走了整整三天,河面的宽度正随着前进的步伐而逐渐增加,但世界树却依然没有出现。

    “象这样究竟要走到什么时候?”在休息的间隙,雷恩有些怀疑地凝视着川流不息的湛蓝水面,“原本补给根本不成问题,但这儿连只蚂蚁都看不到,剩余的粮食也只够五天份了。”

    “别太担心,也许我们很快就可以抵达目的地了。”修因却微笑起来,“我刚刚用远视术侦察过,尽管魔法的力量只有现世的三分之一,但是距离已足够本人发现一些有趣的证据。”

    “是什么?”

    “另一条蓝河。”法师非常肯定地说道,“和我们所在的这条向着同一个方向流动……由此看来这个灰色的世界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我们也没有徘徊在同一个地方。”

    “如果蓝河不止一条,而且它们都在向着某一点流动,”卡托丽分析道,“那么我们继续走下去,一定可以看见更多的蓝河,而它们汇聚的中心,也许就是世界树所在之处。”

    正如圣骑士的猜测,在接下来的两天中,越来越多大大小小的河流进入了他们的视线。这些河流有着从近乎透明的水色一直到深邃的靛蓝,仿佛无尽的丝绸缎带,切割开这片灰色的大地。而在旅行的第七天,由河流编织而成的巨大辐射网最终汇聚并形成了一个方圆好几公里的大湖。

    尽管每条河的流动速度都不快,但当成千上万的水波协力推动时,所掀起的波浪依然高得惊人。在这股排山倒海的力量作用下,整座湖变成了一个咆哮怒吼的漩涡。而现在,卡托丽、雷恩和修因就站在灰色的湖岸旁,怀着各自的心思凝视着这个湛蓝色的无底深渊。

    “就是这里了,虽然看不见,但我感觉得出来……世界树就在眼前。”法师最后转头向同伴询问,“你们感觉到了吗?”

    “没错,只要一闭上眼睛,世界树的形象便会突然清晰起来。”雷恩点了点头。

    “属于伊修托利的世界树……”卡托丽低声呢喃着。

    卡奥斯所追寻着的目标。

    “那么,队长,请立刻使用路维丝之血摧毁它。”修因的声音盖过翻腾的水声,传入女孩的耳中。

    少女从沉思中苏醒过来,那明媚的双眸在瞬间收紧,她突然握住颈上的项链,然后小心地拉开与法师的距离,并以一种柔和但坚定无比的口吻回答:“我会使用路维丝之血的,但不是现在……我们必须等卡奥斯来到此地。”

    “卡托丽,你在说些什么呀~!?”雷恩以无法置信的目光瞪着对方。

    “也许一时难以解释,但是我已经决定了,以队长的身份。”卡托丽毫不畏惧地迎上同伴们烧灼着质问与谴责的视线,“在这次任务中,卡奥斯不顾自己的立场和身份,曾多次拯救过你我的性命,没有他我们甚至无法抵达星之都。要在此时此地做出背叛卡奥斯的事情,我绝对办不到,而且也不会让其他人那么做。”

    “那么,圣骑士卡托丽•奥兰德,你打算怎么办?”仿佛早已预测到这种情况的发生,高阶法师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而只是一字一句地追问。

    “等卡奥斯抵达这里以后,我们和他进行交涉,如果交涉破裂,那时再让剑来决定命运也不迟。”圣骑士的语调中带着无法动摇的决心。

    “太天真了~!如果交涉破裂你便能毫无顾虑地与他战斗?退一步说,即使你愿意和他战斗,以我们三个的力量恐怕也是无法战胜卡奥斯的吧?”法师冷笑着比出一个手势,下一瞬间,女孩仿佛被电击般抽搐了一下,接着全身就陷入麻痹的瘫痪之中。

    “你……”卡托丽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修因,你做了些什么~!”雷恩沉下脸,右手下意识地握紧剑柄。

    “别担心,只是普通的定身术而已,我本来并不希望动用这个几天前就装在你身上的小符咒,但现在看来,教皇大人的预言果然还是应验了。”修因随后缓缓地走近斜卧在地的少女,“卡托丽•奥兰德,你知道朱利安陛下是怎样评价你的吗?”

    被唤出名字的圣骑士只能愤愤地盯着对方,但法师毫不介意这种冰冷的视线。在确定雷恩不会采取行动后,他弯下腰,以一种机械而流畅的动作取下挂在女孩颈上的项链——路维丝之血。

    “教皇陛下认为,你的出类拔萃是建立在对黑暗之鹰的憎恨与排斥之上的,而非对路维丝女神的忠诚与信仰之上,这是种难以控制而易于动摇的信念,所以他才会在委托约瑟芬成为任务向导的同时,特别委托我担任隐藏的监视者。”修因略带遗憾地叹了口气,“我本来希望不用揭露这种身份,可是现在却没有别的办法了。朱利安陛下说得很对,以否定某事物为目标的人,一旦遇到她渴望守护的存在,是必定会不顾一切地去追求的……即使因此放弃信仰,背叛女神。圣骑士奥兰德,你已经爱上死亡骑士卡奥斯了,我说得没错吧?”

    “这不是真的~!卡托丽,告诉修因他误会了,这根本是诽谤,是诬陷~!”一旁的雷恩大喊着,但那混合着愤怒与悲伤的声音却被浪花的咆哮击得粉碎。

    “这件事我们过会再谈吧,我并没有被教皇授予什么仲裁权力,卡托丽依然是队长,等我结束了任务以后,随便她怎么处置都无所谓。”法师冷冷地最后解释了一句,然后走向灰白的湖岸。下一刻,他将手中的项链投进蓝色的漩涡,鲜红的神之血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而显眼的弧线,然后刹那间沉入水中。

    修因随即迅速地后退,以避免可能发生的爆炸和冲击,雷恩也在同一时刻跑到卡托丽身旁,用铠甲保护着女孩。三人就这样静止地等待着,但无论时间怎样流逝,眼前的景象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蓝河依然在眼前流淌,波浪依然在视线中翻腾,而世界树无形但有质的力量波动也依然如旧。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是不是漏做了什么步骤?”在长久的沉默后,法师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们还感觉得到世界树吗?怎么什么都没发生?”

    “答案很简单,因为你投下的并不是路维丝之血。”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远远地飘了过来,高阶法师猛地转头看去,死亡骑士正站在蓝河的对岸,以冷漠的眼神注视着他。

    在洞察对方话语涵义的瞬间,修因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接着就仿佛同样中了法术般,全身无力地跪在地上。

    “我早该想到的……”法师反复地重复着这句话,用力抓握的动作令指甲深陷入掌心,“我早该想到的~!该死的,我就知道星之都不会那么友善,我们中计了……”

    “这仅仅是路维丝的使者与伊修托利的使者之间的较量,不要扯进毫无瓜葛的人。”在对方提到星之都的时候,罗兰皱起了眉头,“不过无论如何,任务已经结束了。”话音刚落,死亡骑士就以匕首割开手腕,亡灵暗红色的血液顺着手指缓缓滴入无尽的深渊中,激起几乎无法目视的微小浪花。

    但是这朵浪花却令整片灰色沙漠剧烈地震动起来。

    湛蓝色漩涡的中心,一道狭长但耀眼夺目的光线激射而出,没入灰色天穹的顶端。紧接着,整个湖中的水都随着这条引线开始升腾,形成一道包裹在朦胧雨雾中的巨大水柱,片刻后天宇深处突然间爆出一片蓝色火光,这灿烂的光芒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由天空的中央开始向外扩张,最后吞噬了整片沙漠。

    蓝火燃过之处,映入人们视线的不再是纯净而呆板的灰色,而是属于现世的缤纷五彩。就好象被烧尽的垂帘,混沌的元素之力所形成的屏障从双眸中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雅赫维山脉的莽莽群峰,温暖而慈祥的金色阳光以及点缀着白云的晴朗天空。

    下一瞬间,与山峰齐肩的世界树掀去水柱的保护,在现世现出了它那高耸入云的巍峨躯干。巨大得足以罩下整座城市的翡翠色树冠上,成千上万道光芒正象喷泉般从每一片树叶中涌出,它们编织出遮天盖地的极光帷幕,随后让那摇曳的彩虹绵延万里,传向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极北之地的寒冰皇冠,路维丝眷顾下的圣都以及海那一头遥远的卡那多斯大陆——到处都充满了世界树所散发出的光辉。

    倾泻的光之洪流逐渐汇聚,成为天空中一条蜿蜒的蓝河,最后重又流入世界树的树冠之中。而这条蓝河所过之处,某种超越想象的力量正在迅速改变着地形与地貌,横亘大陆的雅赫维山脉被两只看不见的大手推向了两侧。从世界树矗立的高原直到格兰戴尔河所在的丘陵,之间所有一切障碍都消失了,只留下一条宽达数十公里的笔直道路。

    “神道”的最后一段,已由世界树亲手开启,现在这宏伟无比的存在正静待主人的到来。

    “终于得到了,伊修托利的世界树。”罗兰凝视着地平线以外的遥远北方,喃喃自语道。
 楼主| 发表于 2007-5-21 18:33: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部 黎明 第二十四章 真实

束缚着全身的强大压力在一瞬间消失,麻痹感也同时随之而去,卡托丽终于夺回了对行动的控制权。女孩于是缓缓站起身,目不转睛地盯着罗兰,那苍白的嘴唇仿佛冻结般紧紧抿着,但翡翠色的瞳孔中却涌动着无数冰冷的暗流。

    原来被背叛的人是我吗?当这个念头占据思维的刹那,少女只觉得心口处被狠狠地蛰中,不得不下意识地将手按在胸前。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工夫特意采取这种手段?为什么一开始不直接对我举起剑,却要在现在揭穿一切?

    “为什么,卡奥斯?”卡托丽最后喃喃地将心中的疑问说出口,隔开双方的蓝河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两人之间的距离却依旧,而且还在以无法抑制的趋势扩大。

    “‘卡奥斯’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假名而已,我既不是猎魔人卡奥斯,也不是死亡骑士卡奥斯。”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眸子并没有避开少女的视线,死亡骑士顿了顿,随后以一种坚决而陌生的语调开始回答,“前者是一个亡灵为了进入人群所戴的面具,而后者则是你心中一个完美无缺的幻影,那两者都不能代表现在站在此地的这个人。”

    “无论是谁……”

    “无论是谁都无所谓吗?可是如果是那个死亡骑士的话呢?如果是……黑暗之鹰的话……”

    卡托丽楞了一下,那双翡翠色瞳孔顿时收缩,而隔开一段距离的雷恩和修因则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接着,短暂的沉默在瞬间被女孩尖锐的喊声刺破:“骗人的~!别开玩笑了~!”

    “仔细搜索自己的记忆,你应该还记得这双燃烧的瞳孔吧?”罗兰的声音很轻,但却象薄而锋利的刀片,一下切开两人间的空气,“因为我也依然记得那个伏倒在迪莉西亚身上,用躯体保护她的小女孩。正是那一刹那的犹豫令你和我之间的命运完全改变了……不,也许本来就是如此,无论彼时的动摇还是此时的纠葛,一切也都是无法抗拒的命运吧?”

    少女以无法置信的目光凝视着罗兰那双水色的瞳孔,仿佛在确定站在自己眼前的究竟是谁。尘封已久的记忆再度苏醒,在沉淀着黑暗与噩梦的最深处,一双同样拥有水色冷火的眸子睁开了——也许有些许不同吧,八年前那个身影周身都环绕着死亡的气息与仇恨的执念,而现在却仿佛一眼看不透的深潭——但即使如此,两者却依然能完美无缺地重叠在一起。

    “想起来了吗?那个狂热燃烧的灵魂,以及那柄沾满鲜血的霜恸。”察觉到对方翡翠色瞳孔中弥漫开的恐惧与动摇,冷漠的声音再度响起,“不用怀疑,我就是罗兰•斯特莱夫——前任寒冰皇冠骑士团团长,伊修托利之欧林,杀死温达姆的死亡骑士,以及你所憎恨着的黑暗之鹰。”

    “骗…人…的……”卡托丽漂亮的脸庞失去血色,女孩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周围的世界连同心中供奉着的信念一起发出刻骨铭心的痛苦呼喊,颤抖着开始崩溃倒塌。

    原来眼前的人竟然是我以生命和尊严为赌注,不惜一切也要否定和战胜的……敌人?

    “为什么要和我一起旅行?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救我?为什么要采用这么繁琐的方式来背叛我?”女孩还未从恐惧与困惑中苏醒,就已下意识地一步步走向对方,但在中途却终于抑制不住地低下头弯腰哭泣起来,“罗兰•斯特莱夫……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卡托丽~!”当泪水顺着少女的脸庞淌下时,怒火中烧的雷恩终于拔出雪亮的长剑,但在圣骑士冲向黑暗之鹰的瞬间,罗兰的手上突然放出一道死亡缠绕,精确地击向他。经验丰富的雷恩曾以圣光御盾挡下数次同类攻击,但这回的冲击感要强横得多,圣骑士的躯体在这股力量的作用下被弹开数十米距离,双臂也几乎完全失去知觉。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你滚开。”罗兰以冷酷的口吻警告,重又将目光投向女孩。冰屑伴随着的死亡骑士迟疑了一下,随后缓缓地走向那个哭泣的单薄身影,最后在相隔一步之遥处静静地停下等待着。

    “罗兰……”卡托丽呢喃着这个名字,品位其中的苦涩与绝望,“你的仇恨难道至今无法平息吗?”

    “什么?”

    “即使杀死了父亲你还是觉得不够,所以才会找到我,对吗?”少女突然抬起头,哭得通红的双眼直直凝视对方,“温达姆的自私令罗兰失去了一切,所以,黑暗之鹰也要以同样的方式令我失去一切,对不对?”

    死亡骑士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倒退一步。

    “你已经完成最后的复仇了,因为我已被夺走所有一切,”卡托丽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抓在心口,她的表情痛苦而扭曲,“现在满意了吗?还是说你打算用那柄杀死过无数人的剑做个最后的了结?”

    怎么可能~!没那回事,我根本没有那种意愿~!罗兰的嘴唇微微张开,但到口边的话语却说不出来——即使再怎么解释结果都是无法改变的,卡托丽的心已经碎了,而且永远都无法再找回那些被命运的暗流所吞噬的残片。

    温达姆的自私令罗兰失去了一切,所以,黑暗之鹰也要以同样的方式令我失去一切,对不对?少女的质问穿透死亡骑士精心构筑的防御,猛烈地撼动着他的灵魂。

    原来在你的眼中,我和我所憎恨的人是一样的吗?

    “没那回事。”罗兰深深地叹了口气,“卡托丽,你的身上有我所没有的某种特质,所以我才会想和你一起旅行,所以我才会不顾一切地去救你。”

    “现在你还……”

    “以我对伊修托利的忠诚,以及我对久远的爱情为证,刚才所说全是真实的。”往生者一字一句地起誓,完全没有避开女孩破碎的目光,“而且我也很想知道……你究竟会怎样看待罗兰•斯特莱夫——不是那个仅只在记忆中留下影子的黑暗之鹰,也不是那个人们所畏惧的死亡骑士,而是站在你面前这个说出残忍话语的实体。”

    女孩涣散的眼神在一瞬间收拢,凝聚成一柄闪烁着寒冷光芒的刀锋。

    “如果现在无法回答也没关系,勉强自己的话,说出的不一定是最好的答案,我可以等。”罗兰以温柔的语调重复着曾经为少女的唇所摩挲过的话语,接着他后退一步,举起右手,“看那里。”

    卡托丽下意识地抬起头,遥望着隐入云端的巨大树冠。

    “世界树是不朽的存在,是现世中任何刀刃都无法伤到、就连神的力量也无法企及的绝对者,路维丝现在已别无选择,最终的黎明之战不可避免。那个时候,我会在树冠的中央守护伊修托利的灵魂之石,并等待你的到来。”伴随着突然而起的强风的呼啸,死亡骑士的话语远远飘进女孩的耳畔,“要抵达伊修托利所在之地绝非易事,好好熟悉‘紫荆’吧,那是一柄好剑。相信在重逢之时,你一定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话语在空旷的寂野中回荡着,当最后一缕声音也被狂躁的气流吞噬后,黑暗之鹰的身影消失在了山岭之间,只有飞舞在半空的冰屑证明了往生者幻影般的存在。

    罗兰特意绕过世界树所开辟出的平坦峡谷,反而挑崎岖的山路踏上返回之旅。死亡骑士长久抑制着的力量在此刻得到了充分体现,整整一天内他就象浮云的影子般掠过岩石和山峰,沉默而迅速地前进着,当黄昏的余辉洒向大地之时,雅赫维山脉的第一道山脊已近在眼前。

    直到此刻,挟裹着寒冷的身影才第一次停下自己的脚步——并不是需要休息,而是为了进入视线的那个等待者。

    “理查德?”罗兰轻声喊出对方的名字。

    “太棒了,罗兰,你做得完美无缺。”这是巫妖的第一句话,他就象见到了老朋友般用力地拥抱对方,那冰蓝色的眼睛中跳跃着由衷的喜悦和钦佩,“真是绚丽无比的极光,世界树终于苏醒了~!我们期待已久的时刻即将来临~!”

    “当然不可能有任何闪失,伊修托利一定要成为神……这是我存在至今的目的。”理查德的赞赏非常罕见,但即使面对如此热情的迎接,罗兰也依然高兴不起来,他只能苦笑着回答。

    “那为什么皱着眉头?”察觉到同事语调中的异样,敏感的法师猜到了什么,“因为那位卡托丽•奥兰德的关系?”

    “也许吧……”

    “还记得上次见面时我和你说过的吗?去和伊修托利好好谈谈,会有收获的。”理查德眨了眨眼,然后盘腿坐在死亡骑士身旁,“不过在那之前,先看看我在这几个月所得到的成果吧。”巫妖巧妙地转移开话题,“法赫多德境内的军事重地以及后勤要道等一切设施的布置我都已了如指掌,关于该国的内政弱点也一清二楚了……说实在的,根本无须引发内乱,亡灵军团也依然能在一天内攻下这个国家的任何一座城市。”

    “我希望能以最小损失通过此地,时间并不是最重要的,毕竟联盟军队也不会贸然发动攻击吧。”借着最后一丝阳光,罗兰将目光聚焦在对方展开的大地图上。

    “放心吧,因为我核实了一个非常有趣的情报——法赫多德骑士团团长在某个狙击任务中下落不明,现在骑士们乱成一团,只有一个可怜的死灵法师在支撑局面。对于谨慎而所向披靡的死亡骑士来说,一支没有领导者的军队是不足为惧的。”理查德微笑起来,然后明知故问地开玩笑,“那究竟是谁干的,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无论是谁,总之帮了我们的大忙。”被放松的气氛感染,罗兰的语调也逐渐轻快起来。

    “所以现在要攻下法赫多德易如反掌,我相信依靠你和阿尔萨斯的指挥,损失会被控制在两千食尸鬼以下,另外还有大批的骷髅兵可供阻挡联盟的追击。唯一需要操心的,只有黎明之战而已。”

    “在将近八年的战争后,神之道终于要迎来女神的降临了。”死亡骑士一跃而起,跳上突出的悬崖,眺望着群山中那条笔直的巨大峡谷,而在看不见的地平线以外,越过整个法赫多德后,就是亡灵大军征战八年所开辟出的大片土地——为了能令伊修托利安全抵达世界树而加以重重护卫的,被称为“神道”的疆域。

    “没错,”理查德小心翼翼地取出一颗拳头大的蓝色结晶体——其中蕴涵的魔力足够令他构筑通向世界任何一个角落的移送法阵,“我们回寒冰皇冠吧,伊修托利正在等待着她的欧林,而这个时代也将会从那里开始变革。”

    伴随着低沉悦耳的呢喃声,亮蓝色的魔力之光裹住了两人,最后缓缓融进清冷的月色之中。

    为了能尽快回到联盟控制区,修因在一天之内连续两次使用长距离移送方阵,依靠旅途中绘制出的魔法地图,队伍成功脱离了雅赫维山脉。此刻,月光的照耀下,清澈的格兰戴尔河就像一条深蓝的缎带从看不见的黑暗中蜿蜒而来,那潺潺的水声依旧欢快地歌唱着,然而听者们的心境却早已被冰冷的寒风刮得支离破碎。

    青年法师蜷缩在火堆旁随意地翻动着书卷,一言不发。连续两次使用传送法术令他觉得筋疲力尽,但比起任务失败的打击,魔力干涸所带来的疲惫感几乎可以忽略不记。如果能早一点察觉到罗兰的身份,或是能早一点提防对方的诡计,那绝对不会产生如此不利的结果~!一想到联盟接下来必须为黎明之战所付出的代价,修因下意识地抿紧嘴唇。

    圣骑士则在另一侧神经质地擦拭长剑,火光映照在锋利的刀刃上,反射出一抹鲜红的色泽,令雷恩的眼睛觉得刺痛——就像看到卡托丽哭泣时内心的刺痛一样。

    黑暗之鹰攻击的威力令他明白了双方之间无法跨越的实力差距,如果罗兰在使用死亡缠绕后持续攻击,全身僵硬无法防御的自己必死无疑。但如果能选择的话,我宁可死也不会让那个受诅咒的家伙伤害卡托丽~!如果能再有一次机会的话……雷恩用力握住双手剑,几秒后放开,然后再握紧,再放开,就这样反复机械地持续着。

    少女避开篝火和同伴,一个人坐在寂静无声的森林里,清冷的月光透过树叶筛落在她单薄的肩头,仿佛银白的纱衣。夜空的景色不再五彩缤纷,而恢复了往日的单纯,但这却令卡托丽想起了几个月前和卡奥斯一同从窗口眺望灵之祠的景象——那是两人之间第一次聊天,也是女孩渴望进一步接触的起点。

    七岁时,体贴细心的母亲因意外撒手人寰,三年后宠爱自己的父亲也死在达兰拉之战中。之后的岁月里,艾拉泽亚王家最后的血脉被刻上了罪人之子的烙印,那双翡翠色的眼睛和纯黑的长发成了耻辱的象征,即使有养父母周到的保护,她依然需要面对无尽的猜忌和打压。卡托丽•奥兰德很快就明白了一件事——必须拼命让自己强大起来,这样才能在圣都各派势力的排挤间活下来,并成为出类拔萃的存在。

    她需要一个目标,而“战胜黑暗之鹰”无疑是最合适的——在知道父亲罪行前,憎恨能支撑起卡托丽;而在知道真相后,理性依然令自己选择罗兰。那个有着漆黑羽毛的不祥者和自己实在是太过相似,因此如果能否定他所选择的道路,也就等于肯定自己所选择的道路。

    然而,卡奥斯的出现却令一切都改变了。女孩原本只考虑一件事:如何飞上至高的天穹,然后击落黑暗之鹰。而那个有着温柔眼神的男子却令卡托丽心中纯粹的利剑逐渐迟滞——女孩开始渴望保护与被保护,而不仅仅专注于肯定与否定。

    已经不甘心只充当女神的武器,而向往获得属于凡人的幸福。

    但现在,卡奥斯却完完全全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自己爱上的人仅仅是个玻璃般脆弱的梦,随着世界树的苏醒,一切都烟消云散——除了依然存在于噩梦中那双燃烧的瞳孔。从出生到成长,从努力到觉悟,从动摇到渴望,原来无论如何挣扎,自己都无法摆脱黑暗之鹰所投下的阴影。

    “我该怎么办……”卡托丽用双臂抱紧膝盖,把整个身体蜷成一团,然后就那样一声不吭地静坐着,仿佛石化一般。

    “……你究竟会怎样看待罗兰•斯特莱夫——不是那个仅只在记忆中留下影子的黑暗之鹰,也不是那个人们所畏惧的死亡骑士,而是站在你面前这个说出残忍话语的实体。”罗兰的话语又一次回响在空荡荡的脑海中。

    怎样看待罗兰•斯特莱夫?对于一个重新变得一无所有的人来说,难道还会有任何其他选择吗?如果有再度相遇的时刻,黑暗之鹰难道不是在世界树的颠峰上等待着那个早已确定无疑的答案吗?想到这里,少女的嘴角浮起一丝冰冷的微笑。

    “现在我只剩下你了,所以也只能以你作为标准,以你作为最后的答复。”卡托丽抽出沉眠于鞘中的紫荆,摩挲着光滑的剑身,流窜其上的电流抚过女孩纤细白净的手指,感觉就象烧灼灵魂的火焰般滚烫。

    即使依靠先进的移送方阵,回程依然显得十分漫长——由于在来途中多次遭遇险情的关系,道标地图上有好几处误差;为了避免遭到恶魔们的袭击,队伍也必须依靠魔法一次性通过幽界与现世的交汇点;再加上修因无法长时间负担这种程度的魔力抽取。多种因素综合下来,从格兰戴尔河到贝利尔村的旅途耗费了三人整整两周时间,直到路维丝历二三五年七月四日,那个位于法赫多德与路维丝联盟交界地带的村庄才终于出现在卡托丽一行的眼前。

    “终于回来了。”女孩轻声感慨着,微风则顽皮地扬起业已及肩的纯黑长发,提醒着人们时间的流逝。

    关乎整个联盟命运的任务就是从这里展开的,和卡奥斯的相遇也是,和罗兰的宿命也是……

    大概是回忆起了相同的内容,雷恩下意识地握紧腰间的长剑,而修因一边擦拭着额头上的细汗,一边大口地往嘴里灌水——队伍无法在这个可能出现恶魔的地方停留太久,法师必须养足精神,以准备第二次使用移送方阵。

    “总之,我们还是先进村休息一下。”看到高阶法师疲惫的模样和眼神中挥之不去的阴影,卡托丽做出这样的决定并踏步走向贝利尔,但下一刻,映入视线的两个熟悉无比的身影却令她的全身止不住颤动起来。

    “爸爸?妈妈?”女孩用力揉了揉眼睛,在确认那绝非幻影的瞬间,她不顾一切地张开双臂跑了过去,“爸~!妈~!”

    卡托丽一下飞进迪莉西亚的怀抱,然后把头偎依在暖暖的肩膀上,后者同样温柔地抱紧思念已久的女儿,卡达尔则在一旁露出慈祥的眼神默默地看着相拥的两人。母亲的身体是温暖而柔软的,尽管一点也不严厉,但却能轻易瓦解女孩灵魂深处最后的防线,这些日子来噬咬着心头的痛苦与烦恼、恐惧与悲伤在一瞬间全都无法抑制地喷涌而出,卡托丽呜呜地哭了起来。

    “好啦好啦,什么事都不会有的,亲爱的,别担心。”迪莉西亚拍拍女儿的后背,柔声说着。

    “我、我把所有事都搞砸了……任务失败了,”女孩依然泣不成声,“亡灵会去抢夺世界树,接下来骑士团还有联盟该怎么办?而且还不只是这样,不只是任务失败……”

    “一边哭鼻子一边还在说着任务什么的,不太象话哦。”卡达尔贴近两人,和颜悦色地打断对方的话语,“这种时候只要撒娇就好了,在这儿站着的是你的父母,可不是教皇陛下。”

    “总之,恐怕迟早要和亡灵军团大战一场,即使现在担心也没用。”迪莉西亚放开女儿,凝视着那双哭得红肿的漂亮眸子,随后爱怜地为她拭去脸颊上的泪水,“接下来圣都方面大概会有不少压力和责难,但无论别人怎么非议,我们一定会原谅你的,亲爱的。”

    “所以喽,不要再哭了,都已经十八岁了吧?”贤者的语调中带着慈祥的父爱。

    “爸爸,妈妈……”听到这句话以后,卡托丽却禁不住哭得更厉害了。

    “抱歉,打扰三位的团聚。”修因缓缓走上前来,对着魔法协会的最高领袖深鞠一躬,“但我个人以为,贤者大人专程前来这里迎接,并不是为了卡托丽一人吧?距世界树的极光出现已经过了整整两周,圣都对于我们的处理应该已经决定了,对吗?”

    “是的,”卡达尔转过身,仔细审视着队伍中剩下的成员们,“对了……约瑟芬人呢?”

    “在与法赫多德骑士团的战斗中壮烈牺牲,我们把他的遗体埋在斯坦提尔丘陵中了。”法师的话语令另外四人的眼神在一瞬间黯淡下去。

    “这样吗……森林之子应该会很满意自己最后的归宿。”贤者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还是赶快回圣都吧,教皇正在那里等待着。不过我们没法借助伯日丁城的旅之祠,因为那座被喻为“斯托加德最后防线”的要塞已经被攻破了,亡灵们打通整个联盟控制的疆域,现在就连圣骑士团也无法阻止神道的形成……”

    “怎么会这样~!?”卡托丽、修因与雷恩几乎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没办法,不过似乎路维丝女神也昭示了聆听者大人新的预言,这件事我们回去后再说,此地不宜久留,死亡骑士们随时可能出现。”卡达尔的手掌中逐渐汇聚起魔力的光芒,“先用移送方阵跳跃到米特兰边境,那里也有一座旅之祠可供使用。”

    归来的战士们并没有休息的时间,三小时后,在抵达圣都的同时他们就接到了教皇亲自下达的命令——当面接受由朱利安•奥古斯特给予的仲裁,地点依然是在教皇的办公室,他们曾经被交托任务的起点。

    和六个月前一样,当迪莉西亚推开檀香木门的时候,教皇本人就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聆听者洛伦•奥古斯特则在一旁的长椅上闭目养神。当五人全部进入房间并关上大门后,联盟的最高统治者开口了。

    “修因•威拿,请陈述这次任务的全部经过,然后我会以此为依据作出对各位的裁决。”朱利安犀利的目光扫视着年轻的圣骑士们,然后仿佛发现什么般漂移了下,“也包括给予未能到场的‘森林之子’约瑟芬的裁决……作为他的老朋友,我相信那个人是绝对不会辜负自己的名誉和勇气的。”

    教皇的话简洁明了,没有丝毫客套——如果任务顺利完成的话迎接众人的仪式自然另当别论,但在任务失败的严酷现实下,法王厅显然必须把重点放在接下来的战争上,而非个人问题的处理,这点房间里的每个人都非常清楚。

    “是的。”被点到名的法师同样开门见山地回答,身处圣洁法阵的束缚中,任何人都无法以谎言应付询问,而事实上修因也完全没有那个意思,他唯一的打算只是机械而不带感情地把每一件事说出来,然后听凭处置。

    贝利尔村惊心动魄的战斗,法赫多德骑士团的狙击,约瑟芬英勇的牺牲,猎魔人卡奥斯的加入,躲避恶魔狩猎的险恶,依诺克村惨剧,格兰戴尔河上的对决,星之都的神秘与美露基狄克的压倒性力量,世界树的形成以及黑暗之鹰的阴谋……高阶法师平淡的语调令创造这一切的倾听者再度经历了他们曾经刻骨铭心的过去,直到那个叙述声终结的时刻。

    “结束了?”朱利安确认道。

    “是的。”法师再度低下头。

    “那么我想问个问题,修因。如果没有罗兰•斯特莱夫的帮助,你们大概能走多远?”

    “我们大概会死在贝利尔村的战斗中,”修因沉思了一会,然后补充道,“如果陛下是指不让黑暗之鹰加入队伍的话,那我们会死在露比斯山,那个现世与幽界交汇的区域太大,很难逃脱恶魔的追击。即使真的侥幸逃脱,法赫多德骑士团接下来的搜捕也会让所有人落网。”

    “换言之,没有那个人你们是无论如何都抵达不了星之都的,是这样吗?”教皇如此总结。

    “是的。”

    “果然是对错难辨的选择……但即使如此,裁决依然会很严厉。”法王厅的主宰者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向肃立着的三人,近距离的审视令雷恩也低下了头,但卡托丽却依然承受着那两道严厉的视线。女孩仿佛作出什么决定般抿了抿嘴,然后终于开口说话。

    “陛下,身为队长,我愿意承担起任务失败的全部责任。”

    “很好的回答,不过不用现在就觉悟,因为我的话才说一半而已。”听到对方话语时,教皇的嘴角禁不住微微扬起,“由于目前处于紧急状况,接下来的战争将急需各位的能力,所以对于你们三人的处罚将等到黎明之战结束后才发布,给予约瑟芬的追悼也是一样。在世界树出现,亡灵大军蠢蠢欲动的现在,每个人都应该把注意力集中在决定联盟命运的那一瞬间上。”

    这句话令神经紧绷着的三人顿时松了口气,但接着朱利安的话锋却又突然一转:“不过圣骑士团是属于女神的一柄纯粹的剑,绝不能容忍‘杂质’的存在。即使大敌当前,信仰动摇者依然需要受到处罚。所以,卡托丽•奥兰德,你的海蓝圣骑士身份将会被剥夺,你被赋予的头衔将会被收回,而且你也将永远失去成为圣骑士的资格,这是我的裁决,即刻生效。有什么异议吗?”

    “这个审判对于我来说已太过仁慈了。”女孩静静地低下头,简短地回答。

    “那么好吧,你们三人可以先行退下了,修因•威拿和雷恩•布伦特的军事调遣命令将会在今晚下达,至于卡托丽•奥兰德,”教皇略略思索了下,“既然你是艾拉泽亚人,应该可以编入圣剑骑士团的普通部队中,受迪莉西亚的管理……”

    “教皇陛下,我知道自己身为罪人之身,能得到为联盟战斗的机会已是极限,”少女突然单膝跪下,然后抬起头直直地盯着朱利安,房间内其余六人的视线顿时齐刷刷地聚焦在她单薄的身影上,“但是……请恕我冒昧地提出一个请求~!”

    “什么?”

    “我希望能成为联盟狮鹫骑士团的成员~!”

    “为什么?”教皇的语调中奇怪大于责备。

    “在世界树下罗兰曾和我单独对话,那是修因所不了解的部分。”卡托丽的脸色十分苍白,她顿了顿,然后表情严肃地继续诉说,“黑暗之鹰声称他将在黎明之战时在世界树之冠上等待我的挑战,所以身为一名骑士,我希望能以自己的方式了结和他之间的宿怨,而成为狮鹫骑士将会提高我与他接触的几率……当然,一切都会以联盟的最高利益为优先,在这个基础上,我希望能达成自己的愿望~!”

    “据我所知,亡灵军团的对空防御体系非常完善,即使依靠狮鹫的速度,想要冲进敌阵也非常困难,你是打算自我毁灭吗?”朱利安皱起眉头。

    “绝对没有那个意思,何况狮鹫这种生物本身也是军团的重要战力,我不会为了个人目的而令军队力量受损,”女孩清澈的眼神中蕴涵着一种令教皇无法忽略的执着,就好象燃起的火焰般灼热,“但是,既然我的一生都与罗兰•斯特莱夫纠结在一起,那就没有理由在最后的战斗中逃避他~!教皇陛下,我希望能与黑暗之鹰面对面,一对一的决斗~!”

    朱利安破天荒地将视线转向了一侧的两人,卡达尔与迪莉西亚。这对与卡托丽亲密无间的夫妇从进入房间后就一直保持着沉默——这是事先就约定好的,裁决将由教皇一个人作出,其他任何人都无权提出反驳和建议,除非教皇本人要求他们提出——而现在,朱利安的确在以眼神询问卡托丽养父母的建议。

    三人以目光交流着,最后,教皇深深地叹了口气:“好吧,我批准你的请求,卡托丽•奥兰德。”

    “感谢之至。”跪着的女孩深深低下头,直到额头碰到柔软的地毯为止。
 楼主| 发表于 2007-5-21 18:33:4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部 黎明 第二十五章 降临

大厅的镂空穹顶之下,无数纤细光洁的柔茎优雅地斜挑起凝固的五彩冠冕;绽放的百花丛中,悦耳琴声萦绕依旧,不仅为空气染上宁静祥和的味道,而且也使往生者们的灵魂得以净化。身着鹅黄连衣裙的少女就这样以心醉的表情弹奏着竖琴,直到最后一个音符缓缓从半空飘落。

    仿佛感受到了凡人所拥有的疲惫,依修托利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才站起身面对聆听已久的罗兰与理查德。而在视线接触到死亡骑士之时,那双翡翠色的瞳孔瞬间掠过欢欣的神情,弯弯的月眉也顿时舒展开来。

    “伊修托利,我回来了。”罗兰的脸庞泛起怀念的微笑。

    “欢迎回来,路上辛苦了。”黑发的女神像飞鸟般从花丛上一点而过,轻盈地落在两人面前。然而在抬头打量罗兰时,她却露出有些复杂的神态:“咦?”

    “怎么了?”

    伊修托利的语调中带着微妙的抑扬:“好象……欧林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恩,似乎正是如此。”罗兰的目光转为黯淡,“因为在旅途中发生了很多事情……”

    “能让只懂得除草弄花的园丁重拾只属于执念者的眼神,那一定是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才对。”少女微笑起来,“很令人好奇呢,不介意的话,欧林可以告诉我吗?”

    “其实我的确这么打算,”死亡骑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是……”话说到一半,他却露出为难的表情,随后将目光转向一侧等待着的巫妖身上。

    “我的看法是,如果想审问他的话,不妨在路上才开始吧。从已经确定好的职责和位置来看,不会有任何妨碍的。”理查德冰蓝色的眼神清澈而锐利,带着专注与执着,“女神伊修托利,神道业已开启。现在正是离开冰雪覆盖的闭塞之地,前去回应世界树召唤的时候。”

    “要离开寒冰皇冠了吗?”那银铃般的声音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感慨。伊修托利无言地环顾整个大厅,静默良久,最后下定决心般地向着两人点了点头,“总觉得十分怀念和不舍,但是……我之所以会在这里等待上百年时间,就是为了此时此刻的降临,我们走吧。”

    巫妖于是立即呼唤一声,等候在外的七名高阶死亡骑士走了过来,身后还跟随着另外两名理查德的同僚法师——他们都是罗兰非常熟悉的人,无一不拥有精湛的剑术、强大的魔力以及毫无迷茫的眼神。

    “那么我也来帮忙。”罗兰说着,带头走向大厅的深处。在幕帘的掩盖之下,被安置在冰座之上的幽蓝色巨大水晶正散发出柔和的光芒——那就是亡灵大军所要运送的东西,伊修托利的灵魂之石。

    “请各位务必小心谨慎。”前任骑士团长严肃地说道,然后和三名亡灵一起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开始搬动那颗一人多高的水晶。但是,四名高阶死亡骑士仅仅稍一用力,水晶就已经脱离了冰座——和体积相较,灵魂之石的分量比想象中要小得多。

    好象羽毛般轻柔,这就是伊修托利灵魂的重量吗?隔着透明的晶壁,罗兰凝视着那舞动的绚烂火焰,沉入二十年来的记忆之中。在很久以前,有着燃烧之瞳的黑暗之鹰曾将这团火焰抛在脑后,然后不顾一切地投入复仇的怀抱,自私地为一个人挥剑。但现在,那个复仇者已经将约定的誓言铭记在心——此刻,自己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能令女神达成封神的愿望。

    没错,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保护好这颗玻璃般的心,然后令伊修托利踏上她所选择的道路~!而在那之后……罅隙之间,另一个同样拥有纯黑长发的身影在脑海中跃然浮现,死亡骑士水色的瞳孔顿时掠过懊悔的暗痕。

    而在那之后,我必须完成与卡托丽•奥兰德之间的约定。

    寒冰皇冠宫殿的道路如同迷宫般庞大繁复,但对于长期居住于此的人来说,那根本不是问题。两名运送竖琴的战士在队伍前面利索地领路,他们的身后是搬运灵魂之石的死亡骑士,剩余的三位巫妖和两名死亡骑士则负责护卫。将近二十分钟后,队伍抵达了位于冰峰上的起程点——一个由坚冰打造的广阔平台——包括白龙之王克拉费里格在内的五条巨龙正在这里等待着来自女神的命令。

    将竖琴和灵魂之石安置在白龙之王背部后,罗兰小心翼翼地半跪在克拉费里格宽阔的两翼间,伊修托利的身旁——后者依然静静地抚摩着琴弦,与此同时,另外十名护卫也都已搭乘上其余四条白龙,女神的欧林再度仔细检查一遍,确定一切都正常,然后满意地点点头,高喊了一句。

    “全体出发~!”

    五条亡灵龙在这话语中张开遮天的巨翼,然后乘着呼啸的北风飞翔起来。

    巨龙们首先结成一个菱形的阵型,将背负着灵魂之石的克拉费里格包在中央。而当运送者们升至高空时,盘旋着的另外十四条白龙迅速靠拢过来,在这个菱形阵外编织出一个更为严密的立体防御体系——总共有十九条亡灵巨龙、八名死亡骑士和三名巫妖——他们将会以自身全部的智慧和力量,不惜一切地保护女神,直至她安全地抵达亡灵大军的根据地。

    “极光消失了。”罗兰抬头仰望,原本该倾泻着五彩瀑布的天空此刻却为北方特有的厚云侵蚀殆尽。

    “因为我已经不在那里了,所以光芒才会消失。寒冰皇冠也很快会化为一座海市蜃楼,最后在几天内崩解。”黑发碧眼的女孩在一旁轻轻地说着,“即使再美丽,那些也仅仅是为了达到目的而设下的手段,如果被迷惑的话便会止步不前。”

    伊修托利的灵魂之石是完全不受现世魔法影响的存在,无论是移送方阵还是黑暗之门都在运送这一环节失去作用,为了能确保在通过路维丝控制区域时占有绝对的优势和安全,死亡骑士们花了整整八年时间,在属于联盟的地区开拓出名为“神道”的大片疆域;而除此之外,灵魂之石则会由巨龙们来运送——接下来的几天内,他们将沿着一条经过精确勘探的秘密航线飞行,跨越诺德森大陆、白海、风暴洋、洛伦丹大陆绵延的海岸线,最终进入亡灵大军控制下的路维丝领域。

    对于天空的主宰者来说,北方大陆在他们的翼下并不是很大,短短几个小时之后,覆盖着冰层的诺德森海岸线就出现在了亡灵们的视野中。在蜿蜒曲折的线条之外则是一望无际的白海,从巨龙们所在的高度眺望,就仿佛一块湛蓝而光滑的巨大镜面。

    “这就是叫做‘海’的广阔水域吗?真漂亮。”伊修托利放开竖琴,用白皙的手托着精致的下巴,凝神俯瞰着波涛起伏的海面,“它的表面一定比绸缎还要光滑,它的颜色一定比宝石更纯净,它所容纳的力量一定难以估量,它所经历的岁月也一定比神更久远。比起我所创造的幻境,这才是世界真正的模样。”

    “伊修托利……是第一次看到海?”罗兰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是哦,因为过去的上百年一直呆在北方大陆的最北端啊。”少女用略带责备的眼神瞟了欧林一眼,“虽然也不是不能离开,但对于想要封神的意志体来说,任何不谨慎的行为都有可能招来毁灭——特别是在另一个已经成为神的同类虎视眈眈的时候。”

    “一定很寂寞吧?”

    “对于神来说,虽然无法见到世界的模样,但却可以倾听世界的声音——也就是人们的执念。而且比起悦耳的竖琴曲,由意志所奏响的交响乐更能吸引我。”伊修托利有些感慨地回答,“但是,那却是一把双刃剑,它虽然令我得以铸造出名为死亡骑士的利剑,但是也在同时令路维丝更加顽固地想要冻结世界的变化。”

    “原来如此。”罗兰微微一笑,“不过说起来,神就是指那种爱好修辞和比喻,同时说出难以理解话语的女子吗?”

    “比起神来,人自己才是难以理解的。”女神同样还以微笑,并巧妙地将话锋指向对方,“比如说……为什么欧林会对那个女孩抱持着连自己都觉得矛盾的感情呢?”

    “真是伤脑筋,伊修托利辩论的水准已经比理查德还要高了。”死亡骑士的微笑转为苦笑,那燃烧着火焰的瞳孔也轻微地抖动了一下,“不过,如果一定要解释的话,那是因为她拥有我所向往的东西吧?”

    “罗兰和卡托丽是非常相似的存在,都曾拥有过美好的过去,但却在一瞬间被粉碎,为了能让一无所有的自己生存下去,两个人都选择仇恨作为动力和目标……但是,分歧也就出在这里,她以肯定自己的方式来否定黑暗之鹰,而我却让憎恨的目光完全钉死在温达姆的身上。”罗兰突然转过头,凝视着表情温柔的女神,“我很幸运,不仅有资格使用霜恸,而且还是伊修托利的欧林,历史齿轮中的一环。但是,复仇的业火却令黑暗之鹰错过了很多东西,而且当那火焰熄灭的时候,他不仅没有得到期待中的安宁,反而变得更加困惑与迷茫。”

    死亡骑士水色的瞳孔逐渐黯淡下去:“直至遇到卡托丽,镜子里的另一个罗兰,这时我才明白这些年来自己究竟干了些什么……原来其实可以选择不同的道路,走得更远一些,守护得更好一些的。”

    “那,为什么还要伤害她到如此程度?”

    “正是因为认识到了必须不惜一切地守护最重要的事物,所以唯一的办法只有背叛。”罗兰顿了顿,最后以轻描淡写的口吻一带而过,“不过作为一名骑士,我会为此作出相应补偿的,那时候我和她之间就两清了,谁也不欠谁的。”

    “会作出相应的补偿吗……那样也好。”伊修托利却转过头,再度凝视着广阔无垠的大海,女神的表情因此被飘扬的纯黑长发遮去,只在对方眼中留下一个婀娜的倩影。

    “因为,如果不那么做的话,罗兰就不再是罗兰了。”最后的这句话轻不可闻,在传入死亡骑士耳畔前就已随风消逝。

    六月二十六日,龙群终于顺利抵达艾拉泽亚翠绿色的海岸线,从这里开始就是属于女神路维丝控制下的领域。在之前的五天中,伊修托利一直凭借自己的力量隐藏着灵魂之石的位置,但从现在起无论采取什么样的方法都不能阻止来自对方的探察,亡灵们的一举一动都将暴露在路维丝的注视之下——仅仅在进入占领区三小时后,附近的大群狮鹫部队就已迅速聚集过来,并开始向着运送着那颗幽蓝色水晶的飞行编队靠近。

    “那就是路维丝的信徒们。”碧眼少女的脸庞掠过一丝阴霾。

    “是狮鹫骑士,联盟的高机动部队,驾御者大都为矮人,总数在五千名左右。这几年的战况我并不清楚,不过理查德认为他们并没有在长期战争中被摧毁,他说得对,看上去这些家伙的战斗经验更丰富了。我军的白龙部队加上这里的也只有七十六名,还有另外四千只石像鬼负责辅助攻击,但和五千狮鹫对抗的话,胜利的可能性极小。”罗兰以专家的口吻开始解释,但表情中丝毫没有紧张感,“长久以来,制空权一直在路维丝手中,这也是神道的开拓长达八年的主要原因。”

    “不过欧林一定有对抗他们的方法了吧?”

    “当然,这是骑士团高层讨论后得出的最佳运送方案,绝对不会有任何闪失。”对方以自信的语调回答,然后站起做了个邀请的姿态,“请看吧,伊修托利。”

    广袤的艾拉泽亚大平原上,两排散射出灿烂光辉的魔法高塔整齐地矗立着,仿佛等待检阅的队伍,从克拉费里格的翼下一直延伸到看不见尽头的地平线。这种防御设施的高度为四十米,顶端呈音叉状,强大的魔法之力就在削尖的分支上来回流窜,持续发出嘶嘶的声音,并不时擦出刺眼的火花——看起来这情形有点类似一个巨型路灯——然而,任何试图接近它的敌人都会在连环法术的风暴下被煮沸或撕碎。

    维持了五天的菱形编队终于拆散了,其余十八条巨龙依然保持着巡航高度,并迅速与前来迎接的亡灵飞行部队组合,在半空中形成一个金字塔状的防御编队。而白龙之王则徐徐降低飞行高度,最终进入由两侧整齐排列的魔法之塔衔接而成的神道中,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叶精致的扁舟,独自一人在波光粼粼的河道上轻快地航行。

    随着时间的流逝,受命赶来的狮鹫部队数量正迅速上升,然而在巨龙和石像鬼们无懈可击的铜墙铁壁前,他们完全没有机会——即使亡命穿越防御塔的火力网,克拉费里格也可以在危急时刻迅速降落到地面上寻求掩护,从而彻底摧毁飞行部队攻击灵魂之石的企图。

    双方于是隔着闪烁的魔法光辉虎视眈眈地对视着,将栅栏般排列的防御塔一对又一对地甩在身后。原本这样的情形也许会一直持续下去,但意外却突然发生——一名狮鹫骑士操纵着他的坐骑卤莽地闯进了防御塔的攻击范围之中。

    下一瞬间,附近五座高塔的音叉在刹那间变得耀眼无比,劈啪做响的能量流从两侧的塔顶向中央注入,紧接着,一道锐利无比的强光呼啸着从中间那座塔的顶端激射而出,正中那只慌忙逃窜的狮鹫。在目标被化为灰烬的同时,这道光又如同绽开的花朵般散射成一大片光晕,然后毫不留情地扫过原本可见而不可及的狮鹫群,联盟井然有序的飞行编队顿时乱了套,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矮人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被击中的数十名同伴浑身冒烟,最后惨叫着从高空跌落,化为一滩血腥的肉泥。

    “他们现在应该明白了,处于危险之中的是自己而不是别人,接下来这些精明的家伙一定会离得远远的。”理查德解除了飞行法术,随后轻巧地落在克拉费里格的背上,罗兰的身旁。

    “知识的力量。”伊修托利微笑着评价,“非常漂亮的护卫者,若是能把这杰作留下就好了。”

    “别担心,伊修托利陛下,我为你专门准备了微缩模型以供收藏。”受到赞扬的巫妖禁不住得意洋洋,“两天以后,等我们抵达军团驻地的时候便可见到,你一定会满意的。”

    六月二十八日,从寒冰皇冠出发后整整一周,飞行了上万公里的白龙之王终于收起双翼,稳稳地着陆在城塞都市伯日丁坚硬的广场上。这里是斯托加德的边境地区,也是亡灵大军即将向法赫多德进发的起点,新的神道将从此地开始延伸,直到世界树的脚下为止。

    “经多方确认,亡灵军团已从斯托加德和艾拉泽亚两地胶着的战线全面而有计划地撤退了,目前他们正在边境城市伯日丁集结,估计在两到三天之后亡灵将向法赫多德境内推进。”

    圣锁链骑士团团长乔伊的声音回响在圣都守卫森严的圆桌会议厅内——在长达八年的亡灵战争中,大部分的情报搜索工作都是由圣锁链骑士团负责的,也包括今天关乎联盟未来的最高级军事会议。

    教皇沉思了一会,然后发问:“这么说我们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收回被占领的失地?”

    “正是如此。”乔伊的语调没有半点含糊,“为了避免联盟各国的王国军擅自侵占领土,我已经派遣圣骑士团的先头部队进入西艾拉泽亚地区了,管理工作非常顺利。”

    “做得很好,这样可以稳住贪婪的国王们。”朱利安略略颔首,但随后目光却突然一转,“不过请问各位前线的首脑们,如何确定这种撤退不是死亡骑士们的阴谋?”

    “因为所有的军事设施都已被捣毁了。”卡达尔和乔伊交换了一下眼色,随后接过话头,“那是亡灵们自己做的,包括以前曾经在各地建立起的聚魔塔、斯托加德和艾拉泽亚各地的工事,还有用来守护‘神道’的那些魔法防御塔,全部都已被无声无息地彻底销毁。巫妖的目的应当是避免尖端技术落入敌手,但另一方面,那也是他们将要离开这里的决定性证据。”

    “苦战整整八年,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收场……”圣杯骑士团团长尼克罗叹了口气,但却突然被对方严肃的话语打断。

    “尼克罗阁下,我们现在绝对不能有半点松懈。不要忘记,收回被占领的国土只是战争的附带结果之一,最关键的目的是要赢得黎明之战的胜利~!”教皇的眼神冷峻异常,“这个世界上无法存在两位神明,一棵世界树的崛起意味着另一棵的枯萎,这是连魔法学徒都明白的道理。如果不能摧毁伊修托利,那联盟将从此一蹶不振,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发起攻击。”

    “是的,教皇陛下,我明白。”尼克罗深深地低下头,以避开那两道锐利的视线。

    “但还有一个问题,朱利安陛下。”卡达尔的表情有些犹豫不决。

    “请讲。”

    “从目前的战力估计来看,联盟的军队在黎明之战中取得胜利的可能性很低。”

    “这点在预料之中,血肉之躯的人类始终也是无法长期与亡灵们对抗的,不过没关系,”教皇的目光转向一侧的聆听者,“路维丝已给出预言,当伊修托利陷入沉眠时,女神便可从相互的制约中解脱出来,并为我们带来非常强大的力量与敌人对抗……那将会是足以战胜死亡骑士的力量。”

    整个会议厅在一瞬间陷入沉默,与会者的视线就仿佛被冻结般停滞,而属于凡人们的粗重呼吸声却越发清晰起来。每个人的脑海中几乎都在问同一个问题:我将亲眼目睹神的力量吗?

    “具体情形并不清楚,总之,到时只要按照女神路维丝的意思去做就行了,相信一定能取得最终的胜利。”看到自己的话产生预料之中的效果,朱利安满意地露出笑容。

    整个会议持续了好几小时,当全部关键细节都无一遗漏地得到确定时,即使连圣骑士们也已疲惫不堪。伴随着斜照的夕阳,贤者卡达尔将横摊在圆桌上的物品一件件撤离,最后恢复到了原先干净整洁的模样,大厅重归寂静。

    “哥哥。”当空寂的房间内只剩下奥古斯特兄弟两人时,聆听者终于开口了。

    “什么事,洛伦?”教皇的语气随意了很多,他一边回答一边为自己倒茶。

    “我知道你打算亲自出征,不过那样可能会产生很糟糕的结果。”洛伦的语调却依然严肃,“现在圣都的局势很不稳定,各国的国王们也蠢蠢欲动。我并不打算对即将到来的黎明之战做什么揣测,不过这种时候,教皇如果能留守圣都坐镇全局的话,应该会令政局安全……”

    “那么谁去率领大军出征?”

    “我去。”

    朱利安拿着水壶的手停止下来:“可是,亲爱的弟弟,你连一次带兵的经验都没有。当然,真正负责指挥的是卡达尔和三位团长,具体操作时我们要做的并不多,然而……战场的环境非常危险,你应该还记得我在三十年前平定叛乱时差点死掉的事,何况这次要面对敌人异常强大,死亡骑士也非常擅长突击式奔袭。”

    “是的,这些我都很清楚。和你不一样,我并不是个出类拔萃的领袖,仅仅因为被女神路维丝选中成为了神与信徒之间联系的媒介,所以才能站在这么高的位置。”对方摇了摇头,“但现在是前所未有的严峻关头,而我是你的弟弟,即使从职责上来看聆听者并没什么别的义务需要履行,但如果想要做个好弟弟,那是不能总躲在哥哥身后把所有的事都推给他去做的。”

    朱利安没有回答,只是无言地注视着弟弟,而对方则毫无动摇地承受着那蕴涵审视与考验的视线。最后,教皇终于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原以为只有经历过殊死战斗的骑士们才会在风雨飘摇的年代里改变,看来我错了。”

    “那么,哥哥?”洛伦以不确定的声音发问。

    “你的建议是正确的,我这就去通知远征军的指挥官们。”教皇用力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脸庞上沧桑的线条在瞬间舒展开来,“尽自己的力量去做吧,亲爱的弟弟,奥古斯特家族的荣誉需要我们共同去维护,过去如此,现在如此,未来依然如此。”

    七月六日,联盟的大军在斯托加德与米特兰两国交界处已集结完毕,这支精英部队包括一千○二十名高阶圣骑士,三千一百名低阶圣骑士,五千五百名风暴狮鹫骑士,圣剑、圣杯、圣锁链骑士团的十二万名训练有素的普通骑士和步兵军团,以及隶属于国王们的十万世俗军队,全部总和起来超过了二十二万,是联盟有史以来规模最大、装备最精良的远征阵容。这支肩负着扭转教廷与国家命运的部队由聆听者洛伦•奥古斯特亲自率领,将于当天向被亡灵们占领的伯日丁城进发。

    与此同时,往生者们也已将一切准备就绪。这八年战争中,寒冰皇冠骑士团谨慎的作风令人员损失降到了最低——现在全团共有两千二百一十名高阶死亡骑士,五千名低阶死亡骑士。作为消耗品的食尸鬼在这期间则数量大增,达到近十万只,蜘蛛战士的数量三万两千名,再加上由七十六条亡灵巨龙和四千只石像鬼构成的空中部队,总计十五万左右。

    而当这支挟裹着寒冷的黑色潮水踏上征途时,考虑周全的巫妖们还将行动缓慢的六万骷髅战士留在了伯日丁要塞,以此拖延人类前进的速度,消耗他们的精力以及令其中少量的生命之火永远熄灭。

    茂密湿润的丛林,蓝绸带一样的河流,以及闪烁着点缀大地的无数湖泊,当斯坦提尔丘陵的美丽景色映照入克里特的瞳孔时,即使是这位见多识广的狮鹫骑士也不得不承认此处绝对是度假胜地。但下一刻,坐骑翼下的苍翠大地却突然变了模样——绿色剥落,取而代之的是向外散发着寒冷与死亡气息的冻土,就好象有谁恶作剧般地把一大块北方大陆给覆了上来,从高空看去,这片荒芜的地域格外刺眼。

    “亡灵大军通过的道路,他们似乎完全没有掩饰行踪的意思。”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传进矮人的耳朵。

    “啊,恩,我知道。”克里特随口应了一声,然后侧头看了看这句话的主人,侦察小队的新副官——对于近十年来听惯风声和大嗓门咆哮的狮鹫骑士来说,银铃般的声音实在让他有些不习惯。

    这个叫做卡托丽的女孩是在三周前抵达风暴要塞的,当对方告诉克里特自己是来成为一名狮鹫骑士时,矮人的下巴一度掉到过地上数次。在恢复语言能力以后,克里特很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人类女孩的要求——从主观上判断,她完全没有成为狮鹫骑士的能耐;从客观上判断,常年征战下来,部队里也没有多余的狮鹫可提供给这个不速之客。

    但她显然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在被请求了将近一个小时后,矮人终于举起白旗,答应带卡托丽去看看一匹尚未纳入训练计划的坐骑——也许是全联盟境内最后一匹无主的成年狮鹫——尽管他根本不认为女孩真的能驯服它。

    那只狮鹫的名字是“凯欧”,它以前唯一的主人叫做诺尔德•迪兰,这位伟大战士有一个荣誉的头衔——“风暴之子”。在众所周知的达兰拉攻防战中,他击碎了挂在白龙之王脖子上的紫炎石,亡灵的攻势因而被截停,但诺尔德也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尽管狮鹫凯欧在战斗中幸存了下来,但自那一次以后,这只狮鹫就拒绝任何人搭乘,克里特也不例外。

    当两人抵达凯欧的巢穴时,人类女孩却做出了连倔强的高山矮人都无法理解的行为——她执意要这位经验丰富的骑士在洞口留守,不仅如此,卡托丽还取下腰间的佩剑,打算手无寸铁地去面对那只近四米长、半吨多重的食肉猛兽~!

    “为什么?”克里特手里拿着紫荆,迷惑不解地问道,他从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家伙。

    “因为命运迫使我向着世界树之冠前进,借助狮鹫的力量是目前能采取的唯一方法,所以我必须驯服它。”有着黑发碧眼的人类女孩如此回答,语调中透露出无法磨灭的坚决,“如果无法亲手了结我与黑暗之鹰的宿命,那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我必须去那里,所以我也必须驯服凯欧,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四小时以后,卡托丽做到了矮人们数年来无法做到的事——她成为了凯欧的新主人。当桀骜不逊的狮鹫驯顺地跟随着女孩走出巢穴时,克里特不得不尽全力抿住嘴,以免惊讶地喊出声——所以这回凸出来的是矮人的眼球。

    这件事比路维丝降下的奇迹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然而卡托丽之后的成绩证明其并非偶然:缺乏训练时间,但她却在两周内就掌握了飞行的全部要领;娇小的身体无法使用沉重的掷斧,但她却能在狂风中用弩射中移动靶;视力天生不及矮人,但她却以远超他人的集中力和反应速度弥补了一切。

    风暴城的所有狮鹫骑士都不得不对这位单薄的人类女孩刮目相看——她就像一柄纯粹而耀眼的剑,渴望在火焰的淬炼中磨利,而且只为一个目标专注地挥舞。

    “克里特大人,斥候发出信号,我们已经接近亡灵军团。而且,对方的空中部队似乎发现侦察队了。”卡托丽的声音将矮人从沉思中拖回现实。伴随着那悦耳的话语,盘旋在半空的亡灵巨龙和石像鬼群首先进入了狮鹫骑士的视野,他们就好象一片黑压压的乌云,看上去非常显眼。

    “很好,所有人都进入备战状态,但不要太接近。别担心,那些空中部队的目的是保护灵魂之石,只要我们保持一定距离,他们就不会发起攻击。”侦察队队长于是定了定神,并通过手势向部下们发布戒严令。

    但紧接着,矮人和人类女孩的动作却都停了下来,狮鹫翼下的景象仿佛一块强力磁铁,牢牢攫住两人的视线,并迫使他们承受着一种无法逃避的窒息感。

    法赫多德首都雷帕卡下方圆十公里内,平原已被黑色潮水化为了一片汪洋,随着水流的变化,整个地面波涛起伏。死亡骑士高举的战戟流溢出死亡的寒光,层层迭迭的的枪锋构造出滔天的钢铁巨浪,这股浪头一次又一次地打在雷帕卡坚固的城墙上,每次都残酷地卷走无数生命与希望。

    整座城市恍如一条被困的船只,在这浩瀚的黑色海洋与咆哮的风暴中微微颤动,仿佛下一刻就将沉入无底的深渊。

    “法赫多德人撑不了多久,他们的防线很快就会崩溃。”克里特以干涩的语气陈述着所有人都能预见的未来,“我看这些死亡骑士和杀戮机器根本就没区别。”

    “是啊。”卡托丽淡淡地接了一句,白皙的脸庞掠过一道复杂的神色。
 楼主| 发表于 2007-5-21 18:34: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部 黎明 第二十七章 使徒

第二十七章使徒

    当夜晚被彻底驱散之时,舞动的荧光立即冲出那片漂浮的大海,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坠向地面,宽达数十公里的峡谷在这阵倾盆而下的流星雨中溅起阵阵冲天的耀眼浪涛。下一刻,成百成千的光团从那片正在沸腾的水银中一跃而出,身后拖曳出道道星屑的穗尾,仿佛一颗颗划过天际的彗星。这些光团迅速地排列成整齐的方阵,而笼罩其上的刺眼亮光也在阳光下褪去,路维丝的力量终于以可以触摸的形式降临于此。

    方阵两翼和最前排的是一种类似半人马的生物。毫无表情的脸庞仿佛由白银铸成,惟独双眸中游走着闪烁的雷光,他的左臂联结着一块坚固的半圆型月牙盾,右手中紧握着一柄锋利的双头剑——这种武器的每一头都有三米长,威力更甚于骑士枪。而骏马般的下半身则到处布满锋利的冲角——四肢的膝盖、后臀,甚至连脊背上都长着一排尖锐的利齿,以抵御可能来自任何角度的攻击。

    半人马骑士身后排列着另一种形态迥异的兵种,他们同样有着和人十分相象的上半身,手持各式长距离攻击武器,但下半身却是近两米高、四米多长的犀牛。坐骑的全身上下都披挂着厚重而密实的鳞片,额顶突出三支硕大的尖角寒光粼粼。

    位于整个阵型后方压阵的则是体形庞大的节肢类巨型生物,他们和原始的昆虫很相似,既没有眼睛、也没有耳朵,在不留下大体型生物弱点的同时,依靠自己独特的方法感知周围的一切。那撞城槌一样身躯完全包裹于一层又一层金属鳞片编织的甲胄中,由八条钢柱般的下肢灵活地支撑着。而生长在宽阔背部上的一条条纤细触手尖端则犹如利刃,可以轻易贯穿靠近的任何敌人。

    这些路维丝力量的具现物形态上大相径庭,但颜色却是清一色的银白——与其说是穿着的铠甲或体色相同,不如说是以相同材料打造的兵器。他们有着敏捷而精准的动作,但却透露出和人间生物完全不同的气息,就像是水银凝固而成的一尊尊傀儡雕像,只随着创造者的意志行动。

    对于信徒们来说这种具现物叫做奇迹,而对于燃烧着灵魂的往生者,他们或许是毁灭的代名词。

    “半人半马、半人半犀牛、还有放大了几百倍的虫子……这些生物是什么?合成兽?”阿尔萨斯似笑非笑地评价眼前的景象,“看来女神路维丝一定很热衷生物学实验。”

    “非常遗憾,是仿生学。虽然我对此一窍不通,但看起来他们显然是比死亡骑士更实用的战斗兵器。”理查德简洁地纠正对方,“这些一定就是路维丝的使徒。”

    “真难得,女神的使徒居然要为人类打头阵。”罗兰打断两人的对话,“不过现在没时间感慨了,各就各位,准备战斗。”死亡骑士话音未落,水银色的浪头已经猛地扑向高耸的城墙。

    最先与使徒们开始战斗的是食尸鬼。它们在距地面十米来高的城壁上一字排开,就像是捆住白墙的一条黑色锁链,不仅占有高度落差上的优势,同时也有顶端的死亡骑士作为远程支援。但是这条精心打造的锁链在接触到银色锋芒的瞬间,却立刻变得四分五裂。

    阵型前锋的半人马骑士轻轻一跃,接着就像死亡骑士一样摆脱重力的束缚,稳稳地落在垂直的城墙上,撒开四蹄飞驰起来。使徒手中的双头剑仿佛风车宽大的叶片,将蜂拥而上的食尸鬼利索地切割成身首分离的碎片。只有少数亡灵躲过这摧枯拉朽的攻击,但它们还没有来得及站稳身体,接踵而至的犀牛骑士就把这些残兵碾成了肉饼。

    在这场单方面屠杀持续时,死亡骑士们其实并没有闲着,复合长弓射出的利矢如同雨点般洒向那些疾驰的银色身影,但是——其中超过九成都被挡住了。半人马骑士显然是使徒中的主力部队,他们的双头剑旋转起来密不透风,看上去仿佛一面闪烁不停的镜盘,划开空气的箭羽大都被截断,少数几支从罅隙中钻过并钉上犀牛骑士与巨型八脚虫的体表,但对方却毫不在乎。

    “让食尸鬼全部撤退。”罗兰松开弦,放下弓,“它们是对付人类的重要战力,不能消耗在和使徒的战斗上。”

    “那么,要采取精英战?”理查德如此确认,对方默默点了点头。

    “早该如此,除了伊修托利的骑士,还有谁能对付路维丝的使徒?用膝盖想都知道。”阿尔萨斯满意地举起战戟,然后大声发布命令。

    残存的食尸鬼呜咽着散去,紧接着,六千多名死亡骑士一齐跃下高耸的城壁,长戟的尖端直指向前,其中挟裹着挥之不去的死亡与寒冷。依然在城墙上徘徊的使徒们并没有任何退缩的念头——也许这些拥有智慧的武器根本不懂什么是害怕——他们立即重整阵势迎头冲锋。

    伊修托利之城的环行城壁上顿时铺展开一道宽达四公里的黑色瀑布,有着火焰之瞳的死亡骑士化为其中的急流,从高空中倾泻而下;而全身一片银辉的使徒们则凝聚成滚烫白热的岩浆,从最底端猛地喷发而出,想要燃尽空中的一切。

    两股色泽完全相反的洪流在垂直的平面上撞在一起,可供十六匹马并驾齐驱的城墙在那一刻甚至微微颤动,接着,由刀锋和利刃组成的潮水被扯开无数攒动的裂隙,四洒的鲜血在百米高的洁白画布上划出刺眼的印痕,使徒和亡灵碎裂的肉体从半空中坠落,带起一阵腥风。

    罗兰迅速地扫视着周围,随后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

    死亡骑士们在这次冲锋中被完全压制,损失远远高于对手。寒冰皇冠骑士团的阵型是由单一兵种组成的,武器也全都是适合马上战的长戟,但使徒却采用了复合阵型——其中包含着三种截然不同的成分。亡灵们必须集中精力面对半人马刁钻的双头剑攻势,接着立即转换速度与冲锋方向以闪避犀牛排山倒海的冲撞,最后还要受到巨型八脚虫触手的戳刺,即使是实战经验丰富的死亡骑士,也难免在这种洗礼下被击溃。

    错开的洪流在城墙的两端停滞,双方随即带马回身,毫不犹豫地发起第二次冲锋。

    “二十米处改用三角阵,低阶部队掩护,高阶部队强袭~!”骑士团长的命令借着魔法传入每一名亡灵的耳畔。

    在死亡骑士即将与使徒再度接触的瞬间,那股汹涌的黑潮中突然伸展出数十个锋矢,一下就将敌方坚固的阵型撕裂成相互隔离的小块。趁着半人马骑士陷入包围的时候,亡灵们舍弃坐骑,强行跳上犀牛骑士的背部取其首级,而八足虫疯狂挥舞的触须在一小队十二名死亡骑士的联合进攻下也显得颇为无力,那些廊柱粗细的长腿在轮番劈砍下很快就折成两段。那些沉重的身躯一个接一个从半空坠入泥土,伴随着远远传来“啪”的闷响,砸出浸满鲜血的深坑。

    但往生者却并没有时间和心情庆祝战局的扭转——在冲锋结束的间隙,悬浮于高空的幽蓝色云朵又向着战场降下一阵流星的暴雨。这一次,从腾起的光芒中缓缓现身的不仅是半人马、犀牛和八足昆虫,还有一群如同山峦般高大的巨人。

    这些巨人的高度都在四十米以上,光是投下的影子就足以令联盟的部队产生骚动,他们同样拥有一身银白鳞片打造的外壳,再加上石雕般粗糙的脸庞,看上去就象一副副被放大无数倍的重装铠甲。但巨人们每踏出一步所产生的剧烈震动却在提醒亡灵——这些使徒绝对不是空心的,即使是最具攻击力的冲锋也不可能阻止他们的前进。

    当银巨人逐渐逼近时,城墙上双方玩命的冲锋暂时停了下来,所有的死亡骑士都谨慎地迂回到六十米或更高的位置,以避免被巨型使徒伸手砸扁在墙上,成为一张肉饼。但这些庞然大物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渺小的敌人,而是径直走向那扇精金大门。

    为首的那一名抬头看了看比自己还要高出一倍的城门,眼中闪过一线白光,紧接着,银色巨人毫不犹豫地挥起一拳,猛地砸在两扇城门的正中。无与伦比的力量推动下,坚硬金属撞击的鸣响震彻了整座亡灵都市,尖锐的呼啸声在十公里宽的峡谷中激烈地反弹着,回音久久无法散去。

    然而声势虽浩大,目标却纹丝不动。城门、铰链以及环行城墙是精巧的一体化结构,这一击的力量因此被均匀地分散到周长近二十五公里的城墙上,造成的伤害完全可以不计。在意识到这点后,使徒停止了攻击,随后将左右手的掌心与前臂紧压在宏伟的城门上,下一瞬间,刺耳无比的尖利嚣叫戳穿了人类的耳膜,就连世界树的叶片都开始沙沙地阵颤——银巨人的手掌与手臂上包裹着特别细密的六角形鳞片,现在它们就象蜂鸟的翅膀一样以极高的频率振动着,令整个手臂的轮廓成了模糊不清的一片浊光。而在这成千上万的鳞片打磨下,精金大门上正溅射出耀眼的火花,表面清晰的浮雕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班驳的裂痕。

    没时间了,这样下去恐怕城门会比预期更早陷落……罗兰得出自己最不愿接受的结论,但很快,他的思维就被打断了。

    “那些银色骑士已重新集结,看来想要继续刚才的冲锋战。”阿尔萨斯汇报,“他们的阵型也完全改变了。”

    “使徒的反应很快,这条战线也必须认真应付才行。和刚才一样,我们等冲锋发起后再变换阵型,这样对方便没时间防御。”罗兰最后看了那些庞然大物一眼,然后将注意力转回城墙上。

    “那么城门怎么办?如果被破坏的话,骑士团在这里的战斗根本毫无意义。”即使在危机时刻,阿尔萨斯依然很喜欢提出苛刻的问题。

    “交给理查德就行了,如果连亡灵军团总指挥都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我们恐怕也帮不上忙。”骑士团长简短的回答,随后紧握长戟策马狂奔。

    鼓点般密集的马蹄声重又在形同峭壁的城墙上响起,和金属咬合产生的鸣叫相互渗透,共同演奏着铁与血的交响乐。而在死亡骑士的第五次冲锋结束时,一种更为尖锐的声音将这两者全都压了下去——那是一种由远及近,高亢而极具逼迫感的声音,就好象空气被某种强横的力量撕裂一般。

    下一瞬间,洁白的云朵中突然破开一个巨大的裂口,一颗燃烧的星星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向下坠落,在天空中拖曳出一道笔直的血红色长尾。随后火样的陨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中银色巨人的头部,再从目标的腰间穿出,最后撞进地表,在他身后犁开一个既宽又深的大坑。

    被贯穿的庞然大物晃了晃身体,然后缓缓地倒了下去。从使徒头顶直径四米的圆洞里,一道泉水般的血柱喷涌而出——很难想象这金属质感的身躯中会流淌着如此鲜艳的液体——在巨人后仰的动作下,那血柱在空中洒开大片红色的浓雾,将整个战场染成一片冷酷的赤色,看上去就像是下了一场血雨。而当那具四十米高的身躯重重地砸进地面后,如泥浆般粘稠的血液甚至灌满了整个陨石坑,而且很快形成了一个小湖泊。

    即使相隔整整五公里,亡灵们也可以轻易感受到来自人类的惊讶、动摇以及恐惧——毕竟,这种命中精准、反应迅速而又威力巨大的魔法,以高技术自居的联盟法师是从来未曾目睹过的。

    但使徒们似乎不以为然,另一名银巨人立即代替了那名攻击者的位置,而当他跨步上前时,甚至没有扭头看看身旁沉浸在血湖中的尸体。金属嘶磨的嘈杂再度充斥整个平原。

    “果然,你们只是纯粹的武器吗?”理查德喃喃念叨了一句,“不过,没有感情可不代表没有弱点。”

    一侧的七名巫妖已开始继续咏唱咒文,以酝酿新一轮攻击。罗兰所指挥的死亡骑士们成功地压制住了那些银色骑士的冲锋,城墙非常安全,只需摧毁胆敢破坏大门的巨人,战局就能得到有效控制。

    但当第二颗流星呼啸着坠向为首的银巨人时,局势却在瞬间扭转。在那名负责摧毁城门的巨人旁,另一名高出他一头、身长将近五十米的巨人突然警觉地抬起脑袋注视着流星。当那道燃烧的轨迹越来越靠近时,他狠狠地跺了两脚——这行为不但引发起小小的地震,而且也令雅赫维山脉坚硬的岩石露出地表——在这个无法动摇的底座上,银巨人中的这名大块头就象格斗家一样拉开马步、握紧拳头、紧绷全身。

    陨石即将击中同伴的瞬间,他两眼发光,右手像闪电般出击——这是一个上钩拳,使徒把胳膊扭成拱形,使拳头更加坚实,同时把旋转一半的身体的全部重量都加在拳头上——这一拳正中那颗燃烧的流星。

    伴随着爆炸般的巨大响声,陨石立即碎了开来,激起一阵呼啸的飓风。在这刀割一样的狂风下,城墙上交战的死亡骑士与使徒们全都被吹得东倒西歪,就连五公里外联盟的部队都受到波及。而在红色的尘土散去后,巫妖们的目标依然毫发无伤,而且正加倍疯狂地切割着精金城门。

    “这怎么可能~!?那个使徒居然用拳头打碎了火陨石?”理查德无法置信地瞪大眼睛,整个身体扑在护栏上。

    “可是对方的手臂也彻底毁坏了,他不可能再干第二次。”一旁的巫妖判断。那名挥拳的大个子右手已瘪成一团黑碳,而且手臂也象折断般扭曲成奇怪的形状。

    “为什么不可能?路维丝的力量更甚于伊修托利。”理查德依然紧锁眉头,“如果说使徒能像死亡骑士一样摆脱重力,那么他们恐怕也拥有极强的自我恢复能力……”

    这个推测完全正确,还未等巫妖的同僚开口,那畸形的手臂就已经开始痊愈了。

    “这……”试图提出反驳的巫妖顿时语塞。

    “再组织起新的大型魔法方阵,同时召唤两颗……不,召唤三颗火陨石,这样他即使能同时双手出拳也无法阻止了。”

    “可是三个七芒星阵同时运做会令咏唱时间以几何倍数增加~!大人,这段时间里我们该如何保护城门?”

    “除了等待,目前没有更好的选择了,立刻开始吧。”理查德顿了顿,“另外……让城里的部队做好应战准备。”那双冰蓝色的瞳孔越过高大的银色巨人,望向远处黑压压的人类大军。

    到目前为止,联盟的二十二万部队依然只是旁观者,丝毫没有协助攻城的意思,那片刀剑构筑的大海就像冻结般保持着安静与沉默。可是巫妖非常清楚,在那冰封的表面之下人类正凝聚着巨大的力量。一旦城门被摧毁,他们就会打破脆弱的安静,然后如汹涌的波涛洪水,不顾一切地涌进这座城市。

    在两台永不停歇的战争机器驱使下,攻城战没有任何暂缓的趋势,流星一颗接一颗坠向地面,冲锋一次又一次撕裂肉体,银色的使徒似乎只有在摧毁灵魂之石后才会止步,而在他们的对面,死亡骑士正为完全相反的目的舍身奋战。

    亮金色的太阳逐渐攀升至天穹的最高处,然后缓缓滑落,最后没入地平线以下。然而整个亡灵之都却仿佛依然处于白昼之中——在路维丝的力量影响下,新月淡蓝的光芒显得比往常明亮很多,清晰地映照出整个战场的景象。

    当天夜里十点,黎明之战不间歇地持续十七小时后,宏伟的精金大门终于被最后一名巨人的鳞片磨穿了。完美无缺的环行防御因此裂开了一道缺口,不再能有效地分解外力。银色的庞大使徒于是猛地挥拳,伴随着刺耳的金石鸣响声,两扇八十米高的城门逐渐歪斜下去,从紧密的铰链上脱落,最后坠向地面,令整个战场翻滚起大片的尘云。

    等待了一天的联盟部队终于发出震天的呐喊,然后向着洞开的亡灵之都发起冲锋。

    清冷的月色投射在圣骑士的骑枪与铠甲上,辉映出一片雪亮的光芒。联盟的大军仿佛冲破大坝的汹涌洪水,越过死去巨人的残骸、越过扭曲变形的城门,一层叠着一层压向世界树。在进入街道繁复的圆形城市后,汇聚的波涛分成数个突进的枝桠,继续以无法阻挡的姿态向前直刺——直到大群食尸鬼从各处建筑中涌现为止。黑与白的急流迅速渗透并纠结在一起,令寂静的都市成为一个充斥着刀光剑影的修罗场。

    在人类军团发起冲锋的同时,死亡骑士们就已如退潮的海水,一层一层地相互掩护着从百米高的城墙上撤退了,而与他们交战将近一天的银色使徒则无言地进逼。双方就这样一前一后,凭借着高超的骑术和与生俱来的力量在亡灵之都星罗棋布的建筑群间腾云驾雾,当街道上的人潮与亡灵此起彼伏之时,这两支精锐中的精锐也在鳞次栉比的屋顶上展开了变幻莫测的交锋。

    “罗兰~!我需要你的力量。”一个声音借助魔法抵消距离,突然传入往生者的耳中。被呼唤的死亡骑士皱起眉头,然后一声不响地隐入疾驰的军流中,逐渐退向后方。下一刻,巫妖已经迫不及待地踏出移送方阵,走近对方身旁。

    “怎么了?”在罗兰印象中,理查德会亲下前线的记忆少之又少。

    “我们有大麻烦了。”巫妖抬起手臂,死亡骑士顺着他的指向望去,视线随即被一座如山脉般高大的躯体挡住,“那个银巨人正随着联盟的军队一起前进,如果让他走到塔宫殿下,后果不堪设想。这家伙的破坏力足以动摇塔的根基,而且他也有可能顺着塔往上攀登。”

    “是击碎陨石的那个使徒……他一定是是巨人们的首领。”罗兰简短地判断,“但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了,你可以再多增加几颗陨石,比如四颗或者五颗。”

    “巫妖们正在这么做,但时间上恐怕不够。”理查德的语调中带着不确定,“照这个步伐和速度来看,他很快就能进入树冠的屏蔽范围。到那时候,即使再怎么修正角度,陨石最后也只会撞上伞一样张开的树冠,而不是目标。”

    “所以你希望死亡骑士代替魔法把他拦下来?”

    “首领巨人——姑且让我们这么标识——的抗魔性非常强,一般的束缚魔法根本不起作用,所以只有依靠骑士团的力量……”

    “不可能。”死亡骑士打断对方的话语,“这些类似骑士的使徒已经让我们的状况糟到了顶点,他们的力量甚至超越高阶死亡骑士,而且数量上也同样占有优势,如果现在抽调战力,整个战线都会崩溃。”

    “不过……”罗兰顿了顿,“我或许可以帮上忙。”

    “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理查德不以为然。

    “即使在体积悬殊时,战士一样有办法让剑砍对地方,何况霜恸恰巧能制约路维丝的力量。”死亡骑士的眼中掠过一道灼热的火焰,“也许伊修托利已经睡着了,可是她点化这柄武器时所留下的影响依然清醒着。正是由于这个缘故,今天的霜恸在面对使徒时显得特别锋利,而且一旦被斩中,那些家伙惊人的痊愈能力也会被一并封印。这非常适合对付那个大块头~!”

    巫妖沉默了几秒,随后再度开口:“你确定办得到?要知道,飞翔术的速度太慢,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是不能使用的。”

    “没关系,我本来就不打算把身体的操纵权让给一个格斗外行。”

    罗兰说着,抬起头仰望月光照耀下的夜空,繁星密布的黑色帷幕依然保持着寂静,丝毫不在意脚下翻卷着尘土和鲜血的战场。联盟的狮鹫并没有加入战斗,这说明人类打算逐步耗尽亡灵的力量,然后再发起决定性冲击,而对于现在的死亡骑士来说,这种决定恰巧是他求之不得的。

    “和绯红之王美露基狄克战斗过的人一般胆子都会特别大,不过还不至于大到送死的地步。”死亡骑士突然微笑起来,“理查德,你去把克拉费里格召来。”

    从远处看银巨人只是一座移动的山丘,而当死亡骑士接近后才发现,那庞大的躯体已占满了自己的全部视野,他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巨人每踏前一步时从地面传来的震动——光凭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让这个使徒停下,唯一的办法就是攻击头部,以期分散对方的注意力。

    在梦魇奋力疾驰之时,罗兰纵身而起,轻巧地将双脚踏在坐骑背部的马鞍上。然后他看准巨人钟摆般交替踏步的节奏,双脚一蹬,准确地着陆在巨人的左小腿,接着死亡骑士立即在这光滑的表面上静悄悄地奔跑起来。

    但和想象中的不同,虽然身型巨大,可是这个庞然大物的感觉没有丝毫迟钝——当罗兰攀登到宽阔的腰部时,银巨人突然停步,微微低下沉重的头颅,似乎在观察这名亡灵的动作,然后,他缓缓伸出手,打算抓住这个胆敢在自己身上乱爬、不知死活的小虫子。

    树干粗细的拇指和食指夹击而来,罗兰却依然保持冷静。就象死亡骑士会判断失误一样,使徒同样没料到猎物的爆发力竟如此惊人——在那两根手指捏扁虫子大小的目标前,亡灵已凌空跳起,然后落在他的手背上,头也不回地继续加速向前奔跑。

    下一瞬间,银巨人的眼中闪过两道雷光,罗兰感到自己脚下的地面开始剧烈颤抖,原本嵌合紧密的鳞片正在松脱,成为一片片高速振动的刀刃,蜂鸣着想要磨碎接触到的一切物体——死亡骑士现在所处的位置,正是使徒连精金城门都能破坏的手臂。

    不出所料……使出绝技了吗?往生者眼中掠过灼热的火痕,表情在刹那间紧绷。

    他猛地拔出负在身后的大剑,然后将这柄沉重的武器甩了出去,霜恸的剑面在接触到鳞片的瞬间立即迸裂出无数火花。巨大的惯性作用下,大剑就好象是一块乘风破浪的滑板,向着手臂的高处冲去,而罗兰则站在其上,以不逊于马术的技巧操纵着霜恸的走向,任凭剑柄在震颤的表面拖曳出一道滚烫明亮的焰流。

    几乎只是转眼之间,亡灵轻巧地攀上巨人的肩膀。霜恸在这火焰洗礼中没有丝毫磨损,甚至连表面的温度也依然寒冷彻骨,而当巨人发现自己的防御失效时,罗兰已经用手中的大剑在他脖子上划出了一条长长的痕迹。这道剑痕非常浅,因为银色的鳞片兼具韧性与坚硬,即使再锋利的武器也无法产生立竿见影的效果,但另一方面,如此景象也足以证明,霜恸是可以对巨人造成伤害的。

    比起和刀枪不入的美露基狄克战斗,这根本算不上什么,再割上几个来回霜恸便能品尝到使徒的热血~!罗兰一边冷静地推测一边加大手上的压力,而银巨人显然也推断出了同样的结果——作为回应,他重又对亡灵发起攻击,这次不再是缓缓地用两根手指捕捉,而是整个手掌猛地拍向脖子,几乎和人类拍蚊子的动作一模一样。

    这一击带起阵阵呼啸的狂风,然而罗兰依然毫发无伤。

    在那千钧一发之时,他将手里的霜恸直立起来,剑尖抵住鳞片最不易碎的部分,剑柄指向外侧,而自己的整个身体则紧贴修长的剑身。当巨掌如群山般压落时,死亡骑士依靠大剑撑开的一小片罅隙存活了下来。

    使徒的动作迟滞了几秒,仿佛在思索对策,紧接着,他又一次挥掌猛拍。这回抵住霜恸剑柄的手掌并没有立即撤去,而是不断施加力量并向一侧碾压。再这样下去,直立的大剑很快就会被侧面的力量推倒,而罗兰唯一的生存空间也会因此崩塌。可是这个极为有效的解决方案尚未来得及实施,来自半空的寒冰喷吐就冻结了使徒的所有动作。

    趁着首领巨人将注意力集中在罗兰身上的的时候,克拉费里格已悄悄靠近,并找准了最佳的攻击角度。亡灵巨龙汇聚起全身的元素之力,对准巨人喷出大片雪白的霜雾,牢牢地将使徒的双臂禁锢在冰块之中。接着近六十米长的白龙猛地甩动尾巴,龙尾就象一条钢鞭,横扫向无法动弹的巨人,冰屑在瞬间四下飞溅,而使徒沉重的躯体也在这股巨浪般的力量下失去平衡,终于倒向地面。

    首领巨人张开嘴,发出金铁低鸣般的咆哮,同时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四颗火红的陨石擦着世界树的边缘从天而降,准确地击中他那宏伟的躯干——一颗击碎使徒的脑袋,两颗深埋入他的胸膛,最后一颗砸断了他的大腿。亡灵之都的街道上顿时腾起冲天的飞沙走石,而当烟尘散开后,巨人残破的躯体已沉入血海之中。

    “做得好。”理查德的声音传进罗兰的耳中,可是死亡骑士却没有回应的心情——刚才借助飞翔术滞留在半空的一小会里,从高处俯视的鸟瞰图已明确地告诉他,局势比想象中的还要糟。

    巨型八足虫的冲击力远远超出预测值,那纺锤般的身体比任何撞城槌都更具威力,坚固的建筑在他们面前就象是纸糊的灯笼,墙壁在突击下被开出巨大的洞口,而圣骑士们则乘机紧随其后,绕开蜘蛛战士布置在街道上的重重障碍,直接深入亡灵防御工事的后方。

    屋顶上的战斗同样陷入困境,死亡骑士们所面对的敌人简直是自身投射在水中的倒影,银色的使徒和他们一样,能摆脱重力的束缚、拥有远胜人类的反应神经、极强的自我恢复能力,以及高超的战斗技巧——而且无论其中哪个方面,使徒都比死亡骑士更为优秀。

    双方的数量差距也在逐渐拉大,从黎明之战开始至今,寒冰皇冠骑士团的成员已折损一千七百名,比过去八年的总和还要多。然而银色骑士的数量却依然保持不变,一旦在战斗中遭遇重创,那片漂浮在平原上的蓝云就会降下一阵流星雨,将使徒军团损失的部分补充回来,使其始终保持着对死亡骑士的绝对优势。

    到第二天黎明时分,战场已从城门附近转移至世界树下。亡灵大军屡战屡退,目前龟缩在塔宫殿圆碟型的基座周围,而联盟大军则占据了整个亡灵之都,人类在城市的废墟中搭建起数目众多的临时军营,以供人员的休息和替换。

    不知疲倦的使徒们依然保持着沉默而冷酷的战斗姿态,很多半人马骑士甚至打算从塔的外壁向上攀登,直接进入空中花园所在的部分。死亡骑士在发现这个企图的第一时刻就立即予以反击,两支部队仿佛一黑一白两条长蛇,盘绕在高达一千五百米的八面体塔身上,吐着信子发出愤怒的嘶鸣声,然后以利刃编织的毒牙撕裂对方的躯体。

    “真没想到,原来死亡骑士的肉体也是有极限的……路维丝的使徒比想象中的还要棘手。”罗兰说这话的时候太阳正在下滑,伊修托利为期三天的沉眠业已过半。

    他眼前的景象可说是百年难遇一回——大批死亡骑士正坐在景色宜人的空中花园内,个个都抿紧嘴唇闭目休憩,巫妖们则忙碌地来来回回,充当着医生的角色。

    在连续高强度战斗三十多小时后,即使是神所赋予的躯壳也难以为续,往生者们的身体机能逐渐下降,自我痊愈能力也完全跟不上不断增加的伤口,由此产生的恶性循环令骑士团死伤惨重。为此,罗兰不得不采取交替战斗的方式,这才把部分状况接近极限的死亡骑士从前线上撤了下来——尽管那意味着剩余的死亡骑士会面对更大压力,但这位骑士团团长显然别无选择。

    “使徒的肉体同样有极限,而且他们欠缺战斗经验。”理查德在一旁淡淡地接口。

    “可是力量和数量却都在我们之上。”罗兰叹了口气,“理查德,你注意到一个现象了吗?那片浮在空中的幽蓝色海洋,现在它的体积比起昨天清晨似乎小了不少。”

    “根据法师们的测算,缩小了将近二分之一。可是我们还是无法判断出其中蕴涵的成分,唯一感觉得到的只有强烈的灵魂波动……”

    “那些究竟是什么组成的并不重要,”死亡骑士不耐烦地打断对方的解释,“关键在于,如果它的确代表女神之力在现世的形态,那就意味着路维丝至少还有整整一倍的使徒可以投入战场~!手头还有这么多预备部队,恐怕对方打算采用两面夹击的做法。”

    “从地面和空中同时攻击吗?”理查德警觉地发问。

    “没错,当我们被消耗得筋疲力尽,部队大幅减员时,路维丝再放出积蓄的力量,发动起大规模立体攻势,效果将是致命的——得不到支援的空中部队肯定会彻底崩溃。”罗兰简短地分析,“所以我建议你最好把重点放在防空问题上。”

    “那这里怎么办?我们的撤退步伐已经比预定计划早了整整五个小时,如果塔身再守不住的话……”

    “会守住的。”罗兰故意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经过深思熟虑,我打算做个相当有价值的实验。”

    “是什么?”巫妖皱起眉头。

    “按平均水平来看,使徒比死亡骑士要更厉害,但是……最强的使徒是否会比最强的死亡骑士更厉害呢?”
 楼主| 发表于 2007-5-21 18:34: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部 黎明 第二十八章 黎明

第二十八章黎明

    当那名形单影孤的半人马骑士冲过来的时候,高阶死亡骑士并没有危险的感觉。此处的战场和路维丝主力部队隔离很远,敌人得不到任何支援,而己方却是一支配合默契的四人战队,显然握有绝对的胜算。

    然而在与使徒交锋的瞬间,亡灵们才顿时明白,自己的判断完全错误了——其余三人还未来得及进攻,冲在最前的死亡骑士已身首分离,他的尸体软软地趴在梦魇脊背上,而带着空洞眼神的头颅则掠过上千米高的塔身坠向地面,转眼之间就融入城市错综复杂的背景里。

    “全力应战~!这家伙和其他使徒不一样。”小队队长的瞳孔中燃起火焰。往生者们再度策动梦魇,三人形成一个坚固的倒三角,手中的战戟交错挥舞,编织出寒冷的大网,企图将敌人牢牢地罩在其中。

    半人马骑士的动作没有任何迟滞,他从正面迎上亡灵最擅长的阵型,手中的双头剑挑起一线耀眼的银光。刹那间,宽阔的剑刃已斩断死亡骑士的长戟,断裂的戟杆擦着使徒光滑的躯壳走空,而双方错马的瞬间,全长七米的双头剑突然飞速旋转起来,仿佛锋利的叶片横扫而过。

    一名高阶死亡骑士的半个脑袋缓缓滑落,另一名的胸口飙射出鲜血——使徒已切开他的身体,摧毁了心脏。只有指挥官勉强用手中残破的武器挡下攻势,但巨大的冲击力也令他落马。小队队长终于醒悟过来——自己和对方完全不是同等级别的对手,可是后悔毫无用处,他的双脚刚着地,甚至来不及抽出腰间的长剑,眼中已是劈面而来的一片银色刀光。

    但这次,双头剑没能贯穿目标的心脏。伴随着尖锐的金属碰撞声,一个矫健的身影挡在了使徒面前。

    “找回你的坐骑,然后到左翼去支援。”死亡骑士头也不回地命令身后的下属,火红色瞳孔不放过使徒的任何一个动作。

    “阿尔萨斯大人?”队长有些惊讶,不过表情很快就紧绷起来,“是,我这就去~!”

    “现在碍手碍脚的人都离开了,这里就剩下我们两个,环境非常合适。”阿尔萨斯微微一笑,转动着手中的长戟,“我猜你也一定很想知道吧,最强的死亡骑士和最强的使徒究竟哪个比较厉害?现在就来试试看如何,首领骑士?”

    “首领”这个标识是由罗兰率先提出的。原本城门的防御可说是无懈可击,即使巨人们拥有贯穿精金的能力也依然无法抵抗巫妖的魔法,唯一的关键就在于那名能击破陨石的使徒,正是由于他的存在,城市才会被攻破,亡灵军团才会陷入如此绝境。这就是身为“首领”的特殊能力,仿佛长枪的尖端,可以将全部的力量汇聚于一点,并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

    如果能找出枪锋,并将之毁灭的话,路维丝军团的冲击力一定会受到不小的影响。而阿尔萨斯现在执行的正是这个使命——搜寻并杀死银色骑士中的首领。

    半人马骑士的瞳孔中掠过两道耀眼的雷光,修长的双头剑在他的身旁划出两个巨大的扇面,以静制动的姿态毫无破绽。

    不会有错的,眼前的使徒一定是首领骑士~!有着红色瞳孔的往生者觉得浑身的冷血逐渐开始沸腾起来。他已经在垂直的战场上来回巡梭了数个小时,也遇到过不少力量强大、经验丰富的使徒,可是没有一个能和眼前的相提并论。对方不仅在瞬间就斩落四名高阶死亡骑士,而且显然对于云耀的引入技巧非常熟练——不,与其说这名半人马骑士掌握了云耀,还不如说他生来就懂得云耀,无论是高度集中的意识还是无与伦比的速度,都可说是剑士中的典范。

    很好,这样的对手才有资格死在精王剑云耀之下。死亡骑士露出满意的笑容,转动的战戟在瞬间恢复静止,三叉的刃端指向面前的敌人。

    下一瞬间,那支长戟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的平衡,它就象一支利箭“嗖”地射向使徒的心口,对方的双头剑立即划出一个银色的圆,精准无比地从纵切面剖开那柄投掷过来的武器。趁着使徒应付的刹那,阿尔萨斯已抽出腰间长剑,轻巧地从半空中掠过,鹰一般扑向半人马骑士。

    使徒的武器总长七米,每一头剑刃各长三米,当中的握柄长一米,在中距对战上占有绝对优势。如果使用长戟对抗只有挨打的份,所以死亡骑士必然会选择近身作战,一旦双方拉近到交锋的距离,局势就会立刻扭转。在战斗开始前,半人马就已预测到对方会采取这种冒险的做法,因此特地为自己留下了回旋的余地,当阿尔萨斯跳起时,他的双头剑迅速转向,由划圆变为横扫,完全未因长戟的干扰而出现任何迟滞。

    这是力压千钧的一斩,足以将半空中的亡灵分成两半;即使被死亡骑士的长剑格挡住,撞击力也能将对方弹开十来米,自己依然保持着距离上的优势。然而,当双头剑接触到长剑剑刃的瞬间,使徒才发现手上根本感受不到震动——阿尔萨斯的佩剑是一柄软剑~!

    在来不及捕捉的时间罅隙中,精王剑云耀弯成一条弧线,随着使徒呼啸的刀锋翻转。死亡骑士的身体也仿佛轻盈的风筝,和佩剑一同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翻过双头剑切割的截面,顺流而下,软剑薄而刺眼的锋刃削向半人马的首级。

    雪亮的光弧在两人间一闪而过,“嚓”地斩去使徒的半个脑袋,胜负定格在一个静止的画面中。

    可是对于阿尔萨斯来说,战斗却尚未结束。惯性作用下,少了半个脑袋的使徒直直撞向阿尔萨斯。死亡骑士不得不以剑为盾,抵住那个全身布满冲角的躯壳,然而反作用力却将他推向了离塔壁越来越远的空中,阿尔萨斯只觉得全身猛地一沉,接着就和对手的尸体一同开始下坠。

    这是使徒设下的陷阱。在攻击落空的同时,他便清楚大势已去,不再试图做出徒劳的躲避,反而用力蹬下四蹄,高高跃起迎上剑锋——现在两人是在距地面超过一千五百米的塔壁上决斗,如果将死亡骑士顶出重力依附的范围,那对方就会和自己一起掉下去同归于尽——首领骑士最后的反击。

    狂风在耳旁尖锐地呼啸,但阿尔萨斯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他小心地调整重心,将身体恢复成头上脚下的状态,然后举起左手发动死亡缠绕。一颗黑色的光球在死亡骑士的掌心迅速凝结,紧接着喧嚣的怨灵们破壳而出,仿佛喷涌的急流。而借助着这股反推力,阿尔萨斯重回塔壁,钢制的战靴在雪白的地面上拖出刺眼的火花。

    几秒的坠落令他从高处亡灵所控制的范围掉进了使徒们占领的区域,现在视线中的几乎是清一色的半人马骑士,林立的双头剑在斜照夕阳的光辉中掺入无穷的冷峻,但阿尔萨斯却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仿佛在回味生死的刹那。

    “一剑之间的交锋胜过这几年来所有的杀戮,我很满足~!”死亡骑士发出爽朗的笑声,用那双燃烧着赤红火焰的眼睛环顾四周,使徒们在那灼热的扫视下警觉地挺起剑。

    “如果使徒也懂得派出猎杀首领的战士,那我就可以得到两次交锋的机会了……不过算了,我并不期望你们这些下脚料能带来什么惊喜,姑且就充当一下清道夫的角色好了。”

    阿尔萨斯自言自语着,用手指在云耀上轻弹一下,柔软的剑身立即振动着发出悦耳的声音,仿佛一首无法抗拒的安魂曲。

    半人马骑士的攻势终于缓了下来,尽管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发起潮水般的冲锋,死亡骑士却能以少击多坚守住防线,就好象是迎上惊涛骇浪的黑色礁石,历经无数冲刷依然纹丝不动。而塔内的战斗同样陷入胶着状态。

    近五十小时的连续激战,再加上力量的逐渐衰退,食尸鬼的数量已从十万暴跌到四万,再加上死亡骑士在使徒军团前自顾不暇,圣骑士毫不费力就控制住地面战场的局势,并带领联盟的大部队推进到世界树之塔的脚下。可是接下来他们的步伐却不得不减慢——四万名食尸鬼全部拥塞在高塔内部,密密麻麻地填满了所有通道。即使是冲击力无与伦比的八脚虫,在面对层叠的血肉之壁和蜘蛛战士黏性极强的大网时,也同样一筹莫展。

    “联盟的部队还困在主干塔的第七层,使徒们推进战线的速度也已大大降低。”理查德似乎松了口气,“你抓住了他们的要害,而且阿尔萨斯也比我预料的更为强大。”

    “他的力量已在我之上……不过,或许是这几年来我变弱了也说不定。”罗兰以一种客观的语调评价,随后低下头俯视着垂直面上的战场,“先不谈那些,总体形势还是很糟糕,我们只剩下空中花园这最后的防线了。现在开始骑士们不能撤退,必须赌上性命战斗。”

    第三天的黎明已悄然而至,阳光最先渲染世界树之冠的顶端,随后自上而下铺展,仿佛无边的金色瀑布。漂浮在半空中的那片幽蓝色大海在接触到阳光的瞬间,突然碎成无数朵夺目的火焰,全部向着高空飞去,在淡色的天穹上拖曳出明亮的轨迹。

    “果然……”

    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些在天空中刻下痕迹的长线,理查德喃喃念了一句:“最后三分之一的力量,变成空中部队了吗?罗兰,这和你预料的一模一样。”

    “这说明路维丝的战略无懈可击,接下来就得看双方纯粹的力量比拼了。”死亡骑士下意识地握紧戟杆,“树冠上的防空系统交给你,这里则由我来指挥,如何?”

    “当然,老友。”巫妖露出难得的微笑,“能和你联手作战可是我的荣幸。”

    “……我也是。”罗兰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冲向交织着刀光剑影的战场。

    新的使徒从蓝火的光芒中蜕壳,展开银色的翅膀,集群乘风而起。这些驾御着空气的战士同样是仿生学的产物,从外表上看,他们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形态——女王蜂与圣甲虫。

    前者身长七米,有着黄蜂般纤细的腰身和优美的流线型躯体,两对高速振动的半透明膜翅薄而锋利。女王蜂的额头上伸出一根极长的撞针,可以轻松贯穿龙的鳞片;胸口则有四个巨大的进气口,空气被吸入后经压缩从纺锤型的尾端喷出,强劲的推力驱动下,他们的速度甚至超越了翅膀所带起的飓风。

    圣甲虫显然是为了防御亡灵龙的攻击而产生的,他们的身躯足有十四米长,全身都包裹在厚重的甲壳中,可算是空中的银巨人。而为了能令这个厚重的身躯获得足够的速度规避危险和追击敌人,三对覆盖整个背部的巨大翅膀正不停地扇动着,发出嗡嗡的鸣响声。

    在由这两种飞行使徒组成的十字集群编队后,则是联盟的王牌——风暴狮鹫军团。四千匹狮鹫拍击羽翼的声音清晰可闻,四千名狮鹫骑士手中的巨大掷斧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如果说使徒们是贯彻蓝天的一条银河,那他们就象是一片棕黑色的层云,压迫着仰望者的视线,吞噬去阳光与晴空。

    “打击目标分为三类:亡灵龙、石像鬼、防御塔。风暴骑士团的任务是扫除石像鬼,在面对龙时最好尽量避免冲突,同时保持与防御塔的距离。只有等使徒们成功突破世界树之冠上的防空设施,我们才能发动纵深攻势。”克里特对十一名直属部下发布命令,“第一大队负责首轮攻击——从现在的凌晨五点持续到早上十点,五小时已是骑士团空战的极限——在那之后,请务必脱离战场,回到集结点补给和休息。”

    说到这里,矮人意味深长地看了身旁的人类女孩一眼,顿了一顿,然后才继续说道:“当然,高山矮人是世上最勇敢的战士,躲藏在女神路维丝的身后绝不是我们的作风……可是,如果缺乏必要的耐心和谨慎,那就连战士都算不上了。”

    “是,长官~!”部下们的回答一如既往地响亮。

    “请不用担心我,克里特大人。这方面早就和教皇陛下约定过了,一切以联盟的利益为最优先考量,我绝对不会擅自行动的。”在回归战斗位置前,卡托丽故做轻松地对克里特说道,“何况这把弩也只能射穿石像鬼而已,对龙使用几乎无效。”

    “有句谚语说得好,机会总是有的,就看你能不能活到那时候了。”克里特笑了笑,“这是你的第一次实战,保持冷静与判断力,这样才能生存下来。”

    嘹亮的号角中,由使徒与狮鹫组成的联合空军终于展开攻势,就象无数支射向靶心的利矢,带着死亡与毁灭的气息涌向云上的树冠。

    女王蜂的动作比想象中更为敏捷,他们巧妙地绕过鞭子一样甩出的雷电以及四处开花的火球,毫无停滞地将撞针刺进目标的身体。阵型最前方的一只亡灵巨龙躲闪不及,被六只女王蜂同时贯穿,紧接着,使徒猛地振动翅膀,向着六个不同的方向撕扯,庞大的肉体在那股强横的扭力下顿时裂成数块。

    而每当龙群想要以魔力编织出防御网的时候,那些圣甲虫就会蜂拥而至。他们厚重的防御不仅能抵挡白龙的寒冰喷吐,同时也对魔法有着极强的抗性——密集的闪电束、灼热的火球、锋利的风刃,全都很难奏效。很多时候,亡灵龙不得不采用牙咬和爪撕的方式来将这些笨重的甲壳生物分尸。

    乘着敌人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在圣甲虫上时,女王蜂横冲直撞,大肆杀戮。这是个混乱的立体战场,攻击可能来自四面八方,而巨龙一旦稍有疏忽,女王蜂就可能发动攻势,将路维丝的敌人在眨眼之间贯穿——即使很多时候这种空中冲撞可能会误伤到圣甲虫,他们的动作也没有丝毫犹豫。

    使徒与狮鹫巧妙的配合之下,石像鬼的数量迅速减少,而亡灵巨龙也手忙脚乱起来——亡灵的空中部队同样是需要配合的,龙群躯体过于庞大,需要借助灵巧的石像鬼来防御死角;石像鬼则缺乏攻击力量,必须以亡灵龙为火力中心。而随着战斗的持续,往生者们逐渐陷入了防御力量和攻击力量一同减少的恶性循环之中。

    到中午十二点时,石像鬼的数量终于跌破下限,外圈防线崩溃。白龙之王克拉费里格当机立断,让空军撤退到树冠的正上方,与巫妖们的防御系统协同作战。魔法防御塔射出的强光在天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夺目的细线,可是这张严密的火力网却依然无法阻断银色潮水的冲击。

    “罗兰~!”理查德的声音在被呼唤者的耳畔响起。

    “怎么?”死亡骑士有种糟糕的预感。

    “有一群女王蜂突破防御了,你必须立刻回防,否则……”

    “该死~!”罗兰下意识地打断巫妖的话语,他抿了抿苍白的嘴唇,随后转向一旁的战友,“我带一百名死亡骑士去守护灵魂之殿,这里就交给你了。”阿尔萨斯尚未回答,那个眼中燃着灼热火焰的身影已消失在了空中花园螺旋上升的走廊之中。

    世界树之冠就像一个巨大的立体迷宫,在它的各个节点上巫妖们都布置了数目众多的魔法防御塔,不留任何盲点。可是,没有盲点并不意味着无法突破,当圣甲虫以身体摧毁防御塔的同时,一小队共十二只女王蜂立即从这个人为创造的缺口中冲了进去。他们收拢起宽阔的翅膀,水滴状的身体以极高的速度穿梭过纵横交错的枝桠,坠向托起伊修托利灵魂之石的空中广场。

    广场边缘的十二座巨型防御塔立即作出反应,但面对无数枝叶,光束的命中率大大下降,依然有一半数量的女王蜂经受住了交叉火力的洗礼。这最后六名使徒不仅借助重力的牵引,而且还利用尾部的喷射进一步加速,企图将灵魂之殿连同里面的灵魂之石全都撞个粉碎。

    “发射~!”罗兰的命令压过了尖锐的风声。

    两千五百枚羽箭应声离弦,一场毫不停息的箭雨覆盖在那六名的女王蜂上,这是寒冰皇冠骑士团安置在空中广场上的最后防线——二十五台聚射弩——每台都可以一次性射出上百枝箭矢,而装填时间却可以控制在短短的十分钟内,堪称是火球魔法的机械版。

    这阵急雨令使徒们全都成了插满箭簇的钢铁刺猬,他们的飞行轨迹也在巨大的冲击中被扭曲,其中四只坠进树枝,身体在一连串碰撞中四分五裂,还有两只则落向广场,七米长的身躯在花海中翻滚着带起飞扬的血花。

    罗兰第一个冲上前,拔出负在身后的霜恸,一记纵斩剁掉女王蜂头顶的撞针。接着,死亡骑士们蜂拥而上,银色的躯体立即被数十把重剑捅成马蜂窝,鲜血四下横流。

    “我不会再犯相同错误了,路维丝。”罗兰的眼中燃起耀眼的火焰,“只要死亡骑士还站在这里,就绝不会让你动伊修托利一根头发~!”

    路维丝历二三五年十月十二日,月亮沿着天穹缓缓下沉,伊修托利的沉眠进入最后的三个小时。

    卡托丽再次跨坐上自己的狮鹫,在朦胧的夜色中遥望着远方群山尽头的世界树——那里的战斗已进入白热化状态,数不尽的耀眼光束在黑夜中扫过,仿佛要将整个天空切割成碎片。

    亡灵的空中防御已崩溃,空中花园也被占领大半,按照法师们的估计,联盟军队早该在两小时前就攻占下灵魂之殿了,可是最后的几步却异常难走,即使要前进小小的一米,人类与使徒也都必须付出惨痛的代价。联盟二十二万大军已损失五成以上,而亡灵军团的食尸鬼更是减少到总数的十分之一,只余下一万名不到,再加上使徒、圣骑士、蜘蛛战士、死亡骑士等等,即使是最保守的估计,世界树脚下也起码躺着二十万人。

    这根本就是尸山血河。

    不过,那个人……黑暗之鹰显然不在其中,他大概还在世界树的顶端不顾一切地战斗着,用手中的大剑毁灭眼中的所有敌人。想到这里,女孩翡翠的眼眸禁不住掠过一道黯痕。

    我必须达成那个约定,无论结果如何,一定要和罗兰·斯特莱夫做个了结。

    “卡托丽。”一个声音打断了女孩的思绪。

    “准备起飞吧,这次恐怕是最后的机会了,直到太阳升起前我们都不会着陆,正在战斗的第四大队也同样要继续作战。”克里特口中呵出的热气在黑暗中结成白雾,十二日的气温比往常低了很多,“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会决定女神的命运与世界的走向,不过对于我们这些凡人来说,只有生或者死两种选择,鏖战到黎明便可分出胜负。”

    “为了路维丝联盟~!”矮人高举起大斧。

    “胜利~!胜利~!胜利~!”风暴骑士们的呐喊震耳欲聋,接着,狮鹫扇动翅膀的声音在山谷中掀起更大的回声。

    狮鹫骑士团第一飞行大队以十字编队契入纷乱的战场。近二十小时的消耗战下来,世界树之冠上的大部分魔法塔都被破坏,火力防御网处处是撕裂的空隙和缺口,而亡灵巨龙和石像鬼们也收缩了阵线,聚集在灵魂之殿的周围配合十二座巨型防御塔做最后的抵抗。

    在围绕着战场盘旋了两圈后,卡托丽终于寻到了一条魔法光束难以命中的突入路线,尽管那一处的白龙和石像鬼数目不小,但对于以速度自傲但防御极差的狮鹫来说,这是唯一的选择。女孩毫不犹豫地带动缰绳,叫做凯欧的狮鹫心领神会地俯冲而下。

    六只石像鬼很快就从后面包抄过来,以锋矢阵型散开,紧紧地咬住狮鹫的尾巴,凯欧做出数次急转急停与俯冲,依然甩不掉这些灵活的对手。卡托丽于是转过身抬起弩,在估算风速与气流之后轻扣扳机,下一瞬间,那支箭准确地钉在了目标的眉心,中箭的亡灵惨叫一声坠向地面。

    还有五只……女孩正在心算着,但却仿佛被针戳中一般突然抬起头——某个庞大的阴影正将自己罩在一片寒气之中——亡灵巨龙的寒冰喷吐。

    在主人还未发出指令前,凯欧就已经作出了反应。狮鹫猛地扇动翅膀,拉起整个身体,接着突然向一侧倾斜翻转。巨大的空气扭力下,骑士与坐骑一同横滚数圈,勉强避开那阵寒冷彻骨的白雾。但危机才刚刚开始,突如其来的规避动作令卡托丽的强弩脱手而出,这回她完全失去了远程攻击的手段。

    亡灵巨龙认定猎物束手无策,于是肆无忌惮地张开大嘴,尖利的牙齿几乎要触到凯欧的尾巴。就在此时,一道紫金色的雷电从卡托丽的手腕上抖了出去——精王剑紫荆终于出鞘了。这柄长剑展开金线串起的的九截剑刃,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巨大的半圆,坚硬的龙鳞就像纸片一样被砍碎,耀眼的雷光闪过之后,长剑已削去巨龙的半排牙齿和整个下巴。

    这漂亮的斩击足以重伤强大无比的白龙,可是对于死过一次的亡灵来说,攻击的唯一结果就是带来高涨的怒气。少了下巴的巨龙发出愤怒的咆哮声,一股冰冷的气息从背后渗透到女孩的全身——亡灵龙打算发动新一轮喷吐,将眼前胆敢毁损自己身体的愚蠢人类化成一滩冰水。

    卡托丽抿紧嘴唇,手中的紫荆再度出击,仿佛一条灵动的长蛇咬向旁边的石像鬼,游走着电光的金索在瞬间缠住目标,然后猛地甩向正在屏气的亡灵龙。这一击巧妙地借助了石像鬼原本具有的速度,威力不在投石车之下。头部被肉体炮弹砸中的白龙立即失去平衡,一头栽向低空。而狮鹫则在这段空隙中得以脱身,飞快地甩开最后几名追击者,钻入树冠上枝桠最为茂密的区域。

    着陆以后,凯欧迅速收起翅膀,同时发挥出自己身为地面猛兽的特长。矫健的四肢和锋利的爪子令它能轻松地在交错的树枝上腾挪跳跃,而伏在背上的娇小骑手也根本不算是负担——对于这只狮鹫来说,卡托丽的重量几乎等于零。绿叶间的一阵奔驰过后,死亡骑士与使徒激战的空中广场终于映入女孩绿色的瞳孔中。

    “他就在那里……”卡托丽第一眼就看到了罗兰,女孩的声音在刹那间发生微妙的颤抖,接着却透露出下定决心的坚韧,“没什么好犹豫的……我们上,凯欧~!”

    忠诚的坐骑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声,拱起腰准备跳跃,但下一刻,托起猛兽的树枝却突然因不堪重负而折断~!

    随着力量的回溯,世界树的躯干不再不朽。

    而伊修托利的苏生仪式也进入了最后的阶段。

    “不能使用死亡缠绕了,身体的感觉也有点迟钝,你们状况如何?”罗兰的询问得到了其他死亡骑士的肯定。而他的话音未落,周围的空气已开始轻微鼓噪起来。

    清冷的月亮隐入黑幕,大片的层云迅速积聚,在昏暗的天穹上流转着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紧接着,一缕比火焰更灼热的白光沁出漩涡的中心,它的周围不断迸发出赤红色的光纹,一轮又一轮向外扩散,最终点燃了整片黑色的夜空。

    所有人都能很清楚地感受到这种力量所带来的巨大压力,无论是人类的心脏跳动,亡灵的灵魂律动,还是使徒眼中的光芒,已经全都被这股无形而有质的能量波动打乱了。为光芒映红的战场在几秒内降温,刀剑交击声、呐喊咆哮声、就连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都被冻结,人们只能听见自己紊乱的心跳。

    下一瞬间,长剑出鞘的清脆震响贯彻天际。一道刺眼的光柱从漩涡的中心激射而出,仿佛一柄巨大无比的火焰之剑,燃尽阻挡在面前的一切事物,直直插向世界树的中心,灵魂之石的所在~!

    女神路维丝的利剑已斩入现世,只为摧毁企图封神的意志。

    伴随着一声金铁交击的巨大轰鸣,这柄光芒四射的神剑在距离灵魂之殿二十米的空中终于被截停——十二座高塔撑起了一片淡蓝色的半透明球形光膜,光膜上密密麻麻地布满深蓝色精灵语咒文,而巨大的剑锋与这层保护罩的交接处,刺眼的白热光芒令人无法正视。全高两千六百米的建筑开始颤动起来,从最底端的基座到最顶端的广场,每一个组成部分都发出痛苦的呻吟,伊修托利之塔正拼尽全部力量,试图抵抗路维丝之剑施加其上的压力。

    但只是过了短短的一小会,光膜就变得忽明忽暗,趁着魔法塔中积蓄的力量消耗殆尽之际,火焰巨剑突然提起,然后加速劈下。一道白光闪过,保护罩应声而碎,广场被一分为二,灵魂之殿仿佛是纸造的模型,在夺目的光芒中灰飞烟灭~!

    “不~!”罗兰声嘶力竭的绝望叫喊刺穿了亡灵们的耳膜。

    伊修托利的灵魂之石现在毫无遮蔽,完完全全地曝晒在这道自天而降的火焰之柱中,水晶体光滑的表面裂开了无数道小而深的伤口。

    这一次……我绝对要守护住伊修托利,我一定要保护好最重要的人,哪怕面对神灵的愤怒也再所不惜~!罗兰的眼中燃起水色的火焰,死亡骑士不顾被烧成灰烬的危险,冲进神罚之剑的火柱中,用身躯替灵魂之石阻挡光芒的照射。

    比起尤瑟尔的圣光风暴,路维丝的力量要强上无数倍。罗兰颈项上的垂饰不停地闪烁着,可是却根本无法抵挡住灼热而霸道的灭绝之力,亮银铠在接触到火焰的瞬间就融化了,滚烫的铁水渗透进罗兰的肉体,女神的力量则撕裂开罗兰的灵魂。过往所有的噩梦都再度浮现在死亡骑士的眼前,比现实更加逼真,而当错乱的意识沉浸于记忆的痛苦中时,承载着意识的灵魂也正迅速分解碎裂。

    当罗兰觉得自己就要气化的时候,更多的死亡骑士扑了过来,同样用自己的身躯覆盖在灵魂之石上,一层叠着一层——可是他们的肉体太过渺小,眨眼之间便被毁灭,根本延缓不了路维丝之剑的攻势,灵魂之石的碎裂速度还在加快。

    一头亡灵龙忽然从天而降,用庞大的身躯笼罩住死亡骑士与灵魂之石。他的膜翼在瞬间就被烧尽,全身都腾起浓黑的烟雾,骨架逐渐剥离,灵魂逐渐溃散,可是巨龙依然一声不吭。紧接着,更多亡灵巨龙飞蛾扑火般冲进这柄夺目的火焰之剑中,与死亡骑士共同构筑起肉与灵的盾牌。

    正如伊修托利所说——“不是凭借我的力量,而是由各位自身的力量来决定黎明之战的胜负,这样得到的结果也一定会是你们所希望的。”

    希望世界得到改变,所以此时此刻,执着的往生者们才会不惜一切也要为伊修托利打通封神之路。

    对于以肉体承受神罚之火的亡灵们来说,痛苦之外的一切都已被剥离。他们无暇去注意周围环境的变化,无法去观察分针秒针的转动,唯一能做的,只有静静地等待毁灭,以及守护伊修托利的灵魂。

    但时间依然在流逝。

    一线微弱而纤细的阳光跨过群山之颠,越过重重黑暗,仿佛耀眼的火链,在茫茫夜空中划出一道金色的轨迹。

    黎明已至~!

    几乎快要碎裂的灵魂之石颤动了一下,随后水晶的核心之中,鲜明的橘黄色光芒突然暴涨起来,散射出照耀万物的光华。那些比神罚之火还要明亮的光芒如潮水般涌动汇聚,最终形成磅礴有力的弓形体——一对足以覆盖整个苍穹的巨大羽翼~!

    女神的翅膀优雅地舒展开,只是轻轻一击,那柄霸道的火焰之剑就断成了碎片。路维丝在世界树周围布下的无形牢笼顷刻间湮灭,接触到光芒的使徒无一不成为随风飘扬的粉末,密布的漆黑乌云被撕得粉碎,湛蓝的天空重回人们的视线。

    整个世界在伊修托利的振翅中摇撼着。

    如同串串藤花烂漫的绽开一般,绵延万里的纯白色极光帷幕缓缓垂下,联结起整个世界的天空,波光粼粼的表面反射着清晨的第一缕光线,将黎明的光芒以及伊修托利的喜悦传递到这个星球的每一处。

    星球另一头的卡那多斯大陆,人们停止了夜晚的祭祀,抬头仰视着夜间白昼的宏伟景观;牛头人萨满呢喃着古老的咒语,手中挥洒的磷粉飞向那极光四射的天空;大卢尔德竞技场内矗立的皇帝峰下,混合着战士热血的古老沙尘卷起阵阵呼啸的旋风。

    遥远而寒冷的北方冻土,永不停歇的寒风在此时凝滞;矮人们走出居住的地下城,感受着诺德森大陆久违的温暖阳光;最后的白龙一族聚集于沉寂的墓地内,为死去的同胞们送上解放与祝福的颂曲。

    而这片经历神灵之战的洛伦丹大陆,沉睡的土地也全都苏醒了。教皇朱利安·奥古斯特无言地站立在露台上,死死盯着远方地平线上如潮水般铺开的极光,仿佛一尊石刻的雕像。以秩序与正义自傲的圣都陷入了混乱与恐惧之中,就连路维丝神殿中的牧师和骑士们也全都呆若木鸡地张大嘴巴。

    “路维丝失败了吗……这样下去,法王厅便……”朱利安的语调中透露出不甘心的怒火,他突然猛地转身跑进办公室中,狂暴地翻起一本又一本历法书。而当日历的内容映入教皇的眼中时,他终于疯狂地大笑起来。

    “结束了……结束了~!”宣告的声音象啼血的夜莺般凄厉。

    路维丝的时代已经步入尽头,一只看不见的手改写了世界上所有的历法书,昨天还是路维丝历二三五年十月十一日,但今天——书上却赫然写着“伊修托利历零年十月十二日”~!

    此刻的黎明只属于伊修托利。

    今天是伊修托利之黎明。
 楼主| 发表于 2007-5-21 18:34: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部 黎明 终章 时代之风

当联盟大军从失重的意识中清醒过来时,路维丝使徒残余的那一部分早已逃逸无踪。然而,人类并没有时间去顾及女神之力现在的状况,令他们不知所措的是眼前景象的剧变——世界树不见了,亡灵之都不见了,就连数十公里宽的神道也不见了~!雅赫维山脉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而十几万人类战士则全都被困在绵延的群山之间。

    难道迄今为止经历的一切都只是场噩梦吗?这种想法在瞬间弥漫开来。然而,刺鼻的血腥味和占满全部视野的尸山血海却告诉人们,战争与死亡都是实实在在的。

    “注意,有敌人~!”一名圣骑士大喊着,同时握紧手中的长剑。

    几只食尸鬼正摇摇晃晃地围拢过来,口中发出毫无意义的呜咽,周围的士兵立即进入临战状态,但他们的眼中却闪过不安的神情——没人知道在伊修托利封神后,这些亡灵傀儡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

    可是什么也没发生。食尸鬼与蜘蛛战士空洞的眼眶中,一丝游走的火苗渐渐熄灭——女神已取回赋予的力量,失去动力的躯壳很快就无声无息地倒在地上。

    一阵光芒的涟漪突然泛起,象海浪般抚过成千上万冰冷的尸体,在这股奇妙力量的影响下,人类与亡灵的尸体开始逐渐幻化。残缺的肢体、干涸的鲜血以及死后所遗留下来的灰烬,凡是属于死者躯壳的东西都变得透明,仿佛被吸收的水分,缓缓沉入大地。而他们曾经躺着的地方,无数洁白的月之花纷纷绽放,在漫山遍野上盛开,形成一片静谧的花之海洋。

    为了超度人类的战死者,并令亡灵傀儡获得真正的安息,伊修托利为他们树起了一座鲜花的墓碑。而那如雪花般飞舞着的花瓣仿佛也正在向人们诉说着战争的完结。

    罗兰睁开眼,然后慢慢地站起身。由于最先扑上灵魂之石的缘故,他被压在人群的底层,再加上“久远之灯火”的守护,女神的欧林反而成了唯一的幸存者,那残破的躯壳在羽翼的光辉下得以重生,就连已被融化的亮银铠也焕然一新。

    此刻,无数雪花般的光芒正在他的身旁飞舞着,仿佛一群不眠的萤火虫——路维丝的攻击焚毁了近千名死亡骑士,几十条亡灵巨龙,而呈现在罗兰眼前的,就是这些往生者们不屈的灵魂。伊修托利的祝福令战死者的执念得到安息,而他们的意志则凝聚为星芒,缓缓上升,直到越过绛紫色的云彩,进入无尽而深邃的苍穹。

    那么,这里就是神界了。抬头仰望着五彩繁星,罗兰露出温柔的笑容。

    伊修托利成为了这个世界的神明,获得了足以改变时代的力量,而我与她的约定也终于达成……接下来……

    “罗兰~!”一个清脆明亮的声音打断了死亡骑士的思绪,被呼唤者于是转过身,无言地凝视着残破广场的对面,那个娇小的身影。

    和黑暗之鹰记忆中的卡托丽相比,眼前可以触摸的实体有些微妙但无法忽视的不同。少女俏丽的黑发长已及肩,原本红润的脸颊消瘦了许多,她的身旁还站着一只猛兽——罗兰知道那只狮鹫的名字,也知道它曾经的主人立下过伟大的功勋。

    而触动死亡骑士灵魂的却是对方的双眸,翡翠色的瞳孔已不再像泉水般清澈,而是如火焰般灼热,每时每刻都裹挟着雷云里无形的闪电横扫过来。那是罗兰再熟悉不过的眼神——和从前的自己简直一模一样。

    她会变成这种样子,全都是因为你的缘故,罗兰_斯特莱夫。往生者用冷酷的口吻告诉自己。看看那双眼睛吧,即使再怎么用杀戮和鲜血来解渴,其中蕴涵的仇恨之火也总有一天会将宿主毁灭。

    不过,至少现在还有机会弥补一切……

    罗兰的嘴角微微扬起,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死亡骑士顿了一顿,然后大踏步走近卡托丽,直到在距离对方十米远的地方才停下。

    “看看天空吧,这里就是三界重叠之地,属于神的领域。”罗兰沉沉地开口,黑斗篷在风中飘扬,仿佛一面不倒的旗帜,“黎明之战已经结束,伊修托利成为了新的神明。失去世界树的路维丝只能匍匐躲藏在这个世界的某处,以期不被发现,再苟延残喘几年……不过,那根本没什么意义。”

    “罗兰_斯特莱夫,你应该很清楚,我并不是以路维丝信徒的身份来到这里的。”卡托丽又重复了一遍对方的名字,“我必须结束和你之间发生的一切。”

    “如果心中依然存有犹豫,那可是会导致死亡的,”死亡骑士的声音冰冷异常,“你准备好了吗?”

    “一直在等待着此时的来临。”少女的回答简短有力,她随即做了个手势,狮鹫听话地离开两人,走到空中广场的南端,那样子似乎是要充当这场决斗的裁判。

    “看来的确已经下定决心了。”罗兰点了点头,抽出负在身后的霜恸,巨大的剑锋在持剑者身旁淬出一道修狭的寒光,“来吧,战士是应当以剑交谈的。”

    话音刚落,卡托丽腰间的长剑已经出鞘,如闪电般射向对方——紫荆和炎魔的鞭子是完全不同的,它并不依靠物理的力量获得动能,而是随主人的意志任意攻击——就算以霜恸那样的武器去格挡,被击开的剑锋也能在瞬间如活蛇般扭头反击,根本不留丝毫喘息的时间。

    但这柄精王剑却无法阻拦罗兰的步伐。死亡骑士就象一只游隼在电光火石间穿梭着,即使偶尔被逼迫到电网的死角,大剑精确迅速的攻击也足够解围,只是眨眼之间,那个黑色的身影就到了卡托丽的面前。霜恸挟裹着冰霜的锋刃猛地劈下,在目标的眼中带起一片蓝色的光芒。

    少女侧身闪过这一击,那道宽阔的光弧却在碰到地面前突然转了方向,由纵斩变为横扫,拦腰砍向跃在空中的女孩——和很久以前伯日丁城墙上的招式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这一次,攻击的速度和力量均已猛增,而防御者也早有准备——合而为一的紫荆成功地封住了霜恸的轨迹。

    即使做好心理准备并以武器为缓冲,但罗兰霸道的攻击依然不可小觑,强大的冲力下,卡托丽娇小的身躯顿时被弹开数米。但在着地的瞬间,女孩就已恢复了平衡。

    “你还没能掌握云耀,而且就连剑术都很死板,紫荆可不是这么用的。”死亡骑士的语调依然不带一丝感情,“光是这个程度就想击败传说中的黑暗之鹰吗?”

    “不用你在这里废话~!”少女咬了咬牙,猛地转动手腕,用行动打断对方的话语。

    紫荆舞动着将大片紫金色的雷电洒向罗兰,仿佛是一股摧枯拉朽的飓风,将猎物紧紧地笼罩在刀光剑影之中。但是,无论卡托丽的攻击角度多么刁钻,速度变换多么频繁,她的攻击依然无法伤到罗兰一分一毫,那柄泛着幽蓝光芒的的大剑在黑暗之鹰的操纵下旋舞着,就像是密不透风的铁壁,荡开女孩挥出的每一剑。

    几个回合下来,金索与九段剑刃构筑的攻势终于被撕开一个缺口,罗兰看准机会,巨剑破风斩下,一片雪亮的光弧扫向卡托丽。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女孩不得不双手握剑全力硬挡,然而强硬的剑势没有因此产生丝毫迟滞,只是略略偏向一侧。

    卡托丽的步伐顿时乱了,她的左肩上被划开了一道伤口,鲜血正缓缓地从中渗出。死亡骑士看在眼里,但却并没有乘机猛攻,相反撤回剑拉开距离。

    “痛苦的滋味如何?”罗兰眼中的火苗微微颤动着,“明知不是我的对手,还是要不惜一切地战斗?这种程度的‘了结’只会毁了你自己而已。”

    “住口,你究竟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教~!?”卡托丽的话语颤抖起来,女孩竭力压抑着那股波动的情绪,大声地反驳,“你不仅是个复仇者,而且还是可耻的背叛者~!现在才假惺惺地来讲大道理,究竟是想软化我的决心,还是仅仅为了麻痹你自己的良心?”

    “我明白了……”罗兰缓缓地回答,“既然如此,那就给你一个机会。”他说完踏前一步,霜恸剑锋点地,正是骑士突刺的标准姿态——在卡托丽已经受伤的现在,如果继续打消耗战结果将非常明显,然而罗兰却愿放弃自己的优势,执意一击定胜负。

    这就对了……只有从正面击溃我,你才能获得真正的解脱,是吗?罗兰_斯特莱夫,你是这样想的吗?卡托丽不再言语,抿紧苍白的嘴唇,手腕一抖,分成九截的紫荆在瞬间“唰”地合成一柄散射着耀眼光芒的长剑。

    她不再打算借助精王剑的力量,而决定单纯以速度取胜,在霜恸扫过的罅隙中毁灭仇敌。女孩用双手握紧武器,冰冷的剑刃宛如一道雷电,从上面散发出来的杀气将罗兰笼罩。而对面的死亡骑士仍然保持着剑锋点地的突刺姿势,他的巨剑就像他的人,如同高耸的山脉,傲然屹立。

    卡托丽的嘴角升起一抹冷笑,长剑如电,速度之快让狂风望尘莫及,紫荆的锋芒直刺向罗兰的胸膛。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但对于交锋距离内的两人来说,那短短的刹那却恍若一生一世般漫长。

    果然……还是不行吗?少女绝望地想。

    霜恸劈出的时间和角度全都精准无比,她根本无法闪避,如果再不退却,只会成为又一个剑下亡魂。可是,即使明知如此,她依旧将长剑向前刺出,身体也跟着前倾,就象是往罗兰的剑尖上撞去一般。

    凝滞的空气被紫荆激起的光芒撕开,发出隐约的呼啸声,近在咫尺的锋刃如同嗜血的獠牙。然而,在死亡骑士水色的瞳孔中,更刺眼的却是少女目光中绝望的火焰,那单纯的眼神就像脆弱而锋利的剃刀,正一点一点地切割着罗兰的灵魂。

    下一瞬间,两人之间冻结的时间再度流动。

    利剑终于尝到了鲜血。

    罗兰居然在最后一刻偏转剑身,令霜恸的锋刃从卡托丽的发梢间穿了过去~!

    紫荆从正面贯穿了死亡骑士的胸膛,巨大的惯性作用下,精王剑直到没入剑柄才停止。卡托丽整个人已经撞进罗兰的怀抱,远远看去两个人就像是在拥抱,可是从往生者脊背后面高高突出的那柄沾满暗血的长剑,看上去却格外刺眼。

    卡托丽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抬起头注视着罗兰,两人的目光融会在一起。

    “为什么?”过了好一会,女孩才开口喃喃问道。死亡骑士试着开口说话,可是尚未回答,身体就软了下去。强大电流的焚烧下,他双膝无力,一下跪倒在地。

    “罗兰~!”回过神来的卡托丽也连忙跪下,慌乱地想要将紫荆抽出,然而这个动作却被对方制止了——罗兰紧紧抓住了她的手,亡灵的躯壳是冰冷的,少女却感受到一种灼热的刺痛。

    “因为……只有这么做,你才会愿意重新敞开心扉。”罗兰刻意移开对视的目光,把头别向一侧,“死亡和毁灭也许无法弥补悲伤的过去,可是,这么做一定能让你走出记忆的阴影。如果是卡托丽的话……不会有问题的。”

    死亡骑士说这话的时候,胸口的巨大伤口血如泉涌,但他的表情依然平静——毕竟,亡灵不会感受到只有人才拥有的痛苦。

    然而,少女却可以清晰地看见在那双水色的瞳孔中掠过的悲哀黯痕。

    “我是个罪孽深重的人,为了个人复仇而不惜一切,是你的出现令我醒悟了过来。如果没有你的表率,也许黑暗之鹰至今都只能徘徊在迷茫与痛苦中,谢谢你,卡托丽。”罗兰的话语不时被咳嗽打断,“请不要责怪伊修托利,这都是我的错……像黑暗之鹰这样的复仇者,并没有介入一个女孩生活的资格,但是我却在明知一定会背叛的情况下肆意接近你,对不起……”

    “不是为了和芙罗拉或者其他人的约定……我一直都想向你道歉,真的很对不起。”死亡骑士不再掩饰自己的痛苦眼神,只是直直地看着女孩。

    “你在说些什么啊~!再这样下去的话……让我把剑……”卡托丽的语调中带着一丝哭腔。

    “路维丝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伊修托利成为了新的神,我相信她一定能改变这个正在衰落的世界。而你应当好好地活下去,因为接下来就是属于你们的时代了。”罗兰将手伸进破损的胸铠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个散发着温暖光辉的垂饰,“这是‘久远之灯火’,里面寄托着爱恋与思念,一直以来都在守护着我,而以后,将会守护着你。”

    死亡骑士将那颗泪滴一样的宝物放入少女的手心,仿佛察觉到了主人的决定,久远之灯火的光芒突然暴涨起来,并发出悲伤的鸣响声,可罗兰只是摇了摇头。

    “对于一名达成愿望的死亡骑士来说,我已经活得太久了。永别了,卡托丽……永别了,伊修托利。”

    就在死亡骑士放开垂饰的瞬间,紫荆上被抑制已久的雷电之力立即喷涌而出,象卷起的风暴般撕碎被贯穿的牺牲者。而直到最后一刻,有着水色瞳孔的往生者依然保持着平静的表情。

    “罗兰?罗兰~!”卡托丽张开双臂想要抱住他,可是却根本抓不住在空中狂乱飞舞的灰烬。闪烁的雷电过后,地面上只剩下一堆铠甲扭曲变形的残片,霜恸孤零零地斜插在焦黑的地面上,仿佛是冰霜打造的墓碑。

    黑暗之鹰……不,罗兰……死了吗?卡托丽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但眼泪却无法抑制地溢了出来。少女就这样凝视着眼前空荡荡的广场,最后终于忍不住用手捂住脸,呜呜地哭泣起来。

    为什么会被仇恨吞噬理智,为什么没能早点察觉到他的决定?

    原来,这一次才是真正地失去所有。

    “卡托丽?”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下意识地转过身,于是,那个有着黑发绿眸的美丽身影便映入凡人的眼里。

    突然之间,星之都的那张油画浮现在卡托丽的脑海中,与眼前的女子重叠在了一起,她禁不住喊了出来:“久远~!?”

    “不,我叫做伊修托利。”对方的回答令她大吃一惊,卡托丽这才发现不远处的凯欧早已恭敬地伏在地上,低着头一动不动——即使是高傲的龙族也会在神的力量前折服,何况是一只年轻的狮鹫?

    这就是……神明吗?女孩呆呆地站着,接着仿佛想起什么般突然冲上前去,抓住伊修托利的手。

    “罗兰是你的死亡骑士对不对?既然你是神明,请救救他好吗?”卡托丽的声音突然哽咽起来,“我知道自己并没有请求的资格,但是……无论怎样也好,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欧林已经达成了约定,所以我没有留下他的理由,你能给他一个活下去的目标吗?”女神直视着对方那双同样是翡翠色的眼睛。

    “……”卡托丽无言地低下头去。

    “欧林曾经受过很多伤害,而自己同样也伤害了很多人。为了能唤回你的心,他不惜令自己遭受毁灭的命运,可是对于已经死去的人们来说,一切又该如何挽回呢?”伊修托利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无奈的悲凉,“那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对此永远也无法释怀,所以即使留下他也无济于事。安息或许是欧林唯一的选择。”

    “可是,他为什么要丢下活着的人就那样自己走掉?”少女的眼睛又红了起来,“自己明明说了很多好听的话……”

    “不,欧林依然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中。”女神摇了摇头,下一瞬间,斜插在地的霜恸突然悬浮起来,然后“嗖”地飞到伊修托利的面前,镌刻在剑身上的那一行精灵文字正散射出荡漾的流彩。

    以神之名铸造,汝等无罪。

    “守护着欧林的可不仅仅是‘久远的灯火’而已。因为他对于我来说,同样也是最重要的人。”女神露出温柔的笑容,纤细的手指轻抚过那行文字。她的话语令卡托丽失神的双眸一下子亮了起来。

    “罗兰还活着吗?”少女的确认小心翼翼,仿佛害怕对方给出否定的答案。

    “不能说是‘活着’,他只是……去了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伊修托利的目光朦胧起来,飘向大地的尽头。她说着,舒展开背上雪白的双翼,那光芒的实体轻轻一振,将她送入深邃的天穹之中

    空中花园内,最后两千多名死亡骑士单膝下跪,等待着新时代之神为他们递上祝福;巫妖静静地侍立一旁,燃烧着冷火的目光中蕴涵着喜悦与渴望;巨龙们栖落在世界树之冠的枝头,无言地凝视那双照耀着三界众生的羽翼;而从卡托丽的位置望去,伊修托利就像是站在群星的中央。

    “可以听见整个世界的声音……爱、恨、生、死、喜悦、悲伤、自豪、失落、希望、绝望……所有的意志都能清晰地感觉到。”伊修托利轻声自语着,俯瞰着这片属于神明的辽阔大地。连绵的群山从暮霭中凸现,湛蓝的长河在大地上蜿蜒,五彩的群星环绕在四周,“没错,我终于成为神了,虽然还不完整,但总有一天,世界将否定停滞,肯定进步。”

    “而那时,属于我的执念便可实现,我听到风正那样诉说着。”

    死亡骑士第二部黎明

    完
 楼主| 发表于 2007-5-21 18:35:12 | 显示全部楼层

番外篇 火焰之魂 寄生翎

初秋是卡那多斯大陆最美丽的季节。温菲尔德学院的中央大道两旁,高大的树干上已衬起金黄的云朵,地上飘着许多落叶,但并不密集,只是东一片西一片地点缀着绿色的草地,间距还特别匀称,远远望去,就好象是一匹天然的地毯。小雨之后,朝阳的轻抚下,落叶和青草都闪着细小的光泽,仿佛是一片珍珠细密地撒在地上,就象仙境一般令人留连忘返。

    今年是雷娜斯历三○○年,自雷娜斯联盟建立以来,已经过了整整三百年。在这段漫长的时间中,联盟曾经历过无数的磨难,但依靠着女神雷娜斯的力量,无论是什么样的危机也被一一化解。如今,这个由矮人,兽人和人类组成的集团已经成为了整个大陆最具有力量的势力。

    而温菲尔德学院,则处在这个强大势力的浪尖上——大部分著名法师都或多或少与这所学院有着联系。象征着魔法之理的七座高塔环绕成法阵的形状,高高矗立在学院的四方,并与圣都中央直入云霄的阿鲁迪亚之塔遥遥相望。那切割开金色阳光的身影,令所有仰望者都沉浸入一种无法抗拒的寂静与神秘之中。

    ※※※

    “所以啊,作为联盟力量的象征之一,我们学院在三百年国庆日一定要表现出最完美的一面~!”少女清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阿普里尔,女神的表情还有些僵硬。佩吉,让连身裙的下襟再柔和些。”

    负责雕塑的两名高阶巫师手忙脚乱,两人只得以最快的速度吟唱形变咒文,同时不停地在雕像旁绕圈,以求每一个细节都能令对方满意,而艾丽斯则在雷娜斯雕像旁缓慢的踱着步子。身为温菲尔德学生会管事,在离国庆仅剩一周的情况下是不会有什么多余的时间可以休息的,但即使如此,女孩依然认为在广场中央塑起一尊惟妙惟肖的女神雕像,是相当艺术而浪漫的行为。

    此刻,柔和的朝阳为她秀丽的脸颊抹上一层淡淡的粉红,黑色的长发在晨风中轻柔的飞舞。当那美丽的身影就在身边时,即使是再怎么挑剔的要求,听上去也会比吟游诗人的歌声更悦耳。

    周围路过的法师们纷纷将火辣辣的目光投射了过来——当然他们所在意的绝非是女神的雕像,阿普里尔与佩吉在休息的间隙则千方百计的与艾丽斯套近乎。对于这些恭维,任何女性也不会试图拒绝的——包括艾丽斯在内。但一想到他们仅仅是因为自己的美貌以及父亲监察官的地位而亲近,女孩就不由的怒从心起。

    金钱,地位,欲望……能令你们感兴趣的就只有这些吗?那双优雅的眉毛不宜察觉的动了动。男人真是种讨厌的动物~!

    做出如此的结论后,艾丽斯打算不再理睬他们闭目养神一下,但在合上眼皮前,所有“讨厌的动物”中最令她讨厌的那只突然闯入了女法师的视线之中。

    死灵巫师理查德_巴雷斯。

    在刚识字的时候就开始学习咒文,十八岁成为高阶巫师,对死灵法术有很高的造诣,目前作为联盟军事大臣——同样身为死灵巫师的斯莱特——的助手,受到魔法协会的高度评价,被联盟喻为“天生能感受到魔力韵律的人”。

    不过,和他的头衔比较起来,劣迹更能勾勒出此人的形象。先不提他玩世不恭的态度,以及在学院中我行我素的作风。在过去的几个月中,理查德的许多毛骨悚然的实验,居然是使用活人当材料的~!原本艾丽斯并不在意他人对死灵法师的评价,她是少数几个与理查德有交往的人之一,但自对方不听劝告的进行那种毫无人性的实验之后,两人的关系就彻底决裂了。

    当对方接近的时候,女孩下意识的扭过了头去,但理查德却停下了脚步。

    “这尊雕像似乎离完美还有很大距离,塑造者不仅无法纯熟的运用塑能系法术,而且显然对于艺术的品位低劣不堪……我们的女神表情太过呆板,而且那身连衣裙看上去硬的象石头一样……”年轻的死灵法师毫不客气的品头论足,“如何……斯特莱夫小姐,要不要我帮忙?”

    “理查德,你不是要忙着做‘那种’实验吗?”艾丽斯冷淡的回答,“怎么会有时间来塑造雕像?”

    “姑且就当是还那一次欠你的情好了。”理查德说着开始念颂咒文,在那抑扬顿挫的声音中,女神坚硬的表情逐渐融化,而全身的衣衫也仿佛化为了真正的纱衣般,给人以随风飘舞的错觉。

    “这样的话就可以了吧?”对方的口吻中带着一丝炫耀。

    “很不错。”即使是标准挑剔的学生会管事也不得不承认,死灵法师已经让雕像变成了一件真正的艺术品。但并非人人都对这个结果感到满意,两名青年法师以愤怒的目光盯着理查德,不过他们并没有发出抗议的声音——死灵法师受到大部分人的排挤,然而他们却在联盟中拥有很高的地位,一想到这些,暂时一条心的阿普里尔与佩吉就不得不忍气吞声。

    若是你能把自己的才能用在创造的方面,而非那些可怕的实验上,不是更好吗?艾丽斯的嘴唇动了动,但说出口的却是完全不同的话:“总之,谢谢你的帮助,如此一来,学生会就可以将精力花在其他的地方了。”

    “不客气,这是我的荣幸。”对方同样彬彬有理的回答。

    然而,在他远去之前,女孩并没有注意到死灵法师眼中掠过的失望。

    ※※※

    这个法术将会确定死灵法师在联盟中的地位~!当沉寂的高塔映入理查德的瞳孔时,他不由的想起了前几天导师斯莱特对他说的话。事实上,圣都屈指可数的死灵法师都是依靠着力量上的认同才得到各大势力的尊重的,几乎每个人都有一套自己专门研究出来的强大法术,军事大臣斯莱特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这一次的法术,巫师却的确有些担心。处于控制以内的力量,即使是邪恶也一定会受到遏止,所以每次理查德总能放心的咏唱咒语。但若是脱离人类可以掌控的范围……无论那样的力量冠以什么样的名称,最终也只会带来灾难吧?

    要与扭曲虚空的恶魔做接触……不赌上自己的性命是不行的。死灵法师深吸了一口气,如临大敌般推开了沉重的青铜大门。

    与其他六塔不同,这一座高塔只对死灵法师开放,若是没有专用的骷髅护符,是无法通过大门的结界的。今天整座塔里只有自己与导师斯莱特两人在,周围的气氛显得阴森而恐怖,就好象是童话中的鬼屋一般,而环绕在周身的黑暗气息则特别的真实,简直就好象是有质量的影子般,压抑的人透不过气。

    理查德刻意忽略了这种气氛,并将思维集中在即将进行的法术上。很快,法师就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实验室的门口,雕花的檀木门就在眼前。

    按照惯例,这扇门上应当布置了四道防御结界,以避免来自外部的影响造成可能的意外。但现在,理查德不仅没有感受到任何魔法的波动,而且那扇门甚至没有锁上。

    导师是绝对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的……青年法师的眉头纠结在了一起,不祥的预兆掠过了他的心头。理查德迅速的在身边布置好两层护壁,并小心翼翼的推开了虚掩的木门,刺鼻的血腥味立即扑面而来。

    当满地的红色映入死灵法师的双眸时,理查德发现自己的双手无法抑制的颤抖了起来。巨大痛苦的挤压下,军事大臣那张原本威严的脸庞显得扭曲变形,他的肚子整个裂了开来,脏器以及纠结的肠子散落在房间的各处,散发出恶臭的血液就好象是怪物的触手一般,在地板上画出一副诡异的图象。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理查德用手捂住嘴,竭力克制着想要呕吐的冲动,并将视线尽快移开。下一瞬间,当已被红色血液抹去大半的法阵一角映照入他的瞳孔时,法师立刻明白了过来——法术已经被启动了。

    “该死的~!”一向冷静的理查德终于咆哮了起来,他不顾一切的踢开挡在面前的器皿,冲向了房间一侧,那张放着大堆卷轴的书桌。

    ※※※

    在温菲尔德学院中,移送方阵是禁止使用的法术之一,因为这很有可能造成各种头疼的问题。但现在,艾丽斯无法置信的发现,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拉克罗尔院长的办公室内,居然有人胆敢使用这个法术~!涌动的光芒过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又是理查德_巴雷斯~!

    “你居然……理查德你究竟……”女孩无法想象,即使理查德再怎么玩世不恭,也不至于达到蓄意在院长面前破坏校规的程度吧?

    “理查德_巴雷斯同学,请问你究竟有什么事,以至于要使用这种非常规的方式来见我?”拉克罗尔板起了脸,严肃的看着面无血色的死灵法师。

    高阶巫师拉克罗尔_费拉姆斯是个身材发胖的中年人,样子只能算是其貌不扬。不过,正是依靠着他的存在,最初的温菲尔德学院才得以在势力错综复杂的圣都占有一席之地。

    死灵法师在联盟的高层有着他人无法忽略的地位。因此,精明的院长相信,能使得一名死灵法师如此反常行动的,一定是某件重大的意外。也许在今天的实验中,理查德的导师,那位在联盟中颇有建树的军事大臣遇到了什么特殊问题,所以才差遣自己的助手前来寻求自己的帮助?

    “拉克罗尔院长,请原谅我的冒昧,”理查德鞠了一躬,“但现在事态非常紧急,无论如何,请先和我去死灵塔一次。在这里实在是一言难尽。”

    果然不出所料,拉克罗尔迅速开始在脑中构思各种可能性,同时站起了身:“那么好吧,看样子似乎是你的导师遇到了什么麻烦吧?斯特莱夫小姐,不介意的话,你能否先向其他人说明一下目前得到的结论?”

    “但是,拉克罗尔院长,这个人……”一旁艾丽斯的反驳随即被打断了。

    “斯特莱夫小姐,也请你一起过来。”理查德彬彬有理的说道,同时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不过最好先做好心理准备,以避免不协调的生理反应。”

    法师说完,再度咏唱起了咒文,一个新的移送方阵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来吧,我们过去。”拉克罗尔对艾丽斯笑了笑以掩饰内心的迷惑:军事大臣找这样一个小女孩掺合进来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谢谢。”艾丽斯同样彬彬有理的对院长点了点头,但却完全无视对方伸出来的手,径自走进了法阵之中,只留下高阶法师的尴尬笑脸在外面。

    “保持镇定,不要慌乱,不要迷惑。”死灵法师轻声的自言自语着,看着两人的背影在法阵中逐渐的消失,“否则,死亡就会迅速的到来……”

    ※※※

    斯莱特惨不忍睹的尸体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两人的眼前,艾丽斯的脸色在瞬间变的惨白,随后她尖叫了起来,并害怕的退到离那具尸体最远的角落。而拉克罗尔则试着忽略掉从胃部翻涌上来的呕吐感,他紧握着手中的法杖,并打算咏唱防御咒文。

    “现在使用防御结界的话,没有任何用处。”理查德的声音轻轻的响了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你想做什么,理查德~!?”失去冷静的院长猛的一个转身,防卫般的将法杖挡在自己身前。

    “别紧张,”巫师耸了耸肩膀,血腥的景象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我只是想用事实说明一切而已,毕竟,若是在你的办公室解释的话,会浪费很多时间。”

    “斯莱特大臣他……怎么会这样……”女孩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无法置信的喃喃自语着。

    “这是法术意外。我的导师斯莱特在条件尚不全面的情况下,擅自启动了法阵,这种不理智的行为导致了他的死亡。”理查德简短的回答。

    “那么,你是要我来做善后处理的吗?但你完全没有必要这样……”

    “关于斯莱特的善后并不重要,”理查德打断了拉克罗尔,毫不在意对方一副铁青着脸的模样,“现在我们唯一需要知道的是,这个法术的危害已经蔓延到了整个学院里了。”法师说着推开了一侧的房门,“来吧,让我解释给你们听。”

    学生会管事和院长对视了一眼,随即缓缓的走向了那扇檀木门。

    隔壁的房间十分整洁,当中的大桌子上垒着一大堆的书籍和卷轴,这是理查德在“邀请”两人前来时就整理好了的东西。死灵巫师将其中的一张摊了开来。

    “魔翎法阵。这是可以将现世与幽界联系起来的一条通道,通过这个法阵,我和导师很轻易的就发现了幽界最令人恐惧,同时也是令人兴奋的那个位面——扭曲虚空。”理查德自嘲般地摇了摇头,“原本我们打算今天接触一下扭曲虚空的低级层面,那已经是很危险的事情了。但导师斯莱特居然擅自启动了法阵。”

    死灵法师看了看身边的两名听众,他们的眼中充满了无法掩盖的疑惧——既想知道事实的真相,又害怕真相是自己无法接受的事物。

    “我并不清楚那时候的情况,当我来的时候,房间里就已经是那个样子了。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被打开的并非是设想中的低层界,而是更为幽暗的高层界。”

    “就是那里面的……东西,把斯莱特弄成那副样子的吗?”拉克罗尔的声音中掠过一丝颤抖。

    “我已经确切的查过资料了,”理查德拍了拍桌上的书籍,“从导师的死因看来,那种东西应当是寄生翎,那是可以寄宿于人类的灵魂之中,并将之吞噬的恶魔。它们的幽界特征非常强烈,即使来到现世,人的肉眼也无法察觉到这些恶魔的存在,但在不知不觉中,自己的灵魂就会消亡,而得到力量的寄生翎将会从宿主的体内……强行冲出……”

    “最后,人就会变成那种开膛破肚的样子,然后死掉?”艾丽斯不自觉的让自己尽量远离那扇檀木门。

    “我想正是如此。”理查德的脸色越发的苍白,“其实防御寄生翎的方法并不复杂,对于这种幽界特性明显而现世特性薄弱的恶魔,只要一个抗魔结界就可以将它抵挡在体外……但是,从通道打开到法阵被鲜血破坏为止,这段时间内从扭曲虚空涌出的寄生翎,现在大概已经蔓延到了整个学院了吧?”

    “你是说我们的体内也有吞噬灵魂的恶魔吗?”院长的呼吸急促了起来,“我得立刻去请高阶牧师来~!不用驱魔术的话,一定会死掉的~!”

    “用了驱魔术也是一样死。”死灵法师冷酷的回答,“现在有恶魔寄生在你的灵魂中,那么你就等同于恶魔,牧师的神术会将你也一同净化掉。”

    “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做~!?”拉克罗尔无法抑制的吼了起来。

    “这正是我想要告诉你们的。”死灵法师说着,解开了上衣的纽扣,在胸口的地方,赫然印着一个鲜血绘出的刺眼标志,就好象一张贪得无厌的大嘴,死死的咬着理查德的心口,周围的肌肤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仿佛枯萎的树皮一般虬结了起来。

    “鲜血之印~!”两人同时惊呼了起来。

    “这个诅咒法术会把你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的~!”拉克罗尔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对方的脸色那么苍白了。

    “但那起码是一个月以后的事,而且我想你该知道,这个看似恐怖的诅咒是可以解除的。”理查德眯起了眼睛,“以前我曾经和导师研究过,这个诅咒能有效的抑制寄生翎的活动,而这段时间我们可以去想一想对付这种恶魔的方法。”

    “你要给温菲尔德学院的所有学生……下诅咒吗?”院长无法置信的问道。

    “如果你不想看到他们的肠子或者脾脏,就立刻去这么做吧。虽然鲜血之印是死灵法术,”死灵巫师将重音放在了最后,“但为了‘防身’,几乎每名高阶巫师都知道如何正确的使用这个法术,拉克罗尔院长也不例外吧?”

    三人陷入了沉默之中,院长陷入了沉思之中,而理查德则颇有兴致的看着对方复杂的表情。一旁的艾丽斯则无言的闭上了眼睛,默默的祈祷着。

    “无论如何,我要先与学院的其他高层商量一下,并且设法取得圣都的援助~!”拉克罗尔的神色终于镇定了下来,而他的措辞也恢复了往常的精明,“真理骑士团目前就驻扎在附近,这样的局势他们一定控制的住的~!”

    目送着对方发胖的躯体消失在移送方阵的光芒中,理查德的嘴角不宜察觉的撇了一下。

    即使拉克罗尔在政治上能游刃有余,但面对真正的危机时大概也只能一筹莫展了吧?寄生翎要比想象的难应付的多,死灵法师非常清楚这一点,要想生存下去,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了。

    “就当是一场死亡游戏好了。”他小声的安慰自己,随后,那个纤细的身影再度映入了眼中。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理查德有些诧异的问道,“赶快回去用鲜血之印保住自己的性命吧,我看拉克罗尔现在肯定已经开始念咒了……只是不知道高层开会的时候学院里会死几个人……”

    “我不会使用鲜血之印。”艾丽斯平静的回答,尽管语调中仍夹杂着不安与恐惧,但更多的则是自豪与骄傲。

    死灵法师楞了一下,随后回答:“不过你该不介意我现在用那个法术来帮你防御一下恶魔吧?”

    “当然,谢谢你。”女孩犹豫了一下,随后开了口,“其实只要运用的好,死灵法术不是一样可以用来救人的吗?为什么……”

    “用来救人?”理查德目瞪口呆的注视着对方,随后他自嘲的笑了起来,“我唯一知道的就是,只有当死灵法术造成了某种伤害的时候,我们才去研究抵抗那种伤害的死灵法术。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它的价值体现在战场和宫廷的明争暗斗中,而不是任何其他方面。就拿上次的人体实验来说好了,死了超过五十名囚犯,但最终的结果是令斯莱特的地位得到了大大的加强。”

    “你对权力并没有兴趣,不是吗?那为什么还要协助他进行那样的实验?”一提到上次的时间,艾丽斯的语调就顿时提高了八度,她愤愤的质问对方,“即使是囚犯的生命也没什么好玩的,那样的行为只会让你成为一个麻木不仁的败类~!”

    “我的确对权力没兴趣,但是我依然有足够的理由去做那样的事。”青年法师把手指盖在了女孩的唇上,“而且就现在的形势看来,我们还是先进行鲜血之印的仪式比较好,那个以后再讨论,可以吗?”

    避开了对方清澈的眼神,法师开始专心的咏唱起咒文来。

    ※※※

    “已经是第六个人了,艾丽斯。”阿普里尔脸色阴沉的走进了等待室,“报告者说,就在图书馆大厅里,那个魔法学徒当着众人的面爆炸了开来,鲜血四溅。”

    “怎么会这样……”女孩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学院受到攻击了吗?对方的手法非常残忍,而且毫无目的性。”法师怀疑的看着对方。

    “对不起,但是……请再等一等吧……”艾丽斯愧疚的回答,“只要等院长和理事们得到了解决的方案,一切就会有结果了,对不起,阿普里尔……”

    “没什么好道歉的,”阿普里尔拍了拍她的肩头,“这又不是你的错,总之,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告诉我吧~!”他说完,露出了一个自信的微笑,随后大步走出了房间。

    “怎么会这样的,为什么拉克罗尔院长还在讨论,答案不是很明确吗?他们难道不知道,保障学员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吗?”艾丽斯愤怒的望向了另一头仍然紧闭着的会议室大门。

    “反正身为高阶巫师的拉克罗尔肯定已经给自己下过鲜血之印了吧?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想必就是在危机中维护住自己的利益以及名声。至于学员们的安全……我倒是很想知道,死了几个人以后他才会宣布得到了‘解决方案’?”理查德缓缓的回答。到现在为止,死灵法师都只是安静的坐在等待室的角落里,并认真的翻看着手中的塑能系法术书。

    “但是,若是你愿意和我出去的话……”女孩无法理解对方现在的表现。

    “在不名就里的情况下,有谁会愿意在自己的身上使用鲜血之印?”理查德冷淡的打断了对方,“别说是我这个死灵法师了,即使是你的话,提出这种要求也一定不会被接受吧?何况现在学院里被寄生的人数多达三千五百名……”

    “已经是第六个人了,艾丽斯。”佩吉走进了等待室,他的脸色同样阴沉,“现在整个学院几乎乱成了一团,人人都在怀疑是否有个疯子法师潜伏在这里,想把所有的人都杀掉。”

    就在巫师打算询问女孩的时候,会议室的门终于打开了,脸庞毫无血色的拉克罗尔院长与四名学院理事一同走了出来。

    “我们现在已经达成一致了,马上就会向整个学院宣布暂时的解决方案,而驻扎在圣都的真理骑士团也会马上赶来,协助我们共同解决有史以来的最大危机~!”院长自信满满的说道。

    “刚才死的……是第七个人。”理查德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纠正佩吉。

    ※※※

    拉克罗尔以魔法扩大的声音显得十分冷静,但即使如此,当关于寄生翎的消息被宣布的时候,整个学院的状态依然陷入了无法控制的疯狂之中。温菲尔德学院的学生大多来自于贵族阶层,他们操弄着巨大的力量,接受着最精英的教育,然而遗憾的是,这些法师们却从未与吃人的怪物正面打过交道。当现在被告知,死亡与恐惧就在自己的体内时,所有人都爆发了出来。

    大部分学生冲向了院长所在的那座高塔,在抵达了之后,他们才发现青铜大门已经被强力魔法封闭了,根本无法打开。剩余的人则转而寻求高阶巫师的帮助,然而,此刻学院中的一百多名高阶巫师却都不见了踪影。

    “这到底算什么?我可不想就这样死掉~!”人人的脸上都现出了无法消除的恐惧,阴云在瞬间弥漫到了整个学院之中。

    “总之,只要能等到真理骑士团到来,一切问题就都能解决了。大法师费德蒙已经给了我保证,相信借助他的力量,一定能消灭我们体内的寄生翎的。”拉克罗尔看着眼前的法师们,如此说道。

    在发布消息之前,精明的院长已经将全部的高阶巫师都集中到了这座塔里了。

    “鲜血之印的效力可是很强的~!”阿普里尔强忍着愤怒与恐惧回答,“他们最好能赶快过来,否则这里只会剩下尸体了~!我可不想现在就死~!”

    周围的巫师们脸色同样苍白,在听到院长讲话的第一时间,他们就给自己下了鲜血之印。现在,从心口传来的阵痛正刺激着他们的神经,令全身都陷入无法治愈的虚脱之中,只要经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肉体就会完全枯萎。不过,比起这个控制范围内的诅咒,那个存在于他们灵魂之中,不知何时会将宿主撕裂的恶魔,才是让高阶巫师们颤抖的真正原因。

    “当然。”拉克罗尔点了点头,“那么,你们都已经准备好给学院的其他学生们使用鲜血之印了吧?这个塔的周围已经聚集了三千多名低阶法师与学徒,若是再不表态的话,也许他们会把这座塔给炸掉。”

    所有的高阶巫师都沉默的点了点头。

    “很好,那么开始吧。先让我们获得与恶魔对抗的时间,先生们,女士们。”

    ※※※

    大部分人在院长与学生会的呼吁下开始排队,等待着接受鲜血之印。焦虑与不安则毫无遮掩的糅合在他们的表情中——光是看到那些使用过鲜血之印的高阶巫师的脸色,就知道这是多么强力的诅咒了。

    但尽管所有的高阶法师们都率先对自己使用了死灵法术,依然有不少贵族子弟拒绝接受所谓的“暂时治疗方案”,他们在一侧冷冷的看着队伍的行进,并声称要院长为这种事故付出代价。持续的争执令嘈杂声此起彼伏,直到凄厉的惨叫毫无征兆的响起。

    众目睽睽之下,一名法师的腹部突然胀了起来,那精致的法师袍一下就破了开来,露出了里面令人恐惧的大肚子。被强行撑拉的皮肤发出悲惨的撕裂声,并逐渐变的透明,人们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体内蠕动的肠子和脏器——在某种力量的作用下,这些器官也同样显得扭曲变形。

    整个广场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大脑都只是一片空白,因为就连恐惧感也在一瞬间冻结了,大家只能僵硬的站在原地,麻木不仁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而那名法师的声音,则远远的飘了过来。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快给我用鲜血之印呀……”他脸庞上的五官纠结在了一起,凑成一张充满痛苦的表情。下一瞬间,宿主的肚子就好象撑破的气球,一下炸了开来。伴随着沉闷的响声,无数的碎肉和血沫喷撒向了呆若木鸡的人们。

    “赶快给我使用鲜血之印~!”回过神来的学员们叫嚷着,疯一般的涌向了高塔门口的高阶法师们。不仅如此,就连那些原本冷眼旁观的法师,此刻也试图挤到队伍的最前列,人们在一瞬间失去了控制。

    “怎么会变成这样的~!”身处高塔顶端了望室的艾丽斯焦虑的看着脚下发生的一切。

    “别在意,任何人受到了刺激都会有这样的反应的,拉克罗尔很快就会让他们安静下来。”理查德站在女孩的身旁,不过他并没有从窗口探头观察塔底的状况,法师的目光仍然停留在书页上。

    “但即使人人都接受了诅咒……问题也仍然无法解决。”

    “我当然知道那维持不了多久,所以正在尝试寻找对付寄生翎的办法。”

    “我可以帮上什么忙吗?”女孩认真的说道。

    听到对方的话,死灵法师不由地笑了起来:“若是你连鲜血之印这样的死灵法术都不了解,怎么可能帮得上忙?不过放心,我已经有了初步的构思,希望这个思路是正确的,那样我们就可以尽快摆脱这诅咒的侵蚀了。”

    “很自信呢。”艾丽斯偷瞄了理查德一眼,“不害怕……死掉吗?”

    “当然害怕了,就是因为怕死,所以才想要尽快找出解决的方法,”理查德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膀,“我可不想就这样给小恶魔吃掉灵魂,然后死在一场根本不会被记载在史书的意外里。毕竟,这个世界上还有太多的真实等待我去探询。”

    不知为何,死灵法师的话突然多了起来:“人活着就是为了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虽然神总是高高在上并馈赠预言的存在,但无论如何我也想知道,所谓的命运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为了得到这种探询的权利……我一定要活下去才可以。无论是选择死灵法术,成为铁血大臣斯莱特的助手,施行人体实验,或者现在令自己忘却恐惧,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保留那种权利的手段,如此而已。”

    “问我借那本里魔法之书,也是为了探询真实吗?”艾丽斯微笑了起来。

    “就我的研究结论来看,死灵法术与里魔法是最适合探询三界映象之迷的。”理查德的嘴角也扬了起来,“不过真没想到,一向乖巧的温菲尔德学院学生会管事,居然会有那样的禁书啊。”

    “那是有原因的。”女孩想找个理由反驳对方,但下一刻,两人却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圣都的方向上,反射着武器寒光的光芒正沿着地平线铺展开来,那道潮水迅速的向着高塔逼近,理查德甚至觉得能感受到万马奔腾之下的大地,正在微微的颤动着。

    雷娜斯联盟的主力部队——真理骑士团。

    ※※※

    这支所向披靡的军团拥有七万名战士,其中包括一千两百名训练有素的牧师,八百名经验丰富的法师和一千五百名雷娜斯的圣骑士。不仅如此,真理骑士团中还存在着几名来自大陆北方的“剑圣”,他们可以操纵传说中的那种力量——剑斗气,据说真理骑士团团长梅雷迪思本人就拥有那样的能力。

    即使称之为大陆最强骑士团也不为过。

    “真理骑士团来了~!梅雷迪思大人一定能解决这个问题的~!”铠甲的反光映照入了年轻法师们的眼中,他们露出惊喜的表情,并高呼了起来。

    原本如一潭死水般沉寂的人群,此刻立即发生了骚动,人们疯狂的涌向了学院的正门。

    “把门打开~!”阿普里尔说道,语调中有按奈不住的急切。八名法师开始同时咏唱咒文,附带了强力法术的古典拱门随即在那抑扬顿挫的声音中,缓缓的张开了它的双臂,以迎接骑士们的到来。

    “我代表学院欢迎你们的到来,请允许我来为梅雷迪思大人带路。”阿普里尔一边说着一边走出了大门。但出乎他的意料,对方并没有以适当的礼节回应,相反,站在最前面的士兵们纷纷举了手中的盾牌,并摆出防御的姿势。

    “请立即停止前进,法师大人~!”领头的战士以礼貌但不容质疑的口吻说道,与此同时,一队弓箭手无言的张弓搭箭,从重装步兵的身后瞄准着走在最前的阿普里尔,“若是你再前进的话,那么真理骑士团就会对你发起攻击~!”

    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令阿普里尔当场楞住了,但他很快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张年轻的脸立即涨的通红:“你们胆敢在这里放肆?这里可是温菲尔德学院~!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我可是内务大臣鲍里斯_布赖恩的儿子~!”

    他说着,以中指戒内的魔力迅速的在身边布下了两道结界,并且毫不示弱的向前踏了一步。而跟随在阿普里尔身后的法师们,也纷纷握紧了手中的法杖。周围的气氛就仿佛拉开的弓弦般紧绷了起来。

    “我已经说过了,无论是谁也不可以通过~!”那名战士抖了一下手中的长剑。

    下一瞬间,呼啸的狂风掠过了法师们的耳畔,坚韧的绿草被压的倒伏在地,众人的衣衫则发出了撕裂般的闷响。过了好一会,周围的风声才逐渐停息,而刚刚试图与骑士团对抗的法师们没有一个敢再度迈出一步,包括阿普里尔在内。

    传说中名为剑斗气的力量,在他们眼前的地面上刻出了两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断裂处如同玉石般光滑耀眼。

    “请各位配合我们的行动,不要离开这所学院~!否则,杀无赦。”剑圣第三次重复了刚才的话,没有人再发出反对的声音。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艾丽斯无法置信的喃喃自语着。

    真理骑士团并没有派遣任何人员前来支援,不仅如此,他们还将整座学院包围了起来。几乎只是眨眼的工夫,圣都郊外的温菲尔德学院就已经成为了一座孤立无援的小岛。重装步兵迅速而有序的站到了最前方,靠近学院围墙的地方,这些操纵着精钢的身躯形成了一道萦绕着沉默的防御线,而法师和牧师们,就在那后面布置起了法阵。

    “不仅是包围那么简单,看那些法师和牧师~!”理查德此刻也将半个身子探出了窗外,“他们在布置圣十字法阵和抗魔法阵,这样的话,就连移送方阵也无法使用了……”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谁会知道?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拉克罗尔被骗了~!”死灵法师转身打开了冥想室的门,“来吧,到下面的会议室去,我想院长现在也一定很想知道,真理骑士团究竟打算做些什么。”

    ※※※

    即使隔着厚重的檀木门,拉克罗尔院长歇斯底里的声音依然传出了房间。在两人下楼的时间里,已经有不少高阶法师挤在了等待室内,但他们都被学生会的干部阻在了会议室的门外。当然,他们并没有阻止自己的上司——艾丽斯_斯特莱夫——的打算。而借着学生会管事的名义,死灵法师也得以在他人猜忌的目光中走了进去。

    “这和我们先前说好的不一样,费德蒙阁下~!”拉克罗尔的下巴随着他的喘息声而不住的颤抖着,“究竟为什么要将这里封锁?”

    “是的,我知道,请安静,拉克罗尔。”大法师费德蒙的影象慢条斯理的回答。驱魔法阵的干扰下,水晶球中那张留着山羊胡的脸庞显得格外的诡异而难以亲近,“但是后来我发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关于寄生翎的。”

    “什么其他的东西?”院长的下巴仍然在激烈的运动着。

    “寄生翎会吞噬掉人的灵魂,而在那之后,会冲出宿主的肉体。我原本以为这种恶魔会就此失去和现世的联系,不过后来才发现……一个人的死亡只意味着寄生翎会去寻找下一个宿主……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费德蒙的表情中透露出行刑者的冷酷,“瘟疫~!这和瘟疫根本是一码事~!而且不只如此,被恶魔寄生就相当感染了不治之症,就连女神的牧师也束手无策。这么可怕的瘟疫,难道不该实施封锁吗?”

    “但是我们可以使用抗魔结界~!”

    “是的,所以我让法师们为真理骑士团的所有战士都加护了抗魔结界,”对方简洁的回答,“但即使是联盟,也不可能为每一位雷娜斯信徒全天使用结界……”

    “那么我该怎么办?”拉克罗尔终于不顾礼节的打断了对方,“即使有鲜血之印,剩余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一个月~!难道没有对策吗?”

    “拉克罗尔,我想你该知道,六年前在拉修巴尔发生的那次瘟疫吧。”大法师似笑非笑的表情,令会议室中的气温骤降了几度。院长以及理事们的脸上刹那间笼罩上了一层恐惧的寒霜。

    “雷娜斯历二九四年,拉修巴尔矿镇的工人们挖掘出了奇怪的东西,而在当晚,整个镇子的人都出现了头晕、恶心的情况,他们很快就发现瘟疫已经蔓延了开来。镇中唯一的法师立即将情况报告给了附近的领主,但最后,全镇的人等到的并不是来自牧师的救护,而是无情的利箭,他们被封锁在了镇内……三天之后,封锁的部队直接以魔法将整个镇子焚烧,总共的死亡人数保守估计是六千四百人……”理查德的声音就好象是鬼魂的哭泣般,在众人的身后幽然响起,“这次瘟疫的信息根本没有对外公开,只有联盟的高层才对此有所了解。而据我所知,那时候的负责人,就是费德蒙。”

    “那么……这一次我们也……”艾丽斯终于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

    “原来是你,死灵法师理查德_巴雷斯。不过真没想到监察官的千金居然会和你在一起。”费德蒙发出了轻微的笑声,将注意力从拉克罗尔的身上转移了过来,“是斯莱特告诉你拉修巴尔瘟疫事件的吧?那家伙无时无刻不想着要往政敌脸上抹黑,不过遗憾的是,现在他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骑士团团长梅雷迪思在哪里?在距离圣都不到三十公里的地方集结兵力,包围著名的温菲尔德学院……你究竟想要怎样?”理查德质问对方。

    “梅雷迪思团长还在与首脑们规划联盟的未来,这也是他此行的目的,不可能为这种事情终止。所以目前一切由我负责。”费德蒙简洁的回答,随即加重了语气,“温菲尔德学院的学生大都是贵族,所以我也绝对不希望拉修巴尔矿镇的事件重演,这样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是什么?”拉克罗尔的眼神显得浑浊而迫切。

    “把魔翎法阵以及一切相关的材料给我。由我,联盟魔法协会的首席法师,以及我身边最优秀的高阶法师,来找出对付寄生翎的方法。一个月的时间,行的通。”

    “你是想要把魔翎法阵据为己有吗?”死灵法师眯起了眼睛,身体在不知不觉中凑近了水晶球。

    “这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毕竟,对付驻守在七塔阵中的三千五百名法师,即使是真理骑士团也要付出不少代价吧?而为难这些贵族子弟,也并非我的意愿。这只是迫不得已的方式……”大法师直言不讳,“只要有了那个法阵,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还是说,你觉得我会欺骗你们?”

    “那个法阵在哪里?理查德_巴雷斯?”一名理事迫不及待地问道,整个房间的视线一瞬间聚焦在了死灵法师的身上。

    “我拒绝这个提议,”理查德犀利的目光依然与水晶球中的影象对峙着,“费德蒙,你错了,寄生翎决非人类可以操控的力量,这种恶魔只会为现世带来灭绝性的灾难~!我不会把法阵交给你的~!”

    “魔翎法阵,以及所有的资料还都在死灵塔的那个房间里吧?”拉克罗尔打断了理查德的话,“我猜你并没有想到要转移那些东西,所以,即使没有你……我们一样能办到这件事……”

    死灵法师没有回答,但因诅咒而显得苍白的脸庞却无法掩饰住内心的动摇,他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法杖。理查德的左右各有两个理事,都是经验丰富的高阶法师,拉克罗尔则站在自己的身后,根本不用推测死灵法师也知道他现在想怎么做。而眼前的水晶球中,费德蒙的影象正嘲笑般地看着自己。

    该怎么办?理查德的大脑飞速运转着。他并没有任何方式可以让自己在三秒内咏唱完攻击魔法,而这段时间足够这五名成年人将自己摁在地上了。不仅如此,即使能成功的施放出死云术或是火球,效果也未必如料想中的一样——高阶法师一般都会携带护身符,用以在危机时刻迅速的释放出防御结界。

    看来唯一的方法只有肉搏了。死灵法师的手慢慢垂下,微妙的调整着角度,以便能迅速的拔出隐藏在衣内的匕首。理查德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去学搏斗术,现在的状况下他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不过出于对死灵法师的一贯敬畏,院长和理事也并没有立即动手,双方就这样如同雕像般,一动不动的对峙。

    一侧的钟摆仍然不紧不慢的滴答响着,丝毫不在意眼前业已凝固的时间,以及各自怀揣着心思,绷紧神经的人们。

    下一瞬间,比玻璃更脆弱的僵局被毫无征兆的打破了。理查德发现眼前的一切都突然变的非常耀眼,强烈的烧灼感迅速的从背部传了过来,而与此同时,院长和理事们也发出痛苦的咆哮声。

    细腻的感触从理查德的手上传来,艾丽斯握住了他的手:“我们走~!”

    女孩不顾对方的惊讶,以最快速度咏唱起开启移送方阵的咒语,在被她拉入那蓝色的光芒之前,死灵法师最后瞥了会议室一眼——拉克罗尔院长和四名理事都用双手捂着眼睛,倒在地上痛苦的挣扎着。

    “来人~!抓住他们~!抓住他们~!”拉克罗尔用嘶哑的声音喊了起来,但当门外的法师冲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仅仅是移送法阵的残影,以及红肿着眼睛,泪水哗哗直流的学院高层们。

    ※※※

    “你刚才用的是闪光术?”死灵法师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他扫视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很快发现艾丽斯将他带到了死灵塔内,这里正是刚才他对两人解释经过的那个房间。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们很快就会赶来的~!”女孩严肃的回答,“我们必须把所有的资料都带走,还要找一个可以躲避的地方。”

    理查德点了点头,迅速的把桌上的卷轴与书籍都收了起来:“要是说躲避的地方,这里正好有一个,跟我来吧。”

    整个学院就像煮开的水一样沸腾着——死灵法师理查德与学生会理事艾丽斯一同,窃取了消灭寄生翎的关键资料,并隐匿了起来——这个消息令所有人都失去理智,特别是当他们感觉到鲜血之印正在榨取自己生命力的时候。

    法师们以六人为一组,在七塔之间穿梭寻找着这两人的踪迹,他们几乎翻遍了学院的每一块草皮,并仔细检查了七座高塔的每一个房间——在这种非常时期,死灵塔的限制也被解除了。任何可疑的的细节都会被揪住不放,但即使如此,理查德与艾丽斯仍然没有被找到,他们就好象人间蒸发了一般。

    雷娜斯历三○○年十月十四日,寄生翎事件发生后一周,联盟的三百年国庆日。作为联盟力量的象征之一,代表魔法最高权威的温菲尔德学院,将会自豪的接受来自联盟各地的参观与祝福,教皇在国庆大典结束后巡回的第一站,就应当是此处。

    但现在,整个广场上空无一人,惟独雷娜斯女神的雕像,孤零零的接受着秋风与落叶的洗礼。有些学院仍然不顾疲倦的在学院中搜寻着蛛丝马迹,但更多的人则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向着女神祈祷,渴望奇迹的降临。不少高阶法师将希望寄托在了与真理骑士团的谈判上,成天徘徊在院长室的门外,尽管那扇门从未为他们开过一次。

    而学院周围,无数的圣十字法阵和抗魔法阵在围墙外严密的环绕着,不仅阻隔了高阶法师逃跑的可能,也截断了几乎所有的通信。不仅如此,为了避免寄生翎脱逃,弓箭手们甚至没有放过视线中的鸟雀。

    而混合着恐惧,不安,歇斯底里,愤怒,以及绝望的阴影,就在这片沉浸于死寂的地方迅速滋生着。

    “贵族们来了~!学员的亲属们都来了~!”一名理事冲进了院长室,“虽然消息被封锁了,但是国庆时期学院的异常还是引起了大部分人的注意~!”

    “是吗?”拉克罗尔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走向窗口。仅仅过了两天,他的样子却已面目全非——眼窝深陷,胡渣丛生,若不是那身华丽但肮脏的衣服,他看上去更象一个街头的流浪汉。

    “是啊……来了不少人,内务大臣、财务大臣、几个大城市的领主……都来了……”院长嘀咕着,但依然面无表情,“但是,即使他们怎么抗议,真理骑士团也不会有所妥协的……”

    而且,他们想要救的也只是自己的儿子或者女儿吧?没人会关心其他人的命运,他们渴望的仅仅是特权而已……在政治中浸淫多年的拉克罗尔很清楚这些人的想法,既然自己的命运不能指望这些贵族,那他也显然没有在乎他们的必要了。

    而两天前的那一幕再度重现,剑圣的剑斗气令骑士团外围的冲突在一瞬间停止了下来——没人想被那种力量击中。不仅如此,费德蒙甚至亲自现身说服那些贵族,而团长梅雷迪思却一直未曾出现。

    那家伙大概又在搞阴谋吧?他会对贵族们提出什么样的要挟条件呢?院长的大嘴咧了开来,形成一个扭曲的笑容。他十分后悔,当初居然会轻信费德蒙,以至于现在陷入了无法动弹的境地。

    “拉克罗尔,你该清楚,我并没有帮你的余力,作为真理骑士团的首席法师,我绝对不会让寄生翎这样的恶魔蔓延到整个大陆来的~!所以唯一的方法就是找到魔翎法阵……”费德蒙昨天冠冕堂皇的说辞再度从他的脑海中浮出。

    “该死的混蛋~!畜生~!”拉克罗尔突然发作了起来,肥厚的拳头猛地砸向墙壁,一次又一次,直到双手全都沾满了刺眼的红色,“该死的费德蒙……你这个混蛋,要是我能离开这里的话……”颓废的胖子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

    “真没想到,救我的人居然会是你。”理查德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

    “难道你认为我会和那些人的立场一致?”艾丽斯有些不满。

    这里是温菲尔德学院的下水道,两人置身于水渠尽头的狭窄密室中。从样式看来,这个空间似乎是当初建造地下管道的时候,为了方便材料运输而开凿的房间,而最关键的一点是,除了很久以前在巧合中发现这里的理查德,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

    “不,当然不是……只是我以为,一向遵循校规的学生会理事,应该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下决定,和整个学院为敌,”死灵法师耸了耸肩膀,他了解艾丽斯的原则,但他却没有料到,她居然会毫不犹豫的帮助自己——即使那意味着成为学院公敌。

    如果我处在那种立场,会愿意这么做吗……从学生会理事的地位掉到学院公敌的惨况……法师问自己。

    “为什么会决定帮你……因为你解释的很清楚呀,”艾丽斯露出了理所当然的表情,她学着理查德刚才的口气开始说话,“‘寄生翎决非人类可以操控的力量,这种恶魔只会为现世带来灭绝性的灾难~!’若是连这样也要一意孤行,那只能说他们缺乏人性了。”

    “比我还要缺乏人性吗?”理查德问道,法师想起了宣布要做人体实验时,女孩气的通红的脸庞。

    艾丽斯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随后两人默契地轻笑起来,凝重的气氛在那一瞬间自然而然的散去了。

    “知道吗,我与贵族阶层其实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三岁的时候,弟弟出生了,但是因为难产的关系,妈妈的身体变的非常虚弱。”艾丽斯自顾自的说了起来,眼神仿佛回到了遥远的过去,“那时候我们家很穷,因此没有一个牧师来为她治疗。我曾经跑到阿鲁迪亚之塔下去过,但是却只能远远的看着。那些牧师、助教在那里充满激情的演讲,台下身着华丽衣裳的贵族们则露出虔诚的表情……但我不明白,为什么妈妈得不到女神的恩惠?”

    “妈妈就那样走了,我至今还记得她美丽而安详的容貌。自那以后,爸爸好象变了个人一般,整天呆在外面……”女孩的声音突然颤抖了起来,“直到有一天,他再也没有回来过……教会的人说爸爸已经堕落于邪道之中,并判处了他火刑。”

    “后来呢?”沉默半晌之后,理查德终于开口问道。

    “监察官克莱门特_斯特莱夫收养了我和弟弟……养父是个很好的人,之后的日子过的一直都很愉快,”艾丽斯低下了头,“但幼时的光景,我是不会忘记的。不仅如此,我也很清楚,所谓的幸福,也仅仅是建立在权力的基础上才可以触摸到的东西。”

    “所以才会选择成为一名法师吗?”

    “比较起教会,这里要好的多,起码在没有危机的时候,法师们还是很友善的。”女孩突然露出了一丝笑容,“而且,现在不是有个很有正义感的死灵法师在这里吗?”

    “我也只是想自救而已。”理查德回答。

    “那么你能创造出对抗寄生翎的魔法吗?”女孩水色的瞳孔静静的凝视着对方。

    “也许吧,虽然不能做出什么保证,但我们的性命都取决于此,所以我一定会尽全力的。”死灵法师一字一顿的说道,“就从现在开始。”

    两人就这样呆在狭小的密室之中,伴随他们的,除了成堆的资料,就只有散发出清冷光芒的法杖。鲜血之印的诅咒,以及食物的匮乏,令他们的脸色越来越差,但谁也没有发出抱怨。理查德一声不吭地埋头于书卷之中,阴冷的墙壁上到处都可以看见他随手划出的草稿,而艾丽斯则负责外出寻找任何可以充饥的东西——尽管下水道中唯一的活物只有老鼠,而且即使以魔力煮熟,它们的肉依然难以下咽。

    ※※※

    十月十五日,不少温菲尔德学院成员的亲属,与负责封锁该地的真理骑士团发生了冲突,但在近四十人受伤后,他们终于退到了警戒线的外侧。

    十月二十日,两名学员突然口吐鲜血,倒在了广场上。在人们想要救助他们之前,这两人就在鲜血之印的诅咒下变成了僵尸。怀揣着恐惧心情的法师们将无数的火球与闪电倾泻到了魔物们的身上。

    十月二十二日,一部分法师打算突出骑士团的包围,他们在夜间发动了攻击,但其中的多数死在了乱箭之下,剩余的则在越过法阵的瞬间,被圣十字法阵烧尽了灵魂。在他们接触法阵的瞬间,寄宿体内的恶魔立即发出了尖利的哀鸣,那丑陋的形体在圣火的光芒下清晰的呈现在士兵们的面前,连同法师们死前扭曲的表情一起,编织成了一个令所有人感到恐惧的噩梦。

    十月二十四日,一名女学生遭到了袭击,试图强暴她的是同年级成绩最优秀的学生。最终,这名法师被闪电链烤成了焦碳,而自此以后,不仅女法师们联合在了一起,其他人也纷纷组成各种小团体以求自保。温菲尔德学院的纪律,学生会与管理层彻底崩溃了。

    ※※※

    十月二十八日,从逃脱到现在已经过了整整三周。此刻,艾丽斯正在下水道中蹒跚而行,她原本打算寻找些可以充饥的食物,然而整整一个下午的努力,结果仅仅是一只脏兮兮的老鼠。

    全身都传来阵阵刺痛的感觉,眼前阴暗的下水道也变成了模糊的黑暗。艾丽斯很清楚,鲜血之印的诅咒已经萃取了她的大部分生命力,而鼠肉这种糟糕无比的食物令自己的最后一点胃口也彻底倒掉了。下一刻,女孩突然觉得喉头涌起了一股热流,她连忙用手捂住了嘴,但即使如此,鲜血仍然从指缝间渗了出来。

    已经到这个程度了吗?理查德曾经告诉过她,咳血是诅咒晚期的症状,若是受术者持续不停的吐血,那便很快会变成一具僵尸。自己最后的命运,会是成为徘徊在下水道的一只丑陋怪物吗?想到这些,女孩不禁打了个寒蝉。

    绝不可以就这样让自己崩溃,否则之前的那些努力便都会白费,整个学院的人都会死掉~!无论是寄生翎也好,鲜血之印也好,不能被这样的东西吓倒~!艾丽斯在心中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并咬紧了牙关加快行进的速度。

    而当她进入密室的时候,发现对方居然很难得地合上了书本,靠在墙角一声不吭的沉思着。

    “怎么了?你没事吧?”细心的女孩发现理查德的嘴角也有着一抹血丝——但对方显然不打算提起吐血的事。

    “没什么……法阵完成了。”

    “完成了~!?”艾丽斯欣喜的叫出了声。

    “准确的说,是已经达到我的极限了,这是我能想象的到的最好的方法,”理查德依然紧锁着眉头,“但我并不知道这是否有效……而且,它可能会对人体造成致命的伤害……”

    死灵法师的眼前,摊着一张极端复杂的图案——赎魂阵。

    这是由三个法阵叠加而成的。第一层负责解开鲜血之印,随后令受术者进入假死状态;第二层制造出一个伪灵魂,吸引寄生翎脱离原来的宿主;第三层则是最为关键的,要在恶魔尚未察觉的情况下,以除魔术杀死它,并使受术者的血液重新流动起来,再附加上抗魔结界以保证灵魂不会受到其他寄生翎的攻击。

    原理很简单,但实施起来却非常麻烦,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无论是寄生翎的暴走还是假死术的失败——都有可能导致受术者的死亡。

    “但无论如何,还是让我来试验一下这个法阵的效力吧。”

    “别开玩笑了~!你是想用生命做赌注吗~!?”理查德的音量在一瞬间突然提高了。

    “但若不使用的话,我们在这里无论怎么沉思,一切也不会有进展。”

    理查德只是不耐烦的摇了摇头:“会有办法的,我正在考虑和学院里的人交涉,让他们首先试验这个法阵的效力。然后才推广使用。为了能让你和我得救,所以我才会在这种地方研究法阵,若是现在出了什么万一的话,那一切又会有什么意义?”

    “那么,要怎么交涉呢?”

    死灵法师一时语塞。

    “我们绝对不会把魔翎法阵交出去的,这样的话,费德蒙会愿意和我们……这些体内寄生着恶魔的人交涉吗?那是不可能的吧,一切也都只是权力斗争的牺牲品而已,”女孩低下了头,“从一开始,就是如此,你该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那么让我来吧,毕竟这件事我也负有责任。”理查德把手放在了艾丽斯纤细的肩头。

    “但若是理查德死了的话,这个法阵就永远不可能被完成了,不是吗?”艾丽斯试着让自己的语调显得轻松些,“而且,我相信被喻为‘天生能感受到魔力韵律的人’做出的法阵,一定是完美的。”

    “让我来。”那水色的双眸中透出坚决的神色,她说着,站到了法阵的中央,“我们开始吧。”

    理查德很清楚对方的逻辑无法反驳,从一开始,他就没有任何其他路可以走。法师只得默默的点了点头:“相信……被喻为‘天生能感受到魔力韵律的人’吗……”

    “放松全身,试着让自己进入冥想状态,那样会更快的接受法阵的力量。”理查德将手掌按在了图案上,指间的魔力缓缓的流入了法阵的字里行间。下一瞬间,就仿佛是夜晚苏醒的都市般,赎魂阵开始由外而内的一层层亮了起来,并发出清脆的鸣响声。

    人活着就是为了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所以我才会成为一名法师,所以我才会去接触幽界,所以我才会想要学习被禁止的里魔法……一切都只是基于对未知的渴望而已。理查德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景象,魔法的文字在螺旋状的法阵内旋转,并放出薄纱般的光芒,将艾丽斯紧紧的裹在了涡流的中心。

    但现在我最渴望的,是让这个法术成功……

    全自动运转的赎魂阵已经进入了法术的第二阶段。一个灰白色的影子从女孩的躯体内探出了头,魔力的光芒清晰的勾勒出了恶魔的侧影——它就象一条硕大无比的百足蜈蚣,有着细长的身躯与无数的触脚。理查德知道,这种恶魔在现世中无法视物,但当那张酷似人类的丑陋头颅慢慢的转过来时,死灵法师仍不由的心里发毛。

    寄生翎很快就被伪灵魂散发出的气息吸引了过去,巨大的爬虫完全脱离了紧闭双眼的艾丽斯,并迅速的移动到了目标物的身上。光芒如同水银般在赎魂阵内流动着,法术已经进入了最后的阶段。

    只要收尾不出差错就可以了~!理查德紧紧握住了手中的法杖,凝视着那刺眼的光芒。寄生翎的全身都开始抽搐,这说明除魔术的作用已经产生,再下来,只要等待女孩苏醒……

    但意外却突然发生,快的让人无法反应。恶魔疯狂的垂死挣扎着,它的长尾击中了法阵,精密的魔法文字立即失去了原有的效用,随即引起的连锁反应,则令整个赎魂阵都颤抖了起来。光芒的旋涡在一瞬间化为无数的星屑向着四面八方散乱的飞去。

    女孩的身躯软绵绵的倒了下去,理查德急忙接住了她。

    艾丽斯睁开了眼睛,一缕鲜血从她的嘴角流了出来:“你成功了。”

    死灵法师只是木讷的摇了摇头,他的脑海一片空白。若是复苏魔法被打断的话,那么等待着受术者的将是逃不过的死,这是很久以前法师们曾被教导过的常识。但当理查德此刻想起的时候,内心却充满了恐惧。

    “我看见那个恶魔被烧成了灰烬,接下来,只要再为法阵本身做一层防护,一切就完美无缺了。”艾丽斯断断续续的说着,但法师随即制止了她的动作。

    “别动,别说话~!我这就为你治疗~!你不会有事的,我保证~!”他语无伦次的说道。

    “没用的,理查德,这大概是命中注定……”女孩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她那纤细的身体正在理查德的怀中逐渐冷去。

    理查德摇了摇头,他绞尽脑汁的搜索着可以延缓生命的法术,可是一无所获。因为这样的法术根本就不存在,没有什么可以阻止逃不过的死亡。

    艾丽斯的生命正在流逝,她感到自己的视野在迅速的收缩,而剧烈的咳嗽则令全身都颤抖了起来。女孩的意识逐渐远去,但过往的记忆却在一瞬间涌现入了脑海中,三年前那个还带着雏气的男孩如今却已经成为了可以独当一面的法师。

    若是这个笨蛋不去做愚蠢的人体实验的话,我和他会变的怎样呢?艾丽斯心想。但现在一切都已成为过去了……

    她尽着最后的力气,把头转向了法师:“我知道你不在乎他们,但是等到法阵完成了,去救救这些学生,好吗?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

    理查德点了点头。

    “那本里魔法之书送给你,以后好好的去研究它……连我的份一起。理查德一定知道我想用它做什么事,对吗?”女孩的声音越来越轻。

    对方又点了点头,艾丽斯朦胧的目光捕捉到了对方眼角的泪痕。

    “还有,别再为了研究魔法而不顾一切了,别去做人体实验,别让自己在政治中变的麻木,我想要理查德保持现在的样子,有同情心和正义感,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和我这样约定,好吗?”

    “我答应你。”理查德用沙哑的声音回答,他的臂弯猛的一沉。

    艾丽斯安详的闭上了眼睛,整个房间的生气在一瞬间仿佛被抽光了一般,陷入了死寂之中,惟独手杖上清冷的光芒映照出死灵法师一动不动的身躯。

    ※※※

    佩吉一脸颓废的坐在广场上,再过十来天,鲜血之印就会令他的肉体完全崩溃,而若是解除诅咒的话,寄生翎肯定会划开他的肚子。在最后,这名高阶法师选择了向酒精求助。

    “女士,您是否也要来点呢?”佩吉对着雷娜斯的雕像举起了酒瓶,但下一刻,移送法阵的光芒却打断了他粗陋的玩笑。

    “理查德~!!!”高阶法师一下就清醒了过来,他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景象。死灵法师的气色很好,完全不像是中了鲜血之印三周的样子,他的周身则环绕着一层淡而坚固的抗魔结界。不仅如此,艾丽斯居然会像睡美人一般,安详的蜷缩在理查德的怀抱中~!

    理查德根本没有理睬对方,径直走向了学院中央大道尽头的大门。而佩吉狂乱的喊声则在他的声后响了起来:“是理查德_巴雷斯~!理查德出现了~!”

    移送法阵的光芒此起彼伏的涌动了起来,法师们纷纷冲向了中央广场,学院的公敌,死灵法师理查德_巴雷斯现在就在眼前,但是他们却无法对他出手——因为眼前的景象明确无误的告诉了他们,那是唯一的希望。

    “你找到了对付寄生翎的方法了?”拉克罗尔气喘吁吁的问道,现在温菲尔德学院的院长已经彻底沦为了街头的流浪汉,因为就连那件代表身份的华服也已肮脏不堪了。

    “是的,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理查德回答,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但是,我要首先与真理骑士团交涉,这样才能彻底清除学院内的恶魔。另外,我还要见艾丽斯的父亲,克莱门特_斯特莱夫。”

    “但是……”拉克罗尔有些不满。

    “你是怀疑我吗?”死灵法师大声质问,那灼人的视线令对方不得不侧过头去,“若是你们不想再起冲突的话,请为我让开一条路。”周围的法师们相互使着眼色,挡在理查德面前的人墙立即消失了。

    理查德沿着中央大道笔直地走向了真理骑士团,圣十字法阵的力量在黑衣上萦绕着,却并没有令他有丝毫退缩,转眼之间,死灵法师便已跨越了那金色的火墙,站在了剑圣的面前。

    “带我去见克莱门特_斯特莱夫。还有,让梅雷迪思来和我交涉……如果他在这里的话。”理查德冷冷的说道,对方默默的点了点头。

    温菲尔德学院得救了。

    寄生翎事件历时二十二天,死亡人数多达四百三十六名。其中死于寄生翎者,九名;死于鲜血之印者,两名;死于学院内乱者,一百五十二名;死于真理骑士团镇压者,二百七十三名。这是雷娜斯联盟历史上最惨重的魔法事故。

    ※※※

    雷娜斯历三二○年。

    除了这个黑衣的身影以外,圣都郊外的墓园里空无一人。这之外,就是林立的墓碑,无尽的坟场,这些青色的石碑记载着人们或喜或忧的命运,不过更多的则是无奈。

    黑衣人走了很长的路,最终在一块简洁的墓碑前站定了,他撩开了遮住容貌的斗篷,轻声的打了个招呼:“我回来了,艾丽斯。”

    秋风吹散了理查德银白色的短发,冰蓝的火焰则不知疲倦的在他的双眸中跃动着。巫妖的嘴角微微扬起,他坐在那座墓碑的身旁,就好象是坐在最亲密的朋友旁一般。

    “今年的局势真是动荡,路维丝的信徒们终于开始了暴动,有好多城市都被占领,她的确是个强有力的神。相反,真理骑士团却已经彻底衰落了,剑圣们纷纷叛逃,结果连北方重镇苏路特都失守,本来我打算去那里查找关于里魔法的资料,最后只好放弃了……”

    “不过,你的父亲和弟弟都没事,虽然克莱门特辞职了,但他并没有加入路维丝一派,你弟弟也是,战乱与信仰的狂热是无法影响到他们的。”

    “尽管关于月之都的寻找一无所获,不过我还是得到了些线索……洛伦丹大陆也许会有更多的关于里魔法的秘密,我打算到那个未知的大陆去看看。”

    “我猜到时候你一定会很想念我的吧?”理查德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不过,总有一天,我会带着里魔法的真实,来到这里与你一同分享的~!”

    “因为那是我们早就约定好的事情,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我都一定会连你的份一起完成的。”

    “为我祝福吧,艾丽斯。”

    ※※※

    死亡骑士番外篇寄生翎——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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