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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7-24 20:5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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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8-8 17:08 编辑 <br /><br />第七章、暗流
對於吸血鬼來說,生活在城市就好比獵鷹生活在鳥群旁。唯一不同的是,鷹對鳥群是王者的姿態,而吸血鬼對人群則是狼對羊的姿態,因為有拿著武器的牧羊人,狼不得不躲躲閃閃。人群的牧者是誰呢?吸血鬼都知道那個燙舌的名字——上帝。在聖安多郊區一個吸血鬼的據點裏,雷格爾正試圖讓更多的同類相信那個所謂的牧人不過是個稻草人。
吸血鬼也是有聚會的,起碼在巴黎是這樣。這與它們的控制者伯爵夫人有很大關係。伯爵夫人據說是巴黎還活著的吸血鬼年紀最大的,關於她的年齡說法不一,從一百五十歲到三百歲不等。另外,她很可能在波旁王朝時期做過路易十五的情婦。
一七九三年大革命後,她過起了一種寂寞、清寒、孤芳自賞的生活,再也沒有舉行過聚會。現在那些吸血鬼已經發展到第四代甚至更多,已經很少有人能見到這位「可敬」的伯爵夫人了。不過,像許多莫名其妙流傳下來的規矩一樣,巴黎的吸血鬼還是會定期聚會。
借助菲裏之口,不過幾個小時,雷格爾的發現已經傳播開了。不用再懼怕十字架的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佔據了吸血鬼的主要談論話題——有關於生存方面的秘密是最容易受關注的。
「你覺得可信嗎?關於十字架的事。」珍尼?格來問旁邊的威斯萊爾。
珍尼?格來有一張三十歲女人成熟嫵媚的臉,她是伯爵夫人的侍女,算來應該是第二代吸血鬼。而威斯萊爾則是第三代中最英俊的。吸血鬼們都認為他們互相有意思,他們也不否認,卻一直保持著若即若離的狀態,彷彿很滿意這種眉來眼去的感覺——反正有無限的時間,何必著急呢?
「什麼十字架?」
「你還不知道?看見那個年輕人了嗎——他們說他發現我們其實不需要害怕十字架。你覺得呢?」
「不知道,也不關心,我反正不會對那東西瞧一眼。」
在會場的另一端,雷格爾也被幾個老年吸血鬼團團圍住。他希望通過交談來製造融洽的氣氛,這種氣氛下談話會不知不覺加大音量,最終演化成一場煽動性的演講。
可惜,希望之帆還沒張開便在這群老殭屍身上觸了礁。他試圖和一個老貓頭鷹似的吸血鬼談論九三年革命,因為那傢夥似乎在吸血鬼群裏有點影響力。那傢夥聽到雷格爾的問題後以一貫的激昂語氣說道:「那個嗎?我看是瞎胡鬧!人群分成兩派,不用我們動手自己去送死,真是蠢透了。」
經過幾次類似的交談後,雷格爾洩氣了。這些吸血鬼雖然思維敏捷卻不肯離開自己熟悉的方面。可以推斷,他們對改革的態度相當於貴族對革命的態度。雷格爾已經開始慶倖沒有公開自己的計劃了。這個想法先讓他慚愧,進而又變成惱怒,好像受到了羞辱一樣。
「一群老古董!」他咬牙切齒地在心裏說。
菲裏在角落找到了悶悶不樂的雷格爾,遞給他一個酒杯。雷格爾把酒杯放在嘴邊卻聞到一股血腥味兒,他厭惡地把那杯子放在一邊。他還不適應血的味道。
「不必在乎他們說什麼,」菲裏安慰雷格爾。「用吸血代替一切慾望,持續幾百年,人就變成了那副樣子。我會安排你和伯爵夫人見面,只要你能說服她,他們都會服從的。」
「你為什麼和他們不一樣?」
「找出合適的人也是我的工作。」菲裏優雅地欠了欠身。他殺人時毫不手軟,這時卻像是個忠誠的朋友,「我和他們唯一不同的是我渴望改變。靜止不動的一個壞處是讓人總是回想過去,對我來說,那是一種折磨。」
「希望我不會令你失望。」
「但願如此。」菲裏舉了舉手裏的酒杯,「但願如此。」
穆斯塔爾在房裏把自己關了四天,不開門、不吃飯、不開窗簾、拒絕喝水。第四天黃昏的時候,穆斯塔爾的房門從裏面被推開了。他直奔到教堂後面,在那裏,修道院長坐在舊躺椅上,既像打盹,又像在沈思。在他懷裏蜷曲著一團黑色的毛球,那是好久不見的狄格。
穆斯塔爾收住腳步,急促地喘息著,眼神裏放射出放肆、疲憊而又狂暴的光芒。他慢慢走向老人,臉上的表情隨著腳步不斷變化。收住指爪用肉墊走路的貓也不會比他的腳步輕多少。
「今天感覺好些麼?」老人忽然開口問。他是盲人,卻有另一雙眼睛看著自己的孩子。
穆斯塔爾臉上的表情終於變成一種深沈的悲哀。他走到老人面前,跪在草地上,老人伸手撫摩他的臉。穆斯塔爾看到,那雙原本只有一片白翳的眼睛如今已經是一片渾白了。穆斯塔爾把頭伏在老人膝頭,號啕大哭。
兩天後的夜裏,外出歸來的阿爾豐斯看見穆斯塔爾站在黑暗的教堂頂上。這時的穆斯塔爾已經變得十分可怕,他站在十字尖頂上,抬起頭,仔細望著頭上廣漠的黑夜。
然後,在黑暗中,他向天空伸出兩條手臂。他的眼中有什麼逐漸亮起來,好像遠處有一座燈塔在他眼裏反光。他的大衣在風中「呼啦啦」地飛舞著。他的眼睛緊盯著天空的某一處。他喊道:「好的,好的!好的!」
天空一片漆黑,沒有星星,一切好像都沒有變化。風逐漸大起來,傳來瑣碎的聲響,如同一群老鼠在布袋裏不停嘶叫。片刻後,那聲音變為夾雜著無數紛亂的翅膀拍動空氣的巨大噪音。
在穆斯塔爾周圍,以教堂為中心,數以萬計的烏鴉和蝙蝠烏雲一樣開始聚集。這些飛舞的黑點衝刺著、翻滾著,穿過雲霧,越來越多,越來越大,越飛越近,組合成厚厚密密的鳥類烏雲,迅速向教堂飛來,好像一支肅穆的軍隊。它們席捲起的空氣巨浪似的衝擊著地面。最後,它們聚集在教堂上空來回盤旋,並不住啼叫。一隻烏鴉的叫聲已經讓人煩躁不安,那麼數萬隻烏鴉一起啼叫就比得上魔鬼的歌聲了。
阿爾豐斯看見穆斯塔爾放下手臂,然後鳥群讓人難以置信地安靜下來了。它們還在圍繞教堂迴旋飛翔,像是水流形成了漩渦,穆斯塔爾就處在漩渦中心。短暫的安靜後,開始有烏鴉和別的鳥類脫離隊伍,飛進穆斯塔爾所處的小圈子,落在他的肩頭和身邊,還有一隻蝙蝠倒掛在他的帽簷上。
阿爾豐斯身後傳來細微的聲響,他回頭,看見那個童僕端著水罐呆呆看著這噩夢。他從頭到腳都在哆嗦,手裏的水罐傾斜,水一點點地流到地上。阿爾豐斯走過去,在他肩頭輕輕拍了一下,他驚跳起來,一聲大叫,轉身就跑,差點摔了一跤。阿爾豐斯回頭又看了一眼天空,鳥兒還在交替從穆斯塔爾身邊飛走和落下。
他走進教堂,逕直去見修道院長。「大人,您聽見那些叫聲了嗎?」
「這是我們的課程之一,我記得是阿貝爾神甫教會他這麼做的。」修道院長傾聽了一會兒說,「他做的似乎不錯。」
「他做得過火了。」阿爾豐斯的語氣雖然沈穩,卻還是透著不安,「大人,這樣強大的力量,不是來自上帝就是來自魔鬼。」
修道院長回過頭盯住阿爾豐斯,一本正經地說:「是上帝!阿爾,不要用血統來判定一個人。魯西弗在墮落以前是大天使長,魔鬼與天使流的是同樣的血液。」
「我擔心的是宗教裁判所的人,他們不會這樣想。」
「這事由我來處理。」得到這樣明確的答覆,阿爾豐斯不再說什麼了。他是這樣的人,忠實勇敢、堅強可靠、不大喜歡考慮理解範圍以外的事情。
這時,有人敲了敲他們的房門。「大人,有人要見您。」是本堂神甫。
沒等神甫說完門就打開了,阿爾豐斯戒備地擋在修道院長身前。來人罩著件樣子古怪、胸前和後背都繡著白十字架的黑外衣。「你是誰?」修道院長問。
「卡爾?喬弗萊斯,宗教裁判所,您見過我。」那人傲慢地低頭行禮。「我想您在來法國前,公爵已經告訴您情況了。那個達姆拜爾……」喬弗萊斯抬頭看屋頂,好像能看透它一樣。
「你們還要逮捕他嗎?我已經向大主教提出申訴了。」
「我執行命令,大人。」
「我明白了,公爵在巴黎是嗎?我會去見他的。」修道院長慢慢站起身,阿爾豐斯目瞪口呆,他第一次見修道院長神氣這樣陰沈。喬弗萊斯倒退了一步,想說什麼卻無法開口。
穆斯塔爾就在這時出現在門外。他已經完成了他的詢問,解除了對鳥兒無聲的束縛。整齊有序的鳥群剎那間亂了套,筋疲力盡的鳥兒煙霧一般向四面八方散去了。穆斯塔爾認出了喬弗萊斯制服上的徽記,卻沒有理他。「已經知道那些吸血鬼的蹤跡了。」他對修道院長說。
修道院長點點頭,對喬弗萊斯說:「你回去告訴公爵,我後天會去拜訪他。」喬弗萊斯臉色陰沈地出去了。修道院長重新坐下,他臉色蒼白,微微有些氣喘。他問穆斯塔爾:「接下來你想怎麼辦?」
「和以往一樣。」
「不行,它們數目太多。」修道院長沈思了一會兒,「恐怕這次我們不得不和宗教裁判所合作了。」
「我請求今晚先單獨行動。」
修道院長點點頭。
阿爾豐斯神情複雜地在穆斯塔爾肩頭拍了拍,說:「小心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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