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蝴蝶[银杏道的恋歌]

NaNa银

2016-8-12 03:52 编辑 <br /><br />傻瓜的相机拍出的照片，被顽皮地画上了两颗红心。
幸福悄悄地定格，成为阳光横陈的粉笔画。
（一）
相遇的时候，有点像电视剧的开场。
那个人的车子坏了，尴尬地停在路中央。流线型的车身优美，黑色的车门打开，出来的人意外地年轻，穿着质料很好的西装，打着细细的领带，看起来有点冷漠的脸上，戴着银色边框的眼镜。没有刘海的发型，露出全部额头，让发线看来稍微有点高呢。
丁宁在坏心地打量，看在都是东方人的面子上，帮他一下好了。
　　吉田秀树看到有个圆滚滚的女孩子，像只小动物般从草丛里倏地冒出头来，穿着两边背带都滑落下去的牛仔裤，手插在印着红色苹果图案的大口袋里，脸圆圆嘴圆圆带着天真好奇的眼神，陡然出现。
　丁宁说，你怎么把车子开到这里来了，这里可是步行道。那个外表冷漠的男人，露出傻兮兮的表情，扁嘴说，看到有车在前面拐弯才会跟着进来的。
这就是相遇的起初。一个是日本商社驻法的职员代表，一个是念美术设计的中国留学生。本来毫无交集的二人，在一个状似空寂的复杂街心相遇。
身处异国他乡的两名东方人，从最开始我帮你看着倒车、日本人鞠躬弯腰地递名片，到后来某天，某个初来乍到的男青年在巴黎街头遭遇迷路险情，急着想找人问路，最后只得拨通某个一面之交的号码求助。落难的迷路者，继续被细心善良的马路天使搭救。
吉田秀树请了丁宁吃饭，啰里啰嗦地相互挥手，说我是做电子方面的工作，以后你电脑坏了也可以找我修，大家礼尚往来，出门在外相互关照。
（二）
半个月后，吉田秀树接到电话，下班后夹着皮包拿着工具赶到事故现场一瞧——坏掉的何止电脑，屋子里冷得像冰窖，暖气管边上正淌着冰水……
他想着装没看见好了，急着把电脑修好结束这段往来，一报还一报。临走之前想借个厕所，那穿着苏格兰方格长裤气氛柔和得脑袋后面冒出小花来的圆眼女孩，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说，马桶也从半个月前就坏掉了。
到底什么是没坏掉的？吉田秀树干脆脱西装借了围裙，绾起衣袖，全屋检修。从马桶到暖气、从电脑到烤炉……
年薪几十万美元的高级职员，假日里在别人家修厕所，要是传到公司恐怕得让同事们笑掉大牙。可是……那个眼神柔柔软软用看英雄的目光瞅他的少女，又让他觉得能修好马桶比谈成一宗大case还更有成就感。
大学生就对高级职员说，那我请你吃饭。
于是一切又再循环上演。等发现的时候，彼此好像已经成了身在异国来往最频繁的对象。
每周固定见面，有时候工作太忙见不了面，还觉得心里特堵，油然升起一种抱歉感。吉田秀树心里想着下次我得买点礼物，然后在商业街旁的百货商店橱窗看到陈列装饰的穿着苏格兰格子裤和小马甲的巨大毛绒熊，脸啪地就贴在玻璃板上，眼睛瞪得挺大地说“啊！这个不错”，把当时一起外出办公的前辈吓得文件包都从手里掉下去了。
巨大的毛绒熊往车里推了几次，还是塞不进去，用快递送去又完全没有惊喜可言。吉田秀树只能一路扛过去，叮叮咚咚地按响门铃，开门后躲在毛绒熊后听到一声惊呼。
　　再后来，公司里唯一的朋友田中也知道有这么个人了。田中说怎么你和我吃饭总是拖着不肯付账，逼得我现在和你出去口袋里硬是不装钱，遇到女生你就大方起来了？秀树轻描淡写地说，人家是学生看起来又挺穷的。明明是扯借口，心里想到那个有点狭小逼仄的房子心里还就真的疼了。
窗台上放着满满的各种颜色的笔，电脑床铺画材书柜占了房间的二分之一。毛绒熊住进去后占据了秀树做客时常坐的唯一沙发，再带鲜花去的时候，人家就带了点抱歉的笑容说，你再来就别买东西了，你看我这儿没什么地方呢。
秀树异想天开地提议说，其实公司宿舍我也住得烦了，不如咱俩一起到外面合租一个大点的房子。说话时他像干坏事一样心如擂鼓。可能大学里合租的情况太多，丁宁同学几乎想都没想就点头同意了。
　　于是，同居了。
（三）
　　新选的房子是秀树自己先去看过的，第一眼就觉得自己和丁宁肯定都喜欢。他偷偷地先和房东约好了租金，又一口气掏了半年房租。等带丁宁来看的时候，房东就按事先约定，故意把价位说低了一半。
丁宁有点犹疑地想怎么这么便宜啊，但看秀树那么高兴，房子又真的漂亮，也就压抑着疑惑没再多想。两人各付了一半月租，搬了进去。
来帮秀树搬家的朋友田中长得人高马大，胸前还挂了个傻瓜照相机，非得把她和秀树按在台阶上，靠着门喀嚓喀嚓地拍了一堆照片。末了，还附送了几个银质镜框，说是搬家贺礼，但总觉得像是新婚贺礼。
丁宁回学校和同学吃饭的时候，聊起了自己的新居。同学说，那地段那价格肯定有猫腻，八成是个凶宅。
“凶宅？”
“对啊。有可能这房子里发生过凶杀案什么的，别人都不敢随便住……所以才会压低价格。你的合租人肯定是被他们给骗了。不过算了……现在再怎样也搬进去了，要是房子真的漂亮你们就别计较了。”
丁宁害怕地想我怎么能不计较呢。一个人在客厅里涂涂抹抹，一边想着同学的话，再一看窗外树摇影动，从心里到牙根都嗖嗖发冷。等背后传来响动时，脖子里都是虚汗，趴在沙发上，拿靠垫蒙着脸闭上眼心里自我催眠，鬼看不见我鬼看不见我……
丁宁熬到终于听见秀树在门口拿钥匙的声音，几乎带着点哭腔地说，你终于回来了啊。秀树吓了一跳说，怎么了！抢劫犯进来了？
丁宁连头也不敢回地用手蒙着眼睛，指着背后说，那里一直簌簌簌簌的。秀树探头一瞧，眯着眼睛笑了，扶着丁宁的肩膀让她自己看。丁宁吓得一边往秀树怀里闪，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回瞄……
原来是自己作画扔掉的废纸团，开始没注意扔了一地，等画得入神忘了，被风一吹就四下滚动，发出声响。
丁宁回头一瞄，正好瞧见某个家伙嘴角上扬得有点夸张，生气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胆小。秀树说，没有没有，其实我也特别怕鬼。
晚上躺在床上，丁宁抱着被角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稍微有点风吹草动，看过的恐怖电影变成立体声图案在脑内缓慢重播，终于难以按捺地抱了张被子，一点点地蹭往某精英的卧室。
丁宁扒开门边，探头看一眼说，你还没睡呀。某精英忍着笑说我睡不着我怕鬼。丁宁撅嘴说你根本就是在笑我，然后眼睛闪亮亮地慢慢往外蹭，刚迈出门口就连人带被子地给抱了回来。
秀树说今天一起睡吧，然后把眼镜放在台灯下面，抱来的被子被横亘在了中间，丁宁躺在右边，秀树躺在左边。台灯光圈晕黄，秀树黑漆漆的眼睛正在看自己，丁宁脸上有点发烧，身体一点点地缩进变得温暖的被子里。
（四）
早上起床，中间的障碍物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两个人的睡相都不太好，手脚因为怕冷的缘故缠到了一起。丁宁不好意思地用两只手揉着眼睛，装模作样地打哈欠，秀树则呐呐地穿长裤、系白衬衣的扣子。
　　吃早餐的时候，丁宁喝着甜咖啡，眼睛没有地方放，垂着头用手指头蘸着花生酱给面包片画眼睛，鼓了半天勇气问，秀树，咱们租的这个房子……
秀树心里一打鼓放糖的手在打颤，一下子抖进四五块方糖。声调也一下子拔得有点高，怎么了？
我是觉得吧……会不会有那个……啊。
秀树瞪着眼睛听了半天，才恍然大悟丁宁的意有所指。完全没有这样的事哦。因为房东是田中的朋友，所以才会给我们便宜的呢。
　　丁宁一听马上高兴了起来，想了想又不大对劲。那天房东好像完全没有和田中说话啊。
其实吧……秀树有点痛苦地编借口，一面忘了刚才在咖啡里放过糖了，又洒了两块。那个田中他啊，和房东是那个来着。
那个？
秀树模模糊糊地说，一、一对。
一对？
秀树口齿不清地说，G、GUY！
你是想说GAY吧。日本人对英文的发音果然……
嗯……所以哦，故意装成不认识的。我们不要揭穿他们。秀树的良心有点刺痛。
原来是这样啊。那我也努力装成不知道好了。
嗯……秀树的脸皮继续刺痛。反正，朋友就是用来陷害的。
那真的不会闹鬼对吧？临出门前，夹着画夹扭回头的丁宁，还是露出了有点小害怕的表情。
不会啦。笑得很宠溺的秀树则一边系领带一边说，晚上，我会早点回来。
就这样，田中他就变成“GAY”了。就这样，晚上两个“都”怕鬼的人就睡一块了。就这样，某天下班时秀树理所当然地买了条迷你腊肠犬，就算他不在家，丁宁一个人也不会害怕了。就这样，从那天起只要是丁宁做早饭，秀树的晨间咖啡开始放五块糖了，某个可爱得脑袋上可以开出小花的大学生说，我有偷偷注意到呢，原来你比我还更爱吃甜食呢。
于是因为说谎而遭到报应的人，只能笑得比咖啡还甜说，嗯，我最、最喜欢吃甜的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睡在一张床上的两个人暂时相安无事。尽管清晨醒来时抱在一起的频率越来越高，但是只要习惯了也就能厚着脸皮想……暖和啊。
一起吃早餐，一起吃晚餐。我帮你打领带，你帮我吹头发。用圣天使米加勒的名字命名的宠物，开始在房间里探险，踩脏了丁宁的画纸，弄翻了秀树的文件。两个人分工合作，从东头追到西头，为了给它洗个澡，弄得满室泡沫。等它舒舒服服睡在丁宁膝上的时候，秀树就扁嘴说，什么啊明明是我买来的啊。然后用嫉妒的表情悄悄地双手平移，把小米挪到沙发上去，然后自己占据那个温暖的双膝。
丁宁用浴室的水和弃置不用的钢笔管吹泡泡玩，秀树就平躺着看着那些染上了阳光的色彩渐渐飞升的泡沫。他伸手抓住丁宁的胳膊说，我也要吹。眼神稍微地怔了一下，然后长长的眼睫毛柔软地覆盖下来。抬起的脸没有碰触递来的钢笔，而是略微得寸进尺地侵占了那个轮廓柔软的嘴唇。
谁也没说什么。为什么开始，要怎么进行下去。彼此觉得挺自然的就变成了这样。不需要用什么名词确定这关系。就像心里其实有自信，知道对方是喜欢自己的。然后田中用傻瓜相机拍出的照片，被顽皮地画上了两颗红心。
幸福悄悄地定格，成为阳光横陈的粉笔画。
冬天来了。
秀树和丁宁手牵手去买厚重的棉衣和围巾。
房间里有个壁炉，不点火就只是装饰品。虽然屋子里有暖气也有空调，可是还是点起那个壁炉才有浪漫的气氛。
“但是这样的话，圣诞老公公就没有办法从烟囱里爬下来了。所以至少圣诞夜的晚上，一定要把火炉吹熄。”
“笨蛋啊你，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圣诞老公公。”
丁宁嘟起嘴鼓起颊，“就是有的，就是有的！”
在“才没呢”的循环重复音里，两人打打闹闹地往已经堆成小山样的超市手推车上，扔下生活用品。
（五）
丁宁趴在床上画画，秀树眯着眼睛谋划公司里的事情。
丁宁说我很快就要毕业了呢。秀树突然紧张地抱住她，你不是想要回国去吧。丁宁眯了眯眼问，要是我真的要走呢。秀树有点苦恼地说我这个时候辞职，就要拜托你养我了啊。
丁宁笑着说才不要呢，然后趴在他胸口说，我要留在这边发展。
他看着她，她看着他。彼此伸出双手，开始接吻拥抱。从眼角到眉梢，到那个有如漫天飞舞银杏落叶般色调暖黄的头发上面，如果身体可以洋溢微妙的气场，每一次凝眸，每一个微笑，都可以洋溢出幸福的爱的泡泡。
　　
落叶飘啊飘，转眼到了相爱的一周年。秀树买了白色的车子送给丁宁。
丁宁和小米一起围着车子兴奋地转圈，把钥匙圈转在手上故意拍得嗒嗒响。
可是，刚才还跳来跳去的丁宁忽然蔫了下来，我不会开车。
去考驾照！
很辛苦……
要多运动。
你是不是嫌我胖了！少女的心被刺痛了。
你也知道自己胖了？坐在电脑前面玩游戏玩得天昏地暗，还一个劲地吃那些高热量没营养的**食品，难道那些个什么汉堡会有我做的饭好吃吗？秀树小心眼地抱怨。
哼，你是嫌我抢你的电脑玩吧。
视力会变得像我一样差的啊！
趴在浴室磁砖的小狗狗耷拉着长耳朵探了探头，眯着眼睛放心地趴了回去。主人又在打情骂俏啦。
圣诞节来了。
丁宁和秀树一起上街买东西，买了长条面包，买了两个人可以扛回去的圣诞树，买了装饰用的银色星星，买了很多铃铛可以挂在树梢上。
天空下起了一团团轻柔的雪团。秀树站在像用软毛笔以洇染手法绘制出的雪雾当中，微微地歪头笑着。站在他的对面，丁宁有点呆怔怔的。好幸福呢，幸福得令人害怕了起来。
圣诞老公公，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可不可以拿我所有的愿望向你交换一件事呢？
　　请你给我一块水晶，让我把现在的幸福全都包裹在里面，把我和秀树也悄悄地包裹在里面。我们俩就躲在那个水晶一样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事情可以伤害到我们。时光就这样轻柔地定格，我们俩一晃眼快乐地老去。要是那样就好了。可是啊，我又会有一点点贪心，希望我们俩永远不会老去，就这样手拉手，一天天，永不休止地沉醉在恋爱的长假之间……
在想些什么啊？秀树戴着手套的手拍了过来，掸去丁宁帽子上的雪屑。快点回家吧，小米还在等我们哦。
两个人抱着好多的东西，一路小跑欢声笑语回到家，小米果然飞奔出来。
哎呀，我们忘了买蛋糕呢。
真是的，买了一堆，还是丢三落四。
秀树来不及换下衣服，就牵起小米的狗链，在门边对丁宁摇摇手，笑着说，我带小米散个步，顺便去对面的商店买个蛋糕。
那我先装饰圣诞树好了。
摇手。微笑。
(六)
秀树穿着大衣，站在门边笑了一下才回头的样子，好像定格了一样，在那一天之后反复重播。
睁开眼睛，闭上眼睛。都是同样的画面。
要是可以不忘记买蛋糕就好了。要是可以和秀树一起去买蛋糕就好了。要是你去买蛋糕我去带小米散步就好了。要是……你不认识我……也许那样就好了。
听说小米在路口被外国小孩子的水枪喷到，吓了一跳跑到了马路上。听说秀树为了去追小米结果被车撞到了。听说那辆车没有停下，反而丧心病狂硬是往前开了好久好久。听说后来还有其他行人因为躲闪不及而被那辆车里的醉汉撞伤了。
为什么都是听说呢。
那天一直在家等门的丁宁不小心睡着了。壁炉里的火熊熊燃烧，醒来的时候丁宁呆呆地想，对不起啊不把火灭掉圣诞老公公就来不了了。可是就在那个时候，田中的电话就响起来了。因为秀树的钱包里有公司的联络簿，所以电话是先打到那边去的。
医院和警察局再三叫丁宁去辨认尸体。可是后来由田中出面了，他抱住丁宁，哭着脸说你不要去看。田中拿回来的秀树的手表还有小米的狗链，现在还在书柜和墙壁上面。为什么没有生命的东西反而比有生命的事物更顽固牢靠？
那天之后，她每天都呆呆地坐在客厅里。因为秀树只是出去一下下，马上就会带着蛋糕回来了。
田中摇着她说，你清醒一下吧，丁宁！秀树不会再回来了。你看看你瘦成了什么样子啊！这样秀树会心疼的好不好！
丁宁呆呆地说，我没有瘦哦，体重器也是这么说的。然后眼泪就从圆滚滚的眼睛里面流淌下来。
因为体重器是秀树的手下。你们全都最会说谎骗我了。那里早就被你动了手脚，偷偷安置了磁铁装置吧，不要以为我是笨蛋不知道。我只不过是装成很笨的样子，因为我最喜欢看你阴谋得逞眯眼微笑像个老头似的模样。
所以，这一次这一次，你一定也是骗我来的。因为我也一直那样的欺骗着自己。
我们都得学会说谎，否则就没有办法继续生存。有些苦痛，但却无奈。不想伤人，却一定会伤人。人的心有蔷薇也有荆棘，爱情里有欢喜也有泪水。
温柔的人最会说谎，但是我们却都还是喜欢温柔的人。请你继续骗我，说你最喜欢吃甜食了。请你继续骗我，说宁宁真的没有胖。请你继续骗我，说全世界的人都喜欢我。
九百九十九个谎言，像彩虹的泡沫慢慢湮没。可是我知道，我知道有一件事你从来不曾骗过我。你说过你爱我……
所以快点回来，我命令你快点回来。
你依然站在那一天银杏道上落叶飞舞染成金黄的世界之间，温柔偏头，戴着眼镜。我只要把钥匙插入车门，我只要开着白色的礼物一直向前，飞驰过那条银杏道，在天使的手杖前，我们就会再见面。
但是我不会那样做的。因为我一直都怕你变得不再爱我。所以我绝对不会做令你无法原谅我的事。
我会一直好好生活，早上八点起床，弯腰做操，中午好好吃饭，不再吃快餐汉堡。眼睛距离电脑要远一点，不可以看太多书，也不可以多愁善感。我要去宠物店再买回转生的小米，带它散步，这一次教它当能认信号灯的好孩子。我要洗浴盆刷墙壁换窗帘，买很多很多染成红色的芦苇与天然蓝色的铃兰。
然后阳光照在地板上面，把书盖在脸上午睡得那么温暖。只是走廊上每次风铃晃动，盖在脸上的那页书总是会无法抗拒地慢慢洇湿。
抱歉。其实我已经把书柜上的书全都弄脏了。秀树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决定要忘记你了喔。
我说过马克杯要摆在一起，毛巾要重叠挂上。抽屉里第一排放你的袜子第二排放我的袜子可是你总是把它弄乱。
桌子上还散乱堆放着你那个好像儿童简笔画一样的画作，我和你在画上并列趴在床上枕着叠得整整齐齐的小被子。容颜神似，笔调简单。
原来最简单的生活就叫做幸福。
什么都不要了，假如时间还原到那一天。
（七）
我现在每天都做一件好事。白天去福利院为小朋友讲故事，每周五去帮残障人士做义工。我在学习使用手语，偶尔也和田中一起翻看照片。我们俩那张画着红心的相片还在写字台前摆得方方正正，小米的狗爪印也还清晰地印在上面。
我总是努力微笑，对谁都努力微笑。我想啊，要是我让好多人好多人露出笑颜，是不是圣诞老公公这一次就可以满足我那个唯一的心愿。
我绝对不会再在圣诞节的夜晚偷偷睡觉了。我会听你的话，挂起银色的星星，装点漂亮的大树。我会把火炉熄灭，抱着膝盖，静静等待圣诞老公公的来临。不管是一年，还是两年……我都会等你回来哦。
那么，你要这样等到什么时候啊？最近，你过去的同事田中先生，搬来做了邻居，这样问我说。
永远吗？
活着的时候一直等下去哦。我悄悄地抄袭了秀树的话。所以，你呀，就算不回来，我也只能在下辈子忘掉你。不过那样一来，下辈子见面时，我就不会像这一生这样容易被你骗到手了。我会让你为我吃尽苦头……因为你让我等了这么久这么久。
“丁宁也真有恒心啊。每周五都来这里，起初我听说时，还以为你只是偶尔来这种医院呢。”
“原来田中你是这样想才会夸口说每次都会陪我来。”
“丁宁？”
田中侧头望去。丁宁怀里送给无家可归的病人们的水果，掉了一地。
长椅那一头的人，穿着毛衣，柔软的头发在风里拂动，露出清瘦秀挺的侧面，刚毅美丽。
田中看了一眼就大叫起来，露出了遇到鬼的表情。
因为房子是有“凶宅”的力量，所以“变成鬼”，也会再次相遇。
（八）
事情的真相当然并非如此。那一天，被撞倒的另外一位东方人，与吉田秀树的皮包被颠倒弄错了资料。虽然这是只可能发生在故事里的狗血剧情……不过只要最终幸福，就没有什么关系。
丁宁流下了泪水，背手站在那条长椅的旁边，低头问，你为什么一直都不肯回来？
椅子上的人蹙眉扁嘴，歪了歪头，神情惑然。
这位病人撞到头部，得了失忆症呢。热心的小护士在一旁解说，不过他记得自己仿佛是叫吉田米加勒！
于是办手续，丁宁开着白色的小车，带着她的恋人到相识的银杏道去。
“这里就是我们相遇的地点。秀树。”
丁宁站在银杏飘飞的道路中间，把手卷成扩音器状，踮着脚喊着。
“我命令你，现在就必须想起我的名字。不然，我就把你丢在这里！”
威胁完装成转身要走掉的样子。那一边穿着病人服外套的青年，露出小狗般无辜的眼神。要装得狠心一点，因为你对我那么过分。你差一点就让我以为我会永远见不到你，所以我要惩罚你，就算这是不讲理，你也非得在这一秒钟想起我是……
“宁宁！”
身后传来情急的喊声，眼泪瞬间涌了出来。脚下的银杏叶像颤抖着翅膀的蝴蝶，承载了那颗圆圆的泪滴。
丁宁回过头，抓住衣领，忍耐太久的哭泣终于发泄出来。
“为什么穿得这么少就出来，不是说好我带小米去散步就好了么？”秀树往前跑了几步，突然茫然地停下脚来，四处张望。最后，他看到丁宁的眼泪，笔直地走了过去。
他张开手臂，“我回来了。”
丁宁把头埋在秀树的胸口哭着说：“你看圣诞老公公是真的存在呢，所以你才是笨蛋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