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耀镜の恶魔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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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名著系列]基督山伯爵21~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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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10 13:43: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2016-8-8 17:38 编辑 <br /><br />第二十一章 狄布伦岛
唐太斯尽管有点头晕目眩的,而且几乎快要窒息了,他还算头脑清醒,不时地屏住了他的呼吸。他的右手本来就拿着一把张开的小刀(他原准备随时乘机逃脱时用的),所以现在他很快地划破口袋,先把他的手臂挣扎出来,接着又挣出他的身体。虽然他竭力想抑脱掉那铁球,但整个身体却仍在不断地往下沉。于是他弯下身子,拚命用力割断了那绑住他两脚的绳索,此时他已几乎要窒息了。他使劲用脚向上一蹬,浮出了海面,那铁球便带着那几乎成了他裹尸布的布袋沉入了海底。
  唐太斯在海面只吸了一口气,便又潜到了水里,以免被人看到。当他第二次浮出水面的时候,距离第一次沉下去的地方已有五十步了。他看到天空是一片黑暗,预示着大风暴即将来临了,风在用劲地驱赶着疾驰的浮云,不时的露出一颗闪烁的星星。在他的面前,是一片无边无际,阴沉可怕的海面,浊浪汹涌,滚滚而来在他的背后,耸立着一座比大海比天空更黑暗的,象一个赤面獠牙似的怪物,它那凸出的奇岩象是伸出来的捕人的手臂。在那块最高的岩石上,一支火把照出了两个人影。他觉得这两个人是在往大海里张望,这两个古怪的掘墓人肯定已听到了他的喊叫声。唐太斯又潜了下去,在水下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从前就很喜欢潜泳,他过去在马赛灯塔前的海湾游泳的时候,常常能吸引许多观众,他们一致称赞他是港内最好的游泳能手。当他重新露出头来的时候,那火光已不见了。
  必须确定一下方向了。兰顿纽和波米琪是伊夫堡周围最近的小岛,但兰顿纽和波米琪是有人居住的,大魔小岛也是如此。狄波伦或黎玛最安全。这两个岛离伊夫堡有三哩路,唐太斯决定游到那儿去。但在黑夜里他怎样来辨别方向呢?这时,他看到了伯兰尼亚灯塔象一颗灿烂的明星闪烁在他前面。假如这个灯光在右面,则狄布伦岛应左面,所以他只要向左转就能找到它。但我们已经说过,从伊夫堡到这个岛至少有三哩路。在狱中的时候,法利亚每见他显出萎靡不振,无精打采的样子时,就常常对他说:“唐太斯,你可不能老是这个样子。要是你不好好地锻炼身体,你就是逃了出去体力不支也会淹死的。”在海浪劈头打来的时候,这些话又在唐太斯的耳边响了起来,他使劲划起水来,以此看看自己是否真的体力不支。他很高兴地看到长期的牢狱生活并未夺去他的力量,他以前常常在海的怀抱里象一个孩子似的嬉戏,而现在他仍是这方面的老手。
  恐惧是一个无情的追逐者,它迫使唐太斯加倍用力。他侧耳倾听,想听听有没有什么声音传来。每次浮出浪峰时,他的目光就向地平线上搜索一下,努力透过黑暗望出去。每一个较高的浪头都象是一只来追赶他的小船无产阶级是扫除旧制度、建立新制度的社会力量。文章强调,于是他就使足了劲拉开了他和小船之间的距离,但这样反复做了几次以后,他的体力便消耗得很厉害。他不停地向前游去,那座可怕的城堡渐渐地消失在黑暗里了。他虽看不清它的模样,但却仍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一小时过去了,在这期间,因获得了自由而兴奋不已的唐太斯,不断地破浪前进。“我来算算看,”他说,“我差不多已游了一小时了,我是逆风游的,速度不免要减慢,但不管怎样,要是我没弄错方向的话,我离狄布伦岛一定很近了。但要是我弄错了呢?”他浑身打了个寒颤。他想浮在海面上休息一下,但海面波动得太猛烈,无法靠这种方法来休息。
  “好吧,”他说,“我就游到精疲力尽为止,游到双臂麻木,浑身抽筋,然后淹死算了。”于是他孤注一掷,使出全身力气。
  突然间,他觉得天空似乎更黑更阴沉了,稠密的云块向他头顶上压了下来,同时,他感到膝盖一阵剧痛。他的想象力告诉他自己已中了一颗子弹真假。逻辑实证主义者在运用这一原则时,又分为强形式的,一刹那间,他就会听到枪声,然而并没有枪声。他伸出手,觉得有个东西挡住了他,于是他伸出脚去,碰到了地面,这时他才看清了自己错当成乌云的那个东西了。
  在他的面前,耸立着一大堆奇形怪状的岩石,活象是经过一场猛烈的大火之后凝固而成的东西。这就是狄布伦岛了。唐太斯站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边感谢上帝边直挺挺地在花岗石上躺了下来,此刻他觉得睡在岩石上比睡在最舒适的床上还要柔软。然后,也不管风暴肆虐,大雨倾注他就象那些疲倦到了极点的人那样沉入了甜蜜的梦乡。一小时以后,爱德蒙被雷声惊醒了。此时,大风暴正以雷霆万钧之势在奔驰,闪电一次次划过夜空,象一条浑身带火的赤炼蛇,照亮了那浑沌汹涌的浪潮卷滚着的云层。
  唐太斯没有弄错,他已到达了两个小岛中的一个,这里的确是狄布伦岛。他知道这个地方是草木不生,无处隐藏的,但如果海能稍微平静一些,他就要重新跳到海水里去,再游到黎玛岛去,那儿虽也和这儿一样荒无人烟,但地方比较大,因此也较容易藏身。
  一块悬空的岩石成了他暂时栖身之处,他刚躲到它的黑面,大风暴就又以排山倒海之势扑来。爱德蒙觉得他身下的岩石都在抖动,凶猛的波浪冲到花岗岩上,溅了他一身的水。他虽然已很安全和不可知论,指出,实践不仅是认识的基础和目的,而且是,却在这耀眼的雷电交加之中一直感到头晕目眩。他似乎觉得整个岛都在脚下颤抖,象一艘抛了锚的船在断缆以后被带入了风暴的中心。这时他想起自己已有二十四小时没吃东西了。他伸出手去,贪婪地捧着积存在岩洞里的雨水喝着。
  当他站起身来的时候,一道闪电划破了天空,驱走了黑暗,直射到了上帝灿烂的宝座脚下。借着这道电光,唐太斯看到,在黎玛岛和克罗斯里海角之间,离他不到一哩远的海面上,有一艘渔船,象一个幽灵似的,正被风浪摆弄着,从浪峰跌入浪谷。一秒钟以后,他又看到了它,而且更近了。唐太斯用尽力气大喊,想警告他们将有触礁的危险,但他们自己已发觉了。又一闪电使他看到有四个人紧紧地抱住了折断的桅杆和帆索,而第五个人则紧抱着那破裂的舵轮。
  他看到的那些人无疑也看到了他,因为狂风把他们的喊叫声带到了他的耳朵里。在那折断的桅杆上,有一张裂成碎片的帆还在飘着。突然间,那条挂帆的绳索断了,那张帆便象一只大海鸟似的消失在夜的黑暗里了。与此同时,他听到了一声猛烈的撞击声,接着痛苦的呼救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在岩石顶上的唐太斯借闪电的光看到那艘帆船撞成了碎片,在碎片之中,又看到了神色绝望的人头和伸向天空的手臂。接着一切又都被黑暗所吞没。那副悲惨的景象象闪电一样瞬间而过。
  唐太斯冒着粉身碎骨的危险奔下岩石。他侧耳倾听,尽力四下里张望,但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没有人在挣扎呼叫,只有风暴还在肆虐。又过了一会儿风渐渐平息了建筑的相对独立性的特殊作用。社会是由各因素相互作用的,大片灰色的云层向西方卷去,蓝色的苍穹显露了出来,上面点缀着明亮的星星。不久,地平线上现出了一道红色的长带,波浪渐渐变成了白色,一道亮光掠过海上面,把吐着白沫的浪尖染成了金黄色。白天来临了。
  唐太斯默默地,一动不动地站着,面对着这壮丽的景观。
  他又向城堡那个方向望去,望望海,又望望陆地。那阴森的建筑耸立在大海的胸膛上,带着庞然大物的那种庄严显赫的神态,似乎面对着万物一样。这时大约已经五点钟了。海面愈来愈平静了。
  “在两三小时以内,”唐太斯想道,“狱卒会到我的房间里去发现我那可怜的朋友的尸体,认出他来,又找不到我对人类认识的非历史性和形而上学性态度,是唯心主义关于,就会发出呼叫。于是他们就会发现,接着就会询问那两个把我抛入海的人,而他们一定听到了我的喊叫声。于是满载着武装士兵的小艇就会来追赶那不幸的逃犯。他们会鸣炮向每一个沿海居民警告,叫他们不要庇护一个走投无路,赤身裸体,饥寒交迫的人。马赛的警察会在海岸上搜索,而监狱长则会从海上来追赶我。我又冷又饿,甚至连那把救命的小刀都丢了。噢,我的上帝呀,我受苦真是受够啦!可怜可怜我吧,救救我吧,我已毫无办法啦!”
  唐太斯由于精疲力尽,脑子昏沉沉的,正当他焦虑地望着伊夫堡那个方向时,他突然看到在波米琪岛的尽头,象一只鸟儿掠过海面,出现了一艘小帆船,只有水手的眼睛才能辨认出它是一艘热那亚独桅帆船。它从马赛港出发向海外疾驶,它那尖尖的船头正破浪而来。“啊!”爱德蒙惊叫道,“再过半小时我就可以登上那艘船了,只要我不被盘问、搜索、被押回马赛!我该怎么办呢?我编个什么故事好呢?这些人假装在沿海做贸易,实际上都是走私贩子,他们可能会出卖我的,以此来表示他们自己是好人。我该等一下。但我已不能再等了,或许城堡里还未发现我已经失踪了。我可以冒充昨天晚上沉船上的一个水手。这个故事不会显得荒唐可笑,也不会有人来拆穿我的。”
  唐太斯一边想着,一边向那渔船撞破的地方张望了一下,这一看不由得使他吃了一惊。岩石尖上正挂着一顶水手的红帽子,岩的脚下漂浮着一块风帆船龙骨的碎片。唐太斯顿时拿定了主意。他急忙向帽子游过去,把它戴在自己头上,又抓住一块龙骨的碎片,然后尽力向那帆船航行的路线横截过去。
  “我有救了!”他喃喃地说,这个信念恢复了他的力量。
  爱德蒙很快就发觉,那艘帆船顶着风,正在伊夫堡和兰尼亚灯塔之间抢风斜驶。一时间,他怕那帆船不沿岸航行,而径自驶出海去。但他不久就从它行驶的方向上看出象大多数到意大利的船一样,它也想从杰罗斯岛和卡接沙林岛之间穿过去。总之,他和帆船正慢慢地在接近,只要它再往岸边靠近一些,帆船就会接近到离他四分之一哩以内了。他浮出水面上,做出痛苦求救的信号,但船上没有人看到他,船又转了一个弯。唐太斯本来可以大声喊叫的,但他想到他的喊叫声会被风吞没的,这时他很庆幸自己预先想到,抱住了这块龙骨,要是没有它,他也许坚持不到登上那艘船的,而且如果船上的人没有看到他,船就过去了的话,那他就再也不能游回岸上了。
  唐太斯虽然几乎可以肯定那艘独桅船的航行路线,并悬着一颗心注视着它,直到它又向他折回来。于是他朝着那船游去。但还没等到他靠近它,那艘帆船又改变了方向。他拚命一跳,半个身子露出了水面,挥动着他的帽子,发出水手所特有的一声大喊。这一次,他不但被看见,而且被听到了,那艘独桅船立刻转舵向他驶来。同时,他看到他们把小艇放了下来。不一会儿,只见两个人划着小艇,迅速地向他驶来。唐太斯觉得那条横木现在对他没用了,就放弃了它,然后用力游着向他们迎上去。但他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力量,他这时才觉得那条横木对他是如何的有用。他的手臂渐渐地僵硬了,两条腿也难以动弹,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了。
  他又大叫了一声,那两个水手更加用力,其中一个用意大利语喊道:“挺住!”
  这两个字刚传到他的耳朵里,一个浪头猛地向他打来,把他淹没了,他又浮出水面,象一个人快要溺死时那样拚命胡乱划动着,发出第三声大喊,然后他就觉得自己在往下沉,就象那要命的铁球又绑到了他的脚上一样。水没过了他的头,透过水,他看到一方苍白的天和黑色的云块。一阵猛烈的挣扎又把他带到水面上。他觉得好象有人抓住了他的头发,但他什么也看不到了,什么也听不到了。他昏了过去。
  当唐太斯重新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已在独桅船的甲板上了。他最关切的事,便是要看看他们航行的方向。他们正在迅速地把伊夫堡抛在后面。唐太斯实在疲乏极了,以致他所发出的那声欢呼被错认为一声痛苦的呻吟。
  我们已经说过,他躺在甲板上。一个水手正在用一块绒布摩擦他的四肢;另一个,他认出就是那个喊“挺住!”的人,此时他正拿着一满瓢甜酒凑到他的嘴边;第三个人是一个老水手,他既是掌舵的又是船长,他正同情地注视着他,脸上带着人们常有的那种自己虽在昨天逃过了灾难,说不定灾难明天又会降临的那种表情。几滴朗姆酒使年轻人衰弱的心脏重新兴奋起来,而他四肢也因受到了按摩而重新恢复了活力。
  “你是什么人?”船长用很蹩脚的法语问道。
  “我是,”唐太斯用蹩脚的意大利语回答说:“一个马耳他水手。我们是从锡接丘兹装谷物来的。昨天晚上我们刚到摩琴海岬遇到了风暴,我们的船就在那个地方触焦沉没了。”
  “你刚才是从哪儿游过来的?”
  “就是从那些岩石那里游过来的,算我运气好,我当时攀住了块岩石,而我们的船长和其他的船员都死了。我想我是唯一幸存的。我看到了你们的船,我是怕留在这个孤岛上饿死,所以我就抱住一块破船上的木头游到你们船上来。你们救了我的命,我谢谢你们,”唐太斯又说道,“要不是你们中的一个水手抓住我的头发,我早已经完了。”
  “那是我呀,”一个外貌诚实直爽的水手说道,“真是千钧一发,因为你正在往下沉呢。”
  “是啊,”唐太斯答道,并伸出手去,“我再一次谢谢你。”
  “说真的,我刚才有点犹豫呢,”水手回答说,“你的胡子有六英寸长,头发也尺把长,看上去不象个好人,倒象个强盗。”
  唐太斯想起来了,他自从进了伊夫堡以后就没有剪过头发,刮过胡子。
  “是这样,”他说,“有一次遇险时,我曾向宝洞圣母许过愿,十年不剃头发不刮胡子,只求在危难之中救我的命,今天我许的愿果然应验了。”
  “我们现在把你怎么办呢?”船长说道。
  “唉!随便你们怎么都行。我们的船沉了,船长死了。我虽然一个人逃出了一条命。不过我是一个好水手,你们在第一个靠岸的港口让我下去好了。我相信一定能在一艘商船上找到一份工作的。”
  “你对地中海熟悉吗?”
  “我从小就在那里航行。”
  “那些最出名的港口你都熟悉吗?”
  “没有几个港口是我不能闭着眼睛驶进驶出的。”
  “我说,船长,”那个对唐太斯喊“挺妆的水手说道,“假如他所说的话是真的,那么为什么不把他留下来呢?”
  “那得看他说的是不是真话,”船长面带疑虑的说道。“象他现在这样可怜巴巴的样子,说得好听,谁知道。”
  “我干起来比我说得更好,”唐太斯说道。
  “那我们瞧吧。”对方微笑着回答道。
  “你们到哪儿去?”唐太斯问。
  “到里窝那。”
  “那么,你们为什么老会是这么折来折去而不靠前侧风直驶呢?”
  “因为这样我们就会直接撞到里人翁岛上去了。”
  “你们会在离岸二十寻[一寻约等于一·六二米]开外的地方通过的。”
  “那你就去掌舵吧,让我们来看看你的本事。”
  年轻人接过舵把,先轻轻用力一压,船就随之而转,他看出这虽说不是一艘一流的帆船,但尚可操纵如意,于是他喊道:“准备扯帆!”
  船上的四个水手都跑去遵命行事,船长站着一边旁观。
  “把绳索拉直!”唐太斯又喊道。
  水手们即刻服从。
  “拴索!”
  这个命令也被执行了。果然正如唐太斯所说的,船的右舷离岸二十寻的地方擦了过去。
  “好样的!”船长高兴地大喊道。
  “好样的!”水手们跟着叫喊起来,他们都惊奇地望着这个人,这个人的目光里又充满了智慧,身体又恢复了活力,他们已不再怀疑他身上所具备的素质了。“你看,”唐太斯离开舵把说,至少在这次航行中。“我对你们还是有点用处的。假如你到了里窝那以后不要我了,可以把我留在那儿。等我领到第一笔薪水就来偿还你们借给我的衣服和伙食费。”
  “哦,”船长说,“我们是没有问题的,只要你的要求合理就行了。”
  “只要你给我和你的伙计同样的等遇,那么事情就算决定了。”唐太斯答道。
  “这不公平,”那个救唐太斯的水手说,“因为你比我们懂得多。”
  “你这是怎么啦,雅格布?”船长说道。“要多要少,这是人家的自由嘛。”
  “不错,”雅格布答道,“我只多出一件衬衫和一条裤子。”
  “这些对我就足够了,”唐太斯插进来说。“谢谢你,我的朋友。”
  雅格布窜下舱去不久就拿着那两件衣服爬了上来,唐太斯带着说不出的快乐穿了起来。
  “现在,你还需要什么别的吗?”船长问道。
  “一片面包,再来一杯我尝过的那种好酒,因为我好长时间没吃东西啦。”的确是,他已有四十个小时没吃任何东西了。
  面包拿来了,雅格布把那只酒葫芦递给他。“打压舵!”船长对舵手喊道。唐太斯一面也向那个方向看,一面把酒葫芦举到了嘴边,但他的手突然在半空中停住了。
  “咦!伊夫堡那边出了什么事啦?”船长说。
  吸引唐太斯注意的,是伊夫堡城垛顶上升起了小团白雾。
  同时,又隐约听到了一声炮响。水手们都面面相觑。
  “那是什么意思?”船长问。
  “伊夫堡有一个犯人逃走了,他们在放示警炮。”唐太斯回答。船长瞥了他一眼,只见他已把甜酒凑到了唇边,神色非常镇定地正在喝酒,所以船长即使有一点怀疑也因此而打消了。
  “这酒好厉害。”唐太斯一边说着,一边用他的短袖抹着额头上的汗。
  “管它呢,”船长注视着他,心里说道,“就算是他,那也好,因为我毕竟得到了一个少有的老手。”
  唐太斯借口说疲倦了,要求由他来掌舵。舵手很高兴能有机会松一松手,就望望船长,后者示意他可以把舵交给新来的伙伴。唐太斯于是就能时时注意到马赛方向的动静了。
  “今天是几号?”他问坐在身边的雅格布。
  “二月二十八。”
  “哪一年?”
  “哪一年!你问我哪一年?”
  “是的,”年轻人回答说,“我问你今年是哪一年?”
  “你连现在是哪一年忘了吗?”
  “昨天晚上我受的惊吓太大了。”唐太斯微笑着回答,“我的记忆力几乎都丧失了。我是问你今年是哪一年。”
  “一八二九年。”雅格布回答。唐太斯自被捕那天起,已过了十四年了。他十九岁进伊夫堡,逃走的时候已是三十三岁了。
  他的脸上掠过了一个悲哀的微笑。心想,过了这么多年不知究竟怎么样了,她一定以为他已经死了吧。接着他又想到了那三个使他囚禁了这么久,使他受尽了痛苦的人,他的眼睛里射出了仇恨的光芒。他又重温了在狱中立下的向对腾格拉尔,弗尔南多和维尔福报仇雪恨的誓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个誓言不再是一个空洞的威胁,因为地中海上最快速的帆船追不上这只小小的独桅船,船上的每一片帆都鼓满了风,直向里窝那飞去。

 楼主| 发表于 2006-6-10 13:44:08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38 编辑 <br /><br />第二十二章 走私贩子
唐太斯上船不到一天,就和船上人搞得很熟了。少女阿梅丽号(这艘热那亚独桅船的船名)上这位可敬的船长,虽然没受过法利亚神甫的教导,却几乎懂得地中海沿岸的各种语言,从阿拉伯语到普罗旺斯语,都能一知半解地说上几句,所以他不必雇用翻译,多一个人总是多一个累赘,而且常常多一个泄漏秘密的机会。这种语言上的能力,使他和人交换信息非常方便,不论是和他在海上所遇到的帆船,和那些沿着海岸航行的小舟,或和那些来历不明的人,这种人,没有姓名,没有国籍,没有明白的称呼,在海口的码头上可以看到他们,他们靠着那种秘密的经济来源生活,而由于看不出他们经济的来源,我们只能称他们是靠天过活的。读者可能已猜出来了,唐太斯是在一条走私船上。
  鉴于上述这种情况,船长把唐太斯收留在船上,是不无怀疑的。他同沿海岸的海关官员都非常熟悉。而这些可敬的先生们和他之间时时都在勾心斗角,所以最初他以为唐太斯或许是税务局派来的一个密探,用这条巧计来刺探他这一行动的秘密。但唐太斯操纵这只小船的熟练程度又使他完全放了心。后来,当他看到伊夫堡的上空升起了一缕象羽毛似的轻烟,他立刻想到,他的船上已接纳了一位象国王那样他们要鸣炮致敬的人物。应该说,这时他多少放心了一些,因为这样的一位新来者总比来个海关官员要强,可是当他看到这位新来的伙计态度十分泰然,后面这一层怀疑也就象前者一样地消失了。
  所以爱德蒙占了个便宜,他可以知道船长是什么样的人,而船长却不知道他是谁。不论那个老水手和他的船员用什么方法来套他的话,他都能顶得住,不泄露半点真情,只坚持说他最初的那番话,他把那不勒斯和马耳他描绘得绘声绘色,他对这些地方了解得象马赛一样清楚。所以那个热那亚人虽然精明,却被唐太斯用温和的态度和熟练的航海技术蒙骗了过去。当然,也许这位热那亚人也同那些明智的人一样,他们除了自己应该知道的事以外别的都不想去知道,除了愿望相信的事情以外,别的都不相信。
  而就在这种对互相都有利的状况之下,他们到达了里窝那。在这儿,爱德蒙又要接受一次考验:这就是十四年来他不曾看见过自己是什么模样,他现在还认识自己吗。对于自己年轻时的容貌,他还保存着一个完好的记忆对症读解法法国阿尔图塞的一种观点。主张对文章文字,现在要面对的是成年时的自己究竟变成个什么样子。他的新朋友们相信他所许的愿该兑现了。他以前曾在里窝那停靠过不下二十次。他记得在圣·费狄南街有一家理发店,他就到那儿去刮胡子理头发了。理发师惊异地望着这个长发黑须的人,他看上去就象提香[提香(1487—1576)意大利画家]名画上的人物。当时并不流行这样的大胡子和这样的长头发,而倘若在今天,假如一个人天赋有这样的美质而竟自动愿意舍弃,一定会使理发师大为惊奇的。那位里窝那理发师不加思索,立刻就干了起来。
  修理完以后,爱德蒙感到自己的下巴已十分光滑,而头发也与常人一般长短了,他要了一面镜子,从镜子里端祥着自己。我已说过,他现在已经三十三岁了,十四年的牢狱生活已在他的脸上发生了气质上的变化。唐太斯进伊夫堡时,有着幸福年轻人的圆圆的,坦诚的,微笑的脸,他一生中早年所走的路是平坦的,而他以为,未来自然只是过去的继续。但现在这一切都变了。他那椭圆形的脸已拉长了,那张含笑的嘴出在已刻上了显示意志坚强而沉着的线条;那饱满的额头上出现了一条深思的皱纹;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抑郁的神色,从中不时地闪现出愤泄嫉俗的仇和恨的光芒;他的脸色,因长期不和阳光接触,而变成了苍白色,配上他那黑色的头发,现出一种北欧人的那种贵族美;他学到的深奥的知识又使他脸上焕发出一种泰然自若的智慧之光:他的身材本来就很颀长,长年来体内又积蓄力量,所以显得更加身强体壮了。
  丰满结实而肌肉发达的身材已一变而为消瘦劲健,文质彬彬的仪表。他的嗓音,因祈祷,啜泣和诅咒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时而温柔恳切,听来非常动人,时而粗声气近乎嘶哑。
  而且,由于长久生活在昏暗的地方,他的眼睛早已变得象鬣狗和狼的眼睛一样,具有能在黑夜里辨别东西的能力。爱德蒙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即使他最好的朋友——假如他的确还有什么朋友留在世上的话——也不可能认出他来了为二者“相辅为用”。创“知难行易”说,反对“知之非艰,,他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来了。少女阿梅丽号的船长极希望留下象爱德蒙这样有用的人,他预支了一些将来应得的红利给爱德蒙。理发师刚使爱德蒙初步改变了模样,他就离开理发店来到了一家商店里,买了全套的水手服装,我们都知道,那是非常简单的,不过是条全白色的裤子,一件海魂衫和一顶帽子。爱德蒙穿着这套服装到了船上,把雅格布借给他的衬衫和裤子还给了他,重新站在“少女阿梅丽号”船长的面前。船长叫他把他的身世重新讲了一遍,他已认不出眼前这个整洁文雅的水手就是那个留有大胡子,头发里缠满了海藻,全身浸在海水里,快要淹死的时候赤裸裸地被他手下的人救起来的那个人。
  看到爱德蒙这样焕然一新的样子,他又重新提议,想长期雇用唐太斯。但唐太斯有自己的打算,只接受了三个月的聘期。
  少女阿梅丽号现在有一个非常得力的,非常服从他们船长的伙计。船长一向总是惜时如金,他在里窝那停靠了不到一星期,他的船上已装满了印花纱布,禁止出口的棉花,英国火药和专卖局忘记盖上印的烟草。船长要把这些货都免税弄出里窝那,运到科西嘉沿岸在那儿,再由一些投机商人把货物转运到法国去。他们的船启航了,爱德蒙又在浅蓝色的大海上破浪前进了,大海是他的青年时代活动的天地,他在狱中曾常常梦到它。现在戈尔纳在他的右边,皮亚诺扎在他的左边,他正在向巴奥里和拿破仑的故乡前进。第二天早晨,当船长来到甲板上的时候(他老是一早就到甲板上去的),他发现唐太斯正斜靠在船舷上,以一种奇特的目光注视着一座被朝阳染成玫瑰色的花岗石的岩山:那就是基督山小岛。少女阿梅丽号在其左舷离它还不到一里路的地方驶过去了,直奔科西嘉而去。
  这个小岛的名字和唐太斯是这样的休戚相关,当他们这样近地经过它的时候,他不禁在心里想:他只要一下跳进海里用不了半小时,他就可以登上那块上帝赐与他的土地了。不过,那样的话他没有工具来发掘宝藏1卷卷首载有列宁的《卡尔·马克思》和《弗里德里希·恩格,也没有武器来保护它,他该怎么办呢?而且,水手们会怎么说,船长会怎么想呢?他必须等待。幸好,他已学会了如何等待。为了自由他曾等待了十四年,现在为了财富,他当然可以再等上一年半载的。最初要是只给他自由而不给他财富,他不是也同样会接受吗?再说,那些财富该不会只是个幻想吧?是可怜的法利亚神甫脑子有病时想出来的东西,是否已同他一起离开了尘世呢?不过,红衣主教斯帕达的那封信是唯一有关的证据,于是唐太斯把那张纸上的内容又从头到尾的默述了一遍,他一个字也没有忘。
  黄昏来临了,爱德蒙眼看着那个小岛被宠罩在薄暮之中并渐渐地远去了,终于在船上其它人的眼前消失了,但却没有在他的眼前消失。因为他的眼睛在牢狱中早已炼就了透过黑暗看东西的能力,他仍继续看着它,并最后一个离开了甲板。
  第二天破晓的时候,他们已到了阿立里亚海外。他们整天沿着海岸航行,到了傍晚时分,岸上燃起了灯火。这火光大概是约定的暗号,一看到这火光,他们就知道可以靠岸了,因为有一盏信号灯不是挂在旗杆上而是挂在桅顶上,于是他们就向岸边靠近,驶到了大炮的射程以内。唐太斯注意到,当他们向岸边靠近的时候,船长架起了两尊旧式的小炮,这两尊炮能把四磅重的炮弹射出千步之外而不会发出很大的声响。
  但这一次,这种预防是多余的,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四只小艇轻轻地驶近帆船,帆船无疑懂得这种迎候的意思,也放了自己的小艇下海。五只小艇工作得极其神速了实现名称合乎事实。墨子认为,正名在于使彼此之名各得,到了早晨两点钟,全部货物使都从少女阿梅丽号上御到了环球号上。少女阿梅凡号的船长是办事有条不紊的人,当天晚上他就分配了红利,每人得到了一百个托斯卡纳里弗,也就是说合我们的钱八十法郎。但这次航行并未结束,他们又调转船头驶向了撒丁岛,预备在那儿把已御空的船再装满。第二次行动也象第一次一样的成功,少女阿梅丽号真是太走运了。这批新货的目的地是卢加沿岸,货物几乎全都是哈瓦那雪茄,白葡萄酒和马拉加葡萄酒。
  从那儿回来的时候,他们和少女阿梅丽号船长的死对头税警发生了冲突。一名海关官员被打死,两名水手受了伤,唐太斯是其中的一个,一颗子弹擦破了他的左肩。唐太斯简直很高兴受这次惊吓,对自己受伤也感到挺高兴。这是无情的教训,教会他怎样用眼睛去观察危险,以怎样的忍耐去忍受痛苦。他微笑着面对危险,就在受伤的时候,还象希腊哲人那样说道:“痛苦呀,你并不是件坏事!”他还亲眼目睹了那个受伤致死的海关官员,不知是因为战斗使他的血沸腾了呢,还是因为他那人类的情感已经麻木了,总之,他对于这个景象几乎是无动于衷的。唐太斯正踏上他所要走的路,正朝着他的既定目标前进,他的心正在经受着锤炼。雅格布看见他倒下时,以为他被打死了,就向他冲过来,将他扶起来,极力地照料他,尽了一个好伙伴的责任。
  看来,这个世界虽不象班格罗斯医生[伏尔泰小说《老实人》中的人物]所相信的那样好,但也不象唐太斯所认为的那样坏,例如眼前这个人,除了能从他伙伴的身上得到那份红利以外再也无利可图了,但当他看见他倒下去的时候,却显示出那样的痛苦。幸好,我们已经说过,爱德蒙只是受了点伤,在敷上了撒丁岛老好人卖给走私贩子的一种草药(这些草药是在某些季节采集来的)以后,伤口不久就愈合了。爱德蒙想考验一下贾可布,就从他那份红利中拿出一部分来,以报答他对他的照料之情,但雅格布满脸怒气地拒绝了。
  这是一种同伴间的赤诚之情,雅格布第一次看到爱德蒙的时候就对他产生了这种情感,而爱德蒙也对雅格布产生了某种友善的情感,雅格布觉得有个知己足够了。他已经本能地觉察到了爱德蒙的卓越,那是一种别人都没有觉察到的卓越;而只要爱德蒙稍微对他表示些友善看作世界的本质。意志首先是求生的欲望,物体的排斥和吸,那诚实的水手也就心满意足了。
  于是,当那帆船在蔚蓝色的海面上平稳地航行,当他们感谢顺风鼓满了它的帆,除了舵手以外其他一无所需的时候,爱德蒙就利用船上这段漫长的日子,手拿一张地图,充当起雅格布的教师来,就象可怜的法利亚神甫做他的老师一样。他向他指出海岸线的位置,向他解释罗盘的各种变化,教他读那本打开在我们头顶上,人们称之为天空的这本大书。这本书是上帝用钻石作文字,在苍穹中写成的。当雅格布问他,“你把这一切教给象我这样一个可怜的水手有什么用呢?”爱德蒙回答说,“谁知道呢?你也许有一天会成为船长的。你的同乡波拿巴还做了皇帝呢。”我们忘了提一句,雅格布也是科西嘉人。
  两个半月的时间就在这种航行中过去了,爱德蒙本来就是一个刻苦耐劳的水手,现在又成了一个熟练的沿海航行者;他结识了沿岸所有的走私贩子,并学会了与这些海盗及走私贩子相互之间的秘密联络暗号。他一次又一次的经过他的基督山小岛,一共经过了二十多次,但始终没能找到一个机会上去。于是他下了一个决心:只要他和少女阿梅丽号船长签订的合同期一满,他就自己花钱租一只小帆船,毕竟他在几次航行中,已积蓄了一百个毕阿士特[埃及、西班牙等国的货币名。],然后找个借口到基督山小岛上去。那时他就可以完全自由地进行搜寻了,或许不能说完全自由,因为那些陪他来的人无疑会注意他的,但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得有点冒险精神才行,监狱生活已使唐太斯变得谨慎小心,他很希望不冒险。他虽然想象力丰富,但在一番苦思冥想以后,仍然是一场空,他想不出任何计划可以不用人陪伴而到他所渴望的小岛上去。有天晚上,当唐太斯正在心神不宁地考虑这些疑虑和希望的时候,那位非常信任他非常希望能留下他的船长走了过来,挽起他的一只胳膊,领他到了一艘泊在奥格里荷的独桅船上。那是里窝那的走私贩子们常去聚会的地方,他们就在这儿谈有关沿海一带的生意。唐太斯到这个地方已来过两三次,并见过了所有这些大胆勇敢散布在将近两千里沿岸范围内的免税贸易者,他曾心想,假如一个能克制一下暂时的意志上的冲动,而去把这些五花八门的关系网结合起来,则还愁何事不成。这次他们谈的是一笔大生意,即要在一艘船上装载土耳其地毯,勒旺绒布和克什米尔毛织品。大家必须先商量出一个中立的地点来做这次交易,然后设法把这些货运到法国沿岸。假如成功了,获利是极大的;每个船员可以分到五六十个毕阿士特。
  少女阿梅丽号的船长建议把基督山岛作为装货的地点,那是一个荒无人烟,既无士兵,又无税吏,似乎从商人和盗贼的祖师邪神麦考莱[罗马神话中商人盗贼的保护神。]那个时代起事物只是一般(共相)派生的偶然现象,并不真实存在。有,就孤立在海的中央了。商人和盗贼这两个阶层,在我们今天这个时代,虽然二者的界限有些模糊,还是略有区别的,但在古代,二者几乎是同一门类的。
  提到基督山岛,唐太斯就兴奋得心跳加速,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他站起身来,在那烟雾腾腾,集世界上各种各样的语言为一种混合语的独桅船上兜了一个圈。当他再回到那两个对话者那儿的时候,事情已经决定了,他们决定在基督山岛相会,第二天晚上就出发。他们征求爱德蒙的意见时,他也认为那个岛从各方面来看都极安全,而且那件大事,要想做得好,就必须做得快。所以商定的计划决不再做变更,大家同意:第二天夜里就出发,假如风向和天气允许的话,就设法在第三天傍晚到达那个中立小岛的海面上。

 楼主| 发表于 2006-6-10 13:44:25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38 编辑 <br /><br />第二十三章 基督山小岛
凡是很长一段时间不走运的人,有时也会遇到意想不到的好运,唐太斯现在就是碰上了这种好运,他就要通过这个简单自然的方法达到他的目的了,可以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登上那个小岛了。现在,距离他那朝思暮想的航行,只隔一夜了。
  那一夜是唐太斯一生中最心神不宁的一夜,在夜间各种各样有利的和不利的可能性都在他脑子里交替出现。一合上眼,他就看见红衣主教斯帕达的那封遗书用火红的字写在墙上,略微打个盹儿,脑子里就会出现一些最荒诞古怪的梦境。
  他梦见自己走进了岩洞,只见绿玉铺地,红玉筑墙,洞顶闪闪发光,挂满了金刚钻凝成的钟乳石。珍珠象凝聚在地下的水气那样一颗一颗的掉下来。爱德蒙心喜若狂,把那些光彩四射的宝石装满了几口袋,然后回到洞外,但在亮处,那些宝石都变成了平凡的石子。于是他想努力再走进这些神奇的洞窟,但道路却变蜿蜒曲折,化成了无数条小径,再也找不到进口了。他搜索枯肠,象阿拉伯渔夫回想那句神秘的魔法口诀可以开阿里巴巴的宝窟一样。但一切都没有用,宝藏消失了,他原想从护宝神的手上把宝藏偷走,现在宝藏却又回到了他们那儿去了。
  白天终于来临了,而白天几乎也象夜晚一样令人心神不安。但在白天除了幻想以外,还给人带来了理智。在此之前,唐太斯脑子里的计划本来还是模糊不清的,现在慢慢的明确了下来。夜晚来临了感知,“纯粹”实指丝毫未加思虑辩别的、真正经验的本来状,出航的准备都已作好了。这些准备工作使唐太斯得以掩饰他内心的焦急。他已逐渐在他的同伴中建立起了自己的威信,简直成了船上的指挥官。由于他的信念总是很明白,清楚,而且易于执行,所以他的同伴们很乐于服从他,而且执行得很迅速。
  老船长并不干涉,放手让他去干。因为他也承认唐太斯确实比全体船员都高出一筹,甚至比他自己还高明。他觉得这个年轻人最适合做他的接班人,只可惜自己没有个女儿,以致无法用一个美满的婚姻来笼络住爱德蒙。到了晚上七点钟,一切都准备好了,七点十分他们已绕过了灯塔,塔上那时刚刚亮起灯光。海面上很平静,他们借着来自东南方向的一阵清新的和风在明亮的蓝空下航行,夜空上,上帝也点亮了他的指路明灯,而那每一盏灯都是一个世界。唐太斯让大伙儿都去休息,由他独自来把舵。马耳他人(他们这样称呼他)既然发了话,也就够了,大家就都心安理德地到他们的鸽子笼里去了。这也是常有的事。唐太斯虽然刚刚从孤独中挣脱出来,但有时却偏偏喜欢孤独,说到孤独,哪有比驾着一艘帆船,在朦胧的夜色里,无边的寂静中,苍天的俯视下,孤零零地漂浮在大海上的这种孤独更完美更富有诗意呢?
  这一次,他的思想扰乱了孤独,幻想照亮了夜空,诺言打破了沉寂。当船长醒来的时候,船上的每一片帆都已扯了起来,鼓满了风,他们差不多正以每小时十海里的速度疾驶前进。基督山岛隐约地耸现在地平线上了。爱德蒙把船交给了船长来照看,自己则去躺在了吊床上。尽管昨天晚上一夜没合眼,现在却依旧一刻也不能合眼。两小时后,他又回到了甲板上,船已快要绕过厄尔巴岛了。他们现在正和马里西亚纳平行,还没到那平坦而荒芜的皮亚诺扎岛。基督山的山顶被火一样的太阳染成了血红色,衬托在蔚蓝色的天空上。唐太斯命令舵手把舵柄向左舷打,以便从皮亚诺扎的左边通过,这样就可以缩短两三海里的航程。傍晚五点钟时,小岛的面目已很清楚了,岛上的一切都历历在目,这是因为夕阳下,大气特别明亮透彻的缘故。
  爱德蒙非常热切地注视着那座山岩,山岩上正呈现着变化中的暮色,从最浅的粉红到最深的暗蓝,而热血不住地往他脸上涌,额头时而浮上阴云验有所总结。思想保存于《管子·地员》及《吕氏春秋》中。,他的眼前时而呈现一片薄雾。即使一个以全部家财作赌注拚死一博的赌徒,其所经验过的痛苦,恐怕也不会象爱德蒙这时徘徊在希望的边缘上所感到的那样剧烈。夜晚来了,到了十点钟他们抛锚停泊了。这次的约会还是少女阿梅丽号最先到达。唐太斯一向很能自制,但这次却再也压抑不住他的情感了。他第一个跳上岸,要是他胆敢冒险的话,他一定会象布鲁特斯那样“和大地接一个吻。”天很黑,但到了十一点钟,月亮从海上升了起来,把海面上染成了一片银色,然后,又一步步上升,把苍白色的光泻满了这座堪称皮隆[此山为希腊东北境内的高山,山中林木茂盛,景色秀丽,在希腊神话诗等文学记载中十分著名。]第二的岩石山。
  少女阿梅丽号的船员都很熟悉这个小岛,这是他们常常歇脚的地方。唐太斯在去勒旺的航行中虽多次经过它,却从未上去过。于是他问雅格布:“我们今晚在哪儿过夜?”
  “什么,当然是在船上了。”那水手回答道。
  “在岩洞里不是更好吗?”
  “什么岩洞?”
  “咦,岛上的岩洞呀。”
  “我不知道有什么岩洞,”雅格布说道。
  唐太斯的额头上冒出了一阵冷汗。“什么!基督山岛上没有岩洞?”他问道。
  “一个也没有。”
  唐太斯顿时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但他转念一想,这些洞窟大概是由于某种意外的事故而被填没了,或许是红衣主教斯帕达为了更加小心而故意填没了的。那么,问题的关键就在寻找到那个填没了的洞口了。晚上去找是没用的,所以唐太斯只能把一切探寻工作放到第二天再去进行了。而且,在半里外的海面外已发出了一个信号,少女阿梅丽号也发回了一个同样的信号,这表示交货的时间已经到了。那艘帆船还是等在外面,在观察回答的信号究竟对不对,不久,它就静悄悄地驶近了,只见白朦朦的一片,象是一个幽灵似的,在离岸一箭路以外抛了锚。
  于是卸货的工作开始了。唐太斯一面干活,一面想,假如他把心里念念不忘的心思讲出来,则只要讲一个字就可以使所有这些人都高兴得大叫起来,但他丝毫没有泄漏这个宝贵的秘密,他怕自己已经说得太多了,他喋喋不休地提出些问题,东张西望的观察和显然若有所思的那种神态,说不定已引起了人们的怀疑。幸而,在当时,过去的痛苦的经历,帮了他的忙,那惨痛的往事在他的脸上映现出一种不可磨灭的哀伤,在这一重阴云之下,偶尔流露出的欢快的神情也只象是昙花一现而已。
  没有人产生丝毫的怀疑。第二天,当唐太斯拿起一支猎枪,带了一点火药和弹丸,准备去打几只在岩石上跳来跳去的野山羊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他这么做只是因为他爱好打猎或喜欢一个人安静一下而已。可是,雅格布却坚持要跟他一起去,唐太斯也没反对,深怕一旦反对,就会引起怀疑,他们还没走出四分之一里路,就已射杀了一只小山羊,于是他请雅格布把它背回到他的伙伴们那儿去,请他们去把它一烧,烧好以后,鸣枪一声通知他。这只小山羊再加上一些干果和一瓶普尔西亚诺山的葡萄酒,就是一顿很丰盛的酒宴了。唐太斯继续向前走去,不时地向后看着,并四面察看。当他爬到一块岩石顶上时,看见他的同伴们已在他的脚下,他已比他们高出一千尺左右。雅格布已和他们在一起了,他们正在忙碌地准备着,把爱德蒙狩猎的成绩做成一顿好菜。
  爱德蒙望了他们一会儿,脸上带着一个超群脱俗的人的那种悲哀而柔和的微笑。“两小时之后,”他说,“这些人就会每人分得五十个毕阿士特然后重新出发,冒着生命危险,再去挣上五十个毕阿士特。他们会带着一笔六百里弗的财富回家,然后带着象苏丹那样的骄傲,象印度富豪那样不可一世的神气,把这笔财富在某个城市里花得干干净净。现在,我的希望使我鄙视他们的财富,那笔钱在我看来似乎太不值一提了。但明天,或许幻想就会破灭,那时,我将不得不把这不值一提的财富当作至高无上的幸福。“噢,不!”他喊道,“不会发生这种事的。聪明的法利亚从来没算错过一件事,他不会单单在这件事上弄错的。而且,假如继续过这种贫穷卑贱的生活,倒还不如死了的好。”三个月之前,唐太斯除了自由以外原是别无所求的,现在,光有自由已不够了,他还渴望财富。这并不是唐太斯的错,而是上帝造成的,上帝限制了人的力量,却给了他无穷的欲望。
  这时,唐太斯正循着一条岩石夹道走着,这条小径是由一道激流冲成的,从各方面来看,这条路上大概从未有人走过,他觉得这一带一定有岩洞,就一步步向前走去。他现在是在顺着海滨走,一路走,一路极其注意地察看最细微的迹象,他自认为在某些岩石上可追踪到人工凿出的记号。
  “时间”给一切有形的物体披上了一件外衣,那件外衣就是苔藓,还有一件外衣是把一切无形的事物包裹在了里面,而那件外衣就叫“健忘”,可是它对于这些记号却似乎还相当尊重。这些记号相当有规律,大概是故意留下来的,有几处已被覆盖化一丛丛鲜花盛开着的香桃木底下,或寄生的地衣底下。
  所以爱德蒙必须拂开花枝或铲除苔藓方能看到在这个迷宫里给他指路的标记。这些痕迹重新燃起了他心中的希望。这难道不是红衣主教留下来,以备在横祸到来的时候,给他的侄子做路标的吗?但他却没有预料到他的侄子竟会和他同时在飞来横祸下毕命。假如一个人要想埋藏一宗宝藏,显然是喜欢选择这个孤僻的地方的。只是,这些泄露秘密的标记,除了最初创造它们的人以外,有没有引起过别人的注意呢?这个荒凉奇妙的小岛是否守着它那宝贵的秘密呢?
  由于路面崎岖不平,爱德蒙的同伴们看不到他。当他追踪到离港口六十步远的地方时,记号中断了,记号中止的地方并不见有什么岩洞。只有一块圆形的大石头稳稳地立在那儿,似乎成了唯一的目标。爱德蒙心想,或许他到达的地方不是终点而是一个起点,所以他又转向,按原路追踪回去。
  在这期间,他的同伴们已把饭准备好了,他们从一处泉水那儿弄了一点清水来,摆开干果和面包,烤那只羔羊。正当他们把那香气扑鼻的烤羊肉从铁叉上取下来的时候,他们看见爱德蒙象一只羚羊那样轻捷而大胆地在岩石上跳来跳去于是他们按刚才约定的信号,放了一枪。那猎手立刻改变了他的方向,迅速地向他们奔来。正当他们注视着他那敏捷的跳跃,惊奇于他的大胆时,突然只见爱德蒙脚下一滑,他们看到他在一块岩石的边缘上摇晃了一下,就不见了。他们立刻向他冲了过去,尽管爱德蒙在各方面都比他们高出一筹,他们却都很爱戴他,而第一个跑到那儿的是雅格布。
  他发现爱德蒙直挺挺地躺地那儿,身上流着血,几乎已失去了知觉。他是从十二尺或十五尺高的地方滚下来的。他们往他嘴里倒了几滴朗姆西,这服药,以前曾对他很有效,这次也产生了和以前同样的效果。他睁开眼直叫膝盖痛得厉害,头觉得很重,腰也痛得厉害。他们想把抬到岸边去,由雅格布指挥着大伙抬他,可是他们一碰他,他就啊唷啊唷地叫个不停,说他动不了。
  唐太斯看来不能和大伙儿一起用餐了,他坚持要他的同伴们回去,他们没有理由和他呆在这儿不吃东西。至于他自己,他说只要休息一会儿,当他们回来的时候,他大概可以好一点了。水手们也不必多劝,因为他们实在是饿了,烤山羊的味道又非常的香,而且水手们之间本来也不讲究什么客套的。
  一小时以后,他们又回来了。爱德蒙所能做的也只是把自己向前拖了十几步,靠在一块长满苔藓的岩石上。
  但是,唐太斯的疼痛非但没有减轻,反而似乎更加厉害了。老船长因为要把那批货运到皮埃蒙特和法国边境,在尼斯和弗雷儒斯之间卸货上岸,所以不得不在早上开船。他催促唐太斯站起来试试看,爱德蒙费了很大的劲,但他每作一次努力就倒回去一次,嘴里不住的呻吟,脸色苍白。
  “他跌断肋骨了,”船长低声说,“没关系,他是个好伙伴,我们绝不能丢下他不管。我们设法来把他抬到船上去吧。”可唐太斯却说他情愿死在那儿,也不愿意受因最轻微的搬动而引起的痛苦。
  “好吧,”船长说,“只好听天由命了,我们不能让人说闲话,说我们抛弃了象你这样的一个好伙伴。我们等到晚上再走。”
  虽然谁也没反对这句话,但水手们都大为惊异,船长纪律极严,他们从来没见过他放弃一笔交易或迟延一次既定的行期,这次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唐太斯不同意为了他而做出这种破坏常例的举动。“不,不,”他对船长说。“是我太笨了,这是我行动笨拙应得的惩罚。给我留下一点饼干,一支枪,一点火药和子弹,这样我就可以打些小山羊或在需要的时候自卫,再留下一把鹤嘴锄,要是你们回来得晚了些,我可以给自己搭一间小茅屋。”
  “但你会饿死的呀。”船长说。
  “我情愿饿死,”爱德蒙回答,“也不愿动一下,就疼得难以忍受。船长转过身去看了看他的帆船,它正停泊在小港湾里,一部分帆已扯了起来,差不多一上去就可以出海了。”
  “我们该怎么办呢,马耳他人?”船长问。“我们既不能让你这样留在这儿,可我们也不能再等下去了。”
  “去吧,你们走吧!”唐太斯大声说道。
  “我们至少要离开一个星期,”船长说,“然后还绕道来这儿来接你。”
  “何必呢,”唐太斯说,“要是两三天之内你们碰到了什么渔船,叫他们到这儿来接我好了。我愿意付二十五个毕阿士特,算是带我回里窝那的船费。要是碰不到,你们回来的时候再来接我。”
  船长摇了摇头。
  “这样吧,波尔狄船长,这件事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雅格布说:“你们去吧,我留在这儿照顾他。”
  “你情愿放弃你的那份红利而来留下陪我吗?”爱德蒙问道。
  “是的,”雅格布说,“而且决不后悔。”
  “你是一个好人,是一个好心肠的伙伴,”爱德蒙说道。“你这样一片好心,上天会报答你的,但是我不需要任何人来陪我。我只要休息一两天就会好的,我希望能在岩石缝里找到一种最妙的跌伤草药。”他的嘴角上掠过一个奇妙的微笑。他亲热地紧紧的握住雅格布的手。但什么也不能动摇他的决心,他要留下来,而且独自一个人留下来。
  这些走私贩子只得给了他所要求的那些东西,然后便和他分别了,他们频频回头望他,每次回头都恋恋不舍表示道别。爱德蒙只挥手致意,仿佛他身体的其它部位都已不能动了似的。然后,当他们都走远了看不见了的时候,他微笑着说,“真是不可思议,想不到在这种人里边我们倒找到了真诚的友爱和帮助。现在,他小心地挪动身子,爬到一块可以俯视海面的岩石顶上,从那个地方,他看到那艘独桅船做好了一切出航的准备,收起了锚,象一只振翅待飞的水鸟似的优雅地晃了晃就出发了。一小时之后,它完全消失在视线以外了,至少,那受伤的人从他所在的地方再也看不到它了。于是,唐太斯一跃而起,简直比生长在这座荒山的香桃木和灌木丛中的小山羊更轻巧灵便,他一手握枪,一手拿鹤嘴锄,向记号尽头的那块岩石快步走去。“现在,”他想起了法利亚讲给他听的阿拉伯渔夫的故事,于是大声叫道,“现在芝麻开门吧!”

 楼主| 发表于 2006-6-10 13:44:52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38 编辑 <br /><br />第二十四章 秘密洞窟
太阳差不多已升到半空了,它那灼人的光芒直射到岩石上,岩石似乎也受不了那样的热度。成千只知了躲在草丛里,吱呀吱呀地叫个不停,那叫声很单调。杏桃木和橄榄树的叶子在风中摆动,索索作响。爱德蒙每走一步,总要惊跑几只象绿宝石一样闪闪发光的蜥蜴。他看到野山羊在远处的岩上跳来跳去。总之,这个小岛上的确是有生灵居住的,可爱德蒙却觉得他自己是孤独的,只有上帝的手在引导着他。他有一种说不出感觉,有点近乎恐怖,那是一种在光天化日之下,即使在沙漠里我们也怕被人看到的恐怖。这种情绪是这样的强烈,以致于当爱德蒙快要开始工作的时候,又放下了他的鹤嘴锄,抓起了枪,爬到了最高的一块岩石顶上,从那儿向四下里观望了一下。
  他所注视的地方,既不是那房屋隐约可辨的科西嘉岛,也不是撒丁岛,也不是那富有历史意义的厄尔巴岛,也不是延伸到无际的那一条隐隐约约的线条,只有水手老练的目光才能知道它是壮丽的热那亚和商业繁荣的里窝那。爱德蒙的眼睛所盯住的,是那艘清晨时动身的双桅船,和刚才开出去的那艘独桅船。前者刚刚消失在博尼法乔海峡里,后者所取的方向却正好相反,已快要经过科西嘉岛了。这一望使他放了心。他又望望自己附近的目标。看到自己正站在小岛的至高点上,就像这座巨大的花岗石台座上的一尊塑像,视野所及之处,渺无人迹,只有蓝色的天海拍击着小岛海岸,给小岛镶上了一圈白沫所组成的花边。他小心翼翼地慢步下来,深怕他假装出来的那种意外会真的发生。
  我们上文说过,唐太斯曾从大岩石那个地方出发,顺着记号往回走的。他发现,这些记号通到一条小溪,而这条小溪隐蔽的通向一个小湾,它象古代神话里管山林水泽女神的浴池。
  小湾的中部很深,开口处很宽,足以容纳一艘斯比罗娜[古代的一种简易平底小船]的小帆船藏在里面,外面望来是完全看不到的。
  唐太斯根据法里亚神甫嘱咐他的方法认真推敲手中的线索,他想,红衣主教斯帕达,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他的行动,曾到过这个小湾,把他的小帆船藏在里面,然后从山峡中循着留记号的这条小径走,在小径尽头的大岩石处埋下了他的宝藏。这样一想,唐太斯就又回到了那块圆形大岩石那儿。只有一件事与爱德蒙的推理不合,使他感到很迷惑。这块大石头重达数吨,假如没有许多人一起用力,怎么能把它抬到这个地方上去呢?突然间一个想法闪过了他的脑子。“不是抬上来的,”他想道,“是把它推下来的。”他连蹦带跳的离开岩石,想找出它原先所在的位置。他很快就发现了一道斜坡,岩石正是顺着这条斜坡滑下来,一直滚到它现在所在的位置。圆形的大岩石旁边,还有一块大石头,这块大石头以前一定是用来顶住大圆石的滚势而做垫石的,岩石四周塞了许多石片和鹅卵石来掩饰洞口,周围又盖上了些泥土,野草从泥土里长了出来,苔藓布满了石面,香桃木也在那里生了根,于是那块大石就象是根深蒂固地长在地面上的一样了。
  唐太斯小心地扒开泥土,看出了或他自以为看出了这个巧妙的人间杰作。他用他的鹤嘴锄开始去刨这道被时间风化了的墙。在十分钟的劳动之后,这道墙屈服了,露出一个可以伸进一条手臂的洞口,唐太斯砍断了一棵他所能找到的最结实的橄榄树,削丫枝,插入洞里,把它当撬棒用。但那块岩石实在太重了,而且顶得非常结实,一个人的力量是无论如何也搬不动的。就是大力士赫拉克里斯来也是不行的。唐太斯知道他必须先想法搬开那块作为楔子的大石头。可怎么个搬法呢?
  他向四周看了看,看到了他的朋友雅格布留给他的那—满满的山羊角火药。他笑了。这一魔鬼的发明可以助他达到目的了。唐太斯拿起鹤嘴锄,在大圆石和那块顶住它的大石头之间挖了一个如同工兵开路时想节省人力的坑沿,里面填满火药,然后用他的手帕卷了一点硝石作导火线,点燃导火线,赶快退开。爆炸声立刻随之而起。在圆石被火药的巨力一震,底部立刻松动了,下面的那块垫石碎成了片,四散乱飞,一大堆小昆虫从唐太斯先前所挖成的洞口里逃了出来,一条象是保护宝藏的大蛇,游动着窜了出来,一会儿就不见了。
  这时唐太斯走近那块大圆石,它现在已失去了支撑物,斜临着大海。这位勇敢的探宝者绕着大石转了一圈,选了一处似乎最容易进攻的地方,把他的撬棒插入一道裂缝,用尽了全力来撬那块大石头。大石被火药震过以后,本来就已松动,这时更是摇摇欲坠。唐太斯加倍用力。他就象古代拔山抗山神的提旦的子孙。巨石终于让步,滚动了,连翻着跟斗,最后消失在大海里了。
  在大石所呆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圆形的空间,中间有一块四方形的石板,上面有一个铁环。唐太斯又惊又喜的大叫了一声,想不到第一次尝试就取得了这样圆满的成功。他很想继续干下去,但他的两条腿直发抖,他的心也跳得很厉害,他的眼睛也有些模糊了,因此他不得不暂时停下来,这种感觉只停留了一会儿。爱德蒙把他的撬棒插进铁环里,用尽全力一撬,大石板掀开了,露出了一个地下岩洞,洞口有象楼梯似的石级,一直向下延伸而去,直至消失在黑暗里。如果换了别人,此时一定会高兴地大喊一声,向洞里冲去的。但唐太斯却脸色苍白,站在洞口迟疑不决,现出深思的样子。“嗨,”他对自己说,“我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不走运对我来说已是常事,我绝对不能被失望所压倒。不然,我岂不是白吃了那么多的苦?法里亚只是做了一个梦。红衣主教斯帕达并没在这儿埋什么宝藏。
  或许他根本就没到这儿来过。即使他来过,凯撒·布琪亚,那个大胆的冒险家,那个不知疲倦,心狠手辣的强盗,一定也曾跟踪来过这里,发现了他的踪迹,象我一样循着这些记号来到了这里,也象我一样的撬起了这块石头,然后跑下洞去,他在我之前就已来过了,所以什么也没留给我了。”他依旧木然地站着,眼睛盯住他脚下那个幽暗的洞口,又说道,“我现在不想得到任何东西,我已对自己说过,要是对这件事还抱有任何希望,那实在是太蠢了,这次冒险只是出于好奇而已。”他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着,露出沉思的样子。
  “是的,是的,这样一次冒险是该在这位强盗国王一生的善恶大事中占有一席之地的。这件事看来尽管似乎荒诞无稽,但线索极多。是的,布琪亚曾来过这儿,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拿着剑,在二十步之内,或许就在这块岩石脚下,曾有两个卫兵守望着陆地和海上,而他们的主人就象我呆会儿要做的那样下到洞里,驱着黑暗冒险前进。”
  “既然两个卫兵知道了他的秘密,他们的命运又怎样了呢?”唐太斯自问道。“他们的命运,”他微笑着说道,“就象那些埋藏阿拉列[阿拉列是古代西哥特人的国王。他死后,怕别人侵犯他的坟墓,所以把墓地设在河床下。]的人一样,同样被埋葬了。”
  “可是,假若他来过的话,”唐太斯又想道,“他一定找到了那宝藏。而布琪亚,既然他把意大利比作一棵卷心菜,想一片一片地把它剥来吃掉,肯定对时间的价值是知道得很清楚的,他是不会再去费时间把这块大石重新安放在原处的,我还是下去吧。”
  于是,他嘴角挂着半信半疑的微笑,走进了洞里,嘴里喃喃地说着人生哲学最后的两个字——“也许!”,唐太斯本来以为洞里一定很黑暗,空气中一定带着浓重的腐臭味,但到了里面,他却看到一片浅蓝色的昏暗的光线,这种光线,象空气一样,并非只是从他刚才挖开的洞口那儿射来的,是从岩石的裂缝里穿进来。这些在洞外是看不到的,但到了洞里,却可以透过它们看到那蔚蓝的天空,看到那些长在石缝里的常春藤,卷须蔓和野草的枝叶。唐太斯在洞里站了几分钟,里面的空气并不潮湿,反倒很温暖,他的眼睛早已适应了在黑暗中看东西,所以即使是岩洞里最深的角落他也可以看得到。岩洞是由花岗石构成的,四壁生辉,就象钻石构成的。“唉!”爱德蒙微笑着说,“这不就是红衣主教留下的宝藏嘛!那位善良的神甫在梦中见到了这些闪闪发光的墙壁,就异想天开地妄想起来。”
  可他又想起了那遗嘱上的话,那些话他早已熟记在心里。
  红衣主教在遗嘱中说:“在第二个洞口之最深角。”他只找到了第一个洞口。现在得把第二个也找出来。唐太斯开始他的搜寻。他心想,这第二个洞口自然应该在岛的纵深处,而且为了预防被人发觉,自然也是很隐蔽的。他仔细在石块间察看着,看到有一面洞壁象是洞口,就敲敲听一下声音。鹤嘴锄最初敲上去时只发出了一声沉重浑浊的声音,那种声音使唐太斯的前额挂满了大滴的冷汗。最后,他觉得有一处洞壁似乎发出了一种较空洞和较深沉的回声,就赶紧把目光盯上去,凭着一个囚犯所特有的那种敏捷的观察力,他看出洞口很可能就在这里。
  但是,象布琪亚一样,他也知道时间的价值。为了避免做无用之功,他又用他的鹤嘴锄敲遍了其他各面的洞壁,用他的枪托敲遍了地面,直至发觉似乎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了,才又回到了刚才他听到发出那种使人兴奋的声音的那一处洞壁前面。他又敲了一下,这一次用力较大。于是奇迹出现了。洞壁上掉下来一块象阿拉伯式雕刻衬底用的那种涂料,跌在地上碎成了片片,露出了一块白色的大石块来。这个洞口是用花岗石那样的石块封起来的。象在上面抹了一层色彩透明的涂料。
  唐太斯用鹤嘴锄尖利的一头敲上去,尖头嵌入了石缝。他必须在这个地方挖进去。但由于人体机能上某种奇怪的现象,唐太斯越是看到眼前这些事实,证实了法里亚神甫的话,他越是不觉得定心,越来越感到无力、沮丧,几乎失去了勇气。这新的进展不但没有使他增加新的力量,而且把他原有的力量也削弱了。鹤嘴锄落下来的时候,几乎是从他的手里滑下来的。他把它放到地上,用手擦了擦额头,回身跑上石级,虽说是去看看有没有人在窥视他,但实际上是因为他觉得快要昏倒了需要呼吸点新鲜空气。小岛上空无一人,火一样的骄阳照射着全岛,远处有几艘小渔船点缀在蓝色的海面上。
  唐太斯还没吃过一点东西,但此时,他并没觉得饿;他匆忙地喝了几口朗姆酒,便又回到了洞里。鹤嘴锄刚才似乎那样沉重,现在抓到他手里却已象一根鹅毛一般,他又拿它开始挖起来,几锄下去他发觉石块并没有砌死,只是一块一块的叠着,在外面抹上了一层涂料而已。他把鹤嘴锄的尖头插进去,用它的柄当撬棒用,不久就很高兴的看到那块石头开始转动了,并落在了他的脚下。现在他只要用鹤嘴锄的铁齿把石头一块一块的勾到身边来就得了。最初出现的洞口已足可容纳一个人进去但多等一会儿,他就可以多抱一会儿希望,迟一会儿证实自己是被欺骗了。终于,在略微迟疑了一下以后,唐太斯进入了第二个洞窟。这第二个洞窟的地势较第一个洞窟的低,光线也较阴暗,空气因为只能从新开的洞口进来,所以带有一股腐臭气味,这正是在第一洞窟中所没有而使唐太斯感到诧异的。他出来等了一会儿,让里面的空气换一下气,然后再进去。在洞口的左面,有一个又黑又深的角落。但对唐太斯的眼睛来说是没有黑暗可言的。他环视了一下这第二个洞窟,它象第一个一样,也是空空的一无所有。
  宝藏如果的确存在的话,它一定是埋在那个黑暗的角落里。令人激动的时刻终于来到了,只要挖开两尺土,唐太斯的命运就可以决定了。他向那个角落走去好象突然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似的,用鹤嘴锄猛击地面。掘到第五下或是第六下时,鹤嘴锄碰到了一样铁东西。这一个声音在听者耳中所产生的效力,简直比丧钟或警钟更为厉害。假如唐太斯发掘的结果是一无所得,他的脸色恐怕也不会比现在更惨白。他再把鹤嘴锄敲下去遇到了同样的抗拒力,但却是不同的声音,他想:“这是一只包了铁皮的木箱子。”正在这时,一个影子掠过了洞口,唐太斯抓起枪,窜出洞口,奔上石级。原来是一只野山羊奔过了岩石,下在不远处吃草。他如果想得到一顿午餐,这本来是一个很好的机会的,但唐太斯深怕他的枪声会引起注意。
  他想了一下,砍下一条多脂的树枝,在走私贩子们准备早餐的火堆上点燃了它,然后举着这支火把又下到洞里。他希望把一切都看清楚。他举着火把走近他刚才挖成的洞的前面,看到鹤嘴锄的确掘到了铁皮和木头。他把火把插在地上,重新开始了工作。一霎时,挖开了一块三尺长两尺宽的地面,唐太斯看到了一只橡木钱柜,外面包着一层已被挖破了的铁皮。在箱盖的中央,他看到镶着一块银片,尚未失去光泽,上面雕刻着斯帕达家族的武器,即一面椭圆形的盾牌,样子和意大利一般武器的式样差不多,上面插着一把宝剑,在剑和盾之上则是一顶红衣主教的帽子。唐太斯一眼就认出来了,因为法里亚以前曾常常画给他看。现在再没什么可怀疑的了,宝藏就在这儿,谁也不会这样费心费力的来埋藏一只空箱子的。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清除了箱子上的杂物,看到在两把挂锁之间,稳稳地扣着一把大锁,箱子的两头各有一只提环,所有这些东西上面都有那个时代的雕刻。那个时代,艺术可以使最平凡的金属品变成宝物。唐太斯抓住两个提环,想用力把银柜提起来,但是提不动。他想打开它,但大锁和挂锁都扣得很紧,这些忠实的守卫者似乎不情愿交出它们的宝藏。唐太斯用鹤嘴锄尖利的一头插入箱盖缝里,用尽全力想把它们撬开。这一次只听箱盖一声响,木箱打开了,铁包皮也碎裂了,掉了下来,但仍紧紧地连在箱板上,木箱被完全打开了。
  唐太斯顿觉一阵头晕目眩,他扣上枪机,把它放在身边。
  起初他闭上眼睛,象小孩子一样,在星光皎洁的夜晚合目瞑想,想在他们自己的想象中看到比天上更多的星星,然后他又睁开眼睛,惊奇地站着。那只钱柜分成了三格。在每格里,闪耀着成堆的金币;在第二格里,排放着不曾磨光的金块,除了它们的价值以外,倒也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在第三格里,爱德蒙抓起成把的钻石,珍珠和红宝石,它们落下来的时候互相撞击着,发出象冰雹打在玻璃上那样的声音。他摸过,嗅过,详细察看过这些宝物以后,象一个突然发疯的人似的冲出洞外,跳到一块可以看到大海的岩石上。确实只有他一个人,只有他一个人伴随着这些连听都没听说过,数都数不清的宝物!他究竟是醒着呢,还是在做一场梦?
  他本来很想老盯着他的金子,但他的精力支持不住了。他把头伏在手里,象是要防止失去理智似的。这样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在基督山岛上的岩石间狂奔起来,他那种野性的喊叫声和疯狂的动作惊起了海鸟,吓坏了野山羊,然后他又返回来,心里仍然不敢相信自己刚才所看到的一切,他又再次冲进洞里,发觉自己的确是站在这些黄金和珠宝面前。这次,他跪了下来,作了一个只有上帝知道的祷告。一会儿他觉得自己平静了一些,也比较快乐了一些,因为直到现在他才开始相信自己的福分。于是他开始计算起他的财产来。金条共有一千块,每块重两磅至三磅,接着他堆起了二万五千个金艾居,每个艾居约值我们的钱八十法郎,上面刻有亚历山大六世和他以前的历代教皇的肖像,而他看到那一格只掏空了一半。然后他又捧了捧宝石,其中有许多是当时最有名的匠人镶嵌的,且不说其内在的价值,单是那种艺术化的嵌工就已非常名贵了。唐太斯看到光线渐渐幽暗了下来,担心继续留在洞里会被发现,就拿着枪走了出来。一片饼干和几口朗姆酒成了他的晚餐,他在洞口边上躺下来,睡了几小时。
  这一夜是甜密的一夜,也是恐怖的一夜,正如这个感情强烈的人在过去的生活中已经经历过的那两三夜一样。

 楼主| 发表于 2006-6-10 13:45:13 | 显示全部楼层
2016-8-8 17:38 编辑 <br /><br />第二十五章 陌生人
唐太斯急不可耐地等待着黎明的到来,当曙光终于照在了基督山岛荒凉的海岸时,唐太斯就爬起来,登上昨天黄昏时他上去过的那块岩石顶上,极目四望,细察一景一物,但岛上依旧昨日那种荒芜的景象,他回到洞口,搬开那块石头,进去在口袋里装满了宝石,把箱子尽可能地埋好,又洒了些新土在上面,小心地用脚在上面踩了踩,使各处看来都一样。然后,走出洞来,把那块石头盖回原处,在上面堆了些破碎的岩石和大块的花岗石碎片,又用泥土填满石缝,移了几棵香桃木和荆棘花种植在这些石缝里,并给这些新移种的植物浇些水,使它们看起来象是很久以来就生长在这儿的一样,然后擦去四周的脚印,焦急地等待他的同伴回来。他并不想整天地去望着那些黄金和钻石,或留在基督山岛上,象一条龙似的守护着那些沉在地下的宝藏。他现在必须回到现实生活中去,回到人们中去,到社会上去重新获得地位,势力和威望,而在这个世界里,只有钱才能使人获得这一切,——钱是支配人类最有效和最伟大的力量。
  到了第六天,于是他装出一副艰难的样子,把他自己拖到了岸边,当他的同伴来到他眼前的时候,他就说尽管他已觉得好多了,但这次意外给他造成了极大的痛苦。然后他便向他们询问有关这次航行的情况。走私贩子们告诉他,虽然货是安全地卸到了岸上,但刚卸完,他们就得到消息,说是有一艘警戒船已从土伦港开出来,正扯着满帆向他们驶来。这使他们不得不尽可能快地避开他们的敌人,他们一路惋惜唐太斯不在船上,因为他那高超的驾船技巧在那种紧要关头对他们是极有帮助的。事实上,那艘追逐的船差一点追上了他们,幸亏他们当时借助夜色绕过科西嘉海峡,摆脱了追踪。总的说来,这次各方都挺满意的。船员们,尤其是雅格布,对于唐太斯没能和他们同去深表遗憾,不然,他也可以得到一份和他们相等的红利,每人足足得了五十个毕阿士特。
  爱德蒙仍然不露声色,尽管他能想象到,只要离开这个小岛他就可以得到多大的好处,但他仍不露一丝微笑。毕竟少女阿梅丽号到基督山岛来是专为来接他的,他当晚就上了船,和船长一同继续向里窝那驶进。到了里窝那,他走进了一个做珠宝商的犹太人的店里,拿出了四颗最小的钻石,每颗卖了五千法郎。起初唐太斯还担心这样值钱的珠宝拿在象他这样穷苦的水手手里也许会引起别人怀疑,但那精明的买主对于这笔他至少可以赚到四千法郎的交易并没提出任何疑异。
  第二天,唐太斯买了一艘全新的帆船送给了雅格布,另外还送了他一笔一百毕阿士特,使他可以雇一批合适的船员和购办其他必要的配备,不过附带了一个条件原本由朱熹季子朱在编定,后又有增补。有《晦庵集》、《晦,就是必须马上到马赛去打听一个名叫路易·唐太斯,住在梅朗巷的老人,和一个住在迦太罗尼亚人村,名叫美塞苔丝的年轻姑娘。
  这次可轮到雅格布以为自己在做梦了。唐太斯告诉他,他之所以当了一名水手,完全是出于他的怪癖,他和他的朋友们赌了一口气,因为他们不许他称心如意的花钱。这次到了里窝那,他得到了一大笔财产,是他的一位叔父遗赠给他的,他是他叔父唯一的继承人。唐太斯所表现出的优良教养使这番话听来极其可信,所以雅格布丝毫也没怀疑它的真实性。爱德蒙在少女阿梅丽号上的服务合同已到期了,他去和船长告别时,后者最初竭力想挽留住他,但在听说了那遗产的事以后,也就不再强求了。第二天早晨,雅格布扬帆向马赛驶去,唐太斯和他约好在基督山岛相会。
  目送雅格布出港远去以后,唐太斯就又回到少女阿梅丽号上去作最后的告别,他赠送了许多礼物给船员,船员们一致祝他好运。对于他的一切都表示热切的关注。至于船长,他答应在他决定了未来的计划以后就写信告诉他。这一幕告别结束以后,唐太斯就去了热那亚。当他到达那儿的时候,一艘小游艇正在港湾里试航。这艘小游艇是一个英国人定制的,他因为听说热那亚人是地中海沿岸制造快航帆船的行家里手,所以很希望得以证实一下。于是那英国人和热那亚船商讲定的价钱是四万法郎。唐太斯愿出六万法郎买下它,条件是必须立刻把船交给他。定造这艘游艇的那个人已到瑞士去旅行了,要过三四个星期才能回来,在这期间,船商估计可以另造一艘。
  所以这笔交易就谈成了。唐太斯把船商带到一个犹太人的家里,和犹太人到一间很狭小的后客厅里单独谈了几分钟,回来的时候,犹太人就数了六万法郎给了造船商。
  造船商主动提出给那艘小帆船配备一个水手班子,但被唐太斯婉言谢绝了。他说他惯于独自航行,他惟一的希望就是造船商能在他船舱的床头设计安装上一个秘密柜,柜里要有三个暗格。他说了这些暗格的尺寸,第二天就做好了。
  两小时以后,唐太斯便在众多好奇者的目光下驶出了热那亚港口,那些人都出于好奇,想来看看这位喜欢亲自驾船的,有钱的西班牙贵族。唐太斯驾船应付自如,他不用离开舵,只需轻轻拨一下舵柄,就可使他的游艇按他的意愿行驶。它真象是一个小精灵,只要一点轻微的指示,就会立刻服从。唐太斯把他这艘美丽的船略试一试,便信服了,热那亚人不愧有世界上一流造船好手的美誉。好奇的人们望着这艘小帆船,直到它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之外,然后他们转过身来,纷纷猜测它可能去的目的地。有些人坚持说它是到科西嘉岛去的,有些人则坚持说是厄尔巴岛。有些人打赌说它一定到西班牙去,而有些人则固执地以为它是到非洲去的。但谁都没有想到基督山岛。
  可是,唐太斯所去的地方正是基督山岛。他在第二天傍晚就到了那里。这是因为他的游艇的确是一艘一流的帆船,从热那亚到这儿的航行只花了三十五小时。唐太斯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岸边的情况,他没在老地方靠岸,却在小湾里抛了锚。小岛上空无一人,自从他上次离开以来,似乎再也没人来过。他的宝藏仍和他离开它的时候一样。第二天一早,他就开始搬运他的财富,在夜幕落下以前,他那笔庞大的财富已全部安全地藏进了他的秘密柜的暗格里。
  一个星期过去了。唐太斯用这一段时间反复研究他的游艇,象个老练的骑师研究他那将委以重任的骏马一样。终于他完全摸清了游艇的优点和缺点,他准备尽量发挥其优点,弥补其它的缺点。
  到第八天,他看见有一艘小帆船扯满了帆正向基督山岛驶来。当它驶近些的时候,他认出那正是他送给雅格布的那艘船。他立刻向它发出了一个信号。他的信号得到了答复,两小时后那艘小帆船靠在了游艇旁边。唐太斯急切地提出的问题得到的都是悲哀的答复。老唐太斯死了,美塞苔丝失踪了。唐太斯神态很镇静地听完了这些伤心的消息,但当他上岸去的时候,他示意不愿有人去打扰他。两小时后,他回来了。雅格布的船上调了两个水手到游艇上,协助驶船,于是他下令把船直向马赛驶去。他父亲的死多少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但美塞苔丝究竟怎么样了呢?
  唐太斯因为不想泄漏他的秘密,所以就无法给手下人以明确的指示。而且,他很想了解一些详情,而那样,他只有亲自去调查了,上次他在里窝那照镜子以后便很放心了,知道决不会有被人认出的危险,况且,他现在可以随心所欲地打扮自己。于是,在一个晴朗的早晨,他的游艇,后面跟着那艘小帆船,勇敢地驶进了马赛港,不偏不倚地在那个值得纪念的地点前面抛了锚,那就是他终生难忘的那一夜,当他被兵挟上船,被押解到伊夫堡去的那个码头。当看到一个宪兵驾着一艘检疫船驶来的时候,唐太斯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但凭借他和法利亚相处时所获得的那种自持力,他冷静地拿出了他在里窝那买来的英国护照,当时,英国护照在法国比我们本国的护照更受尊重,所以凭借那个外国护照,唐太斯毫无困难的上了岸。
  当唐太斯走在卡尼般丽街上的时候,第一个引起他注意的是一个法老号上的船员。这个人曾在他手下干过,爱德蒙一看见这个人就大声叫住了他,想借此对自己外表上所起的变化作一番精确的考验。他径直地向他走过去,提出了许多的问题,一边问一边小心地观察那人的面部表情,但不论从言谈上或神色上,都一点也看不出对方似乎认识眼前同他谈话的这个人。唐太斯给了那水手一枚金币,以答谢他提供的情况,然后继续向前走去。但他还没走出几步远,就听到那个人又追上了他。唐太斯转过身去。“对不起,先生,”那个诚实的人几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我想是你弄错了,你本来是想给我一个四十苏的角子,而你却给了我一个双拿破仑[拿破仑时代的一种金币,价值四十法郎]。”
  “谢谢你,我的好朋友。看来我是有点弄错了,但你的这种诚实的精神该受到奖赏,我再给你一个双拿破仑,请你拿去和你的同伴们一起为我的健康干一杯吧。”
  那水手惊诧不已,甚至都没想到谢谢一声爱德蒙,只带着说不出的惊讶凝视着他那逐渐远去的背影。最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看一看他手中的金币,回到了码头上,自言自语的说:“这是印度来的一个大富翁。”
  唐太斯继续向前走去。他每迈出一步,自己的心上就添上一个新的感触。在他的记忆中,最初和最不可磨灭的,就是这个地方。他所经过的每一棵树,每一条街,都无一不唤起他对那亲切而珍爱的往事的回忆。当他走到诺黎史路的尽头,望见梅朗巷的时候,他感到双膝在发抖,差一点跌倒在一辆马车的车轮下。最后,他终于走到了他父亲从前住过的那座房子前面。
  那善良的老人所喜欢的牵牛花和其他花木,以前曾盘绕在他的窗前,现在一看那座房子的上面,什么都不见了。唐太斯靠在一棵树上,对那座可怜的小房子凝视了许久,然后他才走到门口,问这座屋子是否有空余房间出租。虽然得到了否定的答复,他还是热切地恳求允许他去看一下六楼上的那些房间,看门人就上去问那两个房间的房客,是否允许一个陌生人来看一下房子。房客是一对刚在一星期以前结婚的青年夫妇,唐太斯看着他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层楼只有这两个小间,房间里已找不到一点儿老唐太斯留下的任何痕迹了连墙纸都与以前不同了。旧时的家具,在他的童年时代是这样的熟悉,一桌一椅都深深地刻在他的记忆里,现在却都不见了,只有四面的墙壁依然如旧。眼前这对居民的床,仍然放在这个房间以前那个房客放床的老地方。爱德蒙虽极力抑制着自己的感情,但当他一想到那个老人曾躺在这个位置徒然地呼唤着他的儿子的名字而断气时,他的眼睛里不由自主地涌满了泪水。那对青年夫妇看到这位面色严肃的人泪流满面,觉得很惊奇,但他们感到他的悲伤里有一种庄严的滋味。就克制住自己,不去问他。他们让他独自发泄他的悲哀。当他退出去的时候,他们一齐陪他下楼,并向他表示,只要他愿意,他随时都可以再来,再三向他保证,他们这小屋是永远欢迎你的。当爱德蒙经过五楼的时候,他在一个房间门口停了下来,询问裁缝卡德鲁斯是否还住在那儿,得到的答复是,那个人境况很困难,目前在比里加答到布揆耳的路上开了一家小客栈。
  唐太斯问清了梅朗巷这座房子房东的地址,就到了那里,以威玛勋爵的名义(这是他护照上的姓名和头衔)买下了那座小房子,出价是二万五千法郎,至少比它本身的价值超出了一万法郎。但即使房东要十倍于他所讨的数目,那笔钱他也会毫无疑问地拿到的。那所房子现在是唐太斯的产业了,就在当天,六楼的房客得到一份办理转移房契手续的律师的通知,说是新房东让他们随意在这座房子里选择一套房间来住,一点也不加房租,唯一的条件是他们得让出现在所住的那两个小房间。
  这件怪事成了梅朗巷附近好奇的人们的谈话资料,人们作了种种猜测,但没有一种是猜对的。而使人们最为惊奇的,并使一切推测都落了空的,是这位曾在早晨去访问过梅朗巷的怪客,傍晚时竟有人看到他在迦太罗尼亚人住的小村庄里散步,后来走进了一个穷苦的渔夫的茅舍里,在那里消磨了一个多钟头,他所询问的人,不是已经去世,就是在十五六年前就离开了。第二天,被走访过那户人家收到了一份可观的礼物,包括一艘全新的渔船和各种大大小小的优质渔网。收到这份厚礼的人家自然很欢喜,很高兴能向这位慷慨的赐主表示他们的谢意,但他们看到他离开茅屋以后,只对一个水手吩咐了几句话,便轻轻地跃上马背,顺着埃克斯港离开了马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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