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耀镜の恶魔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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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HectorSC

泰山--反朴归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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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18 16:46:37 | 显示全部楼层
21、苦恋

  克莱顿梦见他正在尽情地喝水,那是纯净、甜美、让人感到十分愉快的水。他打了一个激灵,苏醒过来,发现正下大雨。密集的雨丝落在他的身上、脸上,浑身都湿透了。热带地区常见的来去匆匆的大雨正倾盆而下。他张开嘴贪婪地吸吮着,不一会儿,就觉得有了力气,能够用手支撑起半个身子。瑟兰恩先生压在他的两条腿上,珍妮·波特在船尾离他几英尺的地方,缩成一小团,可怜巴巴地躺在船底,一动不动。克莱顿心想她一定已经死了。
  克莱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瑟兰恩的身子下面抽出两乐腿。他鼓起劲儿问姑娘爬过去,从船底粗糙的木板上扶起她的头。这个可怜的、被饥饿折磨着的躯体也许还一息尚存,他不能完全失望。于是,他绞着一块浸透雨水的布子,把珍贵的水一滴一滴滴到珍妮虚肿的嘴唇之间。她憔悴得可怕。可是仅仅几天之前,她还是那样年轻、那样美丽,充满了青春的活力,放射着生命的光彩。
  珍妮好半天没有苏醒过来。不过克莱顿的努力还是得到了报偿,她那半闭着的眼帘终于轻轻地颤动了一下。他摸着那双瘦骨磷峋的手,又往姑娘早已干裂的喉咙里续进些雨水。她慢慢睁开一双眼睛,看了他很久,才逐渐想起先前发生的事情。
  “水?”她轻声说,“我们得救了?”
  “正下雨呢。”他解释道,“至少有水喝了。我们俩不是都活过来了吗?”
  “瑟兰恩先生呢?”她问道,“他没杀你?他死了吗?”
  “我不知道,”克莱顿回答道,“如果还活着,这场雨也会救活他的……”他突然停下话头,后悔自己不该说出真情,让这位已经经受了巨大苦难的姑娘再受恐惧的折磨。
  但是她猜出了他欲言又止的原因。
  “他在哪儿?”她问道。
  克莱顿朝那个俯卧着的俄国佬的方向点了点头。有一会儿,他俩谁也没有说话。
  “我去看看能不能把他救活。”克莱顿终于说。
  “不,”她轻声说,向他伸出一只充满希望的手,“别去干这种傻事!等雨水恢复了他的体力,他会杀死你的。如果他就要死了,就让他死好了。别让我一个人和这个畜生呆在这条船上。”
  克莱顿犹豫了。道德之心和荣誉感要求他去救瑟兰恩。与此同时,他还怀着一种侥幸心——也许这个俄国人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因此,过去看看,只能解除自己心灵的负担,不会有别的坏处。就在他坐在那儿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时,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从那男人身上掠过,掠过船舷的上缘。突然,他快乐地喊了一声,挣扎着站了起来。
  “陆地,珍妮!”他张开干裂的嘴唇喊了起来,“谢谢上帝,陆地!”
  姑娘也抬起头来,一百码开外,有一片黄色的海滩,海滩那面是热带丛林茂盛的树木,浓郁的绿荫。
  “现在你可以把他救活了,”珍妮·波特说。因为她也一直为自己劝阻克莱顿去救同船的难友而深感不安。
  大约化了半个小时,俄国人才渐渐恢复知觉,睁开眼睛。又过了一会儿,才设法让他弄清他们交了好运。这时,船底已经轻轻触到了沙滩。
  喝了雨水恢复了一点儿体力,再加上重新升起的希望的鼓舞,克莱顿挣扎着涉水走上海岸,还把船头紧紧拴着的一根绳子固定在诲岸低处的一棵小树上,因为潮水已经涨到最高点,他怕退潮时海浪再把他们冲回到大海。而几个小时之内,他不会有足够的力气把珍妮·波特背到岸上。
  于是,他蹒跚着向附近的丛林慢慢走去,他已经看见树上有各种各样的野果。先前在人猿泰山的丛林中获得的经验,使他懂得哪些野果可以充饥,哪些不能食用。大约过了一个小时,他就捧着不少水果回到海滩上。
  雨已经停了,炎热的太阳无情地照在珍妮·波特身上,她坚持立刻上岸。由于克莱顿带回来的食物的“滋补”,这三个人才能踉踉跄跄地走到拴船的那株小树下面。他们筋疲力竭,在树荫里躺下,一直睡到天黑。
  他们在海滩上过了一个月相对安全的生活。体力恢复之后,两个男人在一棵大树的树杈间搭了一个简陋的窝棚,窝棚距离地面挺高,足可以避开那些比较大的野兽的袭击。白天他们采集野果,捕捉些小动物,夜晚蜷缩在不堪一击的小窝棚里,吓得发抖。丛林里的野兽嗷叫着,走来走去,给浓浓的夜色增加了恐怖的色彩。
  他们用丛林里的树枝、茅草搭成草铺,在上面睡觉。夜晚,珍妮·波特只能盖克莱顿那件长外套御寒。这外套还是他在威斯康星州那次难忘的旅行时穿的。克莱顿用树枝把窝棚隔成两个部分,姑娘睡在一边,他自己和瑟兰恩先生睡在另外一边。
  瑟兰恩先生性格中那些卑劣的东西从一开始就暴露了出来——自私、粗鲁、蛮横、胆小、好色。因为瑟兰恩对珍妮的无礼,克莱顿已经和他打了两架。克莱顿一刻也不敢让珍妮跟他单独呆在一起。这种生活对于克莱顿和他的未婚妻简直无时不是一场噩梦。他们只能抱着最后得救的希望,苦挨看日子。
  珍妮·波特经常想起她上次在荒凉的海滩上经历过的那一切。啊!要是那个早已成为故人的战无不胜的“森林之神”和他们在一起该有多好!倘若那样,她就再也不会害怕野兽的袭击,也不会害怕这个禽兽不如的俄国伦。她忍不住要拿克莱顿给予她的这种微不足道的保护和人猿泰山给予她的保护做比较。她想,如果泰山碰到这位瑟兰恩先生,看到他对她这种邪恶的、充满敌意的态度,一定会严厉惩罚,决不轻饶。有一次,克莱顿到小河边取水,瑟兰恩又要对她无礼,珍妮不由得说出了心里话。
  “你真走运,瑟兰恩先生。”她说,“跟你和斯特朗小姐同乘一条船到开普敦去的泰山先生掉进大海淹死了。他现在要是在这儿,可有你好瞧的了。”
  “你认识那个蠢猪?”瑟兰恩狞笑着问。
  “我认识这个人。”她回答道,“我想,他是我所认识的人里唯一的一个真正的人。”
  她说话的语气使得这个俄国佬感觉到她对他的仇敌怀有一种超乎于友谊的感情。他不失时机地对他认为已经死去的泰山进行报复——破坏他给姑娘留下的美好的记忆。
  “他比蠢猪还坏。”他叫喊着,“他是个懦夫、胆小鬼,他曾经污辱过一位妇人,可是在因此而激起妇人丈夫的愤慨时,为了开脱自己,他不惜出卖灵魂,把罪责完全推到那个女人身上。这种卑劣的行径没有如愿以偿,他就在那位丈夫要和他决斗的时候逃离了法国。这就是为什么他上了斯特朗小姐跟我乘的那条到开普敦去的轮船的原因。我之所以知道这些细节,是因为那个女人正是我的妹妹。还有件事情我从来没有对别人讲过:你那位勇敢的泰山先生之所以葬身鱼腹,是因为我认出了他,而且坚持第二天早晨跟他见个高低——在我的睡舱里用刀子搏斗。”
  珍妮·波特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别以为认识你也认识泰山先生的人会相信这样的鬼话。”
  “可他化名旅行,你又做何解释呢?”瑟兰恩先生问。
  “我不相信你的鬼话。”她大声说。但是,怀疑的种子已经在她的心田里播下。因为她知道,海泽尔·斯特朗和她的“森林之神”相识时,泰山说了假话,他说他从伦敦来,名叫约翰·考德威尔。
  在他们这个简陋的窝棚北边不到五英里远,坐落着人猿泰山那间舒适的小木屋。可是由于密不透风的原始森林的阻隔,就好像有万里之遥。从小木屋再往前沿海岸线走几英里,有几座简陋但盖得很好的窝棚。窝棚里一共住着18个人,都是坐那三条救生船到这儿的“阿丽丝”号的乘客。克莱顿那条小船就是跟他们失散的。
  由于风平浪静,他们没用三天就划着小船来到这块大陆。他们没有经受轮船失事后的种种苦难,尽管大伙儿悲伤、难过,而且因为这场灾难都受了惊吓,这种新的生活方式也很难一下子习惯,但情形还不算太糟。
  大家都希望第四条小船,也就是克莱顿和珍妮乘坐的那条小船已经得救。希望很快就会有舰队沿海岸进行全面的搜索,寻找他们的下落。游艇上所有的枪支弹药都放到了坦宁顿勋爵的小船上,因此这帮人不但可以自卫,而且可以打些比较大的野味。
  只有阿尔奇米迪斯·波特教授最让大伙儿不放心。他确信女儿被过往的轮船搭救之后,便不再为她的安全操心了,而是一门心思扑在他的科学研究上。博学多识的教授认为这种研究是他唯一的精神食粮,外部事物的变化对他毫无影响。
  累得筋疲力竭的塞谬尔·菲兰德先生对坦宁顿勋爵抱怨说:“波特教授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难以管束,不,简直没法儿管住他。您瞧,今天早晨。我有半个小时没注意,回来时老头儿就没影儿了。先生,你能猜到我是在哪儿找到他的吗?在一条小船上!他在离海岸半英里远的地方拼命地划船呢。先生!我搞不清楚地怎么会划得那么远,因为他只有一只桨,正在大海里打转转呢!
  “一位水手划另外一条小船带我去找他,我让他马上上岸,教授大发雷霆。‘什么,菲兰德先生。’他说,‘你可真让我大吃一惊。作为一个有学位的人,你怎么可以这样轻率地打断别人的科研工作?在热带地区度过的这几个夜晚,我一直对天体进行仔细的观察,并且推算出一个全新的星云假说。这个假说毫无疑问将在科学界引起震动。我要去找一本关于拉普拉斯①星云假说的极好的专著。我知道这本书在纽约一家私人藏书室里。菲兰德先生,你的干扰无可挽回地推迟了我的研究工作。因为我刚要划船找那本册子。’我说得口干舌燥,好容易才把地劝回到海岸上,还差点儿动了武!”菲兰德先生最后说。
  ①拉普拉斯(Pierre Simon,Marquis de,1749—1827):法国天文学家及数学家。
  斯特朗小姐和她的母亲在丛林的猛兽多次袭击面前表现得相当勇敢。她们也不像别人那样,轻易地相信珍妮、克莱顿和瑟兰恩先生已经得救。
  珍妮·波特的女仆艾丝米拉达一天到晚眼泪汪汪,她觉得命运之神把她和她的“可怜的心肝儿”分开实在是太残酷了。
  坦宁顿勋爵仍然是个心胸开阔的乐天派,乐呵呵的男主人总是给他的客人们寻找安慰和快乐。对于游艇上的船员,他仍然是个正直、坚定的指挥员。在所有重要问题上,坦宁顿都享有绝对权威,在任何紧急情况下,他都可以很冷静、很聪明地领导大家,把丛林里的生活安排得井然有序,没有出现什么大的问题。
  假如这18位组织得很好、又比较安全的“难民”们看到南面几英里之外那三个衣衫褴褛、惶惶然如惊弓之鸟的“难友”,绝对认不出他们便是先前那三位衣着考究、一尘不染,在“阿丽丝”号上欢笑、嬉戏的乘客。
  因为食物越来越难找到,克莱顿和瑟兰恩先生不得不穿过带刺的灌木丛,到藤蔓缠绕的密林深处搜寻,结果衣服撕成了布条,他俩几乎赤身裸体了。
  珍妮·波特当然用不着为采集野果而艰难跋涉,但她的衣服也已经破到无法缝连的地步。
  无事可做,闲着无聊,克莱顿就把他们杀死的小动物的皮子积攒起来,针到树干上,一有空就又刮又剧,终于“鞣”制成比较软一点的皮革。现在,身上的破衣烂衫已无法遮体,他便拿尖尖的刺当针,纤维结实的茅草或者动物的筋作线,缝制出一件粗陋的衣服。
  这是一件长及膝盖的没有袖子的皮坎肩,用许多张不同种类的小动物的皮子拼凑而成,样子古怪、奇特,还散发着一股兽皮的臭味儿,绝对算不上一件合乎理想的衣服。虽然条件艰苦,处境悲惨,珍妮·波特看见他穿上这件衣服之后那副滑稽的样子,还是忍俊不止,开心地大笑起来。
  后来,瑟兰恩也不得不给自己缝这样一件原始人穿的衣服。他们赤裸着双腿,满脸胡子,看起来完全是人类祖先的化身。
  大约两个月之后,第一场大灾难降临到他们头上。这场灾难的“序幕”差一点儿突然结束了他们之中两个人的痛苦——那是丛林里结束生命的残忍、可怕的方式。
  瑟兰恩得了“丛林热”,躺在大树上那个隐蔽在枝叶里的小窝棚里。克莱顿到几百码以外的从林里去寻找食物。他回来时,珍妮·波特跑过去迎接他。而他的身后偷偷摸摸地跟着一头狡猾、阴险、狠毒、老迈、龌龊的狮子。它体力不支,因捕捉不到比它跑得快的动物,整整三天没见一点儿荤腥。这几个月,它能够吃到的东西越来越少,为了捉到容易捕获的猎物,离它经常出没的地方也越走越远。现在它终于发现了造物主创造的最软弱、最没有抵抗能力的动物,老狮子努玛马上就可以美餐一顿了。
  克莱顿全然不知死神近在眼前,钻出丛林,穿过那块林中空地,径直向珍妮走来。他已经走到她的身边,离藤蔓缠绕的密林大约有100英尺。这时,珍妮从他的肩膀望过去,突然看见茅草中露出一个棕黄色的脑袋和一双凶狠的黄眼睛。眨眼之间,一只巨兽已经鼻子唤着地面,悄悄地走了出来。
  珍妮吓得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可是她那突然瞪大的眼睛,惊恐的、一动不动的目光清楚地告诉了克莱顿正在发生的事情。他连忙回转头瞥了一眼,立刻着出他们已经陷入绝境。狮子离他们不到30步远了,而他们离树上的窝棚大约也是这样一个距离。克莱顿手里有一根很结实的粗树枝,但他心里清楚,对于这头饥饿的狮子,这无异于一支挂着软木塞子的玩具气枪。
  努玛由于饥饿越发变得贪婪、凶狠。它早已懂得寻找猎物时,无论大声咆哮还是低声啸吟都无济于事。可是现在它有绝对的把握,似乎感觉到,那柔软的肤肌正在自己有力的爪子下颤动。于是,它张开利爪,发出一连串震耳欲聋的咆哮,把它长久郁积在心中的愤怒都发泄出来。
  “快跑,珍妮!”克莱顿大声叫喊着,“快,跑到窝棚里去!”可是她那因恐惧而麻痹了的肢体很难对此做出反应。她呆呆地站在那儿,面色苍白,眼巴巴地看着要把她生吞活剥了的死神一步一步逼近。
  瑟兰恩听见雄狮的怒吼爬到窝棚口,看见树下这可怕的情景,吓得来回直窜。还用俄语向他们尖声尖声地叫喊。
  “跑,快跑!”他叫喊着,“快跑!你们要是都死了,这鬼地方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他的神精似乎彻底崩溃了,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瑟兰恩的哭声吸引了狮子的注意力。有一会儿,它停止怒吼,向那棵大树投去探询的目光。克莱顿无法忍受这种巨大的恐惧与痛苦,背朝着那头猛兽,抱着头等待着。
  恐惧中珍妮拾起头瞥了他一眼。他为什么不采取行动呢?如果非死不可,为什么不能像一个堂堂男子汉,勇敢地面对死亡呢?不论多么没有用处,也应该举起手中的木棒,朝那野兽的脑袋打过去。如果是人猿泰山碰到这种情况会怎么样呢?面对死亡,他难道会不去英勇顽强地战斗到最后一分钟吗?
  现在狮子已经蹲下来,准备猛扑过来,用它那残忍的黄牙结束他们年轻的生命。珍妮·波特跪下来祈祷着,闭上一双眼睛,生怕看见那可怕的最后一刻的情景。瑟兰恩因为身体发烧,十分虚弱,昏了过去。
  时间由秒变成了分,漫长的分似乎又变成了一个永恒。可是那头猛兽还没有扑过来。由于恐惧造成的痛苦几乎使克莱顿失去知觉。他的两条腿颤抖着,再有一会儿就一定会瘫在地上。
  珍妮·波特无法再忍受下去,慢慢地睁开一双眼睛,啊,这难道是在做梦吗?
  “威廉,”她轻声喊道,“瞧!”
  克英顿努力控制着自己,吃力地抬起头,转过脸向那头狮子瞥了一眼,接着便惊喜地叫了起来。原来那头狮子蜷缩着倒在他们的脚下,已经死了。一支沉重而锋利的长矛从它的右肩刺进去,横穿身体,刺透了它的心脏。
  珍妮·波特站了起来。克莱顿向她转过脸,看见她有气无力、踉踉跄跄,似乎要从他身边走开。他怕她摔倒,连忙伸出两只胳膊抱住她,让她的头紧紧贴着他的肩膀。他想表达心中的感激之情,就弯下腰吻她。
  姑娘把他轻轻地推开。
  “别这样,威廉。”她说,“在刚才的瞬息之间,我似乎度过了一千年;在死亡面前,我似乎突然懂得应当怎样生活。我不想伤害你的感情,可是我再也不能忍受虚伪的忠贞酿成的冲动后,促使我对你做出的承诺;我再也不能忍受这种承诺将我陷入的无法自拔的处境。
  “刚才,在生命的最后几秒钟,我懂得了这样一个道理;企图继续自欺欺人,或者再接受做你的妻子的建议——假如我们还能回到文明世界——都是十分丑恶、十分可怕的。”
  “为什么?珍妮!”克莱顿大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这种完全出乎天意的对我们的营救怎么会改变你对我的感情?你是神经太紧张了,明天你就会好的。”
  “此刻,我比一年来的任何时候都更接近于自我。”她回答道,“刚才发生的事情,使我又一次想起世界上那个最勇敢的人,想起他给予我的爱。可惜等我意识到,我也真诚地爱着他的时候,一切已经为时太晚。结果,是我使他又一次远离文明社会。现在,他死了,我再也不会嫁人了。是的,我当然不会嫁一个比他怯懦的人。我当然不会因为丈夫的懦弱而时时为一种轻蔑的感情所折磨。你理解我吗?”
  “是的。”他回答道,低着头,满脸羞愧。
  第二天,便降临了一场更大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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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18 16:47:36 | 显示全部楼层
22、泰山得宝

  天完全黑了之后,女祭司拉才带着给泰山的食物和水回到“死屋”。她没有点灯,两只手摸着日久年深、砖石剥落的墙壁,一直走进小屋。热带地区的月亮从石头通气孔,洒下一缕清辉,把“死屋”照得朦朦胧胧。
  泰山听见有脚步声向他走来,连忙在小屋最里面的阴影里蹲下来,直到认出来人是那位姑娘,才向她迎了过去。
  “他们气坏了。”她开口使这样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活着从祭坛上逃走。现在欧帕城已经派出50个人找你去了。除了这间‘死屋’,他们把这座大庙搜了个遍。”
  “她们为什么不敢来这儿?”他问道。
  “这儿是‘死屋’。已经死去的人都来这儿礼拜。看见这个古老的祭坛了吗?如果发现有人走进这间小屋,那些早已死去的人就会拿他祭奠一番。所以我们的人对这儿从来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大伙儿都知道,一踏进‘死屋’的门槛,那些正等着的鬼魂们一定会把他抓住,作为牺牲品供上祭坛的。”
  “你为什么不怕?”泰山问道。
  “我是职位最高的祭司。只有我可以免除那些鬼魂的惩罚。我有时候还从外面的世界带一个活人,来祭奠他们。因此,我可以自由出入‘死屋’。”
  “为什么鬼魂们没把我抓走呢?”泰山觉得她的信仰太荒诞不经,便放意逗她。
  她迷惑不解地望了他一会儿,然后回答道:
  “高等女祭司的责任是讲授、解释那些比她聪明的人们定下来的信条和教义。至于她是否必须相信这些信条就是另外一码事了。一个人越了解他所信仰的宗教,就越不相信它的教条。而活着的人们没有谁比我更了解我们信奉的这个宗教的内涵了。”
  “这么说,你在帮助我逃走的时候,只是怕被你的信徒们发现你原来口是心非?”
  “就是这么回事。死的已经死了,他们不能给活人带来损害,也不可能给活人带来帮助。因此,我们必须完全依靠自己。我们行动得越早越好。你知道,要想在他们的严密监视之下给你送来一点食物是很困难的,想经常偷偷摸摸干这种事儿,那就更难。走吧,在我必须回去之前,让我们试试看到底能够获得多大程度的自由。”
  她把他领回到祭坛下面那间密室,又从那儿拐进好几条走廊中的一条,黑暗中泰山弄不清楚究竟是哪一条。他们沿着那条弯弯曲曲的通道摸索着,走了十分钟,才到了一扇紧闭着的铁门前面。泰山听见她摸摸索索掏钥匙,然后是金属相互撞击的声音,最后门吱吱咯咯地响着敞开了,他们走了进去。
  “明天晚上以前,你就藏在这里,保证平安无事。”她说。
  然后她就走了出去,关好门,又加了锁。
  密室里一片漆黑,泰山的眼睛虽然训练有素,也穿不透那浓密的黑暗。他伸开两手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直到手指触到一道墙壁。然后,沿着密室的四壁慢慢地转了一圈。
  这间密室大概20英尺见方,地板是混凝土抹成的,墙壁和地面都是用砖石砌成的,根基则用大小不等的花岗岩垒成,虽然没有用灰泥抹缝,因为垒得精巧,倒也结实。
  泰山第一次沿墙壁走的时候,以为这是一间只有门,没有窗户的古怪屋子。可是第二次又仔细摸索着走了一遍以后,他觉得事情不这么简单了。他在与门相对的那堵墙的正中停下,站在那儿好半天一动不动。后来他朝一边走了几英尺,又回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了几英尺。
  他又绕密室走了一圈,一尺一尺地、十分仔细地摸着四堵墙,最后又在引起他好奇心的那个地方停了下来。毫无疑问,这儿和别的地方不大一样。他清楚地感觉到,只有这儿的墙缝里能吹进新鲜的空气。
  泰山一块一块地摇晃着砌成这堵墙的花岗岩,终于发现有一块是松动的。这块石头大约十英寸宽,突出的部分高六英寸,厚三英寸。泰山又取下好几块同样形状的石头。这堵墙的这个部位看起来都是用这种方方正正的石板砌成的,不一会儿,就取下几十块。他伸出手摸索着找第二层石头,惊讶地发现,他那条长胳膊所及之处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他只花了几分钟便把这个口子拆得足可以让自己钻过去。眼前似乎有一缕极其微弱的光线。他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地向前爬着,爬了大约15英尺——也许这正是墙壁基础部分的平均厚度——前面突然塌陷下去,他伸长胳膊向前摸索,什么也够不着。泰山爬在墙壁边缘,把整个身子探下去,也还是什么也没有摸到。
  最后,他抬起头向上望了望,看见一片圆圆的、星光闪烁的天空。人猿泰山又踮起脚尖儿,伸长胳膊向上摸索,发现墙壁都向竖井的中心收缩,越往上,内径越小。这个事实表明,根本不可能从这儿逃走。
  就在他坐在那儿绞尽脑汁想这条奇怪的通道和通道终点这个竖井的性质和用途时,月亮照到了头顶上面那个圆形的井口,洒下一道柔和的银辉。泰山一下子弄清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竖井。因为在下面离他很远的地方,朦朦胧胧现出粼粼水波。原来他爬进了一眼古井。可是欧帕城的居民们为什么要把这眼古井和他藏身的那个地牢似的密室这样联结起来呢?
  月挂中天,月光从井口倾泻进来,照亮了古井,泰山看见对面的墙壁上也有一个洞口,心里想,从这个洞口钻进去,会不会找到一条逃路?他觉得至少值得试一试,于是拿定主意立刻行动。
  他马上回到刚才拆开的那个洞口前,钻过去把石板一块一块地搬过来,然后从密室外面将墙重又砌好。他刚才拆那个洞口的时候就注意到,那些石板上积满厚厚的尘土。这说明,即使这座古老建筑里的居民们知道这条秘密通道,也有好几代人没从这里走过了。
  把墙砌好后,泰山又回到那口古井。从这儿到对面井壁上的洞口大约15英尺,对于泰山,跳过去易如反掌。因此,他很快便钻进对面的通道。通道很窄,他生怕前面再有竖井,小心翼翼地摸索着,一步一步向前爬行。
  泰山大约摸索着走了几百英尺之后,便走上一溜向下的台阶,沿台阶下去,眼前又是一片黑暗。再往前走大的20英尺,通道变得平坦起来。没走多远,一扇沉重的木头门挡住他的去路,这扇门在泰山这面用粗重的木棒顶着。泰山觉得他肯定到了通向外面的出口处。因为门闩也好,顶门杠也罢,目的都是防止有人从外面闯进来,这似乎足以成为泰山这种设想的根据,除非它通往一座监牢。
  门闩上积了很厚一层尘土,这就进一步说明这条通道已经好长时间没有人来过了。他推开粗重的门闩,木头大门的折叶因为多少年没有转动,吱吱呀呀发出刺耳的声音。泰山站在门口侧耳静听,生怕半夜三更,这不常有的声音惊动了大庙里的人们。后来听见没有动静,便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他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发现自己进了一间很大的房子。这间房子靠四堵墙一层一层撂着许多形状古怪但大小完全一样的金属锭子。他用一双手摩挲着,觉得这些锭子有点儿像双头脱鞋器。锭子非常重,要不是数量如此之多,他完全可以认定它们是纯金铸成的。几万磅重的金属如果真是黄金,那将是一笔令人难以置信的、巨大的财富。泰山不敢相信这会是事实,他寻思,这些锭子一定是些不值钱的破铜烂铁。
  他在这间房子另一头又找到一扇插着门闩的大门。插在里面的门闩又使他心中升起新的希望——他正穿过一条早已被人们遗忘了的、通向自由的古老隧道。门外的通道像一根笔直的长矛,一直通向前方,泰山很快便发现,他已经走到庙宇的围墙外面。要是知道通道的方向就好了。如果通道向西,他一定已经到了这座古城的城墙外头了。
  他满怀希望快步朝前走着,半个小时以后,眼前出现一截向上的台阶。这台阶下面的部分是用混凝土抹成的,于是当他光着脚丫向上走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脚下的台阶变了,混凝土变成了花岗岩,而且泰山发现,这些台阶是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开凿而成的,因为台阶与台阶之间没有缝隙。
  台阶呈螺旋形向上盘旋,大约足有一百英尺高,然后一个急转弯,泰山来到两堵石墙间一个狭窄的缝隙里。头顶是星光闪烁的大空,眼前是一道陡峭的斜坡,台阶在斜坡下面消失了。泰山急忙爬上斜坡,发现自己已经攀上一块巨大的、表面粗糙的花岗岩。
  一英里之外,躺着欧帕城的废墟,穹窿形的屋顶与尖尖的塔楼沐浴着赤道地区柔和的月光。泰山借着月光的清辉,低头仔细察看带出来的那个金属锭子。然后又抬起头望着远处那座古老、宏伟但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的城市。
  “哦,欧帕,”他沉思着,“你这座早已死灭、被人遗忘了的神秘的城市;你这座美女与野兽混杂的城市;你这座充满恐怖与死亡的城市;你这座拥有巨大财富的城币!”他已经看出那个锭子是用纯金铸成的。
  泰山栖身的那块巨石兀然屹立在欧帕城与他和黑人武士们头天早晨攀登的那座绝壁之间。这是一块极其巨大的骣岩,石壁陡峭险峻,从上面爬下去,就连泰山也要冒很大的风险。不过他还是设法爬下去,一双脚踩到了峡谷松软的沙土之上。他瞥都没瞥欧帕城一眼,便掉转头向那道悬崖筑成的屏障跑去。他穿峡越谷,太阳刚刚升起,便爬上峡谷西面那座平顶山的山顶。极目远眺,泰山看见山脚下那片树林里升起袅袅青烟。
  “有人。”他哺哺着,“女祭司说欧帕城已经派出50个人找我,会不会是他们?”
  他手麻脚利地爬下那道绝壁,钻进通往森林的那条狭窄的深谷,朝青烟升起的方向快步走去。进入森林之后,泰山在距离那根直上青天的烟柱大约四分之一英里远的地方上了树,小心翼翼地向前攀援着。眼前突然出现一块马马虎虎开辟出米的宿营地,营地中间的篝火旁边围坐着他那50名黑人武士。他用他们的语言喊道:
  “快起来,我的孩子们,来迎接你们的王!”
  武士们由于惊奇和恐惧呼喊着,跳了起来,犹犹豫豫想马上逃走。泰山从一根树枝上十分轻捷地跳到他们当中。他们认出站在眼前的确确实实是酋长,而不是鬼魂显形,都高兴得要命。
  “啊,万齐瑞,我们都是些胆小鬼。”布苏里说,“把你一个人留在那儿,我们都吓跑了。不过,镇定下来之后,我们发誓要回去救你。至少要向那些杀害你的坏蛋讨还血债。我们刚才正准备爬绝壁,过峡谷,再到那座可怕的城市去呢!”
  “你们看没看见有50个样子十分可怕的人从悬崖上爬下来,钻进森林里吗?”泰山问。
  “看见了,万齐瑞。”布苏里说,“昨天傍晚我们正要回去救你的时候,看见他们从离我们不远的地方走了过去。这些人没有什么森林知识,走起路来稀里哗啦,我们离他们一英里远,就听见了动静。大家因为急着去救你,就隐蔽在树木间放他们过去了。他们腿很短,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不时有人像大猩猩包尔干尼一样,四肢着地,爬着走。他们确实是些可怕的人,万齐瑞。”
  泰山给大伙儿讲了他的“历险记”,还把他发现那些“黄颜色金属”的事儿给他们说了一遍。然后,他又讲了打算半夜摸进那座“宝库”,尽全力搬运财宝的计划,大伙儿听了没有表示异议。于是,夜幕降临之后,50个肤色如墨的武士穿越峡谷,一路小跑,踩着干燥、松软的沙土,直奔欧帕城外那块赫然耸立的巨石。
  泰山很快发现,如果说从那块巨石上爬下来极其困难的话,让50名武士爬上这陡峭的骣岩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最后还是凭借泰山的千钧之力完成了这个了不起的创举。他把十根长矛一根接一根紧紧绑在一起,然后把这根别出心裁制成的“绳索”的一头拴在自己的腰上,成功地攀上绝壁。
  上去之后,他便用长子连成的“绳索”吊上一位黑人武士。用这种办法,终于把50个武士都吊了上去。泰山立刻把他们领进宝库,吩咐每人背两块金锭,因为一块就有大约80磅重。
  夜半时分,大伙儿又一次回到了那块巨石陡峭的石壁下面。因为背着沉重的金锭,直到第二天上午才爬上大山的山顶。从那儿开始,他们放慢了速度,因为这些骄傲的武士不习惯脚夫的工作。不过,一路上他们毫无怨言,到第30天头上,回到了自己部落的领地。
  进入领地之后,本来应当继续向西北方向走,回他们的村庄,泰山却领着他们一直向西走。等到第33天早晨,他让他们先回村庄,把金锭就放在头天夜里堆放的地方。
  “你呢,万齐瑞?”大伙儿问道。
  “我要在这儿再呆几天,我的孩子们。”他回答道,“现在,赶快回去看你们的妻子、儿女吧。”
  武士们走了以后,泰山背起两块金锭,纵身跃上一株大树,在枝叶交错、密不透风的下层丛林之上轻捷地攀援。大约攀援了200码之后,眼前突然出现一块圆形的空地。空地四周排列着一株株参天古树。这座天然形成的圆形“竞技场”中间,有一个坚硬的泥土堆成的平顶小土墩。
  以前,泰山曾经无数次来过这个僻静幽深的地方。这里四周是十分稠密的带刺的灌木,紧紧缠结在一起的藤蔓和各种匍匐植物。豹子席塔虽然身体灵活,也“无隙可乘”,大象坦特力大无比,也难“破墙而入”。因此,这里成了巨猿的“议事厅”、“娱乐场”。野蛮的丛林里只有无害的飞鸟、松鼠尚可一睹其中的奥妙。
  泰山来回跑了50趟才把所有的金锭都搬回到柯察克部落的“小戏台”。然后从一棵遭过雷击的古树的树洞里取出一把铁锹。泰山曾经“猴子学样”,用这把铁锹把阿尔奇米迪斯·波特教授那箱子财宝埋在这里。后来又用它挖出那个箱子,物归原主。现在他挥舞着这把铁锹,很快便挖了一个长方形的坑,把黑人武士从欧帕城那个被人遗忘了的宝库里搬来的金锭埋了进去。
  这天夜里,他就睡在“小戏台”上。第二天一早在重返万齐瑞部落之前,先回他的小木屋看了看。屋子里的东西没有人动过,跟他走时一个样儿。于是泰山到丛林里去打猎,准备把猎物带回来有滋有味儿地吃上一顿,然后在那张木床上舒舒眼眼睡上一夜。
  他向南走了大约五英里,一直走到一条小河的河岸边。这条河在距离小木屋大约六英里的地方流入大海。他沿着河岸走了大约半英里,训练有素的鼻子突然嗅到一股使整个原始森林战栗的气味——人的气味!
  风向大海的方向吹着,泰山由此判断,发出这种气味的人在他的西面。与人的气味混和着的还有另外一种气味——努玛的气味。人和狮!“我最好赶快走!”泰山心想,他已经分辨出那是白人的气味。“努玛可能要吃这个人。”
  他穿枝过叶,攀援到丛林边上时,看见一个女人正在地上跪着祈祷,旁边站着一个原始人似的白种男人,两只胳膊捂着脸,男人身后一头满身疥癣的老狮子正慢慢地向他逼近。因为男人背朝着他,女人低着头祈祷,泰山看不清他们长得什么模样。
  努玛正准备向那个男人猛扑过去,连一秒钟也耽搁不得。泰山甚至连拈弓搭箭也来不及了。用猎刀拼杀,离那头猛兽又太远。现在只有一个希望,只有一种选择,就在这个念头从脑海里闪过的同时,泰山已经做出了选择。
  一条棕黄色的胳膊猛地向后一甩,锋利的长矛掠过巨人的肩膀,然后那有力的胳膊蓦地将长矛投了出去。长矛穿过碧绿的树叶,把死亡送进那头已经跳起来的雄狮的心脏。老狮子一声没吭,倒在男人的脚下死去了。
  男人和女人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女人才睁开一双眼睛,惊讶地望着同伴身后那头死狮子。当那美丽的面庞抬起来的时候,泰山惊讶得连气也喘不过来。难道是自己发疯了吗?这不可能是他深深爱恋着的那个女人!然而,千真万确,她正是他朝思暮想的珍妮!
  珍妮姑娘站了起来。男人把她抱在怀里,要吻她。泰山眼前蓦地升起一片充满杀机的红雾,额头下面那道伤疤,也骤然间变得猩红。
  他搭上一支毒箭,充满野性的脸上表情十分可怕。他朝那个什么也没察觉的男人的后背瞄准着,灰眼睛里闪着凶光。
  他拉满弓,目光在光滑的箭杆上闪烁,他要一箭射穿那颗心脏。
  但是他没有射出这支致人于死地的毒箭。箭头慢慢地低垂下来,前额上猩红的伤疤消失了,紧绷着的弦也放松了。泰山低着头,十分悲哀地向丛林、向万齐瑞的村庄走去。
 楼主| 发表于 2006-7-18 16:49:01 | 显示全部楼层
23、珍妮遭劫

  珍妮·波特和威廉·塞西尔·克莱顿站在那儿默默地望着那头差一点儿吃了他们的狮子,半晌没有说话。姑娘在刚才的冲动之中公开表明了自己对克莱顿的态度,现在又是她第一个开门说话。
  “谁救的我们?”她轻声说。
  “天知道!”克莱顿不想多说。
  “如果是朋友,他为什么不敢露面?”珍妮继续说,“我们应该把他喊出来,至少得向他道谢。”
  克莱顿神情呆板地喊了几声,没有人答应。
  珍妮·波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神秘的丛林!”她喃喃着,“可怕的丛林,就连表示友谊的方式也叫人害怕。”
  “我们最好回窝棚里去吧!”克莱顿说,“在那儿,你至少更安全一点。不管怎么说,我给不了你什么保护。”他悲伤地、充满苦涩地补充了一句。
  “不要这样说,威廉!”她连忙争辩道,很为自己刚才那番话给他造成的创伤而难过,“你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你一直是崇高、勇敢、富于自我牺牲精神的。你并非超人,这不是你的过错。在这个世界上,我认识的人当中只有一个人能比你做得更好。刚才因为一时冲动,我言重了。其实,我并不想伤害你。我只是希望从此以后我们能够互相理解,真正认识到,我永远不能和你结婚,这样的婚姻太残酷了!”
  “我想,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他回答道,“希望以后不要再提这事儿了,至少在我们回到文明社会之前。”
  第二天,瑟兰恩病得越发厉害了,几乎一直昏迷不醒,他们束手无策。克莱顿并不急于采取什么别的措施。因为珍妮姑娘的缘故,他对这个俄国人怀有一种畏惧的心理,在内心深处,甚至希望他死。他总觉得自己可能遭到不测,而使珍妮落入这个畜生之手,倘若那样,恐怕比珍妮一个人留在这严酷的丛林里,面临死亡的威胁还要糟糕得多。
  克莱顿从狮子身上拔出那根沉重的长矛,把自己武装起来。因此那天早晨他到森林里打猎时,比流落到蛮荒的海滩以来的任何时候都更有一种安全感。结果走得离窝棚越来越远。
  瑟兰恩因为发高烧一直说胡话。珍妮听了感到十分害怕,想尽可能躲得远一点儿,可实际上也只能从树上的窝棚下到地面上来——她不敢走得太远。她坐在克莱顿为她绑扎的那把粗糙的梯子上,眺望大海,心里怀着从未泯灭过的希望——或许会看到一条轮船。
  她背朝丛林,没有看见茅草丛里有一张野人的脸在晃动,一双离得很近的、充血的小眼睛直盯盯地望着她,还不时向空旷的海滩瞥上一眼,想弄清楚在她周围还有没有别人。
  不一会儿,又露出一个野人的脑袋,然后第二个、第三个。躺在树上窝棚里的瑟兰恩开始说胡话了。于是那几个野人的脑袋像露出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可是树上的男人虽然不停地号叫,姑娘却无动于衷。这情景使野人们放宽了心,没多久,便又把脑袋探了出来。
  那几个古怪丑陋的家伙一个一个地从丛林里钻出来,蹑手蹑脚地向没有丝毫察觉的珍妮包抄过来。草丛中传来的牺牺嗦嗦的声音终于引起珍妮的注意,她转过脸,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尖叫一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野人们立刻冲了过来,有一个家伙伸开大猩猩似的长胳膊,把她拦腰抱起,扛到肩上,转身向密林深处跑去。一只肮脏的爪子捂住珍妮的嘴巴,不让她叫出声来。珍妮经过过去好几个星期的折磨,身心俱疲,再也承受不了这样的惊吓,神经一下子崩溃,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一片稠密的原始森林。夜已深了,她躺在一块不大的林中空地上,空地当中点着一堆明亮的簧火,管火周围蹲着50个样子十分可怕的男人。他们的脑袋和面颊都覆盖着乱糟糟的毛发,长长的手臂搁在罗圈腿的膝盖上,像野兽一样,大嚼着很不干净的食物。篝火边上吊着一口锅,锅里正煮着肉。有一个家伙用一根尖尖的树枝从锅里挑起一大块肉。
  发现这个抓来的俘虏恢复知觉之后,旁边一个正在狠吞虎咽的家伙把肮脏的手里的一块令人作呕的炖肉向她扔了过去。炖肉一直滚到珍妮身边,她觉得一阵反胃,连忙闭上一双眼睛。
  他们在密密的丛林里走了好多天。珍妮姑娘筋疲力竭,两脚酸痛,被那群魔鬼似的野人半推半拉着,度过一个个漫长、炎热、沉闷的日子。有时候,摔倒在地,离她最近的一个面目可憎的家伙,便拳打脚踢。她的鞋子在距这次旅行的目的地还很远的时候就丢了——鞋底早就磨光了。因为在荆棘丛中又拉又拖,衣裳撕成布条,先前又白又嫩的肌肤被划得血迹斑斑,伤痕累累。
  这次苦难历程的最后两天,她已经筋疲力竭,无论怎样踢打、辱骂,鲜血淋漓的双脚再也没法儿站起来。魔怪的迫害到了可以忍受的极限,珍妮体力消耗殆尽,连爬也爬不动了。
  那群畜生围着她,一边吱吱喳喳地威胁,一边拳打脚踢,像赶牲口一样用棒子打她。珍妮闭着眼睛躺在地上,喃喃祈祷只求速死。她知道,只有死亡才能将她从无尽的苦难中拯救出来。然而死神并未降临。过了一会儿,那50个恶魔意识到,被他们捕获的这个牺牲品已经不能再走,只得背着她,一直走完剩下的路程。
  在一天临近傍晚的时候,珍妮看见一座雄伟的城池和已经坍塌的城墙赫然耸立在眼前。但她身体虚弱,病魔缠身,无论什么也激发不起一点点兴趣。她明白,不管他们把她带到什么地方,在这群凶恶的半人半兽的魔怪手里,她只能有一种结局。
  穿过两道城墙,他们终于走进那座已是一片废墟的城市,她被带进一座破破烂烂的高大的建筑物。一大群长得和抓她来这儿的野人一样的魔怪把她围得水泄不通,不过夹杂其中的还有女人,她们不像男人那样面目可憎,看见她们,珍妮心底第一次升起一缕希望之光,冲淡了心中的痛苦与悲伤。可惜,这种希望很快就破灭了。因为女人们并没有对她表示任何同情,尽管她们没有像男人们那样辱骂她。
  上上下下打量够了之后,他们便把她带到地下室一间黑暗的小屋里,让她躺在光溜溜的地板上,还留下一碗水,一碗饭。
  整整一个星期,她只见到几个女人,她们的职责是给她送饭、送水。她的体力慢慢地恢复着,很快就可以达到祭献火神的标准了。所幸,她对此一无所知。
  人猿泰山投出长矛,从雄狮的利齿之下救出克莱顿和珍妮·波特之后,因为触动心灵的创伤,又涌起无限的悲伤。他很高兴自己及时遏止了嫉妒与愤怒的浪潮可能造成的后果。克莱顿差一点儿死在人猿泰山的手里。在他认出那个姑娘和她的同伴之后,在拈弓搭箭瞄准那个英国人的心脏,紧绷着的肌肉渐渐变得松弛的时候,泰山一下子失去理性,被一种野蛮的冲动席卷着。
  根据丛林里凶残野蛮的原则,看见自己梦寐以求的姑娘——情人、恋人在别人的怀抱里,他本来只能有一种选择。可是就在他要杀死克莱顿的千钧一发之际,从父母身上继承而来的正直、善良的品格又占了上风,熄灭了他胸中熊熊燃烧的怒火,拯救了他。他一千次地感谢上帝,在手指放出那支锋利的毒箭之前,崇高的感情战胜了偏狭和嫉妒。
  现在。回到万齐瑞部落的念头变得令人厌恶。他什么人也不想看见,至少他要独自一人在丛林里呆上一段时间,等悲伤的利刃磨钝了再说。就像他的猿兄猿弟一样,宁愿一个人躲在什么地方,默默地忍受痛苦。
  这天夜里,他又露宿在柯察克部落的“小戏台”上。好几天,他都是从这儿出去打猎,直到深夜才归来。第三天下午,他早早地回来,在那块圆形空地柔软的草铺上躺了不一会儿,就听见从南面远远地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这是一群巨猿在丛林里游动的声音。他决不会听错。躺在草铺上又听了几分钟,听出它们正向“小戏台”攀援而来。
  泰山懒洋洋地爬起来,伸了一个懒腰。他那双听觉敏锐的耳朵,十分注意地倾听着正向这边移动的每一个动静。猿群顶风而来,过了好一会儿,泰山才闻到它们的气味。其实,没有这个“旁证”,他也相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猿群接近“小戏台”之前,人猿泰山躲进圆形场地对面浓密的树林中,希望暗地里先看看这群新来的朋友。没有多久,他对面比较低矮的树枝间露出一张凶狠的、毛乎乎的脸。一双小眼睛向“小戏台”瞥了一下便返回身,吱吱喳喳地向后面的成员报告情况。泰山自然听得懂它的话。它是这支队伍的“尖兵”,正在告诉部落里的其他成员,这片林中空地没有别“人”,大伙儿可以平安无事地来“小戏台”尽情嬉戏。
  这群猿的头领第一个轻轻地跳到像松软的地毯一样的草坪上,然后一个跟着一个,总共将近100只巨猿陆续跳到“小戏台”上。它们之中有的早已成年,也有的年纪较轻。有几只还在吃奶的小猿紧紧搂着母亲毛乎乎的脖颈。
  泰山认出部落里的许多成员。这个部落的情况和他小时候刚来时大致一样。他儿时的许多小猿现在已经进入壮年。那时候,就在这片丛林里,他跟他们一起嬉戏、玩闹,他不知道他们是否还记着他——猿的记忆力极差,能记住两年前的事情已属不易。
  泰山从他们的谈话中听出,他们是来选举新的王的——已故的猿王是从一根100英尺高的枯树枝上掉下来死于非命的。
  泰山一直走到一根树枝的枝头,从那儿可以把猿群的活动尽收眼底。有一只目光锐利的母猿首先看见了他。它用刺耳的声音叫喊着,提醒大家注意。几个块头很大的巨猿站起身来,想把这个“入侵者”看得更清楚一点儿。他们龇着满嘴獠牙,脖颈上毛发倒竖,慢慢地向他走了过来,嗓子眼儿发出喉音很重的嗷叫声。
  “卡那斯,我是人猿泰山。”泰山用部落里少得可怜的词汇跟一只猿说话,“你应该记得我。我们还是小猿的时候就一块儿捉弄狮子努玛。我们藏在很高的树枝上,朝它扔树枝和坚果。”
  那只猿似有所悟,脸上现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还有你,曼戈,”泰山又对另外一只猿说,“难道你不记得你们先前的王?他杀死了力大无比的柯察克。瞧瞧我!难道我不是从前那个泰山吗?难道我不就是那个伟大的猎手、战无不胜的斗士吗?你们已经认识我好多年了呀!”
  这时,猿都围了过来,不过它们并不是要加害于他,而是出于好奇。它们相互间吱吱喳喳地议论了一番。
  “你现在来我们这儿想干啥?”卡那斯问。
  “不想干啥,只想在这儿安安静静地呆上一会儿。”人猿泰山回答道。
  猿又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会儿,最后卡那斯开口说话了。
  “那么,老老实实过来吧,人猿泰山。”他说。
  于是,人猿泰山轻轻地跳到草地上,站到了那群凶狠、丑陋的猿中——至此,他完成了一次进化的循环,又一次作为兽回到了兽类当中。
  这里没有人类分离两年再度相聚时的欢迎场面,大多数猿都在继续干被人猿泰山的出现打断了事情,就好像他压根儿就没离开过部落似的。
  有几只小猿因为年纪还小,对泰山没有印象。它们手足并用,在他的周围转来转去,还不时用鼻子嗅嗅。有一只甚至龇牙咧嘴,像要打架似的朝他咆哮。如果泰山倒退几步,也吼叫几声,这些年纪尚轻的猿大概就满足了。
  可是,人猿泰山并不后退。相反,他伸出肌肉结实、十分有力的手掌,照这只猿的脑袋扇了一巴掌,把它打得一直滚到草地对面。猿爬起来,又朝他扑了过来。别的那几只也张牙舞爪,一拥而上——或者说它们企图一拥而上。然而没等几个又咬又叫的家伙得手,人猿泰山的手指已经掐住对方的喉咙。
  不一会儿,那只凶猛的猿便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不再挣扎了。泰山松开手站了起来。他并不想杀谁,只想教训教训这些乳臭未干的家伙,让那些袖手旁观的猿们都明白,人猿泰山还是这儿真正的主人。
  这一手果然奏效,从此以后,那些年纪尚轻的猿都远远地躲着他——这是柯察克部落的规矩,年轻的猿对于强者总是敬而远之。年长的猿对于泰山的特权也不敢表示异议。有几天,带着幼猿的母猿们对泰山仍然怀有戒心。如果他离它们太近,就故牙龇嘴,怒吼着向他扑过来。泰山十分谨慎,总是悄悄地躲开它们,因为这也是猿群中的规矩——只有发疯的猿才伤害母猿。后来,它们渐渐地习惯了泰山的存在。
  他像从前一样,跟它们一起打猎。它们发现他极有头脑,总能找到最好的食物,而且他经常能用那条诡计多端的绳子套住平日里他们难得品尝的美味。于是,大家又像过去选他为王时那样尊重他了。在离开“小戏台”,继续到大森林漫游之前,大伙儿又一次把他选为头领。
  人猿泰山对自己这种命运的转机颇为满意。他并不感到幸福——幸福似乎已经跟他无缘。但是,他至少已经远离尘世,不会因所闻所见勾起过去那些伤心事。他早已摒弃了重返文明社会的愿望,现在又拿定注意,不再去见万齐瑞部落里的黑人朋友。他开始生活的时候是一只猿,死的时候也还要作为猿离开人世。
  但是,他无论如何不能忘记,深深爱恋着的那个女人离他们这个部落出没的丛林很近;他也无法驱除心中的恐惧,总觉得她一定经常处于危险之中。那天虽然时间很短,他也还是目睹了克莱顿对珍妮姑娘那种力不从心的保护。泰山越想越感到深深的内疚。
  最后,他开始痛恨自己怎么可以因个人的悲哀与嫉妒就不管珍妮·波特的安全。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他愧梅交加,内心越米越痛苦。就在他差不多拿定主意重返海滩,暗地里保护珍妮·波特和克莱顿的时候,传来一个可怕的消息。这个消息改变了他的计划,他立刻发了疯似的向东奔去,将生死完全置之度外。
  在泰山回到部落之前,有一个年轻的猿因为在自己的部落里找不到配偶,便按照惯例,像欧洲中世纪的游侠骑士一样,穿过密密的丛林,到邻近的部落去抢“新娘”。
  它带着“新娘”刚刚回到部落,便赶快向大伙儿讲它的“历险记”,生怕日子久了,忘个精光。它讲了不少事情,其中有一件是见到一个强大的、长相古怪的猿的部落。
  “它们面颊上都长着毛,只有一个设长,”它说,“这个没长毛的猿是只母猿,她的肤色比这位陌生人还要浅。”它边说边朝泰山竖起大拇指指了指。
  人猿泰山一下子警觉起来,那只猿虽然反应迟钝,他还是连珠炮似的向它提出一大堆问题。
  “那些猿是否长着挺短的罗圈腿?”
  “是的。”
  “他们是不是腰里裹着狮子努玛和豹子席塔的皮,手里拿着棒子和刀?”
  “是的。”
  “他们的胳膊和腿上是不是都套着黄圈儿?”
  “是的。”
  “那只‘母猿’是不是又瘦又小,皮肤很白?”
  “正是。”
  “她看起来是这个部落的成员,还是抓来的俘虏?”
  “他们拖着她走,有时候抓着她的胳膊,有时候抓着她的长头发。他们总是踢她、打她。不过看起来倒挺好玩儿。”
  “天哪!”泰山喃喃着。
  “你是在哪儿看见他们的?他们走哪条路?”人猿泰山继续问。
  “在那边的第二条小河。”它朝南指了指,“我碰见他们的时候,他们正沿着小河向太阳升起的方向走。”
  “什么时候?”泰山问。
  “半个月以前。”
  人猿泰山二话没说,纵身跃上大树,像一个游魂,向东面的欧帕城飞奔而去。
 楼主| 发表于 2006-7-18 16:50:32 | 显示全部楼层
24、泰山重返欧帕城

  克莱顿回到窝棚不见珍妮·波特的踪影之后,恐惧和悲伤把他折磨得简直要发疯。瑟兰恩先生神志相当清醒,高烧突然就退了,这也是“丛林热”的特点之一。这个俄国人,因为身体虚弱,筋疲力竭,仍然躺在窝棚里的草铺上。
  “我没听见什么异样的响动。”他说,“那时候我一直昏迷不醒。”
  要不是瑟兰恩的身体确实十分虚弱,克莱顿或许会怀疑他知道珍妮姑娘的下落。可是看得出,如果没人搀扶,瑟兰恩连从窝棚里爬下来的力气也没有。目前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加害于珍妮,倘若真干了什么坏事,他也不会有力气踩着那把粗糙的梯子,再爬回到窝棚里。
  克莱顿在附近的丛林里转来转去,希望能找到珍妮留下的踪迹,或者找到劫持者的蛛丝马迹,但是一直找到天黑还是一无所获。其实,那50个可怕的人因为缺乏森林知识,在丛林里留下许多痕迹。这些痕迹即使对于最愚蠢的“丛林居民”,也如宽阔的大街对于克莱顿一样,一目了然。可是,他来来回回走了20次,也没有看出仅仅几个小时以前,许多人曾经从这里走过。
  克莱顿一边寻找一边大声呼喊姑娘的名字,唯一的结果是招来了狮子。值得庆幸的是他及时发现了那个向他偷偷爬过来的庞然大物,不等狮子扑过来,便爬上一棵大树,在浓密的枝叶间躲藏起来。一下午的寻找就此结束。因为那头狮子一直在大树底下走过来走过去,天黑才落荒而去。
  四周一片漆黑,狮子走了以后,克莱顿也不敢从树上下来,只得趴在大树的枝杈间度过一个胆战心惊的夜晚。第二天早晨他回到海滩,放弃了最后一线寻找珍妮的希望。
  此后的一个星期里,瑟兰恩先生很快恢复了体力。他躺在窝棚军休息,克莱顿出去寻找食物。这两个男人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开口说话。克莱顿现在住到了珍妮·波特住过的那边,只是在给瑟兰恩送饭送水,或者尽别的出于人道的义务时,才过去看他一下。
  瑟兰恩能下地寻找食物的时候,克莱顿得了“丛林热”。他好几天神志不清,躺在窝棚里翻来覆去,难受得要命。可是那个俄国佬一次也不过去看他。饥饿尚可忍受,喝不上水却是对他最大的折磨。克莱顿尽管身体十分虚弱,还得在神志昏迷的间歇,每天一次设法爬到小溪边,用一只小罐取水——这个罐子是救生船上的“设备”之一。
  每逢这时,瑟兰恩都幸灾乐祸地看着他,脸上一副邪恶、狠毒、快活的表情。他看起来确实是以克莱顿的苦难为乐,全然忘记了这个英国人虽然有足够的理由蔑视他,但在他遭受同样苦难的时候,还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服侍过他。
  克莱顿终于因为过分虚弱,再也无法从窝棚里爬出来取水了。他渴得要命,但整整一天还是咬着牙忍受着,没去央求那个俄国伦。后来实在难以忍受,才请求瑟兰恩给他取口水喝。
  俄国佬爬到克莱顿这边的人口处,手里端着一小碗水,一丝狞笑扭歪了他那张脸。
  “水有的是。”他说,“不过首先我要提醒你,你曾经当着那个姑娘的面诬蔑我。你把她留给自己独自享用,不让我分享……”
  克莱顿打断他的话。“住嘴!”他叫喊着,“住嘴!你真是一条坏透了的恶狗!居然如此诽谤一个我们都认为已经死去的好姑娘。天哪,我真傻,居然让你活了下来。你不配活着。这块土地虽然邪恶,你也不配在上面生存。”
  “瞧,水在这儿呢!”俄国佬说,“会让你一饮而尽的。’他举起小碗自己咕噜咯噜喝了起来,剩下的都倒在地上。然后掉转头,扬长而去。
  克莱顿翻了个身,把脸埋在两条胳膊里,不想再和他争辩。
  第二天,瑟兰恩决定沿海岸北上,他估计这样走下去,总会找到文明人居住的地方,即使找不到,无论到哪儿,也不会比呆在这儿更糟。此外,那个濒于死亡、神志模糊的英国人一天到晚说胡话,把他搞得坐卧不安。
  于是,他偷了克莱顿的长矛,踏上旅途。他本来想临走前结束了这个病人,可是想到这样做反倒行了善,便作罢了。
  他当天就在海滩上看到一座兀然屹立的小木屋。看到已经接近了文明世界,瑟兰恩心里充满了希望。他以为这一定是一个居民区的边缘地带。假如知道这是谁的房子,假如知道这所房子的主人此刻正在离海滩几英里远的丛林,尼古拉斯·茹可夫一定会像逃避瘟疫一样,拔腿就逃。可是由于对此一无所知,他居然在小屋里平平安安地住了几天,尽情享受小木屋的舒适,然后继续向北而去。
  坦宁顿勋爵的营地里,大伙儿正着手建造一所可以长期居住的房子,然后再派几个人到北面寻找救援。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期待中的“救星”总不见到来,于是大伙儿对珍妮·波特、克莱顿和瑟兰恩已经得救的希望彻底破灭了。谁也不和波特教授提起这个话题,而教授因为完全沉湎于那场科学的梦幻,竟没有感觉到时光的流逝。
  有时候,他说几天之内,肯定会看到一条轮船在他们前面的港湾里抛锚,然后就可以和女儿幸福地大团圆。有时候又说要来接他们的是一列火车,现在也许被暴风雪挡在半路上了。
  “如果不是现在已经很了解这个怪老头儿,”坦宁顿对斯特朗小姐说,“我一定认为他神经不正常。”
  “这桩事如果不是充满了悲剧色彩,当然是很可笑的。”姑娘悲伤地说,“我从小就认识他,知道他多爱珍妮。在别人看来,一定觉得他对女儿的命运漠不关心。其实不然。仅仅因为潜心于那些虚无飘渺的科学研究,他才有眼下这种种表现。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摆在眼前,他决不会相信女儿已经死去。”
  “你永远不会想到他昨天那副怪模样。”坦宁顿继续说,“我打猎归来,看见他正沿着我回营地的那条小路急匆匆地走着,一双手在长礼服的‘燕尾’下面反剪着,头上扣着那顶大礼帽,两眼只顾瞅着地,要不是碰上我,他很可能突然间就被什么野兽吃了。
  “‘您这是上哪儿去,教授?”我问。“进城去,坦宁顿勋爵!’他一本正经地说,‘我要去告邮政局长一状。他们的投递工作做得太糟糕了。您瞧,先生,我好几个星期连一件邮件也没有收到!可事实上,珍妮已经给我写了好几封信。这件事一定要马上报告华盛顿。’
  “您能相信吗,斯特朗小姐?”坦宁顿勋爵说,“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老头儿明白,这地方不但没有送信的投递员,连城市也没有。而且我们不但和华盛顿分属两块大陆,还不在同一个半球。
  “老头儿这才开始为女儿的事情着急。我想,他一定第一次真正认识到我们目前处境的艰难,意识到波特小姐也许压根儿就没有得救。”
  “我真不愿意想这桩事情。”姑娘说,“可实际上,除了找们这伙人里那几位失踪的朋友,我简直什么也想不起来。”
  “让我们向最好处着想吧。”坦宁顿回答道,“你那么勇敢,给我们大家树立了一个很好的榜样。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讲,你的损失最大。”
  “是的。”她回答道,“我待珍妮比自己的亲姐姐还要亲。”
  坦宁顿没有表现出心里感觉到的惊讶。他刚才那句话的本意并不是指珍妮。从打“阿丽丝号”失事,他经常和这位可爱的马里兰姑娘呆在一起、最近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斯特朗小姐,心灵深处越来越得不到安宁。他不时想起瑟兰恩先生对他说斯特朗小姐要跟他订婚时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弄不清,瑟兰恩先生说这番话时是否真有把握。在姑娘这方面,他似乎从未看到过和他有超乎于一般友谊的表示。
  “那么,如果瑟兰恩先生出了事——如果他们都出了事的话——你就更痛苦了。”他大着胆子说。
  她赶快抬起头。“作为朋友,瑟兰恩光生是很不错。”她说,“我和他相处的时间尽管很短,但我很喜欢他。”
  “这么说,你并不打算和他结婚?”他脱口而出。
  “天哪!不!”她大声说,“他可不是我的意中人。”
  坦宁顿勋爵似乎还有话要对海泽尔·斯特朗小姐说,而且非常想说,马上就想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想说的话总是卡在嗓子眼儿说不出米。他清了清嗓子,满脸通红,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最后只好用“希望雨季到来之前盖好房子”结束了这场谈话。
  不过,虽然他自己不知道,实际上他已经把想表达的意思准确地传递给了姑娘。姑娘非常快活,比她有生以来的任何时候都要快活。
  正在这时,营地南面的丛林里出现了一个非常古怪、非常可怕的身影。坦宁顿和斯特朗小姐都看见了那个怪物。勋爵连忙掏出左轮手枪。可是那个满脸胡须,几乎赤身裸体的野人一边大声喊他的名字,一边跑了过去。坦宁顿放下举枪的手也迎了上去。
  谁也不会想到这个肮脏、憔悴,只穿一件兽皮缝成的坎肩的怪物,就是他们的“阿丽丝号”甲板上见过的那位衣冠楚楚、一尘不染的瑟兰恩先生。
  没等告诉别人瑟兰恩回来的消息,坦宁顿和斯特朗小姐就迫不及待地向他打听那条小船上别人的下落。
  “都死了。”瑟兰恩回答道,“三位船员没等小船漂到海滩就死了。波特小姐在我发高烧神志不清的时候,被从林里的野兽叼跑了。克莱顿也得了‘丛林热’,几天前就死了。啊,这些日子我们相互间只有几英里远,不到一天的路程,这实在太糟糕了!”
  珍妮·波特不知道在古城欧帕的大庙下面的地下室里躺了多长时间。有几天她发高烧,神志不清,退烧以后,慢慢地开始恢复体力。给她送饭的女人每天都向她打手势让她站起来。可是好多天,姑娘只能摇着脑袋表示她身体虚弱站不起来。
  慢慢地她终于能够站起来,一只手扶着墙,踉踉跄跄地走上几步。现在捕获她的那些怪物对她表现出越来越浓厚的兴趣。珍妮的体力一天天地恢复,那个可怕的日子也一天天逼近了。
  那一天终于到来了。一个珍妮·波特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年轻妇女和另外几个女人一起走进地牢。她们开始在这里举行某种仪式。珍妮断定这种仪式具有宗教色彩,心里不禁升起新的希望。她以为自己落到一群显然是受了宗教潜移默化影响的文明人手里,深信他们会以人道主义精神待她。
  他们把她领出土牢,走过好几条长长的、黑漆漆的走廊,爬上一截混凝土抹成的台阶,走进一个明亮的院子。珍妮跟在后面,甚至有几分高兴,因为她不是和上帝的仆人呆在一起吗?当然,他们的信仰也许和自己不尽相同,但是,信神这一点就足以使她相信他们善良、友好。
  可是当她看见院子正中那个石头祭坛,看见祭坛和祭坛下面水泥地板上深褐色的血迹,心里顿生疑云。而当他们弯下腰捆住她的脚脖子,又将她反剪双手捆在背后时,她的疑虑变成了恐惧。不一会儿她被横搁在祭坛上,希望立刻烟消云散,痛苦与恐惧折磨得她浑身颤抖。
  那些“善男信女’们十分古怪地舞蹈着,用不着看那位高等女祭司手里那把慢慢举起的锋利的钢刀,她已经明白等待她的将是多么可怕的命运了。
  紧握钢刀的手开始下落,珍妮·波特默默地向就要晤面的造物主祈祷着。后来,她终于因为神经过度紧张而晕了过去。
  人猿泰山日夜兼程,穿过一座座原始森林,向那座古城的废墟飞奔着。他断定他爱着的那个女人要么作了阶下囚躺在地牢里,要么作了刀下鬼,已经一命归阴。
  人猿泰山在大森林的“中层通道”飞快地攀援,因此,比在藤蔓纠结、障碍重重的林中小路走着的那50个怪物快得多。他一天一夜就走了他们一个星期走过的路程。
  那只猿讲的故事清楚地告诉他,被野人抓走的姑娘是珍妮·波特。因为丛林里再没有第二个“皮肤发白、个子矮小的母猿”了。根据那只猿粗略的描述,他还认定,抢走珍妮的野人一定是住在欧帕城的那些丑陋的、人类拙劣的“模仿品”。而珍妮姑娘的命运,他可以像亲眼见到一样在脑海里描绘出来。他们究竟什么时候把她放上那座可怕的祭坛,他无法预料,可是,她那美丽娇弱的身体最终将在这座祭坛上找到旧宿,却是可以肯定的。
  仿佛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急不可待的泰山终于爬上赫然耸立在荒凉峡谷之上的悬崖峭壁,脚下便是欧帕城阴森可怖的废墟。他一路小跑,踩着飞扬的尘土,遍地的砾石,直奔此行的目的地。
  他能及时赶到大殿救出珍妮吗?他仍然抱着一线希望。而且不管怎么说至少可以报复一番。盛怒之下,他觉得自己简直可以把这座可怕的城市夷为平地。大约中午时分,他来到那块巨石前面。石头的顶端便是通往这座废墟下面那座“地狱”的秘密通道。他像一只猫十分灵巧地爬卜了这块硕大无朋的花岗岩,不一会儿便钻进那条黑暗的与宝库相通的笔直的隧道。从宝库出来,再往前走便是那眼古井,古井对面是那座有一道假墙的地牢。
  他在井边稍事停留,听见从井口上面隐隐约约传来一个声音。泰山听觉灵敏的耳朵立刻听出祭献火神的仪式已经开始,男祭司们正在跳“死亡舞”,那位高等女祭司正在唱那种节奏单调的歌。他甚至能分辨出姑娘的声音。
  这会不会就是他匆忙而来竭力阻止的那场仪式?一股恐惧的浪潮蓦地从他全身流过。他是不是迟来了一步?他像一头吓坏了的小鹿,一个箭步跨过古井,钻进对面的通道。眨眼间他已经来到那堵假墙前面。他发疯似的拆除阻挡在他前进路上的障碍物。等那个小窟窿刚能容得下脑袋和肩膀,便一头扎进去,使出浑身力气,挣扎着向前爬去。拆下来的砖石在他身后哗哗啦啦地跌落到地下室的水泥地板上。
  他一步蹿出那间密室,却被一扇日久年深的大门挡住了去路。大门那面用结实的顶门杠顶着,泰山虽然力大无比,也无法与之抗衡。只要稍微试一试,他就会明白,要想破门而入是绝对办不到的事情。现在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原路返回,退到离城墙尚有一英里远的那块硕大无朋的花岗岩上。从那儿攀援而下之后,再像上次和万齐瑞部落的武士们同来时那样,从城墙的夹道迤俪而入。
  泰山心里明白,他原路返回再由地面进城肯定来不及救她一条活命——如果被放上祭坛祭奠火神的确实是珍妮·波特。可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他只好回转身,破墙而入,沿着那条黑漆漆的通道,飞快地奔跑。跑到那眼古井,又听见高等女祭司单调的歌声,他朝上瞥了一眼,井口离他尚有20英尺。可是危难中,他似乎觉得井口很近,他真想一纵身跃上去,马上冲进近在咫尺的大殿。
  头顶那个圆圆的井口让人看了干着急。要是能把他随身带着的那根绳子绑在井口某个突出物上,该有多好!他这样想着,脚步稍一停,一个主意从脑海里闪过。他决定孤注一掷。于是连忙返回去,从那堵拆开一个口子的墙下,拣起一块挺大的石板。他匆匆忙忙把绳子牢牢系在这块花岗岩上,又回到古井边儿,将剩下的绳子盘好放在他脚边的地板上。人猿泰山两只手搬起那块沉重的石板,来回晃动了好几次,以便准确地扔到井口外面。他让石头飞出去的时候保持一个角度,这样不至于再落回到井里,而是可以擦井口而过,一直滚到院子里。
  泰山慢慢地拉着绳子,渐渐地感觉到石板已经牢牢地卡在井口,然后在那黑漆漆的无底深渊之下荡了出去。当全身的重量都落在绳子上之后,泰山觉得绳子从上面滑了下来,他悬在半空中焦急地等待着。绳子忽松忽紧,一英寸一英寸地向下滑动。石板在井口周围吱吱咯咯地响着。它能在井边卡死吗?或者他身体的重量会把石板拉下来砸在他的头上,和他一起掉进脚下那莫测的深渊?
 楼主| 发表于 2006-7-18 16:51:42 | 显示全部楼层
25、相逢在祭坛上

  在那令人心焦的瞬间,泰山觉得吊着他的那条绳子不停地下滑,还听见石板摩擦砖石的声音。
  后来,绳子不动了——石板卡在了井边上。人猿泰山顺着这条不太结实的绳子,小心翼翼地向上爬。不一会儿,他的脑袋便在井口露了出来。院子里空空荡荡,欧帕城的居民们都看热闹去了。旁边的大殿里传出女祭司拉的歌声。舞蹈已经停止。奉山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也许到了手起刀落的时候。他飞也似的向传来女祭司声音的地方跑去。
  命运之神把他径直领到那个没有顶棚的大殿门口。在他与祭坛之间,排列着男女祭司长长的队伍。他们手举金杯,正准备接牺牲者温热的鲜血。
  祭坛坚硬的石板上面躺着一个柔弱的、一动不动的女人。握紧钢刀的子慢慢地向她的胸口移动。泰山认出这个献祭火神的女子正是他深深爱恋着的姑娘。他呜咽着倒吸了一口凉气,额头的伤痕骤然间变得猩红,眼前升起一团血雾。他像一头发疯的巨猿、勇猛的雄师大吼一声,冲进那群“善男信女”当中。
  泰山从离他最近的一个男祭司手里夺过一根“狼牙棒”,像一个地道的恶魔,朝四面八方乱打,以风卷残云之势,向祭坛猛冲过去。女祭司拉听到最初的响动,紧握钢刀的手便在半空中停了下来。她抬起头看见造成这场混乱的原来是泰山,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她一直搞不清楚这个奇怪的白人怎么能从她亲自上了锁的地下室里逃走。她从来就没想让他离开欧帕城。因为她是以一个女人而不是祭司的眼光看待他那健壮的体魄和英俊的面庞的,她那聪明的头脑里早就编造好一个颇有说服力的故事。她对大伙儿说,火神曾经向她密诏,这个陌生的白人是他给地上的臣民们派来的信使。她知道,欧帕城的居民们听了一定会十分满意。她也深信这个男人会商高兴兴地做她的丈夫,而不愿上要命的祭坛。
  可是,等她再回到地下室向他解释她的计划时,尽管大门还像她离开时那样紧紧地锁着,人却消失得无踪无影。现在,他又像鬼魂一样显形,突然出现在欧帕城,而且就像杀羊一样,肆意杀戮她的祭司。一刹间,她把祭坛上的女人忘到了脑后,还没来得及好好想想这桩事情,大个子男人已经站在她的面前,怀里抱着那个差点儿成了她刀下之鬼的女人。
  “站到一边去,拉!”他大声叫喊着,“你曾经救过我,所以,我不会加害于你。不过你可不要阻挡我,追赶我,否则我会把你也杀了。”
  他边说边向地下室的出入口大步走去。
  “她是谁?”文祭司指着泰山怀里那个昏迷不醒的女人问道。
  “她是我的女人。”人猿泰山说。
  欧帕城这位美丽的姑娘站在那儿,大睁着一双眼睛,惊讶地望着泰山,渐渐地泪水溢满眼眶,脸上现出一副绝望的、可怜巴巴的表情。她哭着,一屁股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一群面目可增的男人从她身边冲过去,企图捉拿人猿泰山。
  可是,等他们围住祭坛时,泰山已经像一道闪电,消失在通往地下室的隧道里。那群怪物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追赶,发现第一个地下室空无一人时,都吱吱喳喳地叫着,大笑起来。因为他们知道,这是秘密通道唯一的出入口。谁想出来,这里是必经之路。于是欧帕人都高高兴兴地守株待兔去了。
  就这样,人猿泰山在后面没有追兵的情况下,抱着昏迷不醒的珍妮·波特,走过欧帕城火神神庙下面的地道。后来,那些丑陋的男人们议论这件事情时忽然想起,这个人以前曾经逃出地下室。他们尽管一直守着洞口,也没见他出来。今天他又突然天外飞来,大闹神殿,可见他一定另有穿天入地之术。于是,他们立即派出50名武士到峡谷里追寻这个亵渎了神殿的壮士。
  泰山到了那堵假墙这面的古井旁边时,对于自己顺利脱逃已经有了把握,便停下脚步,用刚才拆下来的石板垒那堵墙。因为他不想让任何人发现这条通往宝库的秘密通道。有朝一日他还要重返欧帕城,带走比埋在“小戏台”里更多的金锭。
  他在地道里快步走着,穿过宝库的第一道门,第二道门,最后钻进与城外那块巨石相通的、笔直的地道。珍妮·波特仍然昏迷不醒。
  人猿泰山在那块巨石上面停下脚步,回转头向欧帕城瞥了一眼,看见一队武士止在旷野里急匆匆地走着。这情景使他踟躇不的了。他不知道应该爬下巨石,再抢先爬下峡谷那画那道绝壁,还是应该先在这儿躲藏起来,等到夜幕降临,再作打算。后来,他看了一眼姑娘苍白的脸,立刻拿定主意:绝不能让那50个半人半兽的家伙成为珍妮得到自由的障碍!因为他很难绝对保证没有人从秘密通道跟踪而来。倘若腹背受敌,就很难逃脱这些魔怪布下的天罗地网了。因为抱着尚在昏迷之中的珍妮,很难突出重围。
  背着珍妮·波特爬下那块硕大无朋的花岗岩决非易事。但是,对于泰山似乎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情。他用草绳把姑娘捆在背上,设法在欧帕人追来之前,平平安安地爬了下来。因为他是从欧帕城这面婉蜒而下的,那支搜索队连他们的影子也没有看见。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那两个不翼而飞的怪人原来近在飓尺。
  人猿泰山在鳞峋怪石的掩护之下,跑出将近半英里远,欧帕城的武士们才绕过那块兀然耸立的花岗岩,看见了在他们前面奔跑的猎物。野人高兴得大叫着,发疯似的奔跑起来,以为毫无疑问,很快就能抓住那个怀里还抱着一个人的怪物。可是,他们既过低地估计了人猿泰山的力量,又过高地估计了自己两条岁圈儿腿的速度。
  泰山十分轻松地奔跑着,和后面的追兵一直保持着不变的距离。他偶尔低下头瞥一眼那张离他如此之近的脸。这张脸苍白、憔悴,如果不是她那颗紧贴他的胸膛的心在微弱地跳动,他简直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就这样,泰山很快便跑上那座平顶高山,高山那边就是悬崖峭壁。在距离这座大山还有一英里远的时候,泰山像一头鹿,飞也似的奔跑起来。他要争取足够的时间,在欧帕人爬上山顶,滚下山石砸他们之前,就爬下这道绝壁。泰山如愿以偿,那群“武士”气喘吁吁地跑到山崖上的时候,他离山脚已经有半英里远了。
  欧帕人又愤怒又失望,他们挥舞着手中的狼牙棒,在山崖上跳着,又叫又骂。不过,这一次他们没有追出自己领土的边界。究竟是因为上一次的追踪吃尽苦头,一无所获,还是因为亲眼看见泰山跑得轻松自如,特别是最后冲刺时,疾如闪电,意识到再追也是望尘莫及,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泰山进入山脚下那片树林的时候,他们掉转头灰溜溜地回欧帕城去了。
  一进森林,泰山就把珍妮放到草地上,到附近的小溪取来水,给她洗脸,洗手。可她还是没能恢复知觉。泰山非常看急,只好把姑娘抱在怀里,急匆匆地继续向西走去。
  下午晚些时候,珍妮·波特才慢慢地苏醒过来。她没有马上睁开眼睛,而是极力回想失去知觉以前最后看到的那些事情。哦,她想起来了!祭坛,可怕的女祭司,刺向胸膛的钢刀。她打了一个寒战,觉得要么自己已经死去;要么,钢刀已经刺进心脏,临死之前,产生了最后一次幻觉。
  她终于鼓起勇气睁开双眼,看到的情景更加证实她的猜测。原来她正被自己死去的爱人抱着,在绿荫覆盖的“伊甸乐园”急匆匆地走着。“如果这就是死亡,”她喃喃着,“谢谢上帝,赐我一死。”
  “你说话了,珍妮!”泰山快活地叫喊着,“你恢复知觉了!”
  “是的,人猿泰山!”她回答道。几个月来,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幸福、恬静的微笑。
  “谢谢上帝!”人猿泰山大声说。他抱着她走到小溪旁边一块绿草茵茵的林中空地:“我总算及时赶到了。”
  “及时赶到?你这是什么意思?”她问道。
  “及时把你从祭坛上救出来免于一死,亲爱的!”他回答道,“你不记得了吗?”
  “免于一死?”她迷惑不解地问道,“我们俩难道没死,我的泰山?”
  这时,他已经把她放到草地上,让她背靠一株大树的树干坐下。听了她的问话,他后退了几步,想把她那张脸看得更清楚一些。
  “死?”他问道,然后大笑起来,“你没死,珍妮。我也没死。如果你能回到欧帕城,问问住在那儿的那些怪物,他们会告诉你,我是个挺了不起的大活人!哦,亲爱的,我们俩都活得挺好!”
  “可是,海泽尔和瑟兰恩先生都对我说,你已经在离陆地很远很远的地方掉进大海里淹死了。”珍妮争辩道,就好像要极力让他相信,他确确实实已经死了,“他们说你掉进了大海,而且绝无生还的希望。”
  “怎样才能让你相信我并非鬼魂呢?”他笑着问,“我是被那个挺会讨人喜欢的瑟兰思先生推到大海里的。可是我没有淹死。这些事儿,过一会儿再对你讲。现在你该明白,我又成了你第一次认识时的那个野人,珍妮·波特。”
  姑娘慢慢地站起来,向他走过去。
  “我还是无法相信这都是真的。”珍妮喃喃着,“自从‘阿丽丝号’失事,几个月来我经历了巨大的苦难,现在,幸福怎么会从天而降?”
  她走到他身边,伸出一只颤抖着的软绵绵的手,抓住他的胳膊。
  “这一定是一场梦,一会儿我就会从梦中惊醒,看见那把刺向心窝的钢刀。吻我,亲爱的,在这场美梦破灭之前,再吻我一下。”
  用不着再请求第二次,人猿泰山立刻伸开有力的双臂,紧紧抱住他深深爱恋着的姑娘,吻了她不是一次,而是一百次,直吻得她躺在地上连气也喘不过来。可她还是没被吻够。泰山不再吻她的时候,她又伸出两条胳膊搂住他的脖子,把自己丰润的唇紧紧贴在他的唇上。
  “现在说说着,我是真活着,还是一场梦?”他问道。
  “如果你已经不在世上,我的男人。”她回答道,“我就祈求上帝让我也马上离开这个世界,让我不要再醒来,去面对那可怕的现实。”
  他们俩沉默了半晌,凝视着对方的眼睛,就好像对突然降临的幸福仍然不敢轻易相信。过去所有的痛苦与恐惧都已忘到脑后,未来似乎还不属于他们。只有现在属于他们,谁也不能夺走。后来还是姑娘首先打破寂静。
  “我们上哪儿去,亲爱的?”她问道,“我们该做些什么?”
  “你最想上哪儿?”他问道,“你最想做什么?”
  “我最想上你想去的地方,我的男人!最想做你愿做的事情。”她回答道。
  “可是,克莱顿怎么办?”他问道。这阵子他忘记世界上除了他和珍妮之外还有别人。“我们把你的丈夫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没有结婚,人猿泰山!”她大声说,“还有,我已经跟他解除了婚约。那些可怕的野人抓走我的前一天,我向克莱顿先生表明了我对你的爱情。他已经明白,我无法履行曾经对他许过的诺言。那是在我们奇迹般地被人从狮子的利爪之下救出之后的事情。”她突然停下话头,抬起头望着泰山,目光里充满了疑问。“人猿泰山,”她大声说,“是你救了我们?一定是!除了你不会再有别人!”
  他垂下目光,心里觉得十分惭愧。
  “你怎么能离开我扬长而去?”她叫喊着,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责备。
  “别说了,珍妮!”他央求着,“别说了。你不知道从打干了这件傻事,我心里一直多么痛苦。你也不知道,那时候,我在感情上遭受了多大的打击。起初因嫉妒而生气,后来,又为自己坎坷的命运忿忿不平。那以后我便回到猿群当中,打算再也不见任何人。”接着他又给她讲了回到丛林以后经历的种种事情——怎样从一个文明、开化的巴黎人急转直下,变成万齐瑞部落一名野蛮的武士,然后又渐渐恢复了他从小培养起来的兽性。
  她问了他许多问题,最后战战兢兢地问起瑟兰恩对她讲述过的那些事情——关于巴黎那位女郎的丑闻。他向她详细叙述了自己作为一个文明人的生活经历,一点儿也没有遗漏。他没有丝毫的羞愧,因为他的心一直对她无限忠诚。讲完之后,他坐在那儿望着她,好像在等待她的评判与裁决。
  “我知道他在撒谎。”她说,“哦,这个畜生真是坏透了。”
  “那么。你不生我的气了?”他问。
  她的回答驴唇不对马嘴。但颇有点儿“女人气”。“奥尔加·德·考德很漂亮吗?”她问。
  泰山笑着吻了吻她。“连你十分之一的漂亮也没有,亲爱的。”他说。
  她满意地舒了一口气,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他知道,她已经原谅了他。
  这天夜里,泰山在一株参天大树轻轻摇动着的树枝上给早已筋疲力竭的珍妮搭了一个舒适的小窝棚。他自己睡在窝棚下面的一个树杈上——就是睡梦中他也要保护她。
  他们走了好多天才回到海岸上。碰到好走的路,就手挽手行进在绿荫如盖的大树之下,宛若远古时期人类的祖先。碰上藤蔓缠结的灌木和荆棘,他就把她抱在怀里,纵身跃上大树,在浓绿的枝叶间悠荡、攀援。他们非常快活,觉得日子过得太快。如果不是急着去救克莱顿,真想就这样永远走下去,尽情享受这次奇妙旅行的甜蜜和幸福。
  到达海岸的最后一天,泰山突然闻到一股人的气味,而且是黑人。他嘱咐珍妮不要出声儿。“丛林里很少有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他冷冷地说。
  半小时之后,他们看见一小队黑人排成单行向西迤俪而行。泰山定睛细看,突然高兴地叫喊起来,原来他们是万齐瑞部落的武士,有布苏里和别的那些陪他一起去欧帕城的朋友。看见他,他们都欢呼着跳了起来。他们告诉他,大伙儿已经找了他好几个星期了。
  看到和他一起的白人姑娘,黑人们万分惊讶。泰山告诉他们,她要成为他的女人了,大伙儿听了都争先恐后地问她表示敬意。就这样,万齐瑞部落的武士们前呼后拥,又笑又跳,陪伴着他们一起来到海岸上那座简陋的窝棚。
  海滩上没有一点点生命的踪迹,也没有人回答他们的呼唤。泰山急忙爬上大树,钻进那个小小的窝棚,过了一会儿才探出脑袋,手里拿着一个空铁罐。他把铁罐扔给布苏里,让他赶快去取水,然后向珍妮·波特打了个手势,让她上去。
  克莱顿眼窝深陷,形容枯搞,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他们俯身望着这个曾经那么英俊潇洒的英国贵族,热泪不禁涌他。不过恐怕太迟了。”
  布苏里取回水之后,泰山好不容易才往克莱顿干裂、虚肿的嘴唇里灌进几滴,然后又给他洗了洗滚烫的额头,擦了擦瘦得可怕的四肢。
  不一会儿克莱顿睁开双眼,看见趴在身边的珍妮,憔悴的脸上现出一丝微笑。看见泰山,他显得十分惊奇。
  “没什么,老伙计!”人猿泰山说,“我们及时找到了你。现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很快就能让你健健康康地站在大伙儿面前。”
  克莱顿慢慢地摇了摇头。“太晚了,”他轻声说,“不过这也很好,我情愿死了。”
  “瑟兰恩先生呢?”姑娘问。
  “我的高烧加重之后,他就离开我一个人跑了。这家伙真是个魔鬼。我身体太虚弱,求他给我一口水喝,他不但不给,还对我大加嘲弄,当着我的面儿喝了半碗水,把剩下的都泼在地上。”想起那个恶棍,奄奄一息的克莱顿突然迸发出愤怒的火花,他用胳膊肘支撑着爬起来,几乎叫喊着说:“是的,我要活,我要活下去,我要找到这个富生,亲手把他杀死!”激动之后,他比以前更虚弱了,有气无力地倒在那堆发了霉的茅草上。茅草上面蒙着他那件破旧的长外套。先前这是珍妮·波特的床铺。
  “别为瑟兰恩的事儿着急。”’人猿泰山说。他把一只手轻轻放在克莱顿的额头上,轻轻地抚慰着他:“我来跟这个坏蛋算帐吧。别着急,我迟早会抓住他的。”
  克莱顿一动不动地一直躺了好长时间。有好几次泰山不得不把耳朵紧紧贴在他那干瘪的胸膛上,听那颗已经疲劳过度的心脏微弱的跳动。傍晚时分,他又挣扎着爬了起来。
  “珍妮!”他轻声说。姑娘弯下腰把耳朵凑到他的唇边。“我一直错待了你,还有他……”他朝人猿泰山无力地点了点头,“因为我太爱你了……当然,这是一个很没有说服力的借口。不过,我简直连失掉你的念头也无法忍受。我不想请求你的宽恕,我只想做一件一年前就应当做的事情。”他把手伸进长外套的口袋里摸索着,寻找发烧时偶然发现的一样东西。过了会儿,他找着了,那是一张皱皱巴巴的黄颜色的纸片。他把它递给珍妮。珍妮刚伸手接住,他的胳膊便无力地滑落到胸口,脑袋往后一挺,喘了一口气,动不动了。人猿泰山拉过外套,盖住了他那张充满了痛苦的脸。
  他们在他身边又跪了好一阵子,珍妮姑娘的嘴唇翕动着,默默地祈祷。后来他们分别站到那个安安静静躺着的尸体的两边,泪水涌上人猿泰山的眼眶。由了他的心灵遭受过巨大的痛苦,泰山已经学会了同情别人。
  珍妮透过迷离的泪水,看那张已经退了色的纸片。纸上的字把她看得目瞪口呆。她又看了两次,才慢慢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指纹证明,你属于格雷斯托克家族。谨致祝
  贺。
  
  
  
  
  
  
  
   迪阿诺特
  她把那张纸片递给泰山:“看来他早就知道了事实真相,”她说,“只是一直瞒着你。”
  “是我先知道的,珍妮!”泰山回答道,“倒是我不知道原来他也明白了我的身世。一定是那天晚上我把这封电报丢在候车室了。因为我是在那儿接到电报的。”
  “可你居然对我们说你的母亲是只母猿,至于父亲是谁,你一直就不知道。”珍妮嗔怪地说。
  “亲爱的,如果没有你,爵位和遗产对于我一钱不值。”泰山说,“如果我从他的手里夺走这些东西,就会将我深深爱恋着的姑娘置于贫困与痛苦之中。难道你连这一点也不明白吗?珍妮!”他好像是为自己的某个错误辩解。
  她伸出两只胳膊,隔着横在他们中间的克莱顿的尸体,紧紧握住泰山的一双手。
  “而我,几乎抛弃了如此深沉、崇高的爱!”
 楼主| 发表于 2006-7-18 16:55:48 | 显示全部楼层
26、终成眷属

  第二天早晨,他们出发到泰山的小木屋。四名万齐瑞部落的武士抬着克莱顿的尸体。泰山建议把他埋到先父紧挨丛林亲手建造的小木屋旁边,和已故的格雷斯托克勋爵长眠在一起。
  珍妮·波特很高兴泰山做出这样的决定。从内心深处很为这个奇人尽善尽美的性格而惊讶。他虽然与猿为伍,由一只母猿养大,但身上具有一种只有经过高度文明熏陶的人才会有的骑士品质与博爱精神。   从克莱顿的窝棚到泰山的小木屋一共有五英里,他们走了大约三英里的时候,走在前面的一位黑人武士突然停下脚步,惊讶地指着沿海滩向他们走来的一个样子十分古怪的老头儿。这个老头儿戴了一顶缎礼帽,两手反剪在黑礼服的“燕尾”下面,低着头慢慢地走着。
  珍妮·波特又惊又喜,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向老头儿飞快地跑过去。老头儿听见她的喊声抬起头,认出迎面跑来的是珍妮时,也快活地喊了起来。波特教授把女儿紧紧抱在怀里,泪水泉涌般地流下苍老、布满皱纹的面颊,激动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大一会儿老头儿才认出和珍妮一起站在面前的小伙子是人猿泰山。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一定是由于过度悲伤和激动精神错乱了。他和其他人一样,一直认为泰山早已葬身鱼腹。珍妮和泰山费尽唇舌说明原委,他才相信眼前的小伙子确确实实是珍妮的“森林之神”。老头听到克莱顿的死讯之后,心里非常悲伤。
  “我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他说,“瑟兰恩先生对我们说,克莱顿许多天前就死了。”
  “瑟兰恩跟你们呆在一起?”泰山问。
  “嗯。他是最近才找到我们的,还把我们领到你那座小木屋。这以前我们在小木屋北边不远的海滩上宿营。看见你们俩,他一定会非常高兴。”
  “还要大吃一惊。”泰山说。
  不一会儿,他们就回到那片坐落着小木屋的海滩,海滩上人来人往,泰山一眼看见迪阿诺特。
  “保罗!”他大声喊道,“天哪!你怎么也跑到这儿了?我们是不是都精神错乱,总在幻听幻视呢?”
  就像许多看起来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这桩事很快便得到了解释。原来迪阿诺特的巡洋舰一直沿海岸航行,执行任务。行驶到这一带的时候,中尉建议巡洋舰在那个被山岬封锁的港湾外面抛锚,他再乘小船走看看那片丛林和丛林旁边的小木屋。两年前,那么多军官和土兵曾经在那里经历了一个又一个激动人心的场面。登陆之后,他们发现了坦宁顿和他的朋友们。现在正在做种种安排,准备第二天早晨带他们乘船返回文明世界。
  海泽尔·斯特朗、她的母亲、艾丝米拉达和塞缀尔·菲兰德先生看到珍妮·波特平安回来,高兴得要死。她能脱离险境,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大家一致认为,除了人猿泰山,谁也不会创造出这样的奇迹。他们对泰山大加赞扬,直搞得他怪不自在,希望马上独自回到柯察克部落的“小戏台”。
  大伙儿对泰山的黑人朋友们很感兴趣,黑人们也高高兴兴收下这些白人送给他们的许多礼物。可是,当他们听说他们的王将要乘坐停泊在离海岸一英里远的那条巨大的“独木舟”扬帆远航时,一个个都非常难过。
  泰山还没有见到坦宁顿勋爵和瑟兰恩先生。他们一早就出去打野味去了,还没有回来。
  “你说这个茹可夫要是看见你该有多么惊奇啊!”珍妮·波特对泰山说。
  “他不会惊奇多久的。”泰山冷笑着说,语气与平常大不相同。珍妮不出得抬起头,惊讶地瞥了一眼他那张脸。她看到的表情显然证实了。心里担心着的事情。她抓住他的胳膊,求他把这个俄国佬交给法国司法机关处理,不要自己下手置他于死地。
  “在密林深处,亲爱的!”她说,“除了你浑身结实的肌肉,再没有别的代表正义与公理的地方可以替你伸张正义,那时候你杀了这个罪该万死的家伙自然无可非议。可是,现在一艘来自文明世界的海军舰艇就在身边,而且他们随时可以听命于你,在这种情况下你再杀死他可就是谋杀了。到时候,就是你的朋友也不得不下手逮捕你。如果你拒捕,就会使我们大伙儿都陷入难堪与不幸之中。我绝不能再失掉你,我的泰山。向我保证,把他扭送给达弗林舰长就行了。让法律按程序去审判这个畜生,我们犯不着为他葬送自己的幸福。”
  泰山觉得珍妮的话很有道理,便答应了她的请求。半小时以后,茹可夫和坦宁顿肩并着肩从密林中走了出来。坦宁顿首先看见宿营地又来了客人。他看见黑人武士正和巡洋舰的水手们谈论着什么。后来又看见一个皮肤呈棕色的大个子男人正跟迪阿诺将和达弗林舰长谈着什么。
  “那个人是谁呢?”坦宁顿对茹可夫说。俄国佬抬起一双眼睛,正好和泰山打了个照面儿。他踉跄了几步,脸色一下变得煞白。
  “他妈的!”他喊了一声,没等坦宁顿弄清怎么回事儿,已经举起步枪,瞄准泰山,扣动了扳机。坦宁顿紧挨着他,因此,在步枪的击铁撞击子弹的刹那间,一下子抓住平举着的枪筒,那颗本来要射向泰山心脏的子弹,从他的头顶呼啸而过。
  俄国佬还没来得及打第二枪,人猿泰山已经扑过来从他手里夺过那支步枪。达弗林舰长、迪阿诺特中尉和十几个水兵闻声也都冲了过来。泰山一句话没说,把茹可夫交给他们。因为在这个坏蛋回来之前,他已经向法国军官们报告了他的一系列罪行。舰长立刻命令给这个俄国佬戴上手铐,送上巡洋舰,关了起来。
  在水兵们押送如可夫乘坐小船到他的临时“监狱”——巡洋舰之前,泰山获准对他进行搜查,并且找到了那份他偷走的情报。
  珍妮·波特和别的人听见枪声,都从小屋跑了出来。最初的激动平静下去之后,她向受了一场虚惊的坦宁顿勋爵表达了心中的谢意。从茹可夫身上搜出情报之后,泰山也走了过来。珍妮·波特把他介绍给坦宁顿。
  “约翰·克莱顿·格雷斯托克勋爵,我的未婚夫!”她说。
  坦宁顿勋爵虽然竭力作出很有礼貌的样子,也还是掩饰不住满脸惊讶的表情。人猿泰山、珍妮·波特和迪阿诺特大费唇舌,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关于“人猿”的故事,坦宁顿勋爵才相信他们并不是得了精神病在说胡话!
  日落时分,他们把威廉·塞西尔·克莱顿埋在他的叔叔和婶婶——已故的格雷斯托克勋爵和格雷斯托克夫人的坟墓旁边。按照泰山的请求,士兵们鸣枪三次,枪声在“一个勇敢的面对死亡的勇士”最后的安息之地回荡。
  波特教授年轻时,曾经当过牧师。他为克莱顿的亡灵做了祈祷。坟墓周围站着一群非洲丛林与热带的太阳从未见过的稀奇古怪的送葬者——法国军官和水兵,两位英国勋爵,美国人,还有20多个非洲黑人勇士。他们都低着头,极力抑制着内心的悲伤。
  举行葬礼之后,泰山请求达弗林舰长让巡洋舰晚走两天。因为他要到几英里之外的丛林里取他的“行李”。
  第二天下午晚些时候,泰山和他的黑人武士们搬回他的第一批“行李”。大伙儿看见这些许多年以前铸造的金锭,立刻把人猿泰山团团围住,七嘴八舌提了许多问题。对于这些问题他都面带微笑拒绝回答——他不愿意向他们提供关于他这笔巨大财富来源的任何线索。“我搬走的金锭不过是九牛之一毛。”他解释道,“花完这些之后,我还打算回来再取呢!”
  第二天,他又把头一天没搬完的金锭都搬回营地。这批财宝运到巡洋舰上之后,达弗林舰氏说,他觉得自己就像古时候西班牙太帆船的船长从阿兹特克人①的“黄金城”启锚返航。“说不定什么时候船员们就会割断我们的喉咙,抢走我的舰艇呢!”他补充道。①阿兹特克人(Aztec):西班牙入侵前墨西哥中部之印第安人。
  第二天早晨,他们准备登上巡洋舰的时候,泰山壮了壮胆儿,向珍妮·波特提出一个建议。
  “人们都认为野兽缺乏感情。”他说,“可我希望能在我出生的小木屋里结婚;能在我父母亲的坟墓旁边,在一直是我的家乡的野蛮的丛林里结婚。”
  “这是不是太不合乎礼仪呢,亲爱的?如果合乎礼仪,在原始森林的绿荫之下跟我的‘森林之神’结婚,可是最合适不过了。”
  他们向大伙儿请教的时候,人们都说没有什么不合乎礼仪的,而且毫无疑问,这将是充满浪漫色彩的、最为美妙的结局。于是,小木屋挤满了前来祝贺的朋友。大家目睹了波特教授在三天之内第二次主持了应该由牧师主持的仪式。
  一切就绪,迪阿诺特是男傧相,海泽尔·斯特朗是女傧相。可是,坦宁顿又突生“奇想”,打乱了整个安排。
  “如果斯特朗小姐同意,”他边说边挽起女傧相的手,“海泽尔和我都认为,我们俩能在今天和泰山与珍妮同时举行婚礼,将是一件极其美妙的事情。”
  第二天,他们就启航了。当巡洋舰慢慢驶向大海时,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身着一尘不染的白法兰绒衣裤和一位十分漂亮、娴静的姑娘倚在栏杆上,眺望着越来越远的海岸线。海滩上,20个万齐瑞部落的黑人武土,把长矛举过头顶,使劲儿挥舞着,大声叫喊着,向泰山告别。
  “亲爱的,假如不是跟你在一起,到一个永远幸福的新世界,”他说,“我真不愿意就此永远离并非洲丛林。”人猿泰山弯下腰在妻子红润的唇上深情地吻了吻。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第三部《猿朋豹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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