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耀镜の恶魔城

楼主: 有须秀树

死后文 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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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27 21:12:47 | 显示全部楼层
即便她是超越凡人的存在,也没有权利践踏我和小葵之间的约定。自己既不打算去天堂也不打算坠落地狱,只是想跟葵在一起回到那个令人怀念的地方而已。
    所以,希望你放过我。
    梨花朝文伽旁边走过去,直视着她的平静的目光,开口说道:
    “文伽。我非常感谢你。真的。因为你把小葵的最后一封信转交给了我,真的非常感谢……可是。我希望你不要再管我了。我有必须去做的事。我想履行和小葵之间的约定。所以,求你了。求你放过我……”
    那虽然是由衷的恳求,可是文伽好像对此并没有任何感动和感触的样子。她突然移开目光,在肩上挎着的包里摸索了一会,拿出一封信。
    (……不会吧,难道又是小葵的信?)
    梨花正在这么想的时候,文伽把手里拿着的信递过来,简短地说道:
    “她,已经出发了。”
    “哎……”
    “已经出发了,去另外一个世界。所以,她托我把这封告别信交给你。”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感觉世界上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所有的感觉都变得迟钝了。
    甚至连自己都变得虚无了。
    想认为这是一个谎言。
    想坚信这只是一个谎言。
    可是,梨花感觉到了这句话里的真实性。
    ……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了。
    觉得很不安。
    在学校感觉到小葵的存在的。那个时候。
    头脑变得一片混乱所以记得不是特别清楚,可是自己确实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等于承认自己是“无法飞翔的蝴蝶”的那样的话,让小葵一个人去忍受寂寞的那种话,那样过分的话当时好像脱口而出了。
    从小时候起就对什么灵异理象都没有任何感觉,所以拼命想说服自己,也许当时小葵并不在场。
    可是听到文伽刚才的话,就知道那种可能性已经消失了。
    (……我真是太差劲了)
    全都是我的错。全都是我不好。因为我做了切断和分身的联系的事。小葵其实是个特别害怕寂寞的人,作为分身的自己其实是最清楚这件事的,可是我却做了放弃她的事。
    ——太差劲了。我真的,太差劲了。
    梨花用颤抖的手拆开信封。
    害怕。
    恐惧。
    也许那封信里写满了怒斥自己的话。愤怒的骂人的话。
    可是,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自己背叛了小葵……
    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从信封里取出信笺。梨花好像下了决心似的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把目光转移到信上。
    “给亲爱的梨花”
    看到开头那句话,梨花的心中动摇地很厉害。瞠目结舌。慌忙接着读下去。
    “给亲爱的梨花:
    嗯,在上封信里我好像已经向你道过歉了.这次我也请你原谅我。
    对不起,梨花。
    好像死的人受到很多制约,所以我必须立刻出发了。我想努力等待你的到来,可是好像没有办法继续等下去了,我好像已经不能再在这个世界呆下去了。
    所以,对不起。
    我先走了。
    有人说傻瓜如果不死的话就治不好那股傻气,其实那是错的。因为我即使死了也仍然是个傻瓜。甚至连等待梨花这件事都做不到了,我实在觉得自己很投用。真的,我真是一个大傻瓜。我这样的人竟然是你的分身,梨花你肯定会很失望吧。
    真的对不起。真是太丢脸了。我在反省。
    我虽然是个大傻瓜,可是如果即便如此梨花你仍然当我是你的分身的话,如果你仍然需要我的话,我有一个提议。你会听吗?
    我虽然有时候不是太遵守时间,不过我倒是一个守约的人对吧?你说是吗?应该是的吧。嗯。
    所以,对于无法履行和梨花一起飞翔这个重要的约定我一直耿耿于怀。我虽然已经死了,可是有点死不瞑目,怎么说呢,反正就是这种感觉吧。
    所以,我有一个提议。
    我希望你和我交换一个新的约定。
    我问过文伽和真山了,好像转世这件事是确有其事的。当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几年以后。甚至也许是五十年后这样的让人等不及的遥远的未来。
    可是,我肯定会转世重生,重新回到这个世界的。我肯定会对那些神仙们花言巧语,希望他们能够让我尽快返回人世。
    所以,梨花。
    我希望你能够找到我。
    因为我是个大傻瓜,所以我转世的时候,也许会忘记关于梨花的事。这是非常令人悲伤的事,而且我也非常讨厌这样的事发生,不过我真的也许会忘记呢。
    所以,梨花你一定要找到转世重生的我,我希望你让我回想起分身的事情,以前约定好的事情。
    没关系的!梨花肯定可以做到的。在学校里不也是那样吗。你虽然说你对灵异现象什么的投有任何感觉,可是你却可以感觉到已经变成幽灵的我的存在不是吗?我那个时候真的是特别高兴!
    当你找到我.而我又回想起所有的事情的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再来履行我们之间的约定可以吗?
    一起飞翔。
    然后,在那个令人怀念的地方。两个人互相侵依着,永远永远在一起好吗?
    我一定会等你的。这次我一定会履行约定的。我不会再让你忍受寂寞了。
    没有跟你商量就写了这样的话,我知道自己很任性,可是我很期待和梨花你再会的日子。
    最爱梨花的分身——月城葵”
    梨花读完这封信,眼睛里流出大滴的泪水。
    小葵是自己的分身。所以明白她的真正想法。这封信的真正意思已经传达到了。
    ——她想把自己从苦恼中解救出来。
    她看到对于死亡感到恐惧,无法飞翔的梨花的身影,既没有生气,也没有训斥。而只是道歉说是因为自己无法继续等待下去了,和梨花做新的约定——想让自己远离死的恐惧。她在试图把自己从痛苦中解救出来。
    (一小葵!)
    对于小葵的思念化成源源不断的泪水从眼睛里漫溢出来。梨花把信紧紧地抱在胸前,留下几道眼泪。
    小葵真是个笨蛋。真的是个大笨蛋。我怎么会因为你是自己的分身而感到遗憾和失望呢,那怎么可能呢……
    梨花一边流泪,一边遥想着新的约定,下定决心点了点头。无论多少天。
    她无论多少年。
    即使。是几十年。
    我一定会等到小葵重新转世的那一天。然后,一定会从人群里把她找出来,一定要质问她还记不记得自己。如果她真的忘了,一定不原谅她。
    即使她没有请求我,我也会狠狠地训斥她。然后逼她回想起来。
    (啊,可是……)
    也许是因为抱紧小葵所写的信的缘故吧?简直好像是小葵在身边一样。梨花用赌气的口吻自言自语道:
    “过了五十年之后,我不是已经变成老太婆了吗……”
    “是啊”。
    一瞬间,梨花猛地抬起头。
    自己从来没有感受灵异现象的能力。可是,就像上次在学校里那样,感受到了小葵的存在。好像确实听到了她的声音。定神仔细一看,简直好像看到了微笑着的小葵的身影。
    ——梨花明白了一切。
    其实小葵还没有出发。她担心自己,现在还在附近。只是为了确认这封信是不是能帮自己消除痛苦。
    不由得想呼唤她的名字。像在学校里那样,忍不住想哭着叫她的名字。可是,梨花拼命咬紧渗出血的嘴唇.把头低了下去。
    已经够了。
    不能再让小葵为难了。
 楼主| 发表于 2008-3-27 21:13:23 | 显示全部楼层
不能再给小葵添麻烦了。
    她是自己的分身。
    自己的想法对方也已经明白得一清二楚。
    所以故意装作没有注意到葵的存在.用不满的口吻继续说道:
    “……小葵这个笨蛋。不遵守时间也得有个限度啊。”
    “对不起。”
    “我一定找到你让你向我道歉。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嗯,我知道了。我在期待着咱们重逢的那一天。”
    可以清楚地听到非常温柔,好像已经放心了的葵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身体很温暖。小葵现在肯定在紧紧地抱着自己,梨花对此很确信。
    过了一会,小葵用有些哽咽的声音,静静地说道:
    “……我该走了。永别了,梨花。”
    能够感觉到葵的身体已经离开了自己。在胸中翻滚的感情让胸口一阵疼痛。小葵这个笨蛋。大笨蛋。这个时候所说的话。不是那种离别的场合才说的话吗?那样悲伤的话,不适合现在的场景。
    梨花猛地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大声叫道:
    “——千万不要再说永别了那样的话?!小葵,我们会再见面吧!!”
    在被月光笼罩着的黑暗中,好像看到了小葵有些惊讶的脸。和她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嘴角绽开那种富有魅力的微笑。
    “——嗯。我们肯定会再见面的。梨花。”
    这么回答之后,轻轻地挥了挥手。
    小葵的身影渐渐融入黑暗之中,终于像夕阳一样消失了。
    也许是因为流泪的缘故吧?
    也许是因为流泪的缘故吧。
    把满是泪水的脸擦干净扬起脸,肯定会看到小葵的非常精神的笑容,肯定是这样的。
    梨花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擦了无数次。可是仍然没有找到小葵的笑脸,已经无法感知她的气息。这句话的意思逐渐深入到头脑深处,梨花当场双膝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有人在哭。
    简直像个孩子一样,大声地哭泣着。
    终于意识到原来哭的是自己。
    梨花没有任何顾忌,没有任何掩饰地大声哭泣着……
    ***
    从屋顶上眺望着的东方的天空逐渐发白。梨花依然躺在屋顶的地上。呆呆地看着东方的天空。突然用哭肿的眼睛朝后面看去。和远处水塔旁边,一直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文伽的目光相遇了。
    本来还以为文伽早就走了呢,没想到她竟然还在,梨花有些动摇。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好,结果对方先用平淡的口吻说道:
    “……你,已经不打算继续哭了吧?”
    “嗯……”
    一瞬间,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回答她的问话。目光落在了手里拿着的信上,葵最后所写的信映入眼帘。那封信好像在给梨花以鼓励似的,在风中轻轻播动着。
    梨花轻轻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文伽,清清楚楚地回答道:
    “嗯。我已经决定不再哭了。”
    还是,觉得有点想哭。
    可是——
    “……也许小葵她现在已经变成了婴儿,重新转世到这个世界来了。我已经答应她要找到她的。我要是继续哭下去的话也无济于事对吧?”
    已经和小葵约好了肯定要找到她。没有流够的眼泪等到再会的进修再流吧。不能一个人在这儿孤独地流泪,要等到再次遇到自己的分身的时候,两个人一起流泪。如果不这样的话,太不公平。
    听到梨花这么说,文伽简单地说了一句”这样啊”,点了一下头。她的口气还是跟平常一样冷淡,可是听起来却很满足的样子。对了,她为什么还呆在屋顶呢?难道还有什么事吗?
    梨花这么想的时候,真山好像有些忍耐不住似地催促道:
    “喂,文伽,你已经满意了吧?!我们的行程安捧得很紧哦。要是不赶紧去做下一项工作的话,就必须跟上次一样不能休息。必须得加班了哟?!”
    “这还不是因为真山你的日程安排有问题吗?”
    “太过分了!我做的日程表可是很完美的!每次都是因为文伽你故意打乱不是吗!!刚才也是因为你说‘要一直呆在梨花身边。直到她不再哭了为止’,就是因为你说出这样任性的话,所以才迟了的——好痛!你无法反驳我。于是就故意把我撞在水塔上,你真是太粗暴了!你是个恶鬼!恶魔!!”
    “吵死了。我不过是手滑没拿住而已。”
    听到他们俩的对话,梨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文伽竟然会因为担心自己,而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一时间还真是不太容易相信。
    可是,仔细想来,她确实是不要求任何回报地把小葵的信交给了自己。自己因为和小葵的事所以没有闲暇去想别的事,现在仔细想来确实承受了即使道谢也无法表达的恩情。
    梨花活动一下有些麻痹的双腿,好不容易站起身来。走到文伽身边。然后,正对着文伽深深地鞠躬。
    “文伽。用这么简单的话,也许无法充分地传达我的心情……谢谢你。真的是非常感谢。真的非常感谢。”
    说完这些感谢的话抬起头来一看,发现文伽有些不好意思似地转过脸去。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羞涩吧。她把帽沿朝下拉了拉,盖住了眼睛。
    “无所谓。这也是我的工作。而且——”
    文伽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梨花。然后,嘴角轻扬,露出一个非常好看而且很帅的徽笑,继续说道:
    “——如果说感谢的话,你的分身已经对我说过了。”
    好像被她的笑容和话语感染似的梨花也不由得笑了起来。不仅仅是信,她甚至还把笑容带给了自己,这是一个多么出色的邮递员啊。
    梨花心中充满了温暖的感动,用双手捂住嘴,拼命抑制住又要流出来的眼泪。看到她那个样子,文伽好像已经放心了,转过身去。然后没有任何犹豫地走向安全通道的楼梯。
    对于她的这个突然的举动,比起梨花,那个催促她的伙伴真山倒是更惊讶。真山慌忙问道:
    “哎.要去哪儿呢?!”
    “嗯。不是你说的该去开始下一项工作了吗?”
    “不,嗯,是啊,可是……你看,你还没有跟梨花好好地道别呢。”
    “如果你想跟她道别的话请自便啊。”
    对于文伽的冷淡的回答,真山无语了。可是,立刻大声叫道:
    “——梨花,好好保重哟!我也会祈祷祝福你跟葵能够尽快再会!!”
    用愉快的口吻大声说道。
    眼泪差点又要流出来了。梨花也想说什么,可是因为太过感动所以没法说出话来。梨花怀着满腔的思绪深深地低了下头。文伽他们的气息从屋顶消失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仍然没有抬起头。
    ……过了一会,梨花的心情变得稍微平静下来,突然抬起头来。屋顶上除了梨花以外没有任何人,感觉像是做了一场长长的梦。早晨的阳光清冽地照射着整个世界。
    梨花抬头看着天,慢慢闭上眼睛。
    小葵忘了一件重要的事。信里写着再会的时刻就是履行约定的时候——
    十六岁。
    那是最适合死亡的年龄。
    为了两人一起在空中飞翔.必须经历过无数次.一直等到两个人都是十六岁的时候。
    那是几十年后啊?
    也许是几百年后?
    或者说几千年后?
    光是想像都让人觉得晕眩的。漫长的漫长的时间。
    可是,现在想,那也无所谓。
    在这个地球上的生话,对自己来说,不过是为了实现约定的路程而已。和小葵一起走的路,无论在什么时代,要等多长时间,肯定都是让人非常愉快的……
    梨花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想像着实现约定的遥远的未来。
    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经历过这些时光之后,无论是时代,还是社会,以及人的想法都会发生很大的变化,可是,人类依然会有很忧郁的时刻,一边故意叹着气。一边想着啊,真想死啊这样的阴暗的事。
    在那个遥远的世界里。
    比如说,像这样的意味着重新开始的终结——
  有一天下午。
    梨花在从学校回家的路上,跟平常一样去了公园,坐在空着的白色板凳上。随意地看着天空.想像昆虫一样的自行车排列整齐地在空中飞翔。
    梨花轻轻叹了口气,要是从那个车里跳下来的话肯定很轻松吧,一边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摇了摇头否定。
    ……只是这样的话绝对不行。
    即使这么做的话,也不会得到救赎。
    因为自己是失去了另一只翅膀的蝴蝶。只有一只翅膀的话,即使是选择了死,也无法回到那个令人怀念的地方。
    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心不在焉地继续看着天空。突然感到有道注视的目光,梨花转过头来。发现旁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坐着一个跟自己同样年龄的少女。那个少女正在意味深长地凝视着自己。
    (咦?好像跟这个人在哪儿见过似的……)
    梨花正在这么想着的时候。那个少女露出富有魅力的微笑,轻轻指了指天空。然后很唐突地问道:
    “——你可以在空中飞翔吗?”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差点哭出来。肯定是的。
    欣喜和亲切感同时涌上来,不由得大声嚎啕出来。
    想对她这么说,如果你随着这些眼泪一起想起所有的一切的话,就把头抬起来。
    为了两个人一起回到那个令人怀念的地方。
    为了穿越悠久的时空,实现那个约定。
    浮现出满面的笑容,想对她这么说。
    “……嗯,和你在一起的话。肯定可以在天空中飞翔的。”
 楼主| 发表于 2008-3-27 21:14:03 | 显示全部楼层
缕缕的思念  




    真山是为了辅助“死后文”配发员而被创造出的、巨大的杖形魔术道具。
    到现在为止,真山遇到过许多死者和生者,也接触过各种丰富多彩的想法。而这些,被作为用来理解“人类”这一存在的庞大知识系统的一小都分,积蓄在真山的体内。
    ——但是。
    事实上,真山还是无法理解人类这种生物。
    如果是因朋友的死亡而悲伤,或是憎恨杀死自己的犯人之类单纯的心理活动。还能按公式一样分析出来。但是,人类似乎却并不只是这样简单。不光有被悲伤压垮的懦弱人类,还有将悲伤化为成长食粮的坚强人类。更有以慈爱的心胸宽恕了杀死自己的犯人的人。每次的情况都让它摸不着头脑。为什么他们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肯定连最爱使用公式的爱因斯坦也会感到莫名其妙。
    要说还有什么令它费解的人,那就是搭档文伽了。
    她的工作是邮递死后文。只要将书信投递出去,寄信人和收信人都不再和文伽有任何瓜葛。但是。她好像并不这样认为,再次与他们接触明明是件无利可图的事,但她却总是无视日程安排随意行动,这给真山带来了不少麻烦。它非常希望文伽能为她自身考虑一下,因为上头经常因此大为光火,但她对工作的热心实在无可厚非,所以真山也不好指责什么。
    ……受不了。
    每次与人类接触都令真山头疼。为什么人类这种生物会这样自私任性、爱哭且易怒呢。他们明明只是种脆弱无力的生物,却从不害怕被别人伤害,一味挣扎着向前。
    虽然见证了无数次的生与死,但人类这种生物还是一个未解的谜团。
    所以,真山今天依然叹息着吐出了一贯的口头禅。
    “……人类真是无法理解。”
    ***
    文伽悠然地背靠着某棵市立医院中庭的银杏树。而靠在她身边的真山却没法像文伽那样悠哉悠哉。从刚才,它就一直在为文伽讲述本次工作的详细情况。
    “——所以说,这次我们要去见的典子小姐向来体弱多病,但她一直在勉强自己。或许她很快就会死在病房里了吧——7九角。”
    “同金。”
    “……喂,文伽,你在听吗?5八飞成。”
    “我在听啊,7八步。”
    谁知道,真山想。
    对工作了解得越是详细,对成功传递死后文就越有帮助。虽说事先了角得越是详细工作也就越顺利,但因为时间总是不够充裕,所以,不得不毫无准备地去面对死者和生者的情况也很常见。今天时间充足,但主角文伽却依然像平常一样淡漠,甚至让人怀疑她有没有认真在听。
    真山沉默片刻,文伽瞥了它一眼,开口道。
    “——接下来轮到真山了.怎么走?”
    “啊?啊,嗯,这个嘛……”
    文伽催促它继续那个为消磨时间而玩的名叫“将棋”的游戏。在九乘九的棋盘上,被称为飞车和角行的棋子纵横移动于其间,是种战略性很高的脑力游戏。虽然因为工作缘故,真山对人类文化颇有造诣,但教它将棋的却是文伽,而且它对将棋也只是了解其概念,没什么机会实战,所以只是懂得规则而已。
    “嗯,六……不对,8六步。”
    “7一飞。”
    “啊……”
    文伽淡淡地走出一步。虽然面前并没有真正的棋盘,但整个战局却都清晰地映在她脑海中。一边说话一边进行游戏是件相当困难的事,但没想到她能如此迅速地做出反应,自己对人类思维方式的认识还是太短浅了啊,真山这样想道——
    “我要悔棋。”
    文伽闻言。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之前我应该告诉过你吧,没有悔棋这一说。而且我根本没教过你什么‘悔棋’,你是从哪几学的。”
    因为赢不了你所以偷偷开始了将棋的训练。真山咧开嘴却没把这话说出口。继而陷入了思考。
    帮助送信人顺利完成工作,这就是真山存在的意义。所以,真山必须在工作中极力排除感情因素。但自从与文伽成为搭档之后,它就觉得自己变了。它对寄收死后文的”人类”有了很深的兴趣,最重要的是,它非常鲜明地感觉到,自己居然有了所谓的感情起伏。
    所以。简单说来就是——在对弈中输了的话,会不服气。
    特别是在与这种平静如水的人对弈中败北,更是彻底的不服气。
    虽然说了要“悔棋”,但实际上是因为看到了自己与文伽之间明显的实力差距而感到心灵受创,心中的不甘令它甚至想要赢文伽赢到她今后连将棋的“将”字都不敢说出来。
    真山的时钟指明了时间,马上就必须投入工作中了。文伽重新戴上被她称作凯皮的帽子,开始进行工作前的准备。她的动作相当酷。并且一气呵成,这令真山心里很不服气。它动用了全部脑细胞,心想至少得在这棋盘上走出一步令文伽惨败的妙招。
    就在这时,真山的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它的身体甚至打了个冷颤。
    ……难道自己在不经意间被神明眷顾,它想。
    多么新颖的进攻方式啊。
    在真山沉醉于妙招的同时,文伽开口询问”差不多该出发了吧。”真山没有回答她的提问.而是在漫长的等待过后,缓缓开口道。
    “……”7七步,打。”
    向来反应迅速的文伽第一次沉默了。
    啊,察觉到了吗?真山得意地想。
    就是这样啦~
    只要再走数回合,就能完美地取胜了。
    如果可以的话,真山现在真想立刻高呼万岁。九十八场连败的屈辱记录终于能在这里画上休止符,文伽认输的时刻也愈来愈近。
    ——放马过来吧!
    对不起、我认输或我投降之类,什么话都可以。投子认输吧,文伽,现在立刻亲口认输吧!!
    文伽慢慢从倚着的银杏树上离开,徽徽垂下双眼,低语道。
    “……抱歉。”
    啊哈哈哈哈哈哈,象征幸福的音效从真山体内流淌出来,心情好到了顶点,世界充满光芒,心中满是骄傲。
    终于等到了。
    这一时刻终于来到了。
    终于让文伽亲口认输了。
    就在真山沉浸在这无比的喜悦中时,文伽将它取在手中,用一如既往的冷静语气说道。
    “……我本以为你是知道的,但看来是我没把规则解释清楚。”
    还没等真山发出质疑的声音。它便在文伽平静目光的注视下,被一举击溃。
    “你那步棋犯规了,那叫二步。”
    …………输惨了。
    ***
    目的地是个简单朴素的单人病房。病床周围,身穿白衣的医护人员紧张地忙碌了片刻后,医生终于抬腕看了看表,宣告患者的死亡时间。
    病房里只有医生和护士,没有人围在遗体边痛哭,根据真山得到的情报,病人没有亲属,唯一应该在场的只有死者的恋人,但他现在因工作而外出了。因此,现在站在病床边的,除了医护人员以外只有一人——死者本人,长谷川典子的魂魄。
    典子上个月刚过完二十二岁生日。报告中提过她自幼体弱多病,而反应出死者生前形象的灵魂也非常纤细,如同玻璃工艺品一般易碎。
    典子用平静的目光凝视着自己的遗体,仿佛在感谢一直努力至今的身体一般。她内心应该有所准备吧。那目光中没有诅咒命运的扭曲光芒和悲哀,只有看透一切的释然。
    真山小声问文伽。
    “……她好像已经理解了自己的死亡。”
    言外之意就是工作会很容易,但不幸这被文伽听出来了。她对真山投以责备的目光。
    这也是人类难以理解的部分之一。
    考虑工作效率是人之常情,所以为什么要对第一次见面之人的死亡报以过分的尊重呢?如果总是顾虑到这类细节的话,传递死后文的工作就根本无法完成。
    就在真山思考这些的时候,典子抬起头.将目光从自己的遗体上移开,与站在人口处的文伽目光交错。她似乎这才注意到文伽的存在,微微瞪大双眼。或许典子生前就是个感官敏锐的人,她一眼就发现了文伽其实和自己一样,都是非常理的存在。
    ——接下来,第二关。
    真山屏住呼吸。
    有些人在变为灵魂之后,警惕心依然强烈,不少人会对文伽的出现感到明显的惧怕。现在她必须将自己的工作解释给对方听,以获对方的理解。话虽这样说,但搭档文伽却是个极端沉默的人,多数情况下需要真山出面,所以,现在它的责任重大。
    真山紧张到了极点,却见典子开口对面前正在进行遗体处理的护士们说道。
    “啊,麻烦各位了。对不起,请让一下。”
    她一边用若无其事的语气打着招呼。一边向文伽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当然,护士们是听不见她的声音的,而且因为没有了肉体,就算前方被挡住也一样可以通过,但典子依然一边寻找空隙一边向前起来。不知是她还没有适应自己的现状,还是她本身的性格所致。真山推测,应该是后者。
    典子终于来到了文伽的面前。
    “你好,初次见面,我是长谷川典子。”
    她拖着长长的尾音问候道。她那带着孩子般稚气的脸上,浮现出干净而纯粹的笑容。
    文伽用一如既往的平淡口吻,简洁而单调地回答道:”我是文枷,这是我的搭档真山。”真山闻言,不禁叹了口气。
    ……受不了。
    这种冷淡生硬的语气,仿佛就在告诫对方“请你警惕一些”一样。难道你的态度就不能再缓和一点吗?这样一来,麻烦不就都被推到我这个协助者的身上了吗?
    虽然心情相当郁闷,但真山还是装作神采奕奕的样子对典子说道。
    “你好,典子小姐,我们突然来访可能吓了你一跳吧,不过我们有话对典子小姐说,不要害怕,请听我说。”
    ——好和”警惕”二字完全沾不上边。
 楼主| 发表于 2008-3-27 21:14:19 | 显示全部楼层
典子带着惊喜的神色看向真山,仿佛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玩具一般,并友好地向它伸出手。被偷袭的真山顿时陷入了轻微的恐慌中,
    啊!?
    什么!?
    喂,痒死了痒死了!不要摸来摸去!!我们关系很好吗!!这可是第一次见面啊,第一次!
    ……文伽这副“你不会咬人吧?”的表情又算怎么回事?一看就知道嘛,我可不是路边的野狗。
    所以说,我又不是狗,不要摸来摸去,我根本,开心不起来……转转转,转转转。
    ——哈!?
    干嘛要逆拨我的时针!?觉得这东西好玩!?哇好痛好痛!要掉下来了掉下来了!!
    喂,怎么这么自作主张啊!?
    在典子魔爪的拨弄下。真山不由得向文伽求助,但理应站在自己这边的文伽却只是在一边静静旁观。
    许久,或许是终于玩够了,典子说出“真山真有趣啊”这句话之后,终于挪开了手。
    ……得、得救了。
    面前出现一个会说话的手杖,普通人在第一次看见时一般都会退避三舍,所以真山根本没想到会有人上前来摸它。由于典子的行为太过出人意料,真山已经晕头转向了。
    在一边静观其变的文伽见状,并没有理会真山。而是似乎打算自己将工作进行下去。
    “——我能继续说下去了吗?”
    她问典子。
     这种古板的语气任谁听来都太过冷漠。不管是将棋还是什么,一定要让她吃一次苦头才行。
    真山正愤恨地思考着的时候,将好奇的目光移到文伽身上的典子,忽然柔柔地笑了起来。
    随后。
    她向文伽。
    面对这个无论多么沉稳的人都会惊慌害怕的文伽。
    突然,紧紧抱住了她。
    “——!?”
    文伽微微地瞪大双眼。虽然这个反应非常细微,但在熟知文伽行事作风的真山看来.她无疑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因为典子的拥抱,文伽本要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却在右脚向后迈出半步之后停了下来。或许这是她最后的坚持了吧。
    作出这一系列令人诧异的举动之后,典子一边蹭着文伽的脸颊一边说道。
    “嗯,文伽,好可爱。我真想有文伽这样的妹妹啊!”
    她的话似乎没经大脑。
    迅速醒悟过来的真山忽然眼前一亮。
    ……这是机会。
    胜者为王。不管是违规的二步也好其他什么也好,现在都可以,这可是让文伽认输的千载难逢的机会,这机会就在眼前~`
    所以真山毫不犹豫地使出了杀手锏。
    “……文伽,你害羞了?满脸通红哦。”
    虽然这完全是在骗人。
    不知是因为害羞、愤怒,还是这出其不意的一招大获全胜——
    文伽闻言,脸上微微现出红晕,随后,她用有些苦涩的表情,死死地盯住真山。
    ——九十九败,一胜。
    真山在心里偷笑。
    ***
    场景转移到中庭,真山已经将文伽的工作做了大概的交代。典子虽然是个行动难以预测的人,但理解力却相当高。她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和文伽的工作,于是说出了死后文收信人的姓名,相马贵明。
    会从她口中吐出这个名字,真山其实早已料到。
    ——相马贵明。
    六年前单身赴欧,师从著名奇术师罗伯特·皮尔斯学习魔术的他,是个二十四岁的天才青年魔术师。
    典子是他的恋人.同时也是魔术助手。由于她一直隐瞒身体状况忙于练习和准备演出.结果某天突然昏倒后被紧急送往医院。那之后的一周内,她一直都处于昏睡状态,接着,她就这样成为了不归人。
    坐在银杏树下郁郁葱葱的青草地里,典子一边挠着头一边思考死后文的内容。她的表情是那样认真,认真到使人不忍上前打断她的思路。靠在银杏树干上的文伽或许也是这样认为的,她只是静静地闭着双眼,默默等待着典子写完书信。
    思考片刻后,典子终于点点头,“嗯”了一声。开始奋笔疾书。
    靠在树干上的真山正好能窥见书信上的文字。正当它在想像她会写些什么的时候.却见信纸上只有寥寥几个字——
    “当心身体,请像以前一样努力。”
    典子像是在确认书信是否工整一般,将信纸拿到眼前稍远处仔细端详.或许是觉得空白部分太过寂寥,她又开始在页面角落处画起可爱的花朵。接着,似乎绘画勾起了她的兴致一般,空白部分的花朵愈来愈多,太阳也升了起来,直到连蝴蝶都开始飞舞的时候,真山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请、请等一下典子小姐,这样真的可以吗?不写点别的?”
    听了这话,典子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后她立刻拍了拍手,笑嘻嘻地画起了彩虹——
    “我说的不是这个!这可是信啊!不是绘画本啊!”
    或许是被真山激动的情绪所感染,文伽站直身子,向信纸看去。她微微皱了皱眉,说道。
    “……你难道没有其他想告诉他的事情了吗?”
    虽然语气平平,但与她相处时间颇长的真山明白,现在连文伽都感到了不满。
    这也是当然的。
    在着手工作前,根据文伽从上面得到的情报来看,贵明这个人对工作非常热心,所以相对的,在某些方面显得比较冷漠。如果他考虑到典子的身体状况让她休息的话,或许她就不会倒下了,但当时贵明的脑中却只有让演出成功这一个念头,直到最后都没有察觉到典子身体状况在逐渐恶化。
    不仅这样,他甚至没有前去陪护在医院昏迷不醒的典子,而是一直四处奔走寻找能填补魔术助手这一空缺的人才。虽说今天的魔术表演由于他的努力而顺利举行,但相对的,他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恋人。这种情况下。用冷酷二字形容他也不为过。真山觉得。典子完全有权利责备他几旬。
    但典子只是微笑着将目光移回手中的信纸上,随后。
    “当心身体,请像以前一样努力。”
    她将信上的内容读完,满意地点点头,随后抬起头,明确地回答道。
    “——是的,只将这一句话告诉他就足够了。”
    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呀。在她这样的目光中,真山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啊啊,受不了。人类还真是无法理解。
    痛苦的话就说出来。悲伤的话就哭,愤怒的话发泄一通也没关系,开心的话就从心底笑出来。可为什么,她要这样扼杀自己真实的想法,吐出虚伪的谎言呢?
    人类究竟是愚蠢.还是超然。
    真山我不到答案。
    或许是因为同为人类而相互理解,与沉默不语的真山相反,文伽认同地徽徽点了点头。
    文伽静静地说道。
    “你的这份思念,我一定转达。”
    听了这话。典子开心地微笑起来。随后将信纸塞进信封中。小心地封好,贴上死后文使用的邮票,将信慎重地递到文伽手上。
    “拜托您了。”
    她恭敬地鞠躬。
    文伽”嗯”了一声,一如既往用最简洁的方式做出了回应。接着,典子“嘿嘿”笑了笑.像刚才那样突然抱紧了文伽。
    “文伽,谢谢啦~嗯,真是个好孩子。”
    典子一边抱着文伽,一边隔着帽子开始抚摸她的头。勇气可嘉。
    文伽则半后仰着身体,仿佛在忍耐这种煎熬。不过,她也不可能把典子推开.因为她的性格就是这样。典子之前说过想要文伽这样的妹妹。而在旁人眼中。这两人现在确实像一对要好的姐妹。
    ……姐姐。吗?
    确实,如果有一个人愿意无条件地接受文伽的撒娇,或许也不是件坏事。
    虽说文伽是个冷漠到会让人心生憎恶的女孩,但她的内心绝不像她的外表那样冰冷。这一点,身为搭档的真山非常清楚,它觉得,如果文伽身边能有个人让她偶尔诉诉苦的话就好了。
    因为站在与文伽对等立场的真山。绝对不会是能让她安心撒娇的存在的。
    对此,真山觉得,有一点难过……
 楼主| 发表于 2008-3-27 21:14:45 | 显示全部楼层
在它思考的期间。抱着文伽的典子忽然扭头看向真山。她松开文枷,向真由走了过去。虽然这动作很寻常,但对抱有”哇,她要过来了!?”这种想法的真山而言,典子仿佛就在一边切断自己的退路一边气势汹汹地向前逼近。
    “真山。也拜托你了哦~”
    典子边说边伸出手来。
    ——不要,我说了我不是狗,就算你摸了我也……转转转,转转转。
    ***
    贵明的魔术演出在近年改建完成的一座气派的文化会馆举行。这是一场单纯的演出。卖点只有魔术,而不是那种酒会的余兴节目。看来现在是全国巡演的最高潮,等明天本地的演出结束后,就会迎来在首都的公演。从观众的数量来看,贵明的人气之高可见一斑。
    踏进会馆礼堂,能听到仿佛直人人心的紧凑鼓点,加重了令人心潮澎湃的紧张感。看来演出还没结束。黑暗中,观众们的后脑勺如球藻般不时浮动,眼前这幅场景不知为何让人觉得有些不现实。
    将目光移向被灯光照亮的舞台上,那里站着的,是相马贵明。
    或许是出于学习了正统魔术的自负。他的衣服同样也是奇术师的套路。身穿燕尾服,头戴圆筒礼帽,手中的手杖应该是魔术道具吧,但那单片眼镜或许就只是普通的时髦道具了。虽然这身服饰对日本人来说并不太合适,但身材挺拔且容貌端正的贵明却和这身衣服非常相称。
    舞台上的其他人,应该就是代替典子的新助手。其中有位衣着华美且暴露的年轻女性。这位女性的动作非常熟练,她带着妖艳的微笑,以流畅的动作辅助贵明的演出。
    或许是判断现在的情况不适合传递死后文,文伽就这样站在入口附近。安然等待演出结束的时刻。真山也赞同她的决定,它开始观看在舞台上展开的魔术表演。
    ……魔术演出啊。
    明明知道其中有机关,为什么又看得那样兴致盎然呢?人类真是无法理解。
    然后呢?接下来又是什么魔术?
    什么什么,舞台当中居然竖着一个仿佛会立刻从里面跑出吸血鬼的棺材……嗯,是啊是啊,他得绕场一周,让观众确认里面确实空无一物——很好,没问题,至少眼前所见的,只是个普通的棺材。
    打开棺材的棺盖。让那位女助手钻进去。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也就是消失魔术吧?
    关上棺盖……啊哈,真古老,还盖上黑布,念咒语啊。
    然后缓缓揭开布,打开棺盖——很好,漂亮~~消失了消失了~~大家家鼓掌啊~~
    斜眼瞥着呼声正高的观众,真山甚至想冷笑一下。
    既实话,这简直是在过家家。
    真山可是如假包换的魔术道具,如果它愿意的话,完全可以用“力”将空间扭曲,到时候别说是人了。哪怕是一艘护卫舰也能被轻而易举地送到时空的另一端。当然了。运用这样的“力”是违反规定的,它身上自然也装了安全装置,所以它无法为了示威而随便使用魔力——但要做的话还是能做到的。
    所以对真山而言,这些所谓的魔术只是小把戏,不过是哄小孩用的。真山在一边无聊地想着。
    ……行了行了,反正不就是打开棺材内侧躲在里面吗?不就是这样吗?
    真是的,那些观众怎么没发现呢——如果要那棺材再绕场一周?这样的话不就把里面暴露了?泄了密就算不上魔术了啊……咦?怎么没有人?
    ——啊啊,明白了,是这样啊。那棺盖是横着向侧面滑开的,所以一定是藏在棺盖里了吧?
    啊~好危险~
    差点就被骗了~
    但被发现也是魔术师的错啊。毕竟我可是真正的魔术道具,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上钩——
    嗯嗯!?
    盖子被拿走了?不是躲在那里面吗?那么。刚才那女人跑到哪里去了?
    ——啊,对了!
    这次一定没猜错。那棺材里一定设了反射镜,人一定是躲在镜子后面。
    啊,还真能想,连我都差点没发现。这不会被特意跑来受骗的观众识破的,嗯,魔术还真是很有趣啊。
    ……啊?连棺材也被运走了?
    不对,这样的话舞台上可就什么都没了啊,作为消失魔术而言这还真是个有新意的手段。也就是说接下来那女人的登场就是表演的最高潮了?魔术师会怎么做昵?
    啊?什么?他指着什么呢?
    啊啊,一开始盖着棺材的黑布?那东西有什么问题吗?用完之后被扔在一边而已啊?
    他把地上的黑布在手中展开,随后举到与自己的头同高的位置——啊,不会吧。黑布被猛地翻开后,里面会出现一个女人?那不就扁扁的了吗?几厘米厚的布难道能藏得了一个人?如果真的出现,那就真让人大跌眼镜了。
    出来了——————!!
    骗人骗人,为什么!?骗人,不可能!?
    啊啊,明白了,其实他是披着魔术师外皮的超能力者吧!?这种事超能力轻轻松松就能办到的!?没错吧!?
    ……这可不行。
    超能力者怎么能当魔术师~
    这是欺诈~
    这时,文伽低语。
    “……真山,很烦。”
    “啊?我没出声啊?”
    “嗯。魔术会设很多机关的,所以请你不要在我耳边吵个不停。我已经快被你烦死了。”
    文伽冷静地说完,真山一下子泄了气。
    “那么文伽知道其中的秘密吗?”
    “知道的话就不是魔术了。那些只是普通的技巧而已。”
    “文伽也不知道吧?”
    “……真山,你真的很烦。”
    魔术演出似乎终于落幕了。贵明与担任助手的女性一同向观众席致以优雅的谢幕礼,舞台大幕也恰到好处地落下,现场回荡着热烈的掌声。
    文伽重新戴好帽子,对手中的真山说道。
    “——那么,出发了。”
     这时。真山才想起他们的真正任务。它调整好了心态,回答道。
    “嗯,了解。”
    ***
    典子的死讯看来已经通知了所有的工作人员。虽然演出大获成功,但幕后的舞台上却没有热烈的气氛。
    一名男性工作人员快步走到贵明身边,用略带责备的语气劝他快点去医院,自己会为他叫车。
    贵明似乎微徽皱了皱眉,最后却只是点点头,什么也没说。他对那名新女性助手寒喧了几句之后,向后台走去。但这时,他似乎已经察觉到了站在舞台另一端文伽的存在。贵明忽然停住脚步,在与文伽距离十米左右的地方,二人对峙着。
    刚才那名工作人员有些惊讶,但还是开口道。
    “相马先生,您怎么了?便装已经送到了化妆室,请在那里换衣服吧。我会让车从后面绕过来,后面有逃生通道——”
    “那个女孩是从哪儿进来的?是谁的朋友吗?”
    “——女孩?”
    工作人员顺着语气有些粗暴的贵明的视线望去,却歪下头,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些什么。贵明回过头,望向一直站在一边的那位女性助手,但她同样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见与文伽面对面的贵明皱起了眉头,真山开口道。
    “你问别人是没用的,只有贵明你才能看见我们。别人连我们的声音都听不见。”
    真山的话似乎令他更加疑惑。贵明似乎对该以什么态度面对眼前这种不可思议的存在而感到犹豫,但最后他终于阴沉着脸,注视着那名男性工作人员问道。
    “——这是恶作剧吗?”
    男性疑惑不解。贵明咂舌,随后再次踏出曾一度停止的脚步。他与舞台另一端的文伽间的距离越来越短,随后——贵明毫不犹豫地穿过文伽身边,向化妆室走去。
    “——啊?”
    本以为他会有所行动的真山呆呆地发出惊讶声。
    文伽回头望向贵明的背影,轻声低语。
    “……好像很棘手。”
    化妆间里堆满了服装和魔术用的小道具。大约有八张榻榻米大小的空间内,杂乱无章地堆放着装满物品的纸箱和服装箱。
    看来他打算立刻前往医院。贵明脱下燕尾服扔在一边,穿上一件标准的西装。而在他背后,忽然响起了文伽的声音。
    “现在着急去那里也没用,你只能看到她的遗体。”
    听了这话,贵明的动作忽然定住了。片刻,他终于缓缓转向文伽的方向,脸上带着些微惊讶的神色。
    就知道会这样。
    文伽和真山并没有使用任何魔术,而是直接穿过墙壁走进这个房间的。没有听见门窗有任何响动的贵明对于突然出现的侵入者抱有恐惧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贵明皱起眉,完全无法理解文伽到底是怎么进来的。但文伽却似乎不打算向他解释,而是继续着自己的诉说。
    “肉体只是盛放灵魂的容器。就算面对遗体,你也无法得知她想要传达的思念。”
    随后文伽取出从典子那里得到的信,说道。
    “我的工作是为死者送信。这封信是给你的,典子小姐让我转交的。你没必要现在去医院。她的思念,都在这封信里。”
    ——沉默。
    文伽与贵明无言对峙,真山屏住了呼吸,观察着这一切。
    交付书信的瞬间总是最紧张的。如果对方不能立刻相信文伽并收下书信,之后就会成为一场比拼耐力的持久战。这样一来,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就会被打乱.所以对真山而言,它无论如何都希望在眼下决出胜负。
    不过——真山认定,这次的工作胜算不低。毕竟”一根普通的手杖”能说话这一事实就已经先发制人。”他人无法意识到文伽的存在”这一场面也真实上演。并且,文伽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进入了化妆间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贵明应该已经充分了解,文伽和真山绝非普通人。
    文伽虽然之前说“很棘手”,但这也没什么了不起。就在真山这样想的同时,贵明忽然露出一个类似于冷笑的笑容。他顿了顿,带着一脸嘲讽的表情开了口。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真无聊。我没空听你在这里讲故事,现在给我走开。”
    听了这话,真山顿时哑口无语。不过搭档文伽似乎预料到了这一情况。她只是徽微眯起眼睛,像是在思考下一步该在何处落子的棋手一般.陷入了沉默。
    对这样的事态依然难以置信的真山情不自禁地喊了起来。
    “为、为什么!?明明知道我们不是普通人,却又说文伽是在讲故事!?看到这些你还不明白吗!?”
    贵明甚至不屑于瞥上真山一眼,他只是注视着文伽。淡淡笑道。
 楼主| 发表于 2008-3-27 21:15:00 | 显示全部楼层
“你想说你手里的是‘会说话的手杖,?‘世上一切不可思议的东西都有机关’,这是我的老师罗伯特·皮尔斯的口头禅。只要花上二十万,门外汉也能用。现在可是连‘飞天桌子’都能得到的时代。虽然不知道这手杖有什么秘密,但我还没幼稚到听见手杖说话就吃惊的程度。”
    见自己被当作普通的魔术道具,真山的自尊受到了巨大的创伤。它愤然喊道。
    “那么,别人看不见我们,这你又如何解释!?”
    “这根本没什么稀奇的。你们已经和所有人都串通好了吧?这就和电视里的漂浮魔术差不多。录制现场的人都能看到其中的机关,但因为全员都已经商量好了所以秘密不会外泄。而电视外的观众却只能看到魔术师仿佛真的飞起来了一样。只要和所有人串通一气,想要弄出个只有我看得见的幽灵简直易如反掌。”
    说完,贵明将目光从文伽身上移开,稍稍板起脸。
    “……典子很受工作人员欢迎。我知道,有不少人因为我在典子入院的情况下依然坚持如期演出而对我非常反感。但没想到,他们会用这种方式来责备我。你说典子写信给我?就算你们演了这场魔术给我看,也太过分了。我想说,你们就算演出也得有个分寸。职业病可不是那么好玩的东西——疯子。”
    贵明扔下这些话.便转身坐到房间一角的梳妆台前。他伸手抓了几张卸妆纸,看来是想卸妆了。
    看着他的背影,真山想。
    ……啊,文伽说的没错,确实很棘手。
    没想到对方对魔术的了解反而成了这次工作的最大阻碍。或许他甚至已经不会相信“魔术师就是奇迹”这一说法了。但现在还不能认输。真山又开始组织起语言来。
    “那么那么,你又认为我们是怎么进入这个房间的!?其实我们是穿过墙壁进来的!怎么样!?普通人是做不到的吧!?”
    “——魔术都是假象。魔术师能让‘右手的硬币瞬间移动到左手’,但是当然的,这不可能是什么瞬间移动。就算不明白其中奥秘,但我知道一定有机关。”
    “哇!他在狡辩!文伽,这样的话就穿个墙壁让他看看!!要不要请求上头允许我解除安全装置,然后把硬币通过时空扭曲,来个真真正正的瞬间移动——嗯,文伽?”
    文伽向前迈步,渐渐靠近责明。不知贵明是没有察觉到她的举动还是根本没打算理她,他头也不回,只是顾着卸妆。
    但是突然,镜中贵明的双眼惊愕地瞪圆了。文伽见状,在贵明背后停下脚步,静静诉说起来。
    “镜子里没有我的影子吧。这是当然的.因为……我已经死了。”
    身为魔术道具的真山是不可能长有心脏的,但那颗根本不存在的心脏,此刻却突然抽痛了起来。
    文伽总是那样平静且淡然,但这样的她在说出“我已经死了”这句话的瞬间,双眸中还是浮现出了些许悲哀的神色。那是因为后悔是所有生物的本能,真山不明白。它明白的,只有看见文伽面露悲伤时,自己也会莫名地难过起来。
    如果自己再机灵一点的话,文伽是没必要说出自己已死这一事实的。帮助文伽愉快地工作,这是身为搭档的真山的工作。
    ……啊,我到底干了些什么。没资格做她的搭档了。
    虽然知道这是自己的坏毛病,但真山还是忍不住烦恼起来。
    贵明回头望向文伽,但立刻他便将整个身体转了过来。从他略带神经质的外表看来或许还有洁癖,此刻他正一边将消毒液之类的东西挤在手上一边进行最后的整理.同时喃喃自语道。
    “……大手笔,很有素养。”
    这句话令真山顿时语塞。文伽已经用自己的死来劝他相信死后文的存在,但没想到这家伙的脑子却顽固到这种程度。
    ——很好,非常好。
    既然对方要挑衅.那自己就奉陪到底。不如把贵明放进切开的时空洞穴中,让他彷徨在令人疯狂的黑暗空间里直到他说出”我相信”这句话——
    像是要告诫自己不要意气用事一般,文伽忽然将握着真山的右臂向后缩了缩。而同时,她向站在自己面前,马上就要出门的贵明静静伸出了握着典子书信的左手。
    文伽用没有感情,但又似乎意味深长的语气说道。
    “……就算明白自己是被骗的,但看到了这样的演出也很愉快不是吗?这封信里典子小姐的话语只有短短几个字,读它不用费多大工夫,即使这样你也不愿收下吗?”
    “……”
    贵明停下动作,像是在思考究竟该怎么办。最后,他终于接下了信,不知是不是出于职业习惯,他打开荧光灯照着信封,简直就像在寻找什么机关一样。
    真山用只有文伽能听见的音量小声嘟囔道。
    “本来我还以为会怎么样呢,总算送出去了啊。”
    文伽的表情虽然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但她还是对能够完成任务放下心来。在偷偷舒了口气之后,真山偷偷瞄了她一眼,只见她的目光柔和了许多。
    但是,立刻——
    “……无聊。”
    责明毅然断言道。文伽握着真山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而真山也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叹声。
    贵明晃着手中的信,轻佻地说道。
    “真是太无聊了。什么叫‘就算明白自己是被骗的,但看到了这样的演出也很愉快不是吗’?那也要看你的演出水平。什么死者的来信,这根本就是亵渎故人。不管其中使用了怎样的机关.都只会让观看的一方感到不快。”
    贵明将死后文一把塞回文伽手中。文伽下意识地接了过来,只见贵明一言不发地向门口走去。
    “等、等等!!”
    真山急忙叫了起来。本以为贵明不会理睬,但他却停下脚步,回过头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真山顿时语塞。明明叫住了他,却想不出还有什么方法能说服这个顽固的贵明。
    见真山沉默,文伽开口道。
    “……我和典子小姐约好,一定会将她的思念传递到。虽然我无法送达书信,但也不能因为被你认为是恶作剧就这样回去。你并不打算相信死后文的存在吧?那么,我有个提议——能否让我为你转达你对典子小姐的思念呢?”
    贵明皱起眉。文伽注视着他,继续说道。
    “我的工作是为死者投递书信,而相反,我同样可以将生者寄给死者的书信传达到。如果觉得写信太麻烦,那么也可以不用写。只要将能体现你对她思念的东西由我转交就行了,可以吗?”
    突然提出的要求使得贵明陷入沉默。真山也没想到文伽会这样说,但同时.它也觉得,这才是文伽的风格。
    下将棋的时候也是一样,文伽总会忽然使出莫名的一招来引诱真山动摇。就算明白她的意图,但在不知不觉中自己还是会中她的圈套,最后被她牵着鼻子走。这种例子数不胜数。想要破坏贵明坚固的心理防线,或许从那丝细微的裂缝人手是最有效的。
    贵明思考了很久,最后可能是感觉到了文伽坚定的意志,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照你这么说,不满足你的要求你就不会回去了?”
    “是的。”
    贵明闻言,认输似的后仰着身子耸了耸肩。他在上衣口袋里摸索一番,找出一张票递到文伽手中。
    “这是明天魔术演出的门票,最前排的特等席。我本想等典子痊愈之后请她来看,所以事先准备的……现在已经不需要了,送给你吧。”
    文伽将死后文的邮票贴在门票上,径直注视着贵明,宣告道。
    “……这张门票不会白费,你的思念,我一定会传达到。”
    贵明勾起唇角,讥讽般地回答:“真是这样就好了。”
    这时,化妆间的门被人打开,之前那名男性工作人员将头探进来。
    “相马先生,车已经到了。”
    “嗯?啊啊,我这就来。”
    贵明似乎还想对文伽说些什么,但他最终没有说出口,而是走向了大门。之后,他没再回头,就这样离开了。
    被留在化妆间的真山询问文伽。
    “——文伽,下一步怎么走?”
    “下一步?”
    “啊?真是的,你收下了那张票,就代表你有胜算,或者是已经布好了局,投错吧?”
    文伽却言简意赅地打破了真山的期待。
    “没有啊。”
    真山无言以对。就这样过了一秒、两秒、三秒之后,它终于回过神来,吼道。
    “啊,什么!?难道不是像下将棋时那样,使出深谋远虑惊天动地的一手吗?”
    “但将棋里惊天动地的一手我还没想到啊?”
 楼主| 发表于 2008-3-27 21:15:14 | 显示全部楼层
“没想到……难道你一直是靠直觉下棋的吗!?既然是靠直觉,为什么又会对犯规那么敏感!?”
    文伽貌似被耳边的聒噪弄得不耐烦了。她板起脸,有些无奈地说道。
    “烦死了,我没问题,总之不管怎么走。都不会犯因为二步违规而输棋的低级错误。”
    …………输了。
    ***
    “——嗯,就是这样啦,对不起,典子小姐的信我们还没能送出去。”
    此刻典子正坐在医院中庭那棵银杏树下的草地上倾听真山的汇报,看来她非常中意这里.
    将汇报工作推给了真山的文伽正闭着双眼倚靠在银杏树干上。难道她能站着睡觉?对于文伽悠闲的样子,真山有些不满。
    ……真是的,又把这种事推给我。
    但文伽似乎毫不介意真山的抱怨。真山对此感到万分无奈,它同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纵容她了。它边思考边观察典子的神情。
    明明自己的信对方没有收到,但典子却显得很开心。原因应该就是她手中的那张门票吧。在真山告诉她那是贵明为她准备的门票之后,她就一直把票捏在手中,一脸幸福的表情。
    真山一边在心中叹息,一边继续话题。
    “……总之,我想这会成为拉锯战,不过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将典子小姐的思念传达到的。”
    典子听了这话显得有些吃惊,但她立刻摇了摇头,笑着回答道。
    “演出非常成功对吧?也就是说贵明一直都在努力了?那样的话,就代表我的思念已经传达到了。”
    听了这句台词,真山不禁愣住了。
    “啊……那么,也就是说死后文不用再送了?”
    典子立刻回答“嗯”。
    文伽忽然睁开眼,加入对话的行列。
    “……这样真的好吗?明明只有短短一句话,在这份思念传达到之前,你真的能无牵无挂地前往那个世界吗?”
    文伽的声音还是那样平淡。但多少也能让典子感觉到文伽是真的在为她担心。典子平静地站起身,理所当然似的伸出双臂抱紧了文枷。
    “嗯~文伽果然是个好孩子呢,不过,我真的不要紧。贵明从不向别人示弱,总给人一种非常坚强的印象……但我偷偷告诉你,其实他很爱哭的——所以我很担心他,想给他写信,但听你们一说我就放心了,我真的没问题的。”
    这已经是文伽第三次被抱住了。最初被典子吓了一跳的文伽现在似乎已经有了免疫力。她早就放弃了抵抗,就算被典子隔着帽子抚摸脑袋也随她去。
    ……嗯,现在真是搞不懂哪个才是姐姐了。
    真山一边这样思考一边观察着二人。文伽带着一丝忧郁,用确认的语气询问典子道。
    “……这样,真的可以吗?”
    文伽的话语令真山不禁惊讶起来。
    确实,如果死后文的寄信人说不用寄了的话。那么也就代表工作结束.没有任何问题。真山也不想因为拉锯战而影响之后的工作安排,所以理所当然不会有什么抱怨。
    但是。
    问题就在文伽身上。
    不仅无视日程安排,反而热衷于多管闲事,总让真山大为头痛的文伽。
    对于即刻抽身这一决定。真山相当犹豫。
    文伽没有理会真山,而是继续与典子交涉。
    “寄信的机会,不止现在这一次。”
    “不用了,已经够了。”
    “不后悔吗?”
    “嗯,当然。”
    “我能送你一句话吗?”
    “什么?”
    文伽轻轻吐了口气,淡然回答。
    “……你是个大傻瓜。”
    典子像是吃了一惊。但她依然抱着文伽,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喃喃低语道。
    “……嗯,大概吧。”
    从典子口中终于传出了类似哭泣的声音。她半靠在文伽身上,但文伽却没有安慰或劝解,只是平静地望向远方,任由典子哭泣。
    真山一言不发,注视着眼前的情景。它心中呢喃的,依然是那句口头禅。
    ——人类真是无法理解。
    典子的啜泣仿佛没有尽头。
    被她无声勾起的感伤,令真山独自困惑不已。
    ***
    ——翌日。
    举行魔术演出的文化会馆礼堂中,到处都被观众挤得满满的。不间断的魔术表演在人们的惊叹中卷起多重奏般的漩涡。但是,观众席最前排的一个位置,却像是被这气氛遗忘了一般空在那里。充满了孤寂感的空座从舞台上看去相当醒目,但贵明却连一眼都不曾瞥过那里。
    典子就坐在那空座上。
    典子坐在贵明为她准备的位置上,如同孩子一般,面对舞台上演出的种种魔术双眼放光。
    文伽和真山靠在礼堂侧面的墙壁处,说是看魔术,不如说他们是在凝视典子的侧脸。今天文伽依然充分发挥了自己的任性。与典子结伴来到这里,但这次。真山却没有口出怨言。虽说最重要的原因是没有工作安排,但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连真山都无法否定自己对典子的关心。
    确实,没有因为恋人的去世迷失自己、生活一如既往的贵明乍看之下完全就如典子所期望的那样。而且,贵明送出的票也顺利交到了典子手中,工作是完成了,这不能不算是个圆满的结局。虽然话是这样说……
    可依然无法释怀。
    真山无法弄懂典子哭泣的意义。但听见了典子啜泣声的真山却觉得,不能就这样算了。它想为她做些什么。
    ——难道说。
    难道说,真山抱有的这种心情,或者说是感觉之类暖昧不清的东西,就是令文伽无视日程安排进行私自行动的原动力吗。
    如果是,那么只要能够探清这股从胸中涌起的冲动究竟为何物,说不定就能更了解人类这种生物。总是如同一团迷雾般的人类,或许就能离自己更近一些。
    就在真山脑中构思这种假设的时候,舞台上出现了那名新来女性助手的身影。从开场到刚才都是贵明一个人在表演,但接下来的魔术,似乎就是需要助手协助演出的压轴戏了。
    从那时起,注视着舞台的典子眼中便掺杂进了些许寂寥感。虽然每次魔术成功时她都会和其他观众一起送上掌声,但或许是因为看到演出就算没有自己也一样照常进行,她感到了一抹寂寞,最初的天真笑容变得有些哀伤。
    看到了这一幕的真山只觉得心中那阵纠结不清的感情迅速膨胀开来。这份感情应该和人类感觉到的一样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又该如何释放这种感情呢?
    思考着这些的真山脑中,忽然有如醍醐灌顶一般闪过一个念头。这与它和文伽下将棋时的二步一样,只是一个单纯而闪闪发光的念头。
    ——这样简单的结论自己怎么一开始没想到呢?
    典子非常痛苦,真山看得出来,但没有典子的演出却进行得异常顺利,这怎么行呢。
    哪怕是像二步一样的犯规也好,现在根本无所谓。真山想。
    既然看到典子痛苦自己心里会觉得难过的话——那么只要将元凶,也就是魔术演出这东西毁了就行。仅此而已。
    既然有了答案那就好说了,反正自己也拥有将这答案化为现实的力量。真山决意已定,开始将意识集中在舞台上。
    ——方向完美,角度完美,力量微调整完毕,好!
    随后,真山将设定至微弱到不可见的力量,对准女性助手脚下释放出去。
    那一刹那,走位流畅的女性助手忽然伴随着“呀”的小声惨叫倒在了舞台上。
    “——!”
    面对这太过明显的失败,贵明微微皱起眉头。观众席骚动起来,人们忧心忡忡地望向舞台。
    真山在心里大呼过瘾。
    ——好极了,成功了!
    没有典子果然不行。是的,只要让贵明和工作人员,还有典子这样想就可以了。这样的话,贵明就会反省自己为什么没有珍惜典子,而典子脸上又会绽放纯真的笑容。一定是这样的。
    “——真山!!”
    文伽罕见地用充满了谴责的语气大喊真山的名字。真山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看向身边的文伽。
    她应该已经看穿那是自己搞的鬼吧。文伽用冰冷的目光死死盯住了真山,压低了嗓音问道。
    “……真山。你到底在干什么?”
    虽然语气依然平淡,但声调明显和平时不同。这如同刀刃般锐利的话语令真山顿时无言以对,但最后,它还是硬着头皮回答。
    “干什么……就像你所看到的!我要妨碍演出!!”
    “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但这样下去的话,典子小姐就太——”
    ……可怜了。
    下意识吐出的词语,令真山顿时豁然开朗。
    啊啊,是啊。
    就是这个。
    这份纠结的感情的真正面目,就是对于典子的同情。自己居然会产生人类的感情啊。
    真山是魔术道具,作用是辅助文伽顺利完成工作。所以它在人类感情方面并不敏感。或者说是被压抑着。抑制感情被作为这一行的行事准则。
    但是,真山觉得。
    一边从事着为人类传达思念的工作。一边捧除人类的感情——这种做法真的正确吗?
    这种想法在真山心中不停纠缠,它终于克制不住喊了出来。
 楼主| 发表于 2008-3-27 21:15:33 | 显示全部楼层
“可是,这样下去典子小姐不就太可怜了吗!文伽不也注意到了吗?典子小姐的表情多么寂寞!你想视而不见,这太过分了!你平时明明总会扎进一堆莫名其妙的事情里,为什么只有这次却袖手旁观!!”
    文伽像是有些意外,她稍稍挑了挑眉.但那也只是暂时的。文伽眯起眼睛,冷淡地回答。
    “……我明白真山为什么会这样做了。但是,现在舞台上的那位女性也是通过自己的努力才能登台表演的。就算你是出于好心,也并不代表你的所做作为都会带来好的结果。让那位女性的努力因为典子小姐而付诸东流。这样真山就满意了吗?”
    真山无言以对.而文伽则接着说道。
    “并不是你想怎样就可以怎样的.不然就只是你一厢情愿而已。连这都不懂就擅自行动.你真是太自以为是了。真山——难道你以为自己是神吗?”
    “怎、怎么会……我只是,只是想更多了解人类……”
    辩解的最后几个字没能说出口,消散在了空气中。
    女助手在贵明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观众顿时报以热烈的掌声。她与贵明交谈了几句之后,有点步履不稳地重新开始了表演。
    文伽与真山之间持续着令人难耐的沉默。每当魔术成功时观众的热烈掌声和欢呼声,此刻就像错觉一般在四周刺耳地喧闹着。现在自己真想像昨天那个魔术一样消失算了。真山一边这样想,一边只觉得坐立难安。
    文枷与真山没有选择让观众、工作人员甚至贵明看见自己的身影。现场有一个人能看到她们,那就是典子。她忽然站起身,向文枷所在的地方走来。
    之前二人的争执像是被她听见了。典子走到他们身边站定,脸上向来的温柔笑容不见了。她开口道。
    “文枷,不要再责备真山了。文伽应该也明白,真山已经在好好反省了啊。”
    “……”
    文枷沉默许久,最后终于将冰冷的目光从真山身上移了开去。典子见状微微一笑,对真山说道。
    “谢谢你为我担心,真山和文伽。都是好孩子呢。”
    随后,典子开始温柔地抚摸起真山来。她的手上满载温情。仿佛在她面前的不是一个魔术道具,而是一个人类。
    心中的重担仿佛被手中的温情卸下,真山不由得鼓起勇气再次喊道。
    “典子小姐,这样真的好吗!?这样你就满意了吗!?还是向贵明传达完那句话之后再去那个世界吧!我也会尽自己的能力帮助你的!!”
    否则。
    否则,这样下去的话——
    “……我就太可怜了,对吗?”
    像是猜透了真山的心思一般,典子一语道破。见真山以沉默表示肯定,典子慢慢地播了摇头。随后.她仿佛在教导一个年幼的弟弟一般,温柔地坦言道。
    “真山,我的幸福是我决定的——我很幸福,我所不放心的,是贵明能不能继续努力下去,但现在我已经不再担心了。所以,我能挺起胸膛告诉你。”
    ——我是幸福的。
    典子伸出手点在真山身上,“所以呢”,她继续说道。
    “拜托不要自作主张地把我当成‘可怜的女人’,真山,好吗?”
    这时,耳边响起了如雷般的掌声。抬眼望向舞台,那里正在上演的是昨天那个消失魔术。而掌声,是在那名女助手从棺材消失时响起的。
    典子有些茫然地眺望着舞台。
    “我曾因为没表演好那个魔术被贵明骂呢……”
    喃喃自语的典子扭头看向文伽,随后露出一个平静的微笑。她伸出双臂,将文伽和真山抱在了怀中。
    接着,她对她们细声耳语。
    “文伽,真山,真的非常感谢你们帮了我那么多忙。虽然时间很短暂,但我感觉自己一下子有了弟弟和妹妹,真的很开心。”
    典子轻吻了文伽的脸颊以及真山的文字盘。她松开双手,笑了笑之后转过身,顺着通向舞台的楼梯,向贵明所在的地方走去。
    此刻的舞台和昨天一样,棺材和盖子都被搬走,只剩下贵明所指的、落在地上的黑布。典子站在黑布后面.对贵明送上了温柔的微笑。
    贵明展开黑布,并将它提高至头部左右的位置——忽然,他的动作顿了顿。
    他明明是看不见的。
    短短的一瞬间,真山觉得贵明与典子的目光真实地交错在一起。但或许是出于不能中断演出的职业意识,贵明像是要挥散这不可思议的感觉一般继续向上提升着黑布。典子的身影被掩盖在了黑布的另一面。
    随后,贵明猛地翻开黑布,从里面出现的是女助手面带笑容的身影。
    并且——
    ……典子的身影,则如同中了真正的魔法一般,从舞台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顿时,从观众席爆发出一阵最为热烈和激动的鼓掌声以及喝彩声。贵明带着还未释然的表情,与女助手一同向观众行礼致谢。同时,幕布也恰到好处地缓缓落下。
    文伽仿佛在为已经前往了那个世界的典子送行一般,平静地鼓掌。她身边的真山忽然开口道。
    “文伽。”
    “什么?”
    “……刚才我擅做主张,对不起。”
    文伽停下鼓掌的动作,斜眼瞥着真山。
    真山的思维有点混乱,但它还是接着说道。
    “呃……我想要更加了解人类,所以,我才会学着文伽的样子,想要试着多和其他人接触。但是,我——失败了。”
    我只是,想要再次看见典子小姐那天真无邪的笑容而已。
    然而,我的这种想法——是不是,错了?
    文枷有时言辞非常犀利,显得相当冷酷。真山知道,自己有可能会挨骂,但还是情不自禁地这样发问。如果那时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话,或许自己就不会再想去了解人类了吧。
    文枷小声地叹了口气。
    “……笨蛋。”
    除此以外她没再说话。
    这算什么嘛,好好回答!真山本打算追问下去。但在察觉到文枷脸上的表情时,却无论如何都问不出口。
    ——文伽,温柔地微笑着。
    这是文伽极少流露出的,普通女性那种柔柔的微笑。能够真实体现出她最坦诚部分的,温暖的微笑。
    这个答案足够了。
    文伽的徽笑.给了真山一种救赎感。
    ……如果她总能这样微笑该多好。
    就在真山脑海中出现这个念头的瞬间,文伽的表情又恢复了平时的冷漠,她重新藏上帽子。随后,从包中取出没能送出的书信,将死后文邮票连同信封一同撕碎,宣告了工作的结束。刹那间,死后文如同无数飞舞的萤火虫一般散发着淡淡的光芒,溶进了整个世界中。
    “——真山,差不多该走了。”
    文枷利落地说完,带着真山英姿飒爽地离开了。
     刚的表情她到底藏到哪里去了呢?真山对其态度切换速度之快表示诧异。到底是怎么回事.它一边思考一边不由自主地又念起了平时的口头掸。
    啊啊。
    受不了。
    果然——
    “……人类,真是无法理解。”
 楼主| 发表于 2008-3-27 21:15:51 | 显示全部楼层
父亲的目光  




    ——为调整姿势而争取到的短短一瞬,被对手的跳跃抢先。
    白色影子如同画糖人一般拉出残像。回过神来才发现剑尖已经进入了攻击范围。她通过刹那的思考预测出对方的位置,但袭来的剑尖却比闪电还要迅速。
    但是,亚里沙还是用令人称奇的速度撩起剑,勉强但确实抵挡住了这必杀的一击。虽然想靠剑刃的反弹发动反击,但对手已经向后退开,等待着亚里沙的进一步行动。
    面向前方,探出左半身,为了灵活移动而弯曲着膝盖,将剑不偏不倚地压在外侧边线的正上方。
    虽然这只是击剑的基本姿势,但那没有半点漏洞的架势,却让人有一种近乎着迷的战栗感。
    调整呼吸之后.亚里沙再次向前踏步。
    她本打算使用下段假动作加上最拿手的连续攻击。论速度她不会输给任何人。
    无情而锐利,比条件反射更加迅速。
    缭乱的剑刃,甚至烧灼着神经。
    本应该是这样的。
    甚至就在不容说出计划落空这几个字的空隙。
    呼吸。
    步伐。
    目的。
    一切都被对手识破了。
    刺向下段的一个假动作被对手轻松拨开。亚里沙想要急忙收回长剑,但她也明白,这为时已晚。
    对手的利刃如飞燕般灵巧.准确无误地瞄准了亚里沙心脏的位置直刺过来。柔韧的剑身在对手的力压下弯出一个夸张的弧度。剑尖仿佛在不满地宣告,若不是经过加工,它毫无疑问能贯穿她的身体。
    “啊……”
    亚里沙除了这样感慨之外别无他法。这是完全的败北。
    对方收起剑,但亚里沙依旧动弹不得。不服气和疲劳扰乱了呼吸节奏,心情无论如何都不能平复。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边反复,她感觉连头都开始痛了。
    击剑部部长,也就是刚才的练习对手浜口凑摘下面具静静地吐了口气。身为后辈的森由纪子立刻跑上前去,为凑递上洗得干干净净的运动毛巾。凑平和地笑了笑,接过毛巾开始擦汗。
    ——你还是那么受欢迎啊。
    虽然很想这样讽刺一句,但亚里沙的肺部却无法为讥讽提供足够的氧气。于是她只得默不作声地摘下面具扔在一边。
    被汗水沾湿的栗色长发从没像现在这样阴郁过。虽然她几次想学凑把头发剪短,但又不甘心于模仿她,结果一直犹豫至今。而这然卷发令现在的不快程度又提升了几个档次,亚里沙粗暴地将它们扫到脑后。栗色的发丝下,是一张拥有欧洲人特点的立体而精致的面孔。
    “亚里沙,擦擦汗吧,这样不舒服。”
    用特有的嘶哑嗓音,凑上前说道。
    本来她确实打算这样做,但一旦被人抢先说出,心里就萌发出了一种逆反的感觉。亚里沙一边无奈地回答“这样没事”,一边清楚地意识到,其实这并非自己的本意。
    亚里沙想要就此结束这段对话,但凑却似乎还有话要说。她少见地踌躇片刻之后,终于开口道。
    “亚里沙,刚才的比赛你表现得有点不对劲,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啊,和平时一样。”
    “和平时一样——”
    凑用明显不能认同的目光注视着亚里沙,有些担心似的接着问道。
    “你的社团活动还是先暂停一段时间好了,教练的事,你现在很难过吧?”
    亚里沙对这个词相当敏感,她冷冷地注视着凑,低声回答道。
    “……和爸爸的事没关系。我不要紧,没有问题。”
    凑没有就此放弃,却显得有点为难。其他的部员也在一边远远观望着二人对话。至于她们赞同谁的意见,已经是一目了然了。
    亚里沙将目光从凑身上移开,转身走去。凑见状急忙喊道。
    “等等。亚里沙.你去哪里!?”
    “今天的活动已经结束了吧,我去洗个澡然后回家。”
    但凑没有让她轻易离开。她立刻追了上去,伸手抓住亚里沙的肩膀。
    “我的话还没说完。我很担心你。本来我以为运动能让你不再继续胡思乱想,所以同意你先参加社团活动……但你还是先休息一段时间吧。击剑会让你想到教练,这很痛苦吧?像刚才那样注意力不集中的话,以后很可能会受重伤的。拜托了亚里沙,多少也为自己的身体考虑一下。”
    亚里沙知道这是凑的真心话,因为她不是那种巧言令色的人。
    但现在,却起了反效果。
    别人都可以同情自己怜悯自己,只有她不行。
    别人都可以让自己品尝失败滋味,只有她不行。
    亚里沙甩开凑的手,回头对她投去一瞥。随后,她吐出了一段无可辩驳又带着些许恶意的台词。
    “——双亲健在的凑又怎么能理解我的心情?我说过我没事,你就不要自行猜测了。”
    凑的脸色顿时煞白,像是遭到当头一棒似地闭上了嘴。
    明明目的已经达成,但心中却没有半点释然的感觉,反而觉得自己悲惨至极。亚里沙转过身,逃跑似地加快了步伐。凑和其他社团成员投来的目光刺得后背生疼,而在这些目光中。不知为何亚里沙仿佛还感觉到了父亲的目光,这令她更加坐立不安。
    (……别用这种目光看我,爸爸。)
    亚里沙想。打个比方。
    所谓父亲的目光,应该是充满了慈爱的、平静的、强韧的、而且温暖的。孩子在这种目光下成长,才是一个家庭的正确形态。
    ——但是。
    父亲投来的目光却总是和亚里沙所期待的有着极大的差别。自己的家完全与她脑海中所想像的理想家庭相去甚远。
    每当亚里沙与父亲对视,她就会沉浸在一种被无声斥责的痛苦中。父亲的目光中总是包含着一种类似于憎恨的、强烈的排斥情绪。
    比起对自己投以这样的目光,还不如干脆说出来的好。还是说,不让自己亲耳听到父亲的咒骂,或许是他作为父亲最后的温柔?
    已经去了那个世界的父亲,依然在用那样的目光凝视着亚里沙,并且毫无掩饰地坦言道。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
    亚里沙的父亲是法国人,母亲是日本人,也就是说,她是混血儿。
    她出生的故乡并非日本,而是法国东部的一个小村庄。出生在一个普通但圆满的家庭中的她,曾拥有幸福的幼年时代——如果是写传记,一定会这样介绍。总之,她曾经拥有过一段极其平凡的生活。
    是的。
    曾经。
    能被写进传记中的人生必定充满了惊涛骇浪。波澜不惊地一步步踏上成功者阶梯的人生之类。读者和出版社都不会喜欢。
    ——亚里沙八岁时,母亲病故。
    亚里沙那时还不能及时消化这段突如其来的不幸。在她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便被送到了祖母家,于是,这段经历逐渐成为了她新生活的起点。
    祖母虽然相当迷信,但也是个善良温柔的人。她教会了亚里沙该如何明辨是非,并总把“你得支撑着你爸爸”这句话挂在嘴边。而亚里沙也在祖母的教导下,理所当然地背负上了这样的责任感。
    而亚里沙之所以会开始学习击剑,也和这有很大关系。
    亚里沙的父亲吉尔·贝尔顿曾代表法国出赛,是位击剑名手。退役后担任教练一职,培育出了不少优秀选手。看着这样的父亲,年幼的亚里沙便有了一个念头。
    要变强。
    练习击剑,变得比任何人都强,然后——就像祖母说的那样,成为父亲的支柱。那样就能帮助父亲了。
    为了不让别人仅用“坚强”这个词评价自己,亚里沙拼尽了全力。
    因为自从母亲去世后,父亲就再也没有笑过。父亲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而在那之后,他开口的次数就更少了。
    或许再也无法变回以前那样了。
    自己必须做些什么,亚里沙在这样的精神驱动下努力着。
    ——效果非常明显。
    不善言辞的父亲露出了笑容,称赞亚里沙第一次压低身子摆出的基本动作。亚里沙曾向祖母坦明自己所做的决定,父亲或许是从祖母那儿听说了,在为自己高兴呢。
    但这段平静的日子.却在亚里沙还不满十岁时就画上了休止符。
    大概应该说那就是为击剑而生的人的宿命,渐渐地.父亲变得不再像个父亲。对亚里沙而言他更像个教练。父亲不再是那个毫不吝惜给予自己称赞的人,因为技术层面的建议不是能用血脉传承的东西。
    即使是这样,亚里沙依然相信,总有一天,父亲会用自己所渴望的温柔目光注视自己。总有一天,自己能看到他脸上露出的温暖笑容。
    所以亚里沙这样决定,这样祈祷。
 楼主| 发表于 2008-3-27 21:16:09 | 显示全部楼层
要变强。
    成为能让父亲称赞的人。
    成为父亲的支柱。
    比任何人。
    比任何人。
    比任何人。
    都强。
    这种强烈的愿望却渐渐成为了煎熬亚里沙的负面要素。刚开始学习击剑时那个被称赞为天才少女的她,最后不得不向同龄的对手们低头。有人曾嘲讽她”江郎才尽”,更有甚者干脆毫不留情地侮蔑她,说她根本没有继承父亲的半点才能。
    大概是从那时起吧,父亲的目光逐渐开始流露出令人悲哀的怜悯和遗憾的意味。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爸爸!!
    是的。多少次她差点这样喊出口,多少次她甚至想选择逃避。但即使如此,亚里沙还是继续练习着击剑。那个支撑着自己一路走来的信念,已经剥去了幼稚和天真的外衣。世间万物都会改变,最初那个拙劣的初衷早已烟消云散。
    她愤怒。
    她憎恨。
    她对一切都感到不耐烦。
    这与父亲没有任何关系。自己的努力是自己的,无论结果如何,别人都没资格嘲笑。自己又不是经过改良的农作物,她不想摆出遗传基因这种东西来证明自己是否优秀。
    亚里沙想。
    要变强。
    比任何人。
    比任何人。
    比任何人。
    都强。
    对讥讽付之一笑.将侮蔑化为嫉妒。
    以及,父亲。
    我不会让你再用这种目光看着我。以后。人们不会再称亚里沙为”吉尔的女儿”,而会用“亚里沙的父亲”来称呼吉尔。
    她强烈地渴望着。
    ……至此,亚里沙深深感叹,自己的生活还真是充满了痛苦和艰辛哪。但传记还需要更多的不幸作为调味料。
    那是在某个早晨,每天都会最早起床做早餐的祖母,那天不知为何直到亚里沙的闹钟响了还投走出卧室。亚里沙只觉得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她飞奔到了祖母房间。出现在她面前的,是祖母陷入了熟睡般安静的尸体。
    ……啊.原来人真的会死。
    亚里沙呆呆地站在窗边,明白了这个道理。
    虽然亚里沙已经不再是需要人守在身边的年龄,但父亲却不这样认为。看来他觉得一个男人独自培养女儿是件相当不易的事情。
    父亲想把她寄养在自己的姐姐——也就是亚里沙的姑妈家,但却遭到了亚里沙的强烈反对。虽然姑父和姑妈都是很好的人,她也非常喜欢他们,但她讨厌被当作皮球一样踢来踢去的人生。而最重要的是,因为她觉得是父亲认定了她没有击剑天赋,想要让她放弃击剑运动.才会打算把她寄养在姑妈家。
    “我要留在家里。毕竟姑妈没法教我击剑啊。”
    亚里沙充满了讽刺意味地说道,但父亲依然还是用那样的目光看向她。
    就在这时,父亲收到了一封来自母亲故乡的邀请,上面的内容是。想要聘著名教练吉尔·贝尔顿担任帝兰私立女子学园击剑部教练。
    对方似乎也事先调查过了亚里沙的情况,说如果她本人愿意,学园可以将亚里沙编为学园的特待生。
    与其说对方很大度,不如说态度相当诚恳。看样子他们是想从击剑运动发达的国家一次性得到最强教练和最优秀的未来之星。
    亚里沙强烈主张接受这份邀请。她想要亲眼看看这个养育了母新的国家,这种类似于憧憬般的感情在心中燃烧。并且,如果在日本这种遥远的国家的话,自己就可以摆脱”吉尔的女儿”这个身份,像一个普通人那样生活了。
    但是,这却是个极端错误的决定。
    亚里沙想,自己的人生是不会被记载在传记里的,因为传记中的人生都会在历经曲折之后迎来一两个幸福。一直处于谷底的人生只会让读者郁闷。
    ——父亲客死他乡。
    他在开车时遇到了严重的事帮,就此撒手人寰。
    由于受伤实在过于严重,使得亚里沙就连他的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现场能找到的只有他的遗物,这宣告了父亲的死亡。
    父亲去世到今天还不满一周,但亚里沙却已经记不太清楚父亲的长相了。他留给自己的,只有那目光。亚里沙能回忆起的,也只剩那目光了。
    ……爸爸。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爸爸。
    或许自己没能像父亲期待的那样,成为一名出色的选手。
    但尽管这样,我还是努力了啊。
    亚里沙忽然想到。
    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而战的?
    痛苦,挣扎。在同龄人享受幸福童年的时候,自己却在挥汗如雨——那么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而战的呢?
    亚里沙只觉得脑子里乱作一团。回忆起父亲的目光,她死死地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吐了出来。
    ——爸爸。
    你甚至不肯当我努力的目标吗……
    ***
    亚里沙的家离帝兰女子学园非常近,是座漂亮的独立建筑。
    当决定移居日本的时候,亚里沙就做好了住公寓楼的准备。日本的土地和物价都很高,这点预备知识她还是有的。
    但父亲却一咬牙买下了一栋独立建筑。看来他的想法是,身为外国人的自己想要尽快融入日本,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日本扎根。
    亚里沙觉得父亲的想法在某些方面来说很正确,便也没有提出反对。但现在想来,在日本扎根,同样也就意味着自己无法轻易从这里逃离。比起想要尽快融入日本社会,其实更应该说。这是父亲以在以他的方式为自己鼓劲。
    但命运就像在嘲弄他的决心一般,夺走了他的生命。
    十六岁就成了孤儿的亚里沙不得不开始思考自己今后的去向。房子肯定是要卖的,母亲那边的亲戚也有照顾她的意思。说不定自己会选择去亲戚家住一段时间。
    但现在,这些都已经被她撇在了脑后。很快就要举行一次大型的击剑比赛,她想把精力都集中在那上面。当她表示想用好成绩告慰父亲时,周围的人们也表示了认同,答应她可以过一段时间再给出回答。
    亚里沙回到家,打开门进入房内,将学校的校鞋随意脱在了玄关上。就在这时,她猛地抬起了头。因为她忽然察觉到有种神秘的气息。玄关连着笔直的走廊,走廊尽头是客厅。以前只有父亲和亚里沙住在这房子里,所以现在,家里充满了寂寥的氛围——应该是这样的,如果不是就不正常了。可是,此刻她却强烈她感觉到有人潜入了客厅。
    她认为自己是那种直觉比较准的人,而现在这种情况下,直觉一般都不会出错。
    亚里沙从玄关边的伞架上,取出父亲曾使用过的一把长而结实的伞。她将伞握在手中,悄无声息地沿着走廊向客厅前进。她的脑海中根本没有出现过出去求救的想法,甚至对这个还未谋面的不法侵入者心存感激,因为这下她就能为惨败在凑剑下一事发泄一通了。
    说实话,她根本不认为一个普通人能对她怎么样。就算对方持有小刀之类的凶器,只要有伞在手的话她相信自己绝对能轻松获胜。
    她完全不想用天赋之类的词语来自夸,因为现在的能力是她用了全身心努力才换回来的。
    (……要说有天赋的话,应该是凑才对。)
    虽然不甘心,但对此她也不得不表示承认。帝兰私立女子学园击剑部长·浜口凑,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只能是——怪物。
    正式比赛无败记录。
    如果仅是这样,或许还仅仅属于能用”天才”来形容的范畴。毕竟日本盛行的是剑道,学习击剑的人本来就在少数,若真的天赋异秉,保持无败记录也不是太困难的事。
    但在正式比赛中从未让对手得过分。就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了。
    缶剑分为“重剑”、“花剑”、“佩剑”三种,每种里都有五分制和十五分制的比赛,只要在规定时间内刺中对手规定剑数就算取胜。而直到现在为止,凑在参加过的正式比赛中,从未让对手刺中过。不光其他对手都败在了她的剑下,就连在法国经常能得到前几名的亚里沙也从没能在正式比赛中刺中过凑。姓就像个可怕的怪物。
    今天练习时被凑刺中的心脏部位忽然隐隐作痛,这份疼痛逐渐化为了不甘,最后升级成了愤怒。
    亚里沙站在客厅门口。或许是因为血气上涌的缘故,她的心中没有半点对不法侵入者的恐惧。
    (运气不好。)
    ——你我都是。
    她在心中这样念叨着,将手放在门把上猛地打开了门。眼前是熟悉的客厅。亚里沙一边警惕是否会有人从暗处窜出来,一边环顾四周。
    随后,亚里沙看到了。
    沙发的斜前方,通向院子的大窗前,站着一个身穿类似旧时邮递员服装、手握一柄带有文字盘的长手杖的人物。
    亚里沙本打算见到侵略者就发动攻击,但现在她根本一动都动不了,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帐然若失吧。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对方这身不合常理的衣服惊到了,而最令她吃惊的则是——
    (……不会吧,是个女孩。)
    如果侵入者是个为了钱财而潜入屋内的男人的话,哪怕把他打到不成人形亚里沙都不会有所欠疚——虽然她是这样打算的.但对手如果换成同样的女性的话就是另一码事了。况且从她身上根本感觉不到杀气或敌意之类的气息。另外。虽然女孩明明就站在自己面前,亚里沙却觉得她像个飘忽不定的幻影,一不留神就会消失。
    你是谁?
    为什么会在这里?
    诸如此类的疑问浮现在脑海中,但她最先提出的问题,甚至连她本人都吃了一惊。
    “你……是人类吗?”
    少女没有作答,但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我说。”
    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亚里沙被这声音一惊,下意识地架起了伞。因为这声音不是眼前的少女发出的,令人难以置信——是从她手中的手杖身上发出的。
    或许亚里沙的反应让它措手不及,那声音又急忙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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