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耀镜の恶魔城

楼主: 有须秀树

圣魔之血 R.O.M III——黑之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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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2 19:47:03 | 显示全部楼层
  Ⅳ
   “非常过意不去,陛下……”
  蓝发长生种用带着几分不灵活的动作单膝着地,朝帘幕对面的主君恭谨地低下头来。
  “覆命来迟,臣罪该万死。实在是有不得已的理由,恳请陛下恕罪——”
  〈够了……对了,卢克索男爵。〉从列席者间传来的低语像涟漪般扩散开来。然而皇帝沉沉响起的声音还是盖过了它。
  〈刚才你所说的是否属实?若是事实,那就不可忽视。你要审慎回答。〉“很遗憾,全部属实,陛下。孟斐斯伯爵背叛了帝国,和教廷那些家伙勾结。这点臣可以证明。”
  拉杜的脸上虽然少了点血色,不过感觉十分沉稳。甚至可以用堂堂正正四个字来形容。他用写着诚实两字的脸默默行礼,然后对宝座与议场内部公平地投予视线。
  “正如陛下所知,在三个月前,臣和孟斐斯伯爵身负敕命抵达了迦太基。后来他只身潜入教廷设施。和一名枢机主教进行接触……当时臣并没有同行,想必是在那个时候和短生种策划了某种密谋。而且还想让身为副使的臣在阴谋之中参与。臣拒绝了他,他就企图将臣杀害。”〈阴谋?〉不是杀人而是阴谋——这具威胁性的单字吸引了议场所有人的耳目。皇帝似乎并没有例外。降下的声音带有一丝催促的意味。
  〈是什么阴谋,男爵?短生种究竟有什么企图?〉“这个嘛……”
  不知道是装模作样,还是纯粹对于在这些听众面前发言感到畏怯,拉杜的说话到一半,往帘幕的方向一瞥。回应他的是低沉的机械声音。
  〈但说无妨,卢克索男爵。在众臣面前直接说吧。〉“那臣就直说了……教廷与孟斐斯伯爵恐怕有所图谋,想要谋害陛下的性命。”
  “!”
  暗杀皇帝——这个字眼出现的时候,堂内掀起前所未有屗的骚动。
  惟有禁军兵团像堵红色的墙一般保持沉默动也不动,除此之外,甚至还有人难掩冲击似地和邻座交头接耳起来。
  拉杜缄默不语,似乎在等这份打击得到最强的效果,之后才用沉痛的声音继续报告。
  “据臣所知,这回摩尔多瓦公爵的不幸肯定与此有关。想必是与臣相同,因为拒绝合作而遭到杀害……至于与孟斐斯伯爵同行的两名短生种,应该就是教廷派来的刺客吧?”
  “——听到了没有,众卿!”
  粗犷的声音像支持蓝发长生种似地响了起来。
  “根据卢克索男爵的证词,孟斐斯伯爵的谋叛之意已相当明显——这就是叛逆行为!”
  面对申请严峻加以断言的拜巴尔,就连所罗门也只能咬着嘴唇保持沉默。禁军兵团队长朝着他瞪了一眼,声音显得更加严厉而高昂。
  “各位,这是孟斐斯伯爵的卖国行为,以及短生种对我们的挑战!我们必须马上对教廷这些胡作非为的短生种——”〈够了,拜巴尔。〉更加低沉的声音制止了仍想激烈发言的黝黑壮汉。
  从天花板降下,性别不明的重低音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让拜巴尔闭上嘴巴,然后用极度的冷静这么下令。
  〈你可以下去了。朕自有定见……听着,我可爱的黑夜之子啊。〉映着帘幕的影子微微晃动,似乎已经从宝座上面起身。在屏息的贵族面前皇帝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
  〈荣耀的帝国之子啊,我要告诉你们。尔后帝国将戮力查明密尔卡.法透纳死亡的真相。所属官厅要排除万难,将孟斐斯伯爵等三人找出来。绝对不能让他们逃走。〉担任首都警察的警巡院、负责监督贵族的监督院,各自神色紧张地点头。皇帝难得如此流露出情绪。从现在开始,他们暂时和休息无缘。
  〈在解开事实真相以前,提米索拉、伊拉克里翁、雅典、亚历山大等都护府无限期进入备战状态。都指挥司听到了吧?〉在第二排结成立体影像的都指挥司们随着皇帝的发言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一旦有事,身为各地芳军司令长官的他们,同时握有邻近诸侯的指挥权。这下子召集前来的贵族以及他们的私家军队,相比会在国境一带引起骚动。紧张感在议场全体流动。
  在那有如带电的空气当中,下达完敕命的皇帝再度闭上了嘴巴。就算有长生种的视力,还是无从窥得她大表情。不过帘幕对面的她正阖上了眼睛,正点没有人怀疑。
  〈孩子们……〉然后,在近乎永恒的机警之后,再度降下的声音显得十分低荡。
  不过那绝对不是盲目挨打、软弱发抖的人的声音。变调后的重低音就像誓言正当复仇的制裁女神一般,深深埋藏着冻结的愤怒。
  〈对于爱女之死,朕绝不轻饶。为她带来死亡的人,以及所有相关人士,朕将在他们的头顶展开复仇的羽翼。不论个人,还是国家、团体之类的组织概无宽贷——你们全都听清楚了。〉像是被皇帝的怒气击中似地,列席者无人例外,全都低垂着头。亚丝同样毕恭毕敬地低头,不过眉毛却在不知不觉间挑了起来。
  (可恶,这下子可惨了……)
  对孟斐斯伯爵及教廷使者而言,这都是最糟糕的状态。不但被视为杀害摩尔多瓦攻爵的嫌疑犯遭到纠举,甚至还被当成了卖国贼。要是还想袒护他们,就连亚丝都会遭到杀身之祸。
  加上对提米索拉及医拉克里翁所下达的敕命——虽然在这个时间点上没有直接关系,不过长远来看却会形成严重问题。要是进入备战状态,自然会激起“外面”
  的戒心。万一再有什么状况,最糟的情形便是掀起和“外面”之间的纷争。
  “喂,神父。你确定卢克索男爵已经死了?”
  亚丝有点迁怒地朝着深厚问道。自己是想尽可能为孟斐斯伯爵辩护。然而却在如此戏剧性的时间点上出现证人,于是只能保持缄默。
  半天得不到回应,亚丝回头想再重问一遍。结果却没有重复她的问题。
  因为之前还在那里的男子,此时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楼主| 发表于 2009-9-22 19:47:26 | 显示全部楼层
  Ⅴ
  位居帝国主义中枢的星皇宫,除了是政治场域之外,同时也是皇帝的居城。
  有外廷之称、位居星皇宫以北的复合式建筑是开放给贵族的国政之地,有内廷之名、位居南方的一角则是专属皇帝的个人区域——也就是禁阙。这个场所所有禁军兵团严加看守,能够出入的只有得到皇帝许可的
  少数贵族。至于皇帝身边的侍候工作,以及她所饲养的众多珍奇动物的照顾工作,则几乎全都交由机械人来负责。
  〈拜巴尔……还没掌握到孟斐斯伯爵的行踪?〉
  内廷“境室”——是在禁阙当中位居最深角落的皇帝居室。虽然是人工空间,宽阔的室内却长年洋溢身临其境的气息,还有数十只放养的野鸟叫声不绝于耳。不过在以绿色作为基调的室内,今晚响起的声音却伴随了近似遥远雷鸣的重低音。
  〈除了他之外,还有同行的教廷短生种……这些人要是有什么万一,那可就伤脑筋了。〉
  “这点卑职相当清楚。”
  卷起的帘幕对面可以看到如城门般耸立的巨大门扉。悬浮的宝座挡住了那座门扉,黝黑的壮汉毕恭毕敬地弯下腰来。
  帝国禁军兵团队长——喀土穆男爵拜巴尔拱起宽阔的肩膀,一本正经地对报告加以补充。
  “目前正在接头巷尾来回搜索,一定会把他们给找出来。最快在一两天之内就有结果。”
  〈嗯……〉
  坐在宝座上的少女叹息,听起来并不沉重——挡在面前的翡翠色帘幕运用光学原理掩住了她的脸,就连声音也都藉由机械加以变调,完全无法窥出心里的状况。
  黑夜女皇仿佛思索什么似地仰望着天花板,过了不久,再对恭谨伫立的禁军兵团队长颔首示意。
  〈好吧。目前就是先按照预定进行……有劳你了,男爵。退下休息吧。〉
  “是!”
  壮硕的长生种将已经伏低的脸垂得更低,收起表情之后转身。守在深厚的红色假面禁军团则跟着步出了房间。
  另一方面,在个人使用未免过于宽敞的室内,被留下来的少女独自坐着,知道禁军队员的脚步声远到再也听不见,这才将手神向脸部。瘦得可怜的手指不耐烦地掀开了帘幕。
  出现在眼前的是卷曲的黑发,及白到近乎透明的脸庞。
  “嘿咻!”
  随着小小的吆喝声,少女像妖精般身姿轻盈地跃下了宝座。赤铜色的眸子在形状优美的脸蛋上闪着恶作剧的光芒,以便朝窗口走近。
  巨大的玻璃窗对面是宽阔的森林。
  这片森林足足占了内廷八成的面积,里面有许许多多珍贵的动植物。形成丰富的生态系。在另外一边,只要往树梢的方向看去,就能见到与星皇宫中间隔着金角湾的对岸,长生种区的城市灯火正在闪烁。接近清晨时分的夜幕更是浓密,梦幻的灯光美到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身临其境与街道——两种情景呈现不可思议的调和性,皇帝盯着看了一会——“……是谁在那里?”
  皇帝的视线还是定在窗外,只有银铃般的声音对着身后问道:“潜入宫中的大胆狂徒……这里可是真人类帝国皇帝的禁阙,你知不知道?”
  温和的道歉声回应了清亮的查问。
  “——惊扰您了。”
  正觉得挂在墙上的壁毯晃了一下,一抹淡淡的影子就已落在一旁。
  “若循正规途径,相比难以觐见……无礼之处尚请原谅。”
  “是短生种……?”
  少女用清冷的眸子,盯着眼前银发碧眼的年轻人。
  “你是什么人?”
  “我是亚伯神父。任职于教廷国务院。”
  看来他是长途跋涉,从外廷穿过森林来到这里的。长袍上面的枯叶还来不及抖落,身材高挑的男子毕恭毕敬地弯腰。
  “我为我的上司——米兰公爵卡特琳娜.丝佛札,带来了要交给陛下的亲笔书信。”
  “噢,是教廷的人……”
  少女面无表情地重复着亚伯的台词。不知道是为了表达对对方的敬意,还是觉得短生种需要警戒,她的姿势依然保持着优雅。而相对地,回应神父的视线却包含了无数的冰针在里面。
  “看来朕的亲笔书信已平安送达。路途遥远,你辛苦了,亚伯……朕是很想这么说,不过——”
  杏仁形的眼睛眯了起来。清澄的嗓音之中含着柔软如丝的恶意。
  “朕所派出的使者,现在人在哪里?孟斐斯伯爵以恩.法透纳人在哪里?还有昨天密尔卡.法透纳都邸的烧
  毁事件……来自教廷的男子,你是不是该向朕禀告些什么?“
  “在说明那件事之前,我也希望您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使者的脸十分平静。在吸血鬼的女皇面前毫无半分畏怯之色。然而接下来的台词却和这场面极不相称。
  “您是哪位?”
  “什么?”
  少女不自觉地反问。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这名短生种就是知道眼前是什么人物,才会特地前来觐见。他居然还问 “您是哪位”?
  ——然而神父凝视少女的眼中,既没有迟疑也没有狂乱。反而闪动着前所未有的冷静与智慧的光芒。
  “我眼前的这位……您究竟是何许人也?”
  “……此言甚怪,教廷的使者。”
  少女朝着银发底下的面孔整整盯了三十秒,然后面无表情地回答:
  “这里是境室——皇帝的居室。除了真人类帝国皇帝之外还会有谁?朕乃帝国唯一的主人奥古斯都.芙勒蒂卡。”
  听她堂皇地报上名号,神父脸上却没有浮现同意的神色。眼中的诧异之请反而更甚。
  “真的吗?您真的就是皇帝?”
  “你有什么意见,短生种?”
  少女悠然地回答——然后纤手暗暗伸向腰间的短剑,一边提出反问。
  “从刚才到现在,你到底想说什么?不,换个方式来问。你到底知道什么——?”
  “报告!”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粗野的男声在门的另一边轰然响起。
  两组视线弹开似地掉转回头,有人用近乎爆炸的气势从没关的门中飞奔过来。
  “当班的禁军卫士发现大门有入侵者的行踪!或许有人试图侵入内廷——这…这家伙是谁!?”
  漆黑的长生种——拜巴尔的眸子捕捉到亚伯的身影,惊愕似地瞪大了片刻。不过在下个瞬间,背后的爱剑已经在高亢的金属声中出鞘。
  “大胆狂徒!你是什么人!”
  另一方面,在黑剑劈风而来的时候银发男子已经迅速翻过了身。
  把头一低,毫不踌躇地朝着窗口猛冲。动作就短生种来讲十分快速。不过要和地表反映速度最快的长生种为敌还是过于轻率。
  “别想逃!”
  漆黑的身影一瞬间仿佛消失了,下个瞬间则像白日梦一般横挡在亚伯眼前。
  “纳命来!”
  “——住手,拜巴尔!”
  高亢的制止声传了过来。
  发丝凌乱的少女两手摊开,横挡在拜巴尔的刀刃前。
  “我有话要问他!不能杀!”
  另一方面,就在芙勒蒂卡对着禁军兵团队长呼喝时,亚伯已经拱起身子撞向窗玻璃。尖锐的破碎声才刚传
  来,修长的身躯已经裹着雪片似的碎玻璃,像石子般坠向眼前的黑暗。一个呼吸之后,微微传来树枝凹折的声音。
  皇帝和禁军兵团队长——两名长生种赶向窗边的时候,神父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对有夜视能力的长生种而言并不构成阻碍,而是茂密苍郁的树木遮住了视线。
  拜巴尔瞪视着吞没神父的森林,恨恨地低语。
  “短生种居然跑这么快。不过——”
  看来是听到了声音。拜巴尔俯看着禁军兵团的身影在黑暗中迅速移动,然后用力颔首。
  “短生种不可能掏出禁军的掌心,马上会乖乖就逮的。请安心吧,阁下。”
  然而少女并没把禁军兵团队长的话给听进去。
  俯看着将修长身影吞没的森林,那张脸庞就像点上腮红般地泛着红晕。
  “那人该不会是……!”
  森林上空的双月正俯看着非人类的都市,在少女的脸庞洒下微微的白光。
 楼主| 发表于 2009-9-22 19:49:25 | 显示全部楼层

  “艾丝缇!?”
  被某人的声音划破梦境,艾丝缇弹了起来。不,是想弹起来但是失败——在肩膀的剧痛之下扭起了身子。
  “不行,艾丝缇!不要动!伤口会裂开!”
  旁边有某人的声音这么说着,抓住自己的手腕,不过却痛到眼睛都睁不开。就像遭到火焰鞭打一样。拼命张开嘴唇,氧气终于流到了肺里。新鲜空气夹杂了酒精的气味塞满鼻腔,脑细胞有一部分总算是开始运转。有某人正俯看着她,轻声说道:
  “艾丝缇……你还好吧?”
  “伯…伯爵阁下……?”
  艾丝缇仰望不安地盯着自己的赤铜色眸子,挤出细细的声音。
  感觉好象做了讨厌的梦,可是想不起来。不,说到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种地方?为什么身体会烫成这样?
  艾丝缇盯着以恩的脸以及对面不曾见过的天花板,试着先要理清记忆。记得是在奈特罗徳神父出门的时候,被这少年带着溜到街上,然后去了米玛尔的店——
  “对…对了!后来我就——”
  “后来造成大骚动。不但店长被杀,还有原因不明的尸体躺在那里……花了不少工夫才逃出来。对了,你的状况怎样,姊姊?”
  清澈的嗓音并不是来自于少年。外表年龄和以恩差不了多少。在凌乱的黑发底下,白皙的脸厐正淘气地笑着。
  “你是……刚刚的卖茶女孩?呃、记得你叫——”
  “我叫塞特。”
  卖茶少女一边将成捆绷带在两手之间像球一般抛来抛去,一边这么回答。她现在所穿的并不是象征隶民的灰衣。而是学士服——白色长衫,象征在士民任官前接受专门教育课程的学士身份。
  “正职是在高等医学院就读的医学士。卖茶只是用来赚点零用……那份工作收入实在不错。”
  “高等医学院的医学士?”
  所谓高等医学院,就是等同于“外面”大学的高等教育机构。这孩子竟是那里的学生?看起来比艾丝缇还要小个三、四岁,未免也太小了吧?
  或许是疑惑就浮现在脸上,少女淘气地笑了。
  “喏,信不信由你……不过话先说在前头,你的伤可是我在这里治疗的。要是交给那边的医生,你早就没命了。”
  “治疗的人是你?而且……还是在这个房间?”
  艾丝缇再度举目四望。
  从靠床的窗边,可以远眺染成红色的海峡及对岸的长生种区。换句话说,这里是东岸的短生种区,位在距离中央市场不远的地方。
  天花板挑高的室内相当清洁,不过实在太过于简朴,感觉和思春期的少女不太相衬。家具只有艾丝缇躺的这张床、书桌,加上上面的茶具组。墙壁有一整面是内嵌的衣柜,不过里面也只挂了刚刚那件灰衣,除此之外就是空荡荡的。
  在这种地方能做什么样的治疗?当时的伤绝对攸关性命——还有,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我…,我差不多睡了多久?”
  “整整一天。”
  塞特望着墙上的钟回答。
  “睡得很熟。疲劳都消失了吧?”
  “嗯,对了,我有点……咦!?”
  说到这边,艾丝缇整个人一僵。
  从刚才到现在,自己都是用罗马公用语在讲话?不,不只这样。就连眼前的少女也用罗马语在应答!?
  “噢,不用紧张……我已经知道姊姊是”外面“的人了。”
  和脸色发青的艾丝缇相反,塞特的表情完全没变。以便笑眯眯地微笑,以便随便在沙发上盘腿而坐。
  “因为梦话讲的全是”外面“的话嘛。匈牙利语和罗马语大概各占一半吧?而且还和麻烦的贵族在一起……你说是吧?”
  望着意有所指的眼色,以恩愧疚地垂下头来。
  “抱歉,艾丝缇……我说出来了。”
  长生种贵族低声道歉,凑近板着脸孔的艾丝缇耳边,音量放得更低。
  “不过你放心。我没说你是教廷的人……我只是说你是我在”外面“遇到,然后带回来的女孩。”
  “——不过这位少爷也真是厉害。把短生种,而且还是”外面“的女孩带进帝国——”
  另一方面,就在两人秘密对话的时候,沙发上的少女继续说着没脑筋的感想。就帝国的短生种而言,,这女孩对长生种的畏惧感很低。会这么不害怕贵族的士民也很少见。
  “长生种与短生种的恋爱,在这个国家可是遭到禁止的。要是被监察院抓到,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啊,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去告密。相对的,我在那里卖茶的事能不能也替我保密?一旦曝光了,我会被高等医学院退学。”
  “真不道德。利用他人的弱点……不过算了,也好。”
  顺利隐瞒艾丝缇的真正身份让他松了口气,以恩神情高傲地点头示意。然后咳嗽一声,对眼睛闪着淘气光芒的小姑娘自以为是地开始说教。
  “对于你的不法行为,这回就先不追究。不过你听好了,小姑娘。今后不能再做同样的事。短生种隐瞒身份从事正职外的工作,在帝国法可是严厉禁止的。甚微应声为学士的你应该善尽本分惕励学业,成为伟大的皇帝陛下臣民,为帝国社会最出贡献——”
  “啊,已经这么晚了——喂,你们两个饿不饿?”
  “好好听人家讲话!”
  以恩在难得的说教机会被人打断之后发出怒吼,不过对于他的愤怒,塞特可以说是毫不在意。还是一边哼着歌一边把绷带捆成球状。
  “唉……实在太可悲了!虽然我有苦衷,不过还是放纵不良士民的不当行为,让她触犯了国法!臣力有未逮,尚请恕罪。”
  “这位少爷真好玩——好久没遇到逗弄起来这么有趣的人了。”
  塞特露出微笑,在对着星皇宫方向深深俯首的以恩背上戳了戳。
  “对了,少爷。等你气消了,能不能去买点吃的?艾丝缇总得补充营养吧?”
  “凭什么要我做下女的工作!由你去买!”
  对于无礼的要求以恩龇牙咧嘴,不过对方却给了个软钉子碰。
  “我去买?可是我接下来要帮艾丝缇换绷带,身边还要换衣服……啊,不然少爷你来帮她换?”
  “呜!”
  以恩满脸通红地来回看着两名少女,不过要不了多久他就承认自己败北。然后呕气似地转身,以便拿无罪的大门出气一边走出寝室。
  “你听好,小姑娘!你的物理态度我迟早会给你好看!别忘了!”
  “噢——好啦好啦……啊,要买家常菜的话,巷子出去转角那家既便宜又好吃!我想吃番茄肉丸子。”
  “谁理你啊!”
  门被猛力关上。
  塞特含笑听着走廊的脚步声越走越远,知道声音消失,这才回头转向患者的方向。
  “好了,碍事的人走了……艾丝缇。让我看看你白玉般的肌肤吧?”
  “呃……啊,好的。”
  两人一来一往让艾丝缇为之一惊——不,是为之一愣,不过被这么突然一叫又回神了。于是在催促之下露出肩膀。伤口比想象中要来得大,不过血已经完全止住。现在重新来看,虽然挖得很深,幸好并没有失血死亡。可见当场的紧急处理与事后治疗相当出色。
  “嗯嗯,复原得很顺利……年轻真好。血管的损伤已经补好了。旁边的微血管也开始变得肥大。再过两、三天就可以活动。”
  塞特佩服似地吹起口哨,手脚俐落地换起涂过药的纱布。动作扎实没有累赘,确实是有老医生的派头。
  “……这…这个…塞特小姐?”
  “叫我”塞特“就可以了,艾丝缇——我的兄弟和朋友们都这么叫。”
  “那…那,塞特。”
  艾丝缇来回看着用用近似魔术的手法卷起的绷带以及少女的脸,然后直接问道:
  “这个,你感觉还很小……很年轻,实际上是几岁?”
  “我?我今年十三岁啊?”
  “十…十三……”
  整整小了自己四岁——艾丝缇简直想抱住自己的头。
  “真…真了不起。才这种年纪就这样一来……帝国的人全都像你这样吗?”
  “嗯~要看个人的素质、努力还有个性。哎呀,人总是有适性之分嘛?所以并不是所有短生种都能成为士民,接受高等教育。”
  肩膀才被稍稍腿了一下,纱布就已经换好,白色的绷带开始覆盖患部。塞特露出稍微思索的表情,不过过没多久就一脸正色地加以补充。
  “至少在机会方面是平等的。完全不像”外面“,教育机会会受到家世、财产等条件的限制。只要努力应试,每个人都能成为士民。不论到了几岁,应试资格都不会受限……啊,其实也不单是教育。帝国的作风是让短生种的努力与个性尽量发挥。目的四让长生种与短生种能够和平共存。”
  “帝国的作风?共存?”
  艾丝缇困惑地重复着对方的话。
  毕竟“外面”所听到的,都是帝国短生种受到等同奴隶的待遇。人类受到吸血鬼的支配,过着戒慎恐惧、宛如家畜般的生活——那眼前的少女又是怎么回事?行走在街上的短生种,人人脸上带着神采奕奕的光芒又是怎么回事?自从来到帝国,自己亲眼所见的帝国实情正与已知的常识越离越远。
  “……可是,短生种终究还是长生种的奴隶啊?”
  艾丝缇以便缓缓移动确认伤口的状况,一边挤出小小的声音。
  “就算再如何优待,短生种还是得服侍长生种……这样还算是共存?”
  “艾丝缇,你看这里。”
  塞特这么说着,然后用手推开床边的窗户。外头正迎向日落,深蓝色的夜幕缓缓降下。在看起来就像大河的海峡两岸,街上的白色灯光开始闪烁。这幅情景如此梦幻,简直就像梦中所见到的梦境一般美丽。不过塞特腿开窗户,伸手所指的是位于长生种区南方、耸立在郁郁苍苍的茂密树林之中的成群巨大建筑物。
  “艾丝缇,有一点你说错了……短生种的主人并不是长生种。”
  少女指着星皇宫——横跨过去、现在与未来者之居城,脸上已经找不到之前轻浮的神色。口气甚至带点儿严厉。
  “短生种的主人只有真人类帝国皇帝一人。他们在法律上算是皇帝的财产,伤害他们几等于伤害皇帝的财产。长生种则是绝对臣服于皇帝的臣下——换句话说,在皇帝之前短生种和长生种一律平等。这不就是两种种族的共存?”
  “……”
  在像皇帝这样的绝对存在之前平等——或许可以算是某种形式的“共存”。
  艾丝缇俯看着在夜幕之中讴歌繁荣的异形之城,内心陷入思索。
  “共存这种字眼只存在于愚昧之辈的梦里。”
  曾在出生的故乡、冬日之城听到的句子又在耳边苏醒。
  当时杀光艾丝缇家人的男子是这么说的。而他也是家人遭到教廷屠杀的悲惨复仇者。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自己确实认为他所说的没有错。要和杀害家人、城里伙伴的人共存,根本不可能。
  可是——
  “……不过,你所说的”共存“有个不可或缺的前提,塞特。”
  艾丝缇摇头,像是要赶走连自己都搞不清楚的焦虑与厌烦。用拒绝诱惑的语气对少女提出反驳。
  “皇帝必须是唯一不变的存在——要是皇帝驾崩,或是突然改变想法,在哪个瞬间,这个国家的”共存“也就不再成立……你说是不是?”
  听到红发女孩的反论,塞特微微瞪大了眼睛,轻轻拍手。
  “了不起……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女孩,艾丝缇。”
  然后她打心底佩服似地用力颔首。
  “是啊,你说得一点也没有。皇帝的存在保障了两种种族的共存。要是她有什么万一,这个国家就会彻底甭解。当然”共存“的部分也不例外。”
  ( 这么脆弱的东西,真的算“共存”吗?)
  虽然得到了赞同,艾丝缇的心情却开朗不起来——难道她希望自己的意见得到否定?只见她神情忧郁地低垂着头。
  (由皇帝一肩扛起的“共存”,真的算“共存”吗?)
  然而“外面”却连如此脆弱的“共存”都没有。那里只有永无止境的斗争与仇恨。人类仇视长生种,称他们为“吸血鬼”,长生种蔑视人类,当他们是“家畜”。就连艾丝缇本身也是其中之一……
  想到这里,艾丝缇突然回神。
  艾丝缇惊愕地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当中已经开始思索起“共存”的可能性。西安市之中不可能有那种东西,这点自己应该是最清楚的。两种种族之间有着深深的鸿沟,没有人比自己还要了解。
  可是,有些脸孔却在脑海中徘徊不去。
  咎勒、拉杜、亚丝、还有以恩……在艾丝缇面前欢笑、哭泣、愤怒、悲伤的人们。他们也是——
  结果艾丝缇还是没办法收拾自己的焦虑。就在这个时候,房外传来沉重的声音。
  “啊,是不是少爷?”
  塞特这么说着站起身子,刚才那种不可思议的气愤已经彻底从表情上面消失。动作快速地跑向门口,握住门把——
  就在这个瞬间,门爆炸了。
  “呜哇!?”
  是的,只能用“爆炸”这两个字来形容。受到来自外面的冲击,门把和铰链发出类似悲鸣的声音然后碎裂。然后,朝着房间内部猛烈飞来的门板将塞特的身体整个弹开。
  “塞…塞特!?”
  看到小小的身躯猛力撞上地面,艾丝缇瞪大了眼睛。不过在目击从门口屈身近来的巨大身影时却瞪得更大。
  “这…这家伙……!”
  漆黑的军用外套不详地翻飞,艾丝缇的身躯已经跳离床铺。连肩膀的痛也忘了,准备跑向自己挂在墙面的散弹枪。就在手指前端碰到枪托的刹那——
  “!?”
  头顶爆出剧烈的声响。就在下意识抬起头的时候,黑漆漆的影子变已占据了艾丝缇的整个视野。还来不及
  察觉对方是穿破天花板跳近来的另一名敌人,一闪而至的拳头已经抓住了她的胸部!
  艾丝缇发出像要挤出肺中所有空气的哀鸣,然后身体撞向了墙壁。
  撞击似乎让肩膀的伤口裂开了,有稳热的物体从失去感觉的右臂滴落。视野微微变暗,应该是头部遭到敲击的缘故。
  “呜……塞特……伯爵……阁……下……”
  在开始转为朦胧的意识之中,艾丝缇试着想睁开眼睛。不但肩膀麻痹,连耳朵深处也开始传来严重的耳鸣。眼皮像是灌了铅似的,努力想把它撑开。
  视野像是裹上了一层薄膜,映着两个大大的黑影,还有站在对面的一个白影。那是塞特吗?不重要了,两个黑影正用力扬起战斧,朝僵立不动的白影挥落。
  “不行……快逃……”
  耳鸣强力震荡着鼓膜,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艾丝缇还是试图要发出警告——不过终究抵达了界限。
  (为什么会耳鸣得这么严重……)
  才想到这里,修女的意识变已坠入无底的黑暗。
  “怎么搞的,为什么身为孟斐斯伯爵、帝剑御持官的我,还得像个下女一样出来买东西?”
  以恩板着脸孔,用形状优美的嘴唇咒骂。虽然眼前抱着近乎小山的纸袋,加上空无一人的路面有点阴暗,不过脚步仍是十分稳健。
  “还有,刚才店里的那些短生种是怎么回事!居然说我是”可爱的小男生“!?什么叫做”可爱“!?把我当傻瓜,对身为帝剑御持官的我,居然用”可爱“来形容!”
  第一次体会到的“购物”实在是个不太愉快的经验——一走进市场,就被眼尖靠过来的售货姑娘们抓个正着。然后被欢声尖叫的她们拉过来扯过去,胡乱捏弄、疼爱赞美之后,用奖金七折的价钱买到东西,或许被人当成了货真价实的短生种少年。不过孟斐斯伯爵可是帝剑御持官、帝国的栋梁,只想赶快忘掉这种不愉快的经验。
  毕竟长生种贵族和家事实在无缘。人口数目不到短生种1%的他们,必须扛起政治与军事的责任,没有时间处理这等杂事。孩子的教育则是唯一的例外,采用完全母系、大家族制的他们会集全族之力来教育子弟。不过除此之外,所有家事几乎全都交给士民以及机械人来处理。
  “她叫塞特吧?为什么本大爷得听从那种不良少女的命令?像那种下姑娘,我只要动一根手指头……不…不行!不行不行!”
  正要再度发出怒吼的时候,以恩突然露出好像想到什么的表情。抱着纸袋咬住了嘴唇。
  “以恩,你要忍耐……这么做也是为了完成陛下的敕命。为了达成伟大国母的期待,就算要向来路不明的不良少女低头,你还是得忍耐!这是身为贵族的义务。”
  虽然帝剑御持官在众多职务当中也算顶级官员,以恩还是没见过皇帝的面。但是过世的祖母曾经提到,她是“威严与壮丽的完美调和、堪为所有长生种之母”的人。身为臣下的自己要是在这种地方示弱,未免也太难看了。
  就在咒骂的途中,以恩已经走到了小姑娘家的门前。先来个深呼吸镇定自己。然后手握上门把——脸色却突然一沉。
  “…………?”
  以恩抱着纸袋,仿佛察觉什么似地歪着头。就像发现肉食动物行踪的草食动物,小心地侧着头,实现左右挪移——
  那抹影子从夜幕的另一端划过,掀起近乎不祥的猛烈旋风。将近十支的短剑往少年头顶上招呼。下个瞬间,摔得稀烂的纸袋滚向路面——不过拿着纸袋的少年却不见人影。
  “……笨蛋!以为我会被骗!?”
  以恩以便往带点深蓝的夜幕条约以便浅浅笑道。手上已经按上腰间的短剑。
  “别小看我。我可是孟斐斯伯爵以恩.法透纳——”
  在空中拔出短剑的时候,引恩的脚顺势在朝着路面的房子墙壁上用力一蹬。小小的身躯藉着反作用力在屋
  顶高高飞了起来。然后对着潜伏在屋顶上面的某人头顶,像是逮到猎物的猛禽一般快速突击。
  “荣耀的帝国贵族,帝剑御持官!”
  就在袭击者慌忙转身的时候,白刃随着裂帛般的其实直接劈向他的身影。少年像猫一般拱起身子在屋顶上面着地,喷溅而出的鲜血似乎就滴落在他的肩头——
  “——你的身体已经完全复员了,以恩?”
  传入以恩耳中的不是肌肉撕裂的声音,也不是濒死的惨叫,而是带着嘲讽的年轻男子的声音。
  “怎…怎么可能……明明已经劈中了!?”
  以恩以便颤栗着以便反射性地跳开——不,就在正要跳开的时候,双手早已被人从后面整个拉住。以恩正想挣脱,袭击者却在耳边低语。
  “突然劈过来,真是太过分了。对许久不见的朋友这么冷酷,我的伙伴?”
  “…………!?”
  那个声音让少年的表情为之冻结。哆嗦的嘴唇在颤栗的吐息之间吐出一个名字——
  “拉…拉杜!?”
  “好久不见了,以恩。”
  在夜色的发丝底下,青铜色眸子带着沉静的笑意。
  卢克索男爵拉杜.巴旺——原该早已失去的朋友,现在却用和记忆中分毫不差的姿态伫立在夜幕底下。
  “怎…怎么可能……拉杜!怎么会是你!你明明已经死了——”
  “死了?哎呀,那站在这里的人又是谁?”
  火焰魔人露出嘲讽的笑意,用难以抵抗的力道将以恩身躯转向自己的方向。然后将试图抵抗的少年拉高到和视线等高的位置。
  记得那时的飞型船上,这男的确实已经被阳光烧灼,肉体坠入了里海面。就算长生种有不死之身,遇到那种情况还是没救。然而拉杜望着少年痛苦皱眉的白皙脸庞上,却找不到一丝伤痕。
  “你还以为是幻影?死人应该不会说话吧?”
  “所…所以,米玛尔说的是真的……”
  以恩总算从惊愕之中情醒,摇了摇头瞪视着对方。双眸之中闪现的绝对不是怀旧之情。
  “拉杜,你又来陷害我?为什么!为什么要处心积虑这么做……你就这么恨我!?”
  “恨?你别自我表现陶醉了。像你这种爱撒娇的少爷,我哪会放在心上……我有更重要的工作。你只是拿
  来阻挡宫廷的挡箭牌。嗯,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意义。“
  “工作?”
  以恩一边背脊发凉一边笨拙地重复对方的话。有种莫名的汉气。是童年玩伴眼神冷峻,像初次见面一样让人觉得冷冰冰的缘故?
  “什…什么样的工作!你杀了我的祖母、要我顶罪……做到这种程度,你究竟有什么企图!?”
  虽然拼命想装出冷静,不过质问的声音还是掩不住颤抖。拉杜带着冷笑,直直盯着老友的面孔,最后将嘴唇凑近他的耳边。
  “我就破例告诉你吧……”
  音量只勉强到达可听范围。但却无比确切地穿过以恩的鼓膜。
  “我们要杀了皇帝。”
  “什么……!?”
  如果他说的是“要杀了你”,或许还不至于这么震惊。
  以恩的脸变成一片苍白,眼球瞪得快要迸裂。
  “你…你刚刚说什么!?要杀死陛下?这种蠢事你真的认为可以到!?”
  “蠢事?”
  拉杜和唾星四溅的少年有着截然不同的冷静。嘴唇靠在昔日老友的耳边,特意将头侧向一边。
  “杀皇帝真的是件蠢事?”
  “对…对方可是皇帝陛下啊!?”
  以恩丁着老友沉稳的表情,仿佛见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直瞪着,像要找出发狂的征兆。
  “她是我们长生种置之母,帝国永远的支配者,不可能被人杀死!”
  “……我要修正刚刚所讲的话,以恩。你不是撒娇鬼。”
  另一方面,拉杜的声音既没有狂乱也没有愤怒。只有仿佛嘲笑一切似的嘲弄意味。那张脸上带着冷笑,刻意发出了叹息。
  “你不只是撒娇鬼,还是愚蠢至极的撒娇鬼……什么叫永远的支配?你认为现实世界有这种事?”
  拉杜用舞台演员般的大动作耸了耸肩。嘴唇从以恩耳边离开,十分悠闲地露出了笑容。
  “皇帝据说已经活了八百年,不过那只是某种谎言。任何长生种都活不了那么久。这个说法要是真的,那皇帝就不是长生种。当然也不是短生钟……而是除此之外的”某种生物“。噢,我是不信这种事。不过皇帝好歹也是生物。只要想杀就杀得死。”
  “可…可是,为什么?拉杜……为什么你要对陛下……”
  拉杜悲悯似地望着嘴唇发抖的老友,然后说道:
  “为什么?这还用问?我已经烦了、腻了。不论是那个身份不明的魔女,还是这个受到掌控的国家!”
  薄薄的嘴唇此时正像恶魔似地向上弯起。然后再度凑向少年的耳边,蓝发长生种用不至于听错的明确口吻说出句子。
  “我们要杀了皇帝。然后消灭”外面“那些不祥的短生种,成为这行星的支配者。我们长生种有这个资格。在得到政党地位之前,谁也不能阻挠——对,你也一样,以恩!”
  “呜……!”
  右腿袭来的据统计让以恩发出悲鸣。拉杜伸出的利爪深深刺进了右腿。抓住手腕的力道突然转强,少年的身躯被提得更高。以恩在苦痛之中死命挣扎,不过拉杜的力量却是压倒性的。就像眺望钉在标本台上的美丽蝴蝶,青铜色眸子露出邪恶的笑意。
  “目前星皇宫的注意力全都在你身上。感谢你,我的朋友。这样工作起来方便多了……接下来得小心提防,让你不要以外被捕。”
  “呜!”
  以恩的唇中再度发出撕裂的悲鸣。拉杜的爪子在伤口中扭转。一阵像脚爆炸似的剧痛传来——不过这时少年脑中所想的却是另一个人。
  艾丝缇没事吗?这个男的既然想把自己干掉,那就不可能让她活着……
  “——你这么担心艾丝缇?”
  像是看透以恩内心般的低语。猛然一看,蓝发长生种正绽放着粘液似的笑意。
  “呵呵,这个表情就是我猜对了……不过以恩,你听好了,你真的那么信赖她?她可是短生种——而且还是教廷的人哦?”
  “你说……什么……?”
  这家伙在说些什么?
  在因为痛觉而开始变得朦胧的脑海中,以恩思索着对方的发言。艾丝缇是短生种的事不用说他也知道。那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我是在问你,难道你还想再遭到背叛……?你想为什么我们有办法一一掌握你的行踪?”
  “不…不要胡说!”
  以恩听懂了拉杜的弦外音,脸色大变。连痛苦都忘了,只顾说道:
  “你的意思是说,艾丝缇她背叛我!不可能……艾丝缇绝对不可能!”
  “哎呀呀,伯爵阁下被短生种小姑娘迷住了……要是被皇帝陛下和你祖母听到,不知道会有多难过。”
  拉杜哀伤地摇头,嘴角却不知道在高兴什么似地弯了起来。然后仿佛要吐露秘密似地特地压低声音:
  “不过以恩,有件事你知道吗?她讨厌你唷?不,不只你一个。她憎恨所有的长生种……这事你知道吗?”
  “……什么!?”
  以恩痛苦扭曲的身子瞬间停下了动作,瞪视老友的眸子闪动着难以掩饰的慌乱。
  “不要胡说,拉杜!艾丝缇她曾经救过我!怎么会——”
  “我没有胡说。我知道她是为了什么理由。听好了——她家人是被长生种所杀的。”
  “!?”
  被杀的?
  家人?
  以恩在脑海中回想着茶红色发丝还有下面的青金色眸子,说不出话来。拉杜一脸愉悦地微笑盯着,他却浑然不觉。只能呆愣愣地瞪大了眼睛。
  “噢,看来你果然不知道,我的朋友啊。”
  拉杜露出由嗜虐之心所伪装成的同情,嘴角咧成了新月形。蓝发长生种对昔日老友温柔地说道:
  “她的故乡是在伊什特万——去年被教廷攻下的匈牙利侯爵之都。那女孩是弃婴,被当地教会一个叫葳丝特的主教抚养长大。不过去年她却死在匈牙利侯爵手里……不,不光是主教。除了那女孩,教会中的所有人全都遭到杀害。多么残酷的结局啊!”
  “怎么会……”
  以恩的声音带着颤抖。
  对自己一向温柔、偶尔严厉的那个少女——虽然是“外面”的短生种,却丝毫感觉不到对于长生种的偏见,难道那个态度全是装出来的?
  “不可能!不可能……有这种事……”
  “奇怪了。这么重要的事,她为什么没跟你说?”
  另一方面,蓝发的恶魔则刻意侧过了头。然后粘搭搭地嗤笑一声,朝着以恩的鼓膜再度灌进毒素。
  “难不成,她有什么事瞒着你?还是——”
  “还是”什么——?他究竟想说什么?无所谓了,以恩并没在听。
  因为有一抹红光化成了鞭子,从黑暗之中飞来。
  温度高达数千度的空气化作臭氧爆裂开来的时候,拉杜撞开以恩朝后方跳跃。在只能瞥见少许影子的一闪过后,于屋顶留下深深爪痕的,是发出红色闪光的鞭子。
  “基…基辅侯爵!?”
  她是在什么时候出现?见到伫立于对面屋顶的纤细身影,以恩发出了叫声。然而亚丝却只有表情僵硬地手
  边一闪。她纤手中所持的银色棒子——“盖.保格之枪”在尖锐的声响中从顶端甩出等离子长鞭。灼热的氙气由真空中喷射而出,划着大大的弧度追赶逃走的火焰魔人。
  “哎呀呀,看来我太多嘴了——”
  在崭新的敌手面前,拉杜海上是一脸悠哉的申请。往后用力一仰避开了“枪”,然后迅速放出手上的火焰。
  “喝!”
  见到告诉飞来的闪光,亚丝快速调整“枪”的射程。缩到大约长剑的尺寸、摆好架式,准备将火焰击落。
  不知是用了什么技巧,火焰在空中分裂成数十颗火弹,用保卫之势朝她袭 来。红光如闪电一般将它击落,
  不过数量实在太多。漏掉的最后一颗直直飞向她美丽的脸孔——
  “基…基辅侯爵!?”
  在幻视见到美女化成黑炭的以恩过于性急。因为袭向亚丝的火弹已经被某处所发出的枪击落。
  “——你太慢了,神父!”
  “噢,对不起。因为在楼梯那边不小心跌了一跤。跌得好痛……”
  亚丝发出类似斥责的声音,温吞吞回话的是刚出现于以恩所在屋顶的修长身影。手中的旧式左轮枪正确瞄准了拉杜,动也不动。
  “卢克索男爵,建议你放弃抵抗!请放开孟斐斯伯爵,然后退开!”
  “是基辅侯爵和奈特罗德神父……这种状况的确不适合作战。”
  见到新手登场,拉杜低低啧了一声。回头望向倒在屋顶的少年,带点遗憾似地咧起嘴角。
  “好吧,算了。反正你什么也办不到,以恩……”
  就在惋惜的声音传入负伤少年耳中的时候,火焰魔人的脚已经朝着后方轻轻跨出脚步。修长均匀的身影轻盈地跃入黑暗之中。
  “慢…慢着,拉杜!”
  以恩迅速伸出手来,不过却没得到回答。背叛者的身影就如融入夜色一般渐渐失去了轮廓,只留下投过来的一抹笑意。
  “别想逃!”
  氙气的红光随着裂帛的其实迸射开来,却只徒劳地划破了虚空。就在烧灼的夜气化作臭氧弹飞开来的时候,敌人已经进入“加速”状态,隐没在黑夜的另一头,小时地无影无踪。
  “可恶……这家伙溜得还真快!”
  望着吞没火焰魔人的黑夜,白发美女恨恨地咒骂。另一方面,亚伯则跑向瘫软在地,无法动弹的以恩身边,快速探问他的状况。
  “你没事吧?孟斐斯伯爵……呜哇,脚受伤了。乐意站吗?”
  “这种小伤不 打紧。马上就会痊愈……对了,神父。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
  “因为从星皇宫一回来,基辅侯爵邸就闹成一团。一问之下才发现,原来是你和艾丝缇失踪了。”
  亚伯用手帕裹着染成红色的腿部,口气中带责备之意。
  “不过刚刚家里出现奇怪的投书——上面写了这里的地点。”
  亚丝从对面屋顶跳跃过来,以恩诧异地仰望着她的脸。
  “投书?究竟是谁——”
  “天晓得!”
  就在少年的疑惑被怒吼声打断的时候,亚丝的手已经掐住以恩的胸口。
  “我问你,小鬼!我确实交代过了,要你在我离开的时候好好待在馆中!结果你这家伙——”
  “亚…亚丝,现在先别讨论这个。时机不对。”
  亚伯连忙挡在为了腿伤而呻吟的少年及咆哮的美女之间。他一面将露出利牙的亚丝手臂推离少年,一面望着以恩痛苦扭曲的脸问道:
  “对了,伯爵,艾丝缇人在哪里?你没有和她一起?”
  “……艾丝缇?”
  “她憎恨所有长生种”——毒素突然在鼓膜之间复苏,以恩甩了甩头将它挥开。
  “她在那幢房子里面……”
  以恩指着对面可见的房子灯光,率先往前走。然而这举动却过于轻率。脚部传来的剧痛让他发出悲鸣,瘫坐在地。
  “啊,你不用勉强,我去就行了。”
  或许是确认艾丝缇的所在,稍微安心了些,亚伯冷静地起身。翻落屋顶的身手颇为轻盈,和弯腰驼背爬上屋顶的时候截然不同。
  另一方面,亚丝目送着他——
  “对了……你的脚还好吧,孟斐斯伯爵?”
  一边愁眉苦脸地用笨拙的语气问着以恩。再用粗鲁但让人感到有种体贴的手势抓住少年的手臂,拉他起来。
  “你要是动得了,我们就马上移动。再磨蹭下去短生种就凑过来了。在那之前得先离开。”
  “……真是抱歉,基辅侯爵。”
  以恩以便感受着近在咫尺,强韧而柔软的肌肤,一边对美女赔罪。
  “是我擅自行动,给你带来了麻烦……不知该如何谢罪。”
  “……算了,你会焦虑,我也是可以理解。”
  原以为会在大多数情况下遭到怒吼,结果得来的却是叫人以外的温和句子。抬头一看,琥珀色眸子正望向自己的方向,坚硬的光芒之中微微浮现了关怀之色。
  “而且我对你刺激过了头,也有一点责任……今后不要擅自行动。”
  “嗯。我绝对……啊!”
  “怎么了?”
  亚丝诧异地扬眉,以恩抓着她的手怒吼。
  “没…没有时间在这里蘑菇了!陛下……陛下她有危险!”
  “陛下?”
  白皙的额头浮现深深的皱纹。望着那双怀疑之色越来越深、眯成细线的眸子,以恩心焦地呐喊:
  “他们……拉杜他们想要杀害陛下!”
  “——什么!?”
  白色发丝下的美丽容颜,倐地变成了苍白。
  “……缇?”
  远远有声音传来。是谁在呼唤她。塞特吗?不,不对。是更温暖的声音……
  “艾丝缇!”
  “哇!?”
  耳边突然间被人一吼,艾丝缇跳了起来。跳起的速度太猛,头正好和往下面看的银发年轻人脸部撞个正着。随着一声巨响,眼前火星乱迸。
  “痛痛痛痛痛……奇…奇怪?神父?”
  艾丝缇泪眼朦胧地望着在凑巧的角度被撞到头,鼻血喷得老高、翻倒在地的年轻人。他怎么会在这里?记得自己负伤被人带到这栋房子,然后由这边的女孩加以治疗,然后……然后呢?
  “对…对了,那些家伙呢!?”
  艾丝缇慌慌张张地环视周遭。脑中的最后影像就是刀刃朝着塞特挥落的不祥光芒。他们去哪里了?塞特人在哪里?为什么自己还没死?
  “那…那个人怎么了?”
  艾丝缇抓着一旁掩鼻呻吟的神父快速问道:
  “和我在一起的人!人在哪里!?”
  “孟斐斯伯爵平安无事。只是有点擦伤。现在正和亚丝在一起。”
  “不,我指的不是孟斐斯伯爵……”
  艾丝缇着急地摇头,抓着对方的领口大叫。
  “这里应该还有一个叫塞特的女孩!她怎样了?没事吧!?”
  听到还有一个人,或许是有点惊讶。神父焦急地环视四周。
  “没有,我没看到这样的女孩……”
  “怎么可能……她到哪去了?”
  艾丝缇步履蹒跚地站了起来。她是躲在某个地方?还是不愿去想的,被那些家伙给带走了?
  艾丝缇一边转着不祥的念头,一边不自觉地走向衣柜。刚刚确实还开着的衣柜,这时却是牢牢的关着。
  难道是躲在这里面?——艾丝缇带着一缕希望推开了门。
  “啊!”
  不过这一刹那,艾丝缇却倒吸了一口气,然后后退。
  站在直达天花板的衣柜里头的是身穿黑色外套的不祥壮汉——那些袭击者!
  “退后,艾丝缇!”
  亚伯一个箭步向前,把艾丝缇撞开。旧式左轮手枪对准敌人头部,打开保险,随时都可以开火。
  “…………?”
  结果枪口却没吐出子弹。神父并没有扣下扳机,而是讶异地眯起眼睛,细细端详伫立在前的敌人身影。
  “神…神父,危险!”
  “不…不要紧,艾丝缇。这些家伙……”
  亚伯将艾丝缇忍不住伸来制止的手给拨开,然后摇头。另一方面,两名壮汉无视攻击的绝佳机会,默默站着动也不动。神父的手枪依旧瞄准,伸手轻轻碰触对方指尖的时候,诡异的沉默看似仍然持续——不过就在这个刹那…
  “!?”
  黑影发出干涩的声响,随之崩解。
  两抹敌影一边发出许多类似雾气的白烟,一边越缩越小。白烟散去的时候,地上就只剩下他们的衣物以及大量白色粉末。
  “什么!?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望着这幅既像恶梦,又像不祥幻影的光景,艾丝缇声音颤抖地呻吟着。另一方面,亚伯跪在地上,用手指拨着眼前的东西。表情比修女多了几分冷静,观察着白粉,最后终于想起什么似地将手指伸向唇边,表情变得十分僵硬。
  “”耶和华将硫磺与火从天上耶和华那里,降与所多玛和蛾摩拉,把那些城和全平原,并城里所有的居民,连地上生长的,都毁灭了“……”
  神父用舌尖舔着粉末,念出圣经的一小节。僵着脸回头,对倒吸一口气的修女这么说道:
  “”罗得的妻子在后边回头一看,就变成了一跟盐柱“……艾丝缇,这是盐。盐柱。”
 楼主| 发表于 2009-9-22 19:50: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爱儿之岛
  ——列国的君王,俱各在自己的阴宅的荣耀中安睡。
  (以赛亚书第十四章十八节)
  Ⅰ
  夕阳才刚落到海的另一边,风就急速变冷。
  艾丝缇在暖炉里加上柴火,然后从沙发上面起身,将之前打开来的窗户阖上。视线顺便往山丘底下一瞥,发出了叹息。
  “好漂亮……”
  夜间的风平浪静,就如漆黑的镜面一般沉寂。海面上有数千点光晕,像游荡在夜里的游魂般跳动着——这里是“爱儿之岛”,无数艘帆船正停在唯一的港口,舷灯在海面发出了反光。
  另一方面,将视线移向陆地,视野几乎被整片绿油油的山野给占据。树林之间散落着美丽的山庄,乍看之就和悠闲的避暑胜地没什么两样。其实这是一座座名为“庙邸”的墓地,位于帝都东南方十公里的这座闲静之岛,对所有帝国贵族而言正是不可侵犯的圣地,若是不知晓内情的人大概很难想象。
  “这座岛是我们用来追思故人的地点。”
  基辅侯爵家的庙邸就该在“爱儿之岛”中央的高原上。虽然称之为庙邸,不过宗庙是位于地底,地面部分则是访客用的舒适休息区。艾丝缇耳中听到的是亚丝正用不熟悉的手势,清理散置于休息区的照片与相框的声音。
  “我们不像你们有类似宗教的东西。我们没有灵魂这种概念。一旦死了,肉体就葬在这个地点,回归大地。”
  “……没有灵魂?”
  树林之间有条足以用来散步的小径。从港口上岸的若干人影在月光下一边聊着什么一边缓步而行,艾丝缇热切地观察着,直到听了亚丝的话才猛然回头。
  “既然不相信灵魂的存在,为什么还要像这样举行葬礼?特地聚集在这座岛上渡过一夜,又是为了什么缘故?”
  “举行葬礼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死者……我们凭吊死者,其实是为了活着的人。”
  也许是风转强了,云的流速从刚刚就开始变快。基府侯爵沐浴着双月由云层之间泻下的月光,一边细心地加以解说。眼睛望着众多擦拭干净的照片与相框,流露出在她来说少见的温柔。
  “家人、朋友、情人……失去所爱是件悲伤的事。不过只要一息尚存,就不可能停下脚步。所以留下来的人怀着对逝者的思念来到这座岛。漫步一夜,谈谈对逝者的回忆,天亮之后再回到帝都——也就是生者的居住地区。目的是为了再度走上自己的道路……这就是我们的习俗。”
  所以举行仪式并不是为了哀悼死者,而是为了让生者可以跨越悲伤——亚丝这么说着,脸上浮现着一丝寂寞的神情。琥珀色眸子无言望着始终动也不动、俯看着夜色的小小背影。
  “……你…你没事吧,阁下?”
  艾丝缇小心翼翼地问着持续保持沉默的少年。
  外头正在举行安葬祖母的仪式,众多知己聊着关于她的回忆,身为孙子的以恩却只能在这种地方参与。
  如果不是亚丝使出特殊计谋,混进士民之中,甚至连要来到这座岛都有困难。以恩的伯母和表姊妹们、摩尔多瓦公爵家的众人正为了以恩的事,在所属的领地闭关反省。眼睁睁看着不相干的外人来安葬祖母,不知道有多遗憾——只要想到少年的心情,艾丝缇就感同身受地胸口疼痛。不过以恩却对少女的思绪浑然不觉,一味面无表情地眺望着夜色。不,这种微妙而冷淡的反应并不是从此刻开始。艾丝缇这几天就算和他攀谈,全都得不到什么回应。
  (……我是不是说了什么话惹他生气?)
  想到不久前他还像小狗一样绕来绕去,现在却像变了个人似的,艾丝缇不禁在心底问自己。在那个神秘少女——塞特家醒来的时候,以恩还是之前的以恩。会变成这样,是出门购物之后的事。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关于在不可理解状态下消失的少女,艾丝缇屡屡想交换意见,不过每次都被以恩用很忙或是有事的藉口加以拒绝。对她甚至连正眼都不瞧上一眼。
  (……没办法。)
  虽然不知道他在呕什么气,不过继续闹别扭下去实在难以忍耐。于是艾丝缇刻意装出开朗的神情,对着少年的背影说道:
  “阁下,这个,呃——”
  “对了,基辅侯爵。”
  不过这回艾丝缇的用心还是白忙一场。
  以恩对前来攀谈的少女视而不见,朝着亚丝的方向回头。他的脸颊紧绷,见不到感伤的痕迹。
  “拉杜……不,卢克索男爵的行踪掌握到了吗?”
  “不,还没有。我把家里的士民派到岛上,目前还没有回来报告。”
  亚丝淡淡地摇头。
  “这个岛面积实在太大。加上今晚到处都是贵族……伯爵,我知道你很焦虑,不过还是请你稍等待一会。”
  “距离陛下驾临已经没剩下多少时间。我们是不是也该加入搜索的行列?”
  因为焦躁不安,少年脸上反而失去了表情。以恩快速说着,艾丝缇和亚丝全都见到了他眼角微微痉挛。
  “再这样下去,就只能眼睁睁看他达成目的……总得想个办法来阻止他!”
  “不过,卢克索男爵真的会到这里来吗?”
  艾丝缇慎重地提出想法。对着少年一不小心就会爆炸般的侧脸,用尽可能不刺激对方的语气表明她的质疑。
  “如果要将阁下所听到的阴谋化作现实,他会选择今晚这个地点?在这么多贵族聚集的场合特地前来闹事?”
  “他一定会。”
  和艾丝缇的畏惧相反,以恩的声音显得平静。不过视线还是绝对不去碰触,只用侧脸回答。
  “陛下平日位在内廷深处,无法锁定地点。不过这场葬礼是由陛下亲自主持。像今晚这样,能够确实掌握陛下所在位置的机会十分少见——所以今晚一定会来闹事。”
  “我有同感。换作我是卢克索男爵,我也会选今晚。”
  亚丝一边抚着下颚,一边对少年的推测表示赞同。
  “不过还是有疑点。若是暗杀成功,之后又将如何逃脱?要想从这么多的贵族眼前溜走,根本就不可能啊?”
  基辅侯爵用下颚比着山丘底下的峡湾。峡湾被将近百艘的船整个给占领了,除了峡湾之外,这座岛是被断崖所包围,没有船只可以停靠的地点。事情完成之后,不可能从这里逃脱。难道从一开始,他就抱着舍命的念头?
  “嗨,不好意思,亚丝。回来得太晚。”
  将三人正经思索的思绪切断的是傻呼呼的声音,加上走进休息所的两抹身影。
  “哎呀,累死了累死了……整个都搜遍了,却连卢克索男爵的影子都买找着。”
  用难为情的表情提出报告的是身穿士民服、身材修长的年轻人,加上大个子的白须老人。亚伯与查达里——负责指挥侯爵家士民对卢克索男爵展开搜索的这两人同时发出疲惫的叹息。
  “依我看来,搜成这样还找不到,绝对是有问题。卢克索男爵是不是没来岛上?”
  “……你的意思是我在胡说八道,神父?”
  神父一脸疲劳困顿地瘫坐在那里,之前始终板着脸孔的以恩神情不悦地瞪视着他。用压低的声音加以胁迫。
  “你认为我在撒谎!?”
  “咦!?怎…怎么可能!我没那个意思……”
  接受到不祥的视线,亚伯想拿查达里庞大的身躯当挡箭牌躲起来,不过少年的表情却是更加不服气地变得扭曲。亚丝企图调停似地介入他们之间。
  “你不要拿别人出气,孟斐斯伯爵……别介意啊,神父。伯爵现在有点焦虑。”
  其实,以恩的焦虑也不是不能理解————亚丝摇一摇头,烦躁地拨了拨浏海。
  没找到拉杜,这样的消息听了应该觉得开心。不过要是他避开众人眼睛躲在某个地方,事情可就非常严重。更重要的是,皇帝到达的时刻已经一分一秒地迫近——
  “……没办法了。虽然尽量不想叨扰,不过还是得借助那一位的力量。”
  亚丝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指尖卡地一声。
  “好吧,神父,你来陪我走一趟……我有个主意。”
  亚丝的手离开下颚,开始跨步往前走。顺便揪住了躲在查答里身后的亚伯耳朵。
  “啊、亚丝,会痛!耳朵会痛!啊、救命……我的耳朵很脆弱……”
  “喂,不要莫名其妙的呻吟!身体不要扭来扭去!……反正跟我来就对了。我要去参见所罗门大人。”
  “咦?你是说底格里斯公爵?为什么选在这么忙的时候?”
  亚伯愣愣地眨着眼睛。底格里斯公爵所罗门——去见这次席枢密司究竟有什么事?
  “笨蛋,这还用问?负责主办这场葬礼的人就是他。”
  亚丝像捏着什么脏东西似的,对着亚伯的耳朵快速说道:
  “虽然我们找不到,不过或许他还知道什么地点。知道卢克索男爵阴谋的只有我们这五个人,他不可能当真。不过只要找出适当的理由——”
  “那…那我也要去!”
  慌忙作出反映的是愣愣看着事情发展的以恩。抓起桌上的短剑,迅速跟在亚丝背后。不过白发美女却严厉地摇头。
  “不行,孟斐斯伯爵。你得留在这里。再怎么说,你可是帝国上下全力搜索的杀人犯。万一被人看见,我们不就完了?”
  “可…可是!”
  “不必多言……还有艾丝缇,你也留在这里。你的身体状况还没恢复。”
  “噢,好的!”
  就在艾丝缇点头的时候,身形修长的美女已经背过身子,拖着神父走出了房间。老管家跟在后面失去踪影,房里只剩下少年少女以及柴火裂开的声音——理论上是这样。
  “啊,等…等等,阁下!”
  然而实际行,艾丝缇却得慌忙叫住以恩。因为少年正把短剑插进腰带,神情苦恼地准备前往某个地方。
  “阁…阁下,你想去哪里!?”
  “……去找拉杜。”
  少年对艾丝缇瞧也瞧,用背影对着她这么回答。
  “陛下马上就要来到岛上……在她驾临之前,我得先找到他。”
  “可…可是基辅侯爵交代要在这边等……”
  “没错,所以你在这边等。”
  以恩简短回答,然后再度迈开脚步。艾丝缇匆匆忙忙地绕到他身前——
  “……滚开,短生种。”
  随着低沉的声音,细细的手一挥。细瘦到仿佛一碰触就要碎裂的手——然而才轻轻撞到胸口,艾丝缇就狠狠一个踉跄。心脏受到的冲击,让人瞬间难以呼吸。
  另一方面,以恩面无表情地俯看着喘息的少女,最后才冷冷地开口:
  “为什么……你要这么认真?”
  “……啊?”
  艾丝缇一边像坏掉的笛子般喘个不停,一边勉强抬起视线。赤铜色的眼眸正用不变的温度俯看着她。
  “我在问你,为什么你要这么拼命?毕竟暗杀皇帝和我的安全,都是我们长生种的问题。身为短生种的你为什么那么认真?难不成……”
  少年的声音里头首度出现情绪。脸上挂着艾丝缇未曾见过的冰冷微笑,以恩狠狠地抛出挪揄之语。
  “难不成你有什么理由,必须把我留在这里?要是我找到拉杜,组织了陛下的暗杀计划,事情可就不妙?”
  “……怎么…怎么可能!”
  艾丝缇为之语塞。虽然震惊于来到帝都之后首度被少年用“短生种”三个字加以称呼,不过加倍冲击的却是随之而来的句子。
  “怎样不妙……阁…阁下的意思是指,我希望皇帝遭到暗杀!?卢克索男爵的阴谋可以成功!?”
  “我们毕竟是”吸血鬼“——对你们而言,就是渴求鲜血的怪物!”
  勉强挡住洪水的堤防此刻终于决堤。
  今晚第一次,以恩脸上浮现类似表情的表情——翻滚的憎恶与怒气从扭曲的眸子之中迸射而出。美丽的嘴唇掀动,少年露出长长的牙齿。
  “在你眼里,我和基辅侯爵都是可怕的怪物!”
  “怎么可能……我怎么会有那种想法!”
  艾丝缇勉强挤出颤抖的声音。必须多点冷静——脑海虽然闪过这样的念头,不过狼狈与惊愕似乎麻痹了脑袋,越是着急,越没办法好好说话。
  “我…我并没有把你当成怪物!”
  “那么葳特丝主教的事……为什么你都不说!”
  “!?”
  葳特丝——在听到这名字的时候,艾丝缇发现自己表情僵住了。因为没想到会从以恩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为什么这名少年会知道她的名字!?
  “我已经知道了!主教等于是你的母亲,一年前遭到和我一样的长生种杀害……为什么你没把这件事告诉我?”
  “为…为什么,这……”
  没什么特殊理由。找不到机会开口,如此而已。这名少年究竟有什么不满?
  “你没办法回答……哈!答不出来吧,短生种。”
  虽然无比寂静、眸子里却沉着冰块的以恩嗤声笑道。就在放话一般说出下个句子的时候,以恩已经转过身去。
  “不过,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意!我一定要自制拉杜。就算必须舍命,我也要保护陛下的生命!”
  “这…这个,阁下……啊,等等我!”
  艾丝缇慌忙伸出手来,就在眨眼的瞬间,以恩已经快要走到外面——必须阻止他才行!
  结果那只手抓到的只有空气。少年的身体进入“加速”状态,用短生种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小时在她眼前。艾丝缇慌慌张张地往外跑,不过等她来到外面,少年早已走得无影无踪。山丘下只有光芒乱舞的海沉浸在夜色里。
  “阁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艾丝缇俯看着没有铺上路面、整地整得相当整洁的山路,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自己是做了什么事破坏他的信赖?
  自问了几回,还是找不到任何线索……
  “……咦?”
  束手无策的时候感觉特别漫长,其实并没经过那么久的时间。茫然望着山路的艾丝缇,突然揉了揉眼睛。
  森林四处散落着漫步的人影。距离葬礼主持者皇帝来到这个岛上还剩下些许时间。贵族的身影各自散开,
  有的交谈,有的则是顺道前往庙邸休息。那份情景在安详中带着某种肃穆。虽然和“外面”的葬礼相差神多,不过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悼念死者的夜晚——但引起艾丝缇注意的,却不是休憩中的贵族身影。
  有个小小的身影正避人耳目似地在路边移动。艾丝缇原是不经意地往那边看,不过就在月光透过云层照上那张白皙面庞的时候,忍不只倒吸了一口气。
  “那该不会……是塞特!?”
  那是头发弄得短短的矮个子少女。在月光底下,白皙的面庞上面,嫩叶色的眸子正闪着淘气的光辉。除了身上所穿的黑色士民服,其余都和艾丝缇记忆中的少女分毫不差。
  少女并没察觉艾丝缇的视线,用跳跃似的轻快步伐朝岛的后面走去。艾丝缇死命盯着她的身影,然后吞了口唾沫。为什么她会在这种地方出现?在那种状况之下,为什么她还能够平安逃脱?
  “……好!”
  虽然还是挂念着以恩,不过他既然进入“加速”状态,根本不可能掌握到行踪。重要的是眼前的女孩。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有那女孩其实是什么身份——这些都需要加以确认。
  艾丝缇一边对藏在位服下的散弹枪触感加以确认,一边近乎奔跑地开始走下山路……
  因为黑衣的缘故,那抹身影融入了黑暗之中。为了不将领先百公尺左右的塞特跟丢,艾丝缇必须绷紧周身的神经。
  “……她究竟想去哪里?”
  弯弯曲曲的道路通向岛屿背后。基辅侯爵的庙邸消失在视野中,已经过了好些时间。如此闪亮的峡湾现在也剩下遥远空中淡淡的光影。
  不过塞特的脚程还真叫人惊讶。艾丝缇虽然对体力也有自信,不过却完全没得比。跳跃似的步伐特别消耗体力,不过都过了半个小时,却还不见半点疲态。反而是自己的体力快要到达极限。
  (难道……我失败了?)
  还是该以寻找以恩为优先?
  脑中闪过不争气的念头。去找基辅侯爵或奈特罗德神父说明情况,会不会比较正确?不,或许应该乖乖待在庙邸——
  “……咦?”
  无谓的踌躇反而得到了反效果。
  艾丝缇终于发现,少女的身影已经从眼前消失。她跑到哪里去了?在树林之间也找不到塞特的影子。
  跃入艾丝缇视野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东西。在阴暗切繁密的数值深处隐藏了一座庙邸。
  “这…这是——!?”
  艾丝缇藉着月光窥看雕饰在庙邸门柱上的家徽——“踩着车轮的独角兽”。月光下所浮现的,是荣耀的摩尔多瓦公爵家家徽。
  “难道这里就是伯爵家的墓地?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
  看来周遭并没有其他庙邸。山路上面也没有人烟。塞特就在这里头吗?可是庙邸实在是过于寂静,看起来不像有人的样子——
  “——不要动。”
  就在这个时候,随着压低的声音,背后突然伸来一只手掩住了艾丝缇的嘴。
  “!?”
  “嘘!不要说话!”
  艾丝缇不自觉想发出悲鸣,背后却传来刻意压低的低语声。那是略微高亢的少女嗓音——就在这个时候,艾丝缇终于发觉掩住自己嘴巴的是一只又小又细瘦的手。
  “你这位大姊姊真是伤脑筋……居然跟来这种地方。”
  “塞…塞特!?”
  原本想叫对方的名字,不过少女的小小身躯却有着超乎寻常想像的力道。从柔软的手掌缝隙透出去的只有湿润的空气。
  贴着艾丝缇拼命挣扎的背脊,背后的人似乎微微带着一丝苦笑。
  “不是叫你不要说话吗?……你听好了,等会我放开手,绝对不要大声嚷嚷。我们正身处于一个十分危险的地方。若是还想要命就别说话。”
  随着声音满不在乎,内容却是很吓人的警告,手被轻轻放开了,艾丝缇慌忙回头,眼前闪动着笑意的确实就是那双嫩叶色的眸子。
  “你好啊,姊姊。”
  “果然是塞特……为什么?为什么你会雏形在这种地方?还有那身打扮……”
  “麻烦你照顺序问好吗?我的脑袋会秀逗。”
  少女将手插进口袋,被打败似地耸了耸肩。重视机能性的黑色士民服腰际挂着缓缓弯曲的小刀,手腕绕着数支细细的飞箭——看来看去,实在不像就读高等医学院的医学士打扮。
  “而且还在最要命的地方被你逮到……其实我是希望不要再碰面的。”
  “你、你……”
  眼前的笑脸突然叫人一阵心慌,艾丝缇倒退一步。不论是当时受到袭击者袭击,结果像魔法般失去踪影,还是像今晚这样在这种地方徘徊,仔细想想,这女孩的一切举止都很怪异。这女孩究竟是什么身份?
  塞特简直像是读懂了艾丝缇的心似的,扬起了嘴角。
  “那么就从最后的问题开始回答……我会做这身打扮,是因为我是某位贵族的密探。”
  “什么?密探?”
  艾丝缇怀疑地重复着对方的用语。盯着和那个单字所带有的紧张感相距甚远的笑脸,皱起了眉头。
  “啊,看你的表情是不相信?不过这可是真的喔?虽然名字没办法透露,不过我的主人可是某位帝国贵族……官位还相当的高。那人要我针对”强硬派“那伙人进行调查,所以才有各种动作。接近你和孟斐斯伯爵,哎呀,其实也算是任务的一部分。”
  也就是说,会在那里相遇并不是偶然——艾丝缇的身子倐地紧绷,塞特全然不以为意地揭开了她的疑惑。
  “不过要接近你们还真辛苦——你看,你们才刚抵达帝都就被人识破行踪是吧?我知道米玛尔和强硬派的
  人有接触,想说在那附近守着你们早晚会出现,结果后来却遇到那种情形……叫人紧张死了。“
  “……”
  少女用和密探颇不相称的饶舌口吻说个不停,艾丝缇则是一脸困惑地盯着她瞧。这下好像串连起来了。不过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的主人究竟是谁?不,还有……
  “那你今晚为什么会在这里?”
  就在塞特话声暂歇的时候,艾丝缇迅速插入问句。虽然像要咬到舌头,不过还是快速地问道:
  “这里不是摩尔多瓦公爵家的庙邸吗?你来这里有什么事?”
  “答案很简单。皇帝陛下很快就会老到这里——”
  就在塞特自豪地准备回答的时候——
  某种倾轧似的细微声响让两名少女陡然闭上了嘴巴。视线移向月光下的庙邸。
  “是…是那些家伙……!”
  艾丝缇几乎发出悲鸣。由正面玄关走出来的是三抹人影。每个个头都很高。其中两名艾丝缇早已熟悉的人物。“外面”风格的外套、戴着深深的头盔还有防毒面具——不过另外一个,跟着他们从庙邸走出来的高个头男子又是谁?是个身上穿着代表贵族位服的青衣,威风凛凛的高大男子。轮廓深刻的脸上有着炭火燃烧般的双眸,正在月光底下闪着魄力十足的光芒。
  “他…他们究竟——”
  “嘘!”
  在塞特制止艾丝缇的时候,三人已经离开庙邸走下山路。 大步跨出的步伐丝毫不受夜色影响,很快就失去踪影。
  不过在这时候,艾丝缇却得慌慌张张地叫住一名少女。
  “——塞…塞特!?”
  因为少女从树荫中飞身而出,飞也似地朝庙邸奔去。正门虽然严密上锁,不过细细的手指才用发夹扭了两下,门就魔法般地被打开来。
  “塞特,你到底是……”
  艾丝缇终于追上她的时候,塞特已经潜进庙邸,神情严肃地瞪视着什么。艾丝缇本能地跟随她的视线,之后马上用和少女一样的表情倒吸了一口气——地面满满都是白色的袋子。
  “这…这难道是——!”
  艾丝缇用不听使唤的舌头勉强挤出了声音。抵达帝都以后的恶梦,鲜明地在脑海之中重现。瞬间烧毁摩尔多瓦公爵宅邸的那道白光——铅制汽油弹的不祥火焰,叫人想忘也忘不掉!
  不过,为什么那种东西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换句话说,刚才看到的高大男子就是企图暗杀皇帝的强硬派?
  如果真是这样一来,拉杜的存在又是怎么回事?这回他不打算直接动手?
  “对…对了!没时间发呆……要…要赶快通知基辅侯爵!”
  “最好是这样……皇帝马上就要来了。”
  塞特面无表情地丁着窗外的海面。黑暗的海面就像巨大的魔兽一般静寂,一抹黑影在静寂的海面滑行似的逐渐靠近——一艘巨大到叫人难以置信的船。
  “那是皇帝的座船。好了,快点,姊姊。这里很危险。”
  受到塞特的催促艾丝缇点头。皇帝就要来到这座岛上,代表距离暗杀计划已经没剩下多少时间。艾丝缇慌慌张张地转身,在黑暗中不断绊到脚踝,不过还是奔向了外头。就算全力奔跑,要到基辅侯爵的庙邸也得花上半小时。真的赶得上吗?不,一定得赶上。艾丝缇紧抿着唇,正要跑下山路——
  “”通知基辅侯爵“?所以是亚丝塔洛雪.爱斯兰在窝藏你们?”
  “!?”
  一个深沉的嗓音,让正要全力奔跑的修女猛然停下了脚步。
  前放有三抹人影挡住了去路。高大的男子两边站着身穿军用外套的壮汉,有点黝黑的脸上带着近乎无聊的神情盯着两名少女。
  “有意思……抱歉妨碍你们赶路,能不能说得再详细点?”
  男子露出在长生种也属少见的长牙笑着,身旁有风卷起。两名壮汉提着战斧无言地往地面一踢。艾丝缇无从后退,只能倒吸一口气,男子们的身影在眼前阴森森地扬起斧头——
  “——艾丝缇,快逃!”
  塞特这么叫着,手边响起尖锐的金属声。战斧挥落的时候,少女迅速拔出小刀将它弹了回去。
  “这边由我来想办法!你快逃——去把这件事告知基辅侯爵!”
  “这小女孩是什么人!?”
  高大男子的脸上首度出现动摇。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足以劈碎岩石的战斧竟被纤手所握的迷你小刀
  给弹了回来。
  “难道……这小女孩也是同族!?”
  声音被惊愕划破的时候,白刃已经灵活地翻身改变轨道,刺向壮汉的脖子。在月光之下,两颗人头拉着红色血丝飞上了夜空。
  “你也看到了,我没问题!艾丝缇,你快走!”
  “嗯,好!”
  少女预料之外的战斗力让艾丝缇呆了一会,经这么一催促之后,她眼里的活力才开始复苏,像人偶似的点头然后匆忙转身。
  青衣男子瞪着修女跑下山路的背影用力啧了一声,准备往前奔出。然而却有个小小的身影挡在他的面前。
  “别想走!”
  “……!?”
  高大男子动作敏捷地翻转上半身、避开旋向眼前的白光。小刀却连着闪动两回追了过去。高大男子向后跳跃躲开接近音速的攻击,不过在从二十公尺左右距离着地的时候,青衣胸口裂开了一个大洞。肌肉纠结的胸膛露了出来,上面爬着细细的血痕。
  “臭丫头!”
  见到自己的血,高大男子眼中闪着不祥的光芒。位服的袖子一挥,朝着少女直直伸出手臂。
  手上并没有握有类似武器的物件。映着月光发出沉沉光芒的,是一枚带有奇妙光辉的大型戒指。看似由黄铜和钢铁融合、铸造而成。高大男子举起外观有点不祥的戒指,嘴唇微微开阖。
  “去死吧!”
  下个瞬间,少女脚下就裂开了一个直径将近三公尺的深邃洞穴。
  坑穴呈研钵状,像测量过似的画出完美的弧形,不可能是枪弹之类物品所造成的。更奇妙的是坑穴内部覆着白霜,就连炸裂般飞开来的泥块也无一幸免、全都遭到了冻结——要不是立刻向后跳跃,塞特的身躯想
  必就和地面一眼被冻结,然后碎成粉末。
  “呜!?”
  之前还带着悠闲微笑的少女首度浮现严肃的表情。在足足离了十公尺的地方着地,同时再度跳跃。第二个坑穴咧开了嘴,从她脚边擦过。
  然后,正要展开第三度跳跃的塞特,嘴角呈现悲鸣的形状。
  “糟…糟糕——!?”
  背后的地面消失了——出现的是直达海面的高耸断崖。
  “惨…惨了——!”
  失去脱逃的位置,准备立刻将轨道转往其他方向,然而片刻的犹豫却变成致命的关键。在细细的脚踢往地面的时候,脚底有爆炸般的威力跟着席卷而来。
  “!”
  短促的悲鸣分不出是少女的声音,还是地面碎裂的声音——
  小小的身影伴随着碎裂的泥块炸飞开来,一边画着圆圈一边滚下悬崖。这里离海面有一白公尺左右——就算是长生种,要在这种距离之下得救也不容易。
  然而高大男子脸上的表情依旧严峻。
  “哼,往那边溜了……”
  盯着山路方向简短地说着。女孩只身一人的身影已经没入暗沉森林的某处。苍郁茂密的树木形成天然的障蔽,将她的身影从长生种的视力底下掩去。要想再度捕捉会很困难——不过才没多久,长长的利牙就从高大男子弯起的嘴角间露了出来。
  “不过凭短生种的脚程毕竟是来不及……不,时机反而更好吧?”
  高大男子简短地说着,眼光转往一片黑暗的海面。
  让人联想到猛禽的视线,所注视的是此刻正要入港的漆黑色巨舰。
 楼主| 发表于 2009-9-22 19:50:52 | 显示全部楼层

  “可恶!”
  以恩用力啧了一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将无罪的小石子踢得老远,在黑暗的海面上消失不见。夜色另一边传来飞沫与水泡弹起的低微声响。
  为什么这么焦虑,就连自己也不明白。
  “我并没有把你当成怪物!”——刚才所听到的悲伤声音还紧贴着鼓膜,挥之不去。想到这里,胸口就更是有气。
  并不是受到良心的谴责。自己哪里需要谴责?不过是对短生种说出想说的话……
  “可恶!”
  以恩再度踢小石子,烦躁地抓着头发。愁眉苦脸地望着海面,来个深呼吸。
  是的,现在没空去想那短生种小姑娘的事。
  以恩将士民服的头巾重新绑得低低的,走往栈桥的方向。那边已经聚集了许多人影。身穿礼服的贵族及他
  们的士民——这些人沉默不语,恭谨地递出视线,如小山的庞大影子此时正要进入峡湾。
  那是“巴尔.哈蒙”(注:Baal Hammon,为古代迦太基的主神之名)——帝国海军的总旗舰、帝国唯一之主的座船。
  总排水量高达两万吨的巨大战舰,用滑翔般的动作接上突出于岩壁的栈桥。接着由船舷降下舷梯。
  “皇帝陛下……”
  贵族们仰望舷梯上所出现的娇小人影,发出无声的叹息。满溢着敬畏的无言喧哗扩散开来。
  娇小的皇帝沉默地俯看着这群黑夜之子。面罩依旧垂得深深的,难以窥见她的表情,不过静静伫立的身影却带着不可思议的威严,让抬头仰望的长生种们全都感到慑服。
  “恭迎圣驾,陛下……”
  出来迎接的枢密司之一,大马士革侯爵翡珑.琳恩恭敬地行了一揖,牵起帝国唯一之主的手。皇帝无言点头,在枢密司包围之中走下舷梯,从栈桥开始走向陆地。
  另一方面,在栈桥左右如红色墙壁排列开来的,是禁军兵团的队伍。动也不动伫立着,他们的存在发出无言的威吓,原本只要有他们在,皇帝的人身安全绝对无虞。只是——
  (糟糕……)
  看目前的状况就知道,连禁军兵团也不能百分之百信任。在灼烧背脊的焦躁感驱策之下,以恩检视着齐聚在栈桥之前的贵族。
  就连士民行列也都一一看过,看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样伪装身份混进群众。这么一来,亲属——摩尔多瓦公爵家的人不能出席祖母葬礼反而值得庆幸。不然就算装成士民的模样,还是会马上遭人识破。
  (可恶!那家伙到哪去了!)
  虽然视线近乎粗心地来回张望,不过四处还是找不到那名蓝发长生种的影子。难道他没愚蠢到那个程度,还不至于在众多贵族们的面前执行暗杀计划?
  (不,他绝对是在这里……)
  以恩会这么确定,并不是瞧扁老友的判断力。而是正好相反——因为他对拉杜的判断力之正确有着明确的概念。的确,在众人环视之下进行袭击乍看或许有点愚蠢。不过身为帝剑御持官的以恩却知道,其实像现在这种时候下手袭击,才是唯一确实、足以杀死皇帝的时机。只要皇帝待在内廷,就绝对没有讨伐的机会。所以只有在这个场合——
  (在哪里?你躲在哪里,拉杜!?)
  以恩怀着接近恐惧的念头望着皇帝以及重臣的行列,就在他将视线再度移往成群贵族的时候——
  “!?”
  一刚开始,他还搞不清楚击中脑部的冲击究竟从何而来。
  终于正确了解它的真相,是在视线重新移往皇帝一行人的瞬间。
  “拉…拉杜……!?”
  少年的嘴唇发出颤抖的声音。
  蓝发的老友就在那里。
  不过要是单独见到他,以恩还不至于那么震惊。让他陷入震惊与恐惧的是——拉杜此刻所站的位置。
  难以想像的是,拉杜竟然就站在皇帝旁边!娇小的女帝安然地走着,蓝发长生种则紧紧跟随在她左后方。脸上就和走在右边的禁军兵团团长——拜巴尔一样带着严谨的表情。
  “怎…怎么可能……为什么他会在那种地方?”
  就在以恩因惊愕而身体僵硬的时候,皇帝一行人已经通过栈桥,站上了陆地。接下来将要前往摩尔多瓦公爵家的庙邸——死者安眠之处。皇帝低头走着,手上恭恭谨谨地捧着用来进奉灵庙,代替遗体的密尔卡遗物。
  (你要思考……好好思考啊,以恩!)
  在陷入一片混乱的脑海角落,以恩拼命整理着思绪。
  那家伙会在那里,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虽然不知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会儿陛下的性命已经落入他的手里。只要他稍有动作,就会像手中的蛋一样碎裂。
  (怎么办……该怎么办才?)
  自从得悉暗杀计划,以恩就和基辅侯爵预想过各式各样的袭击方式,同时演练防御的策略。从狙击、爆杀到毒杀都有——然而他却以这么卤莽的方式正面来袭,实在叫人意想不到。
  (总而言之,先对陛下提出警告!)
  就在以恩拼命理清思绪,视线再度挪向一行人的时候。
  青铜色的眸子正盯着以恩。
  以恩和皇帝一行人的队伍中间隔着厚厚的人墙,距离接近五十公尺。就算凭着长生种的视力,要从数百人的人潮之中辨识少年的脸也很不容易。
  而拉杜的视线确实穿过以恩的眼睛。不,不只如此。在下个瞬间,蓝发长生种露出和缓的笑意,嘴角同时徐徐掀动——
  “我们要杀了皇帝。”
  没有声音,拉杜只有微微掀动他的嘴唇。
  不过以恩却清楚听到了他的嘲笑。
  就和东岸的那个夜晚一样。
  “……拉杜!”
  以恩的理性在瞬间彻底蒸发——少年朝地面一踢,身体高高地跳跃起来,飞过士民行列,像长了翅膀似的朝皇帝的行列飞翔。
  “孟斐斯伯爵!?”
  影子以隼鹰般的锐利朝皇帝队伍急速降落,最先察觉的,是跟在皇帝身后的拜巴尔。
  “让开,卢克索男爵!”
  禁军兵团团长撞开拉杜迈步往前,然后拔出背上的爱剑。
  然而这时以恩的影子已经像白日梦般消失。避开发出诡异声响旋转着擦过背脊的七歧刀背,在拜巴尔背后着地。手上短剑已经发出凶恶的光芒。
  “拉杜,你这个叛徒!”
  白刃随着凶恶的咆哮一起旋转。眼看凶器逼近,拉杜脸上还带着那抹微笑。反而对着发出声响的凶器踏前一步,将身子暴露在刀前。
  “……什么!?”
  以恩瞪大了眼睛。
  必杀之剑就停在拉杜眼前。在几乎碰到睫毛的位置,拉杜用双掌夹住微微颤抖的白刃。
  不过以恩却没时间为空手夺白刃的妙技感到惊愕。这时短剑被牢牢定住,拉杜的脚部俐落地抬了起来。
  “呜!”
  腹部吃了一记,以恩的身躯猛力弹开,滚到路旁的短生种队伍里头。要不是迅速在腹部使力,身体恐怕要撕裂成两半。裂开的胃壁出血,随着猛烈的呕吐感一起涌上喉头。少年无法起身,只能弯折身躯吐出红色的呕吐物。
  “……我很遗憾,以恩。”
  讽刺的声音在耳边低语。睁眼一瞧,拉杜就站在身边。年轻人手上拿着夺来的短剑,声音虽然微弱,却用前所未有的明确度传进以恩的鼓膜。
  “这下子你就成了叛国贼……因为你要刺杀皇帝。”
  “……什么?”
  以恩不去擦拭嘴边沾着的血污,用虚弱的眸子仰望昔日的老友。
  这家伙究竟在说些什么?
  就在呕吐物半塞住气管的窒息感中,以恩拼了命反问:
  “拉杜,你究竟——”
  “喔,接下来可就无可奉告。”
  然而少年的问句却被开玩笑地岔开来了。拉杜换上严肃的表情,将手上的闪光举到头顶。
  “你将以暗杀皇帝的刺客身份受死。另一方面,为了保护陛下,我要杀死昔日的朋友……老友啊,再会了。多可悲啊。”
  “……呜!”
  拉杜挪揄般的声音,让以恩脸上为之扭曲。自己会在这里被杀,死在曾经把他当成朋友的男子手里。
  (……万事休矣了吧?)
  白刃沐浴在南边天空的双月月光底下,银光一闪。拉杜翻转掌中的短剑。倒转的短剑用力往下突刺——
  “!”
  黑暗覆盖了以恩。不过预期中的冲击、痛楚及死亡却通通没有来临。
  (……为什么?)
  以恩迅速阖上的眼皮战战兢兢地打开,一边问着自己。
  (为什么我还活着?)
  为什么拉杜的剑没有贯穿身躯?——答案就在眼前。
  拉杜维持着倒转短剑的姿势,身躯冻僵似地僵立着。脸苦闷地扭曲,倒转短剑的双手微微颤抖,就是没办法劈落。
  “以……恩……”
  以恩怀疑地紧绷着脸,耳边听见的是微微的声音。
  “快……快逃……以恩……”
  这和不久之前还充满邪恶自信的男子,难道是同一人?
  蓝发的叛徒挤出嘶哑的声音,被汗水濡湿的脸庞剧烈扭曲。
  “快逃……阻止陛下……这是……陷阱……”
  “陷…陷阱?”
  他究竟在说些什么?
  以恩连逃跑都忘了,抬头望着全然变样的老友。之前还在夸耀让他踏入陷阱的事,现在却要他赶快逃走——拉杜是在戏弄他?还是另有企图?
  就在难以判断的时候,拉杜微微颤抖的嘴唇挤出诡异的声音。
  “这家伙是……骑士团的人……据我所知……他恐怕是想……”
  〈你太多话了,“炎之剑”。〉
  苦涩而真挚的成串对白,被优美但充满恶意的声音给打断。
  〈我知道你在乎朋友,不过是不是该有点节制?你已经死了——男人不干不脆的很难看哦?〉
  “以恩……快……快逃……”
  在呆呆望着的以恩面前,拉杜把剑举在头顶,正用两个相反的声音在说话。青铜色眸子闪动着既非痛苦亦非悲哀的神秘光芒。
  “拉…拉杜,你究竟——”
  “以恩,抱歉……我……我输了……”
  〈我不是说过要你节制点?〉
  简直就像通了电似的。带着把耐烦的美声一发出来,拉杜的眼睑便如开关一般阖起。再度张开的时候,之前所闪动的奇妙光芒已经彻底抹去。
  “……让你久等了,孟斐斯伯爵。”
  最开始的苦闷表情已经消失。一贯的讽刺性微笑再度浮现,拉杜将反转突刺的短剑尖瞄准少年的心脏。
  “今后要是你被活捉,那可就伤脑筋。你就在这里领死吧——”
  “——伯爵阁下!”
  就在这个时候,叫声随着火药的爆炸声一起传来。近身型散弹枪枪口射出九枚子弹,毫无误差地袭向拉杜的短剑。白刃碎裂开来,化作光之碎片飞舞在黑夜,卢克索男爵则是按着被击中的肩头,脚步踉跄地往后倒退。
  “快逃,阁下!”
  艾丝缇一边将第二发装进弹仓,一边再度怒吼。在怒吼声中瞄准蓝发晃动、往后倒退的长生种。不过——
  “蠢蛋!”
  一阵风来到艾丝缇身边,用强劲的力道夺去艾丝缇手上的武器。拜巴尔抢走少女的散弹枪,再用枪托用力敲打少女的脖子。
  “艾…艾丝缇!”
  一瞬间以为脖子用力弹起,结果是艾丝缇的身躯撞向地面。要是拜巴尔来真的,其实可以折断短生种细细的脖子。不过以恩没空想那么多。他半疯狂地撑起上半身,一边呼唤一边奔向少女的方向。
  “艾丝缇……艾丝缇!”
  在绝佳时机加诸脚底的力道,却让以恩的身躯重重撞向地面。
  “……别忙着担心别人,先担心你自己吧,孟斐斯伯爵。”
  拉杜用勾住以恩脚踝的左脚踩着摔得一塌糊涂的少年背脊,露出钱钱的笑意。把只剩剑柄的短剑一扔,手掌翻向空中。上面出现的是活体汽油弹的蓝白色光芒。
  “来吧。叛国贼狼狈退场的时间到了……”
  火焰魔人将体重压在因苦痛、绝望而扭曲着身子的以恩背脊,温度到达三千度的手握着拳头。
  “你就在悔恨自己的无能之中,悲惨地死去吧——!”
  火焰急速挥落,将以恩的脸染成一抹蓝色。长生种的臂力加上数千度的火焰——要是直接命中,少年的头部铁定化成飞灰荡然无存。不过实际上,那拳头在距离绝望扭曲的脸孔剩下几公分的位置静止下来。
  〈……慢着,卢克索男爵——还不能杀他。〉
  随着清澈的声音,火焰之拳被轻轻松松地从以恩眼前推开。以恩还来不及看清那是因为某人握住拉杜的手臂,用压倒性的力量造成,娇小的身影已经闯入两人之间。
  “陛…陛下,危险!请退后!”
  拜巴尔将晕厥的艾丝缇交予禁军兵团,发出呐喊,然而绿衣少女——皇帝却没有停顿。只有透过面罩,对躺在脚底呻吟的少年送出一瞥。
  〈孟斐斯伯爵以恩.法透纳……朕有太多话要问他。包括他和那名短生种的关系。在这之前万万不能杀。〉
  “可是,陛下……”
  拉杜当下想反驳。然而就在不满地抬起视线时,发现皇帝从正前方盯着自己的脸。
  〈“可是”?——可是什么?〉
  经过机械变调的声音没有感情,在面罩包覆之下的脸部更是窥看不到表情。不过皇帝还是用有点冷冷的口吻问着拉杜。
  〈朕说不能杀他……你不服吗,男爵?〉
  “……不,谨遵陛下旨意。”
  拉杜努力抹去表情,深深一揖,皇帝则像对两名刺客以及暗杀企画全都失去兴趣似地转过了身。
  〈那么各位,继续进行追悼仪式。到天亮之前没剩下多少时间。拜巴尔,那两个人就交给你了,把他们带到星皇宫,在接到朕的指示之前先予拘禁。〉
  “遵命。”
  禁军兵团团长将手摆在心脏上方行了一礼,皇帝瞧也不瞧,再度没入供奉的行列。天亮的时间确实已经不远。皇帝接下来要前往灵庙,独自进到其中安置死者遗物,想到所需步骤与时间就会觉得时间相当紧迫。所以——
  “……”
  所以,蓝发长生种被留在那个一片纷扰的场合,目送供奉队伍露出邪恶笑容这一幕,谁也没有发现。
 楼主| 发表于 2009-9-22 19:51:10 | 显示全部楼层

  “外面怎么那么吵?”
  亚丝塔洛雪.爱斯烂眺望窗下的波浪,不安地嘟哝着。
  拜访底格里斯公爵家的庙邸,被人带到这间宽阔的会客室已经近半小时。然而馆主却全然没有要出现的样子。
  因为主人代理丧家,今晚这幢建筑物变成了葬礼的执行中心。屋里满是慌张的气愤,扈从士民快步来回走动的脚步声清晰可闻。对于这些,伫立在沙发旁的亚伯发出不负责的感想。
  “哎呀,好像忙得很哪。咱们会不会太打扰了?”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亚丝将形状优雅的鼻梁往上扬,似乎在夜气中嗅到了什么。有种烧焦的气味正刺激着嗅觉。这是什么味道?
  底格里斯公爵和基辅侯爵家的庙邸,正好位于岛屿的两端。皇帝前来的峡湾也在山丘另一边,从这里无法看见。
  “……不过,底格里斯公爵还真慢。”
  要冷静——亚丝喝起桌上的温牛奶,心里翻搅着不祥的预感。将已经转凉的牛奶一口气喝干。
  “不知道孟斐斯伯爵这时有没有乖乖听话?那个小鬼?心高气傲是无所谓,性急的部分就有点伤脑筋。”
  “呵呵,你看人倒是挺清楚的嘛。”
  “……你说什么?”
  亚丝凌厉的延伸扫了过来,亚伯耸一耸肩,仰头望向其他地方。然后一边搔着鼻孔,一边温吞地回答。
  “噢,反正有艾丝缇在,应该不用操心吧?那女孩小归小,不过相当可靠……就算不管他们也不会有事。”
  “噢,就短生种而言,确实是个可靠的女孩……而且还有一点。身为”外面“的短生种,而且还是教廷的
  修女,却对我们毫不畏惧,这点也很难得。“
  “是啊,她也经历过很多事情。”
  听到亚丝的话,亚伯搔鼻子的手停了下来。用自鸣得意的表情点头。然后就像自己被人夸奖一般、喜孜孜地加以补充。
  “她可是一路不屈不挠地努力到现在。虽然还有些不成熟,不过我想应该值得信赖吧?”
  “……嗯。你对那女孩相当信赖。”
  亚丝微微苦笑。因为神父的表情就像吹嘘自己的女儿的父亲一样,十分逗趣。正想开他玩笑,却突然闭上了嘴巴——会客室的门在一拍之后打开,一个十分高大的人影走了进来。
  “久等了,真是抱歉。”
  浅黑色脸孔的高大男子——底格里斯公爵所罗门大步穿过室内,对着亚丝脸庞露出亲切的微笑。
  “今晚真是混乱……一忙起来,是不是怠慢了你啊,基辅侯爵?”
  “没这回事!我才该抱歉。在这么忙的时候还来叨扰。”
  亚丝连忙起身,恭谨地望着位在高她一个头的笑脸。
  “恕我无礼,因为事情实在十万火急……其实陛下正面临了危机。我们是来告知这件事。”
  “陛下?这可是件不得了的事……”
  听到皇帝的名号,浅黑色的脸突然绷紧。锐利的目光从仿佛湿得发亮的眉毛底下盯着亚丝的脸。帝国次席枢密司一边扬手请客人就座,一边神情紧张地对直辖监察官加以询问。
  “情报可靠吗,小姐?”
  “是的!”
  所罗门神情严肃地询问,亚丝也用认真的表情点头,然后搬出事先想好的谎言。
  “其实是我的士民——这位亚伯.奈特罗德,在岛上见到了孟斐斯伯爵。当时伯爵是以士民的装束四处走动。”
  “孟斐斯伯爵?这是真的吗,士民亚伯?”
  “是…是啊。我发誓这是真的。”
  亚伯将手放在胸口,畏怯似地说着。
  “那是刚才……噢,大约一个小时前的事。我奉主人之命去到海边,在那里见到一位矮个子的士民。擦身而过时瞄到他的脸,让我吓了一跳。可以确定是孟斐斯伯爵。啊,对了对了……士民服是卢克索男爵家的东西。”
  “……卢克索男爵!?”
  说到这儿,就连所罗门也难掩惊讶的表情。细长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看着这幅景象,亚丝的心里一阵刺痛。这跔谎言的剧本是由她所编写。这么一来,不论拉杜在不在这座岛上,自然都能确定他的行踪。
  “所以,底格里斯公爵……”
  亚丝一边留意不要浮现心虚的表情,一边赶在亚伯露出马脚之前把话头接了过来。
  “卢克索男爵目前人在哪里?既然孟斐斯伯爵乔装成他的士民,是不是可以借用他的力量进行搜索?”
  “我请男爵担任陛下的随行人员。”
  所罗门若有所思地用手抵着下颚这么回答。
  “我马上派人叫他过来。要他说明为什么孟斐斯伯爵会乔装成他的士民来到岛上。”
  “既然如此,我们就去拜会男爵。这样是最快的方式。”
  “我请男爵担任陛下的随行人员”——听了所罗门的话,亚丝用失去血色的面庞点头,连回答都来不及听就站起身子。
  “我会马上把男爵带来,就请阁下在此稍候……走了,亚伯。”
  美女慌慌张张地起身,一个相对沉稳的声音却请她留步。
  “慢着,基辅侯爵……我也有事要想确认。”
  所罗门保持着坐在沙发上面的姿势,一变抚摸戒指一变丢出一个问句。
  “士民亚伯,你见到孟斐斯伯爵的时候,他是自己一个人吗?根据禁军兵团的报告,他和男女两名短生种同行。”
  “短生种?不,我没见到……或许就在附近,只是我没发现。”
  “也没见到那名少女?”
  “啊、嗯……咦?”
  亚伯依旧傻呼呼地点头,不过脸却猛然一僵。为什么惊讶成那样?亚丝正想提问,这才发觉其中的异常。
  根据禁军兵团的报告,和孟斐斯伯爵同行的是“男女两名短生种”。不过其中一名是个“少女”的事,为什么他会知道?
  “底…底格里斯公爵,您——”
  “危险,亚丝!”
  亚丝正想发问,身躯却被神父的高个子猛然推倒。若是迟个半步,恐怕早就没命了。因为一股莫名的力量在片刻之前,从她头颅原本所在位置扫过,接着背后传来墙壁崩塌的声音。
  “……什么!?”
  亚丝下意识地回头,视线前方的石壁穿了一个大洞。直径大约一公尺左右。坑穴就像测量过似的画着准确的圆形,周围满满覆着白霜,冻结的空气像水蒸气一般往上直冒。
  一回过神来,亚丝已经被亚伯抱在怀里。亚伯直接向后腾越,脚底陆续裂开有如恶魔爪痕的深邃洞穴。无形的威胁紧紧追随后退的亚伯,瞬间就将这对男女逼到了墙角。
  “……基辅侯爵,你是”短生种爱好者“,原本想让你扮演事情告一段落时的重要角色,也就是和教廷串
  通,与孟斐斯伯爵一同暗杀皇帝的幕后黑手。为了阻止你,我在诸侯面前对你加以弹劾——这就是我所准备的大略剧情。“
  另一方面,所罗门用截然不同的优雅姿态从沙发上面站起,脸上带着和刚才完全一样的沉稳表情。右手上设计奇特,由钢铁与黄铜两个螺旋组合而成的戒指正闪耀着光芒。
  “所罗门指环”——底格里斯公爵家传的“遗产”正对准美女与神父,次席枢密司带点遗憾地摇头。
  “世事终究不如人意。其实我刚刚才在要命的地方遇到那名少女。”
  “你…你是说艾丝缇!?”
  听了所罗门的告白,话语和表情全都跟着紧绷的人并不是亚丝。抱着她的亚伯神色一变,挤出颤抖的声音。
  “难…难道,底格里斯公爵……你把她——”
  “噢,放心吧,士民亚伯。有人打扰,被她给溜了。所以现在必须改写剧本。”
  即使到了这个局面,所罗门依旧不改他的绅士风度。同时手指上面发光的戒指还是牢牢对准了这对男女。
  “所罗门指环”——这个底格里斯公爵家船遗产,是将冷却过的极小磁场高速射出的极磁场开放型装置。射出的磁场一旦来到目标附近,内压就会急速降低,这时封锁在磁场内部的块状空气急速膨胀,产生最基本的物理现象——断热膨胀。气压剧烈下降造成磁场内的空气瞬间冷却冻结,加上气压降低所引起的爆发性空气注入,会切断变为脆弱的分子结合,让目标一举崩毁。面对这足以粉碎铁块与微粒子的冻结粉碎能力,脆弱的人体简直不堪一击。
  “好了,我看就别再多说了。要是再拖下去,最重要的事可能会有变数……噢,你别动,基辅侯爵。”
  看到亚丝偷偷地把手伸向配在腰间的“枪”,所罗门出声制止。
  “基辅侯爵,关于我的”指环“你应该也很清楚。”盖.保格之枪“确实是把不错的武器,不过终究远远难及……你还是干脆放弃吧。”
  所罗门像是已经确信自己的胜利,口气不疾不徐。不呼叫士民除了要想私下将两人解决,另外还有对实力
  差距深感自信的成分在里头。所罗门掩住再度开始闪烁的戒指,微微眯起了眼睛。
  “虽然和预定计划稍有不同,不过无所谓。麻烦你们在这里退场。因为皇帝暗杀计划被发觉,准备封口却反而惨遭杀害……老掉牙的剧本,就请你们见谅。”
  “我…我有问题想问,底格里斯公爵……”
  能不能挡得住下一波攻击,亚丝几乎没半点信心。为了多少争取一点时间,她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身为帝国大贵族的您,会有如此不法的企图——”
  “就算我说了,像你这种年轻小姐也不会懂。”
  所罗门的声音突然夹杂了苦涩。那张脸如果是短生种看起来最多只有三十几岁,现在却浮现了仿佛历经千
  年、饱尝风霜的表情。
  “我出生于帝国已有将近三百年的时间。虽然待在伟大的皇帝陛下身边……然而每天过的是什么日子,你绝对不会明白。那一位实在过于伟大、强大,通晓一切。”
  “伟大?局势因为伟大,百会赢得我们的尊敬!这样有什么不对!”
  亚丝的发言正合乎她帝国贵族的身份,所罗门露出苦涩的微笑。
  “是啊,伟大是没什么不对的。可是过于伟大就有问题。而且就我所知……”
  他知道什么——?所罗门比着往空中扑抓的姿势,然后发出满是苦恼的声音。
  “那一位——其实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什么?”
  “不属于这个世界”?
  如此难懂的句子让亚丝皱起眉头。
  “这是什么意思,底格里斯公爵?”不属于这个世界“?”
  “……看来我好像太多嘴了。”
  所罗门自嘲似地笑着,眼中再度闪现刚才的杀气。将脉动的“指环”对着亚丝以及抱着她的青年,绷紧半边脸颊。
  “下不为例,基辅侯爵……虽然我不恨你,不过还是要请你乖乖领死。”
  不过在“指环”一闪之前发生的事,对于对峙中的长生种而言全然是个意外。
  “——抓紧了,亚丝!”
  被两名长生种忽视的最后一人——银发年轻人抱着亚丝,突然如脱兔般开始奔跑。而且不是跑往远离“指环”的窗口,而是正相反的方向——跑向扬起“指环”的所罗门。
  “……什么!?”
  “亚丝,快拔”枪“!”
  时机实在太巧妙了!
  就在所罗门为“指环”的动用感到犹豫时,年轻人迈开长腿,用叫人意外的速度从他身边经过。目标是所罗门身后、面朝夜色之海的大窗。
  “不妙!”
  就在所罗门咋舌的同时,白发美女手边发出的红光已经将玻璃一分为二。碎裂的玻璃漂亮地旋转着落入海中。然后下个瞬间,抱着美女的年轻跟在后面纵身一跳。
  “……可恶!”
  所罗门马上跑向窗边,眼前的海面正扬起高高的水柱。虽然用足以穿透黑暗的长生种眼睛在阴暗的海面来回梭巡,却四处找不到那两人的身影。难道已经潜入深深的海底?
  “哼,被他们给溜了……”
  所罗门轻轻啧了一声。银发男子先别提,身为长生种的亚丝从这种距离落下绝对死不了。看来只能自认失败。
  不过——
  “罢了……才一个小姑娘又能怎样?”
  在摩尔多瓦公爵亡故的此刻,身为帝国最高贵族的男子在浅黑色的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
  是啊,计划已经进行到最后阶段。就算再多人也无法阻挡……
 楼主| 发表于 2009-9-22 19:51: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黑夜女皇
  ——亚当活到一百三十岁,生了一个儿子,形象样式和自己相似,就给他起名叫塞特。
  (创世纪第五章第三节)
  Ⅰ
  彻底武装的士民从“处刑者之泉”旁边经过。想必是哪位贵族的扈从士民。他们穿过外廷正门,脸上因为强烈的紧张而变得苍白。
  +十七时——太阳已经从水平线的另一端升起许久。
  这个时刻的星皇宫,原本应该是一片静寂。然而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今早却四处向起甲胄与刀剑相击的声音。今天相比所有停留于帝都的贵族都到齐了。要是观察力再强一点,就会看见神色不安的贵族正在外廷四处,低声交谈着昨晚所发生那件建国以来最大的惨事。
  昨晚的惨事——不消说也知道,就是教廷及与其串通的卖国贼,所主导的皇帝暗杀事件。
  昨天晚上逆贼炸了摩尔多瓦公爵的庙邸,连同进入其中的皇帝一起炸死。
  让诸侯稍稍感到安慰的是,这次事件的主犯孟斐斯伯爵以恩.法透纳,以及身份不明的短生种女孩在事变之前,已经遭到禁军兵团收押。不过他们的共犯亚丝塔洛雪.爱斯兰以及另一名短生种则迅速逃逸,在当局拼命搜索之下,目前依旧尚未到案。
  不,状况其实不只如此。
  短生种区在发布戒严令之后,目前还在浑染未知的状态中保持沉默,一旦真相被揭露,一定马上引起骚动。所有聚集于星皇宫的贵族全都徘徊再三,若不是枢密院发布在两个小时以后召开大会,说不定此时还在无所适从。
  “您的气色不太好,公爵阁下。”
  蓝发年轻人带着温柔却又叫人莫名不安的微笑,低头望着次席枢密司的脸。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没事。只是觉得奇怪。”
  听着自己自己忧心的声音,所罗门仰起原本望着外廷的脸。拉起窗帘,视线回到站在办公桌前的年轻人身上。
  “打出生以来一直都在的东西突然间消失了,总觉得有点不安——就只是这样。”
  所罗门笑着这么说,目光不像野心马上就要实现的男子。反而像是和母亲走散的孩子——闪着某种寂寞的光芒。
  “无所谓的感伤。你还年轻,这种感觉你不会懂。从我懂事以来将近三百年……不,是更早以前,从帝国主义建国以来就不变的存在,今早却消失了。总觉得有点不安。”
  “那是因为你还不习惯。”
  对于高大男子的感慨,年轻长生种——拉杜的回答十分冷淡。朦胧的眸子朝次席枢密司一瞥,用平扁的声音加以补充。
  “那一位的存在,对帝国来说恐怕只有害处。不但回避与”外面“的斗争,还想促进和谐,全是无可救药的愚蠢行为。在我们长生种与短生种之间只有征服与顺从、不服者死……像共存这种半吊子的关系绝对无法成立。所以阁下才要出手,不是吗?”
  “……是啊。”
  在浅黑色的脸庞上,所罗门阖起了眼皮。那一刹那,端正的面容闪过的是决心与犹豫、安心与后悔?种种全然相反的情绪阴影。不过也只有一瞬间。黑色眸子再现的时候,容炽热的钢铁般的意志之光已然苏醒。
  “再怎么说,我也已经无法后退。在陛下以及摩尔多瓦公爵亡故的此刻,我便是这国家唯一的领导者。为了所有长生种,我不能停下脚步……拉杜!”
  “是!”
  次席枢密司用严峻的目光望着伸直背脊的年轻人。
  “那两名——孟斐斯伯爵及教廷的女孩,现在怎么样了?”
  “皇帝陛下将他们交给禁军兵团,之后就收押在地牢。不过状况仅止于此。尚未展开调查。”
  “嗯……。”
  所罗门在下颚底部拢起了手指。
  原本的预定是在昨晚让那两人担起暗杀皇帝的所有责任,然后再把他们解决掉。由拉杜在袭击现场解决他们两个,为往后揭发教廷涉入加以布局——之所以不成功,是因为有拜巴尔及皇帝本人的阻挠。
  “那两个人活着被关在本城实在不妙……和基辅侯爵与另一名短生种逃走的事状况不同。”
  基辅侯爵他们什么也不能做——因为所罗门的告发,枢密司将亚丝塔洛雪.爱斯兰视为孟斐斯伯爵的公犯,在帝国所有区域加以通缉。她连都邸都回不去了,只能潜伏在某处,被找到也只是时间问题。唯一值得在意的是她潜入此处,在诸侯面前反将一军揭发所罗门,不过目前星皇宫呈戒严状态,这点可以说是不可能。就某种意义而言,那两人是死是活并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只是——
  “孟斐斯伯爵他们俩要是活着,问题可就大了。众枢密司铁定会对他们加以询问,查明皇帝暗杀的真相。让他们开口可就不妙。就算没有证据,也会对贵族的看法产生影响。”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不想遭到诸侯的怀疑——您是这个意思?”
  拉杜低声笑着,见到所罗门不满的神色之后马上改变表情。严谨地挺直背脊,摆出恭敬的口吻。
  “那么,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我现在就去解决他们。这样您就安心了吧?”
  “我想你也知道,在这种时期最好避免直接对那两人下手。目前这座宫殿是和外部彻底隔绝。这时要是他们被杀,枢密司就会开始怀疑自己人。”
  “他们若是”被杀“,也许是会怀疑。”
  火焰魔人眼中闪着意有所指的光芒,俯看次席枢密司微微带着疑惑的面庞,拉杜露出了微笑。
  “不过,如果那两人是互砍呢?他们要是自己互砍,那就不成问题。”
  “……你好像有什么主意,男爵?”
  “当然了……好吧,就包在我身上。我会让您瞧瞧,不必脏了我们的手,就能将那两人处理掉。”
  随着自信满满的台词,火焰魔人优雅地转身。
  “肮脏的事由我来做。这段期间,您就把宝座给抢到手吧,”陛下“。”
  “……喝!”
  虽然使上浑身的气力,闪着银色光芒的栅栏还是动也不动。
  这种非结晶铝合金的硬度,高达三千mpa.要想扭断强度足足有钢铁三倍的超硬金属,就算艾丝缇是长生种想必也没办法。
  “呼、唔、唔、唔、唔、唔……啊,还是不行。”
  要是继续使力,肩膀的伤口恐怕就要裂开。在连续挑战八次之后,艾丝缇的手终于离开了了栅栏。瘫坐在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室内被灯光照得微微发白,比她在修女院的寝室大了三倍以上。干燥的空气维持适当的湿度,墙上虽然没有窗户,不过室内干净得一尘不染。要不是门口装了粗粗的栅栏,住在这儿似乎也不坏。
  “——你还好吗,阁下?”
  艾丝缇的视线从没有窗户、也没有通风口的天花板上挪开,回头望着始终一言不发的少年。对着抱紧膝盖、拱起身子的背影战战兢兢地伸出手。
  “你不要那么沮丧……没办法。我们已经尽力了。还是无法阻止暗杀皇帝的计划。”
  “不,全是我的错……”
  在那头垂得低低、简直是快要折断的背影里,昨晚的憎恶之气已经彻底消失。少年的声音无精打采,细到几乎快听不见。
  “我当时应该听你的忠告……抱歉,艾丝缇。全是我的错。是我愚蠢的行为把你给卷了进来!”
  后悔与悔恨——以恩用心碎般的声音说着,眸子让人联想起遭到遗弃的小猫。
  另一方面,艾丝缇把手搭在以恩背上,脸上带着一丝苦笑摇头。
  “从前在我很沮丧的时候,有人曾经对我这么说过——”
  修女的声音虽然温柔,却带有钢铁般沉甸甸的硬度。俯看忍不住抬头的少年,眼里有着不放弃的光芒。
  “”与其感叹自己的无力,不如去做现在能做到的事“——口气好像很了不起,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生气。不过呢,这说法是对的,至少这么勉强自己,就不至于变成丧家之犬……好了,再后悔也没有意义,还
  不如想想从这里逃出去的方法。这样还比较有建设性。“
  “……你好坚强,艾丝缇。”
  少女再度摇晃着栅栏,以恩目眩似地望着她。脸上首次浮现类似活力的气息。
  “可是我不懂……我问你,艾丝缇,为什么你要拼命保护我?我是长生种。你难道不恨杀害你家人的长生种?”
  “杀害主教和其他人的,并不是阁下。”
  白墙似乎本身就是照明设备,发出淡淡的光芒,搞不懂是以何种材质制成。艾丝缇一边用手心来回敲击,一边微微耸肩。
  “而且就像短生种有各种人,长衡种同样也是各式各样……短生种也好、长生种也好,好人就是好人、坏人就是坏人。用短生种或长生种当标准,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你不觉得很不应该吗?哎呀,我不是很聪明,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你是聪明的女孩,艾丝缇。”
  以恩唇角浮现了昨晚以来的第一次微笑。
  他用爱怜的眼神望着发丝沾满血渍、灰尘与汗水,脸上微微带着脏污、脂粉未施的少女,犹豫不已地开口。
  “你果然是——”
  “——嗨,两位还挺有精神嘛!”
  一个活泼但带了点嘲讽的声音,打断以恩正经的发言。
  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出现——年轻男子就站在栅栏对面。蓝发底下的青铜色眸子似乎漾着笑意,望着少年与少女。
  “是…是你,拉杜!?”
  以恩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表情一脸凶恶。抓着栏杆龇牙咧嘴地破口大骂。
  “你拿什么脸来见我,你这混帐!”
  “哎呀呀,别讲得这么难听,以恩。”
  拉杜依旧带着高深莫测的微笑,刻意仰天说道:
  “童年玩伴特地跑来这种地方看你,你怎么可以叫我混帐?哎呀,打断了你和那位小姐的快乐时光,这点是很抱歉……”
  “拉杜,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少年被激情所困,对挪揄的句子所含的针似乎充耳不闻。抓着栅栏的手指关节已经泛白。
  “你……你居然敢杀害皇帝陛下!”
  “有什么办法。这可是某人的命令……就是底格里斯公爵所罗门,我们强硬派贵族的盟主,身为属下的我只能照办。”
  “底…底格里斯公爵!?”
  听到次席枢密司——仅次于祖母的帝国大贵族之名,以恩的脸为之一僵。
  “所…所以,你的幕后黑手就是他!”
  “应该说是有强硬派之称的所有吸血鬼……噢,以恩,我的朋友。你被人给利用了。”
  拉杜半开玩笑地耸了耸肩——凡事谨慎、拘谨到有点顽固的他正用近乎饶舌的态度说着真相。
  “……”
  “因为我在迦太基搞砸了,底格里斯公爵就利用你回国的机会,准备进行篡位计划。杀死皇帝,将所有罪名全都推到你和教廷身上。会先干掉首席枢密司,除了她声望太高,存在是个麻烦之外,主要还是为了不让你和皇帝接触……以恩,打从一开始,你就逃不出我们掌心。”
  “!”
  听了残酷的真相,以恩面色发白、身体猛然一晃。要不是有艾丝缇扶他一把,或许已经倒在地上。少年勉强站稳脚步,用充血的眼睛瞪着昔日的朋友。
  “拉杜,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这么堕落!你是那么自衿身份,为什么会做出这种行为!?”
  “拉杜?噢、对了。说到这个,我还没向伯爵阁下报上名号……我不是拉杜。被人当成那个好人缘的胆小鬼,感觉不太愉快。”
  “……什么?”
  以恩仍想继续指责的脸困惑地皱了起来。延伸好像见到什么奇怪生物似的,盯着说出难解句子的男爵。
  “你在说什么,拉杜?你…你究竟——”
  “阁下,正如他所说的……这人不是卢克索男爵。”
  然而,对孟斐斯伯爵的疑虑给出答案的却不是老友。之前一言不发、慎重听着的艾丝缇用战战兢兢,不过十分确信的口吻说道:
  “只要是帝国贵族,绝对不会用”吸血鬼“来称呼自己人……你是什么人?你绝对不是卢克索男爵。你是——”
  “……你还是一样敏锐。”
  少女带着不祥——却又正确的预感,“拉杜”低头望着她的脸微笑。
  “你实在不错,艾丝缇……尤其是这种半吊子的聪明。”
  “!?”
  “半吊子的聪明”——这句话对艾丝缇的记忆中枢产生刺激。
  曾经有人用同样的句子,对自己给出同样的评价。
  怎么忘得掉?就在那寒冷的地下道——
  “……狄特里希!?”
  “答得好……很高兴你还记得我。”
  长生种带着莫名的喜悦点头,表情就和当时的年轻人一样。
  “真是好久不见了,你都好吗,”星“?”
  “!”
  进牢以来第一次,艾丝缇的脸上失去了冷静。在恐怖与惊愕的驱使下不自觉地往后倒退。以恩还搞不清楚状况,盯着那张仿佛恶魔般的脸孔。
  “怎…怎么回事,艾丝缇!?这是怎么回事?拉杜究竟……”
  “这位迟钝的少爷……刚刚她不是说了?我并不是拉杜。”
  或许是久别重逢的情景被人打断让他感到不悦,拉杜——不,伪装成拉杜的朝着以恩的脸送上一瞥,视线里头蓄满了针尖。
  “我的名字是狄特里希.冯.洛恩葛林。蔷薇十字骑士团位阶8=3、代号”操偶师“……目前暂借朋友的身
  体一用。不,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残骸吧?你的朋友拉杜.巴旺已经死了。我把他的身体整理之后拿来使用——对了,就像傀儡戏一样。“
  拉杜一口气说完,夸张地耸了耸肩,恶作剧似地眨了眨眼睛。动作实在过于流畅,难以和死者产生联想。不过那玩世不恭的态度和一板一眼的拉杜截然不同。
  “傀儡……戏?”
  以恩茫然地重复着对方的话,记忆终于在脑海之中苏醒。
  所以那个时候——他在“爱儿之岛”的奇怪举动……
  “——你…你这家伙!”
  一记高亢的金属声在凶猛的咆哮之中炸裂开来。
  以恩用爆炸般的气势撞向栅栏,从缝隙之间伸出双手。
  “我饶不了你!死也饶不了你!”
  “哎呀……伯爵阁下真是性急。艾丝缇,这人跟你好像。性急的地方一模一样。”
  以恩一边摇着栅栏一边大叫,不过长长的钩爪却只擦过对方的衣服。年轻人用打心底的露出的笑容俯看着这一幕。
  “还有这点,喜欢从事无所谓的努力……让人忍不住想陪他玩玩。”
  “可恶!我要杀了你!”
  或许是没听到年轻人的挪揄,以恩猛烈摇着栅栏吼叫。锐利的牙齿像在渴求鲜血似的发出尖锐的声音。
  “我要让你死个一两百次……居然对我朋做出这么可恶的事!可恶!!”
  “可恶?”
  然而狄特里希对少年的恫吓嗤之以鼻,无所谓地摊开双手。
  “哎呀呀,这种程度哪能算是可恶哪,阁下……等会要做的事,才是真的叫可恶。”
  狄特里希挪揄似地笑着,扬起手臂。艾丝缇从他袖子深处发现微微的光辉、马上推倒以恩的时候,时间已经来不及。听到空气被压缩的细微声响的时候,袖口已经伸出锐利的光芒——从超小型短针枪射出的短针弹准确没入以恩的腹腔,在体内分裂成数千根细小的针尖。
  “!”
  少年的脸剧烈扭曲。
  身体弯成ㄑ字形仰天倒下的时候,四散的针尖正一吋一吋撕裂着血管。黑色的血液急速喷出,在地上画出奇怪的图案。
  “阁…阁下!”
  艾丝缇高声悲鸣着跑向他,抱起微微痉挛的以恩。不过他的脸已经白得像纸一样,嘴巴无力地张开,发出既浅又急的呼吸。
  “阁…阁下,你醒醒……你醒醒啊!”
  “用不着那么紧张,艾丝缇。他可是吸血鬼啊!这种程度的伤死不了的。”
  就像狄特里希带着苦笑所说的一样,这伤对短生种而言足以指明,对长生种——不,正确说来是长生种体内的溶血性杆菌群而言,还在十足的容许范围之内。虽然弹着点是在内脏里头血管最为集中的肝脏,所以出血量很大,不过只要两、三个小时,伤痕整个就会消失。
  然而以恩却牛着头,盯着自己的伤口。看到自己的血不断在流,以恩的眼睛就像见到恐怖至极的东西一般瞪得大大的。
  “血……我流血了……糟糕!”
  溶血性杆菌得知宿主负伤,于是开始活动。代替血小板堵住受伤位置,捕食来自于外面的入侵细菌、防止感染——正如狄特里希所说,这样并不会危机性命。只要几个小时就能恢复。
  不过目击了喷洒在地面的血,以恩的脸还是在恐怖与焦躁之中变得扭曲。失去大量血液。溶血性杆菌因为之前的愤怒与负伤变得活性化。这就意味着——
  “艾…艾丝缇,杀了我!”
  以恩仰起苍白的脸、急迫地怒吼。
  “你还在干什么……快杀了我!快!”
  “你…你说什么,阁下!?”
  难道是在负伤的震撼之中陷入了错乱?
  少年突然说出不可思议的话,艾丝缇努力想稳住他。
  “你冷静点。我马上帮你处理——”
  “没时间了……求求你杀了我!否则我就不再是我……呜!?”
  少年突然开始扭动了身躯,艾丝缇赶忙将他抱住。他的身躯微微痉挛,全身上下都在猛烈的冒汗。另一方面,狄特里希俯看无限苦闷的少年以及无计可施的少女,眼里跃动的是愉快至极的光芒。
  “噢,你是第一次看到,艾丝缇……那就是出名的”干渴“。长生种特有的缺血性贫血症。”
  年轻人的声音似乎十分愉悦。一边像盯着别人签契约的恶魔般窃笑,一边为无知的少女加以解说。
  “他们体内的溶血性杆菌是以红血球为食——会为了得到其中的血红素而失控……你看看,他马上就会变样儿了。”
  “不行……你快逃,艾丝缇……”
  或许是听到狄特里希的声音,以恩用光芒微弱的眸子仰望着艾丝缇。从唇缘透出的是锐利度更高的利牙光辉。
  “溶血性杆菌让我……让我……呜呜呜!”
  “阁…阁下!”
  以恩陡然往上一弹,艾丝缇试着想按住他的肩膀。恐怕是失血过多所造成的休克症状。得先防止他到舌头
  。艾丝缇将手上的手帕拿到少年嘴边——
  “!?”
  一股雷霆万钧的力道却擭住了她的手。艾丝缇没有在骨头快要碎裂的痛处中发出悲鸣,这并不是自制的结果。
  “…………”
  以恩无言地仰起了脸。用整个充血的眸子直直盯着艾丝缇。
  “阁…阁下……?”
  “…………”
  以恩一脸平静地沉默不语,仿佛之前的痛苦全是假的。对艾丝缇的叫声没有回应,在徐徐起身的时候表情也没有变化。不过——
  “阁…阁下……你放手……”
  有哪里不太对劲。
  脑海深处响起了本能的警戒讯号。艾丝缇想往后退,长生种的怪力却不允许她这么做。以恩无言地将试图逃脱的少女身体拉近。一边拉近、一边微笑般地绽开双唇——从长牙上面滴落的是大量唾液。
  “阁…阁下……难道……?”
  “说什么都没用了,艾丝缇。他已经不是你所认识的以恩了。”
  以恩充血的眼睛像要啃咬似地盯着艾丝缇的脖子。年轻人在栅栏外头观察的表情就像科学家一般冷静。
  “现在他是溶血性杆菌的奴隶。急性贫血所伴随的吸血冲动支配了他。很遗憾,他已经听不到你的声音。”
  溶血性杆菌——栖息在所有长生种血液之中的极微小寄生者,可以转变各种形态、增强宿主的力量。除了潜入肌肉细胞让它的动作变得活性化、还能控制种种细胞自杀作用帮助宿主进行形态变化、或是在受伤的时候代替血小板堵住伤口中止出血,用实在相当多样的形式对宿主的生存做出贡献。
  不过代价则是它们会吞食宿主的红血球。溶血性杆菌本身无法进行氧气呼吸,所以会溶化宿主的红血球,将血红素吸入自己的细胞,藉由和血红素结合的方式摄取氧气。
  不过宿主血中的红学球数量毕竟有限。尤其是在战斗、负伤或是出血的时候,溶血性杆菌的活动会变得活性化,不只攻击宿主的红血球,最坏的情况还会造成恶性贫血症——在这种时候,溶血性杆菌会出现更加凶恶的活动。
  除了扰乱宿主的脑内物质、消减理性,对他人的攻击冲动还会异常增加,引发有“干渴”之称的吸血行为。
  “狄…狄特里希!你…你…你早知会这样……!”
  “我不是说了?我要做件可恶的事。”
  面对少女的谴责,狄特里希咯咯笑着。那张笑脸饱含着恶意——即使在从怀中取出某样细长物事的时候,表情还是没变。
  “对了,艾丝缇……其实我给你准备了一样礼物。”
  年轻人爽朗地笑着,将它取出——丢进牢里的是柄装饰繁复的短剑。
  “艾丝缇,我喜欢你。傻气、勇敢、喜欢唱高调,我非常喜欢你。所以我要给你一个存活的机会。”
  “机会?”
  艾丝缇在以恩的利牙进逼之下拼命后退,一边眨动着眼睛。狄特里希爱怜地俯看着她,字字分明地加以补充。
  “是的,机会……那是柄银制的剑。只要有它,就能刺死那个吸血鬼。”
  “!?”
  以恩渴望鲜血的利牙此时仍在试图擭住艾丝缇。不过浮现在她脸上的恐惧却不是来自于眼前的吸血鬼。少
  女的眼神在狄特里希恶魔般温柔的笑脸、优美的短剑光辉以及自己的手之间快速来回梭巡,那份恐惧是来自于什么人——或是什么东西?
  狄特里希在那份恐惧与纠葛之中眯起眼睛,宣告少年与少女的命运。
  “对,我不会杀你们。我要让你们自相残杀……对了,艾丝缇。下手的时候不要犹豫,直接朝胸口刺进去。那边才是最有效的位置。”
  “艾…艾丝缇……”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恶魔的发言——对着艾丝缇喉咙靠近的以恩略微停下了动作。仿佛在和自己体内的谁相互抗衡似的发出苦涩的声音。
  “用那个刺我吧,艾丝缇……在我依然是我自己的时候……就杀了我吧!”
  “不,不可以放弃,阁下。我们还有神父……奈特罗德神父!”
  艾丝缇瞄着地上的短剑,像在说给自己听似地大吼。是的,放弃是愚者的结论。只要还有一点希望——
  “对,他一定会来的。所以——所以绝对不能放弃!”
  “很可惜,艾丝缇,你的神父并不会来这里。”
  狄特里希仿佛欣赏心爱宠物似地看着两人,再度告知残酷的事实。
  “其实这座宫殿的周围目前完全封锁——戒备森严到连一只蚂蚁都跑不进来。就算你的神父再厉害,我想也很难来到这里。”
  “你…你别把他给瞧扁了……”
  艾丝缇感受到以恩的手再度加重力道,不过声音并没有颤抖。而是拼命虚张声势地怒吼。
  “无论戒备再怎么森严,奈特罗德神父他一定会来——对,一定会!”
  “或许吧……不,他一定回来。我可以预测他的路径。他恐怕是经由地下宫殿——从前的拜占庭水路进来。”
  狄特里希说出了这个城市还在名为拜占庭帝国的国家统治之下的古老水路之名。实在是过于古老,就连长生种都不知道的场所。
  “所以,我在那里已经做好欢迎的准备……就等他自投罗网。”
  “!”
  望着美貌恶魔的笑意,不屈不挠的少女这回脸上也为之一僵。狄特里希用眼角瞄着冰冷如霜的绝望与恐怖,并无夸耀之色,而是静静地转身。
  “好了,虽然我想看到最后,不过还是得先走一步。很抱歉,我还有重要工作。得在底格里斯公爵与其他帝国贵族察觉之前将它完成。没有目送你们走到终点的时间。”
  在打开地下牢铁门之际,依依不舍留下的句子是不是出于真心?
  年轻人就像喜欢恶作剧的猫一般咕哝,用背影说出道别的句子。
  “祝你好运,艾丝缇……我爱你。”
  “你…你这可恶的——”
  少女最后似乎呐喊了什么,不过夹杂在铁门关上的声音里头,并没传到“操偶师”的耳中。
 楼主| 发表于 2009-9-22 19:52:45 | 显示全部楼层
  Ⅱ
  “早在你们出现的时候,我就该深思熟虑才对。”
  绑在小船前端的光之杖发出化学性反应光,在有如墨色的水面投下了青白色的光芒。亚丝塔洛雪.爱斯兰一边撑着船蒿,一边恨恨地抱怨。
  重重石制拱门的天井加上间距十公尺的巨大圆柱在沿着水路往上的小船头顶落下阴影。耸立于黑暗中的这些景物发出类似鬼火的幽幽青光,简直惊悚到了极点。
  “你这家伙是我记忆当中最不祥的男人——一时失查,造成我一辈子的遗憾。”
  “哈、哈、哈,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太懂。”
  一旁发出傻呼呼笑声的是比亚丝个子还高的银发年轻人。船蒿划水的声音在这地下空间显得特别喧哗。
  “算了,不要再自责了。责任感强烈不是坏事,不过要当心胃穿孔唷?”
  “我不是在自责!”
  亚丝不自觉地揪着神父的领口摇晃,然后开始吼叫。
  “我是在怪你!”
  “喔喔!……是吗?”
  亚伯一脸呆愣地望着龇牙咧嘴的亚丝,终于搞懂了似的击掌。然后用秀逗到不行的表情露出了微笑。
  “既然这样,那你早说不就得了……我还以为你心情不好,一直很担心耶?”
  “…………”
  有种脑浆快要烧起来的感觉。
  亚丝悻悻然地把手从神父胸口拿开。不过去在摇头的时候不慎吸到周围的臭气,忍不住皱起脸来。不知道有什么东西烂了,周遭从刚刚开始就臭得要命。
  “噢,可恶!贵为基辅侯爵、帝国直属监察官的我,为什么得躲在这种又暗又臭的地方?要躲也该找个更好的所在……”
  “这个嘛,或许是有。不过四处都是戒备人员,根本没办法靠近。这种时候别太奢求。”
  “好吧,这么说也对……不过被你一讲就是觉得火大。”
  亚丝拼命忍住想把一脸得意地加以解说的同行者搁倒的冲动,沿着水路移动船蒿。
  因为皇帝遭到暗杀,星皇宫此时正是戒严的状态。在收容了紧急会合的贵族之后,“大圆顶室”已经彻底封锁。周围的警备是滴水不漏,谁也别想潜进去。
  虽然亚丝对潜入星皇宫采取半放弃的态度,不过这位神父却提示了另外的路线——他在“外面”看过和帝都相关的古书,里面有远古地下水道的记载。
  这座“地下宫殿”的存在就连亚丝也不知道。神父嘴里说着“古代拜占庭帝国”、“君士坦丁一世”这些
  搞不懂的字眼,不过都无所谓。既然走到了穷途末路,亚丝决定用溺水者抓住竹竿的心情跟他赌了——虽然竹竿终究只是竹竿。
  “对了,神父……这条水路真的是通往星皇宫?”
  亚丝不安地对同行的人发出质问。已经整整划了一小时,不过再怎么走都是黑暗的水面,完全见不到类似出口的地方。
  “要是来到这里还迷路,那可就难看了。”
  “嗯,应该没问题……虽然没半点根据。”
  “……你真是不可靠。”
  基辅侯爵寒着脸将手伸进怀里,取出漾着红色液体的小瓶子。若是亚伯的情报正确,星皇宫应该就要到了。溶血性杆菌在宿主的紧张之下开始活性化,喉咙深处从刚才就感到一阵轻微的“干渴”。亚丝正要打开瓶盖——手却突然止住了动作。
  “…………?”
  就在琥珀色眸子望穿黑暗的时候,脖子上的毛发一一跟着竖立。有种被人盯着瞧的感觉。
  “你怎么了,亚丝?突然不说话……啊,该不会是想上厕所?”
  “闭嘴,笨蛋。”
  亚丝谨慎地左右张望,用小瓶子丢向多嘴的神父。就在亚伯脸上直接吃了一记,喷着鼻血往后倒的时候,亚丝空出来的手已经来到腰部。事业之中没有敌人的影子。不过翻涌而来的杀气确实预告了战斗的开始。
  “神父……看来你指的路是对的。”
  “我不是说了。绝对没问题……等等,你怎么知道是对的?”
  “因为——”
  壮丽的柱子在水面投下魔物般的阴影。基辅侯爵一边瞪视着阴影,一边缓缓拔出腰间的“枪”。
  “我们中了埋伏!”
  黑暗瞬间炸裂开来。
  亚丝把“枪”对准水面,猛然按下按钮。高大数千度的等离子喷洒而出,瞬间蒸发的水面冒出大量白烟。不过让亚伯瞪大眼睛的并不是美女疯狂般的行为。在白雾中,等离子“枪”所刺穿的,是潜伏水底的巨大阴影。
  “这家伙是……!?”
  披着军用外套的巨大阴影让亚伯的声音为之一震。这时亚丝喉头已经发出尖锐的叱咤声。
  “小心,神父!我们被包围了!”
  在如爆炸般扩散开来的雾气中,不祥的阴影渐次浮现,包围了小船。数目在二十左右——包围的圈子丝毫不乱。
  “糟糕……数量太多了!”
  就在亚伯拔出旧式左轮手枪啧了一声的时候,战斗已经展开。小船像树叶一般摇摆,敌人在墙壁与圆柱之间像猴子似地逼近过来。神父和美女在狭窄的船上抵着背脊,用子弹与“枪”加以迎击——
  “可恶,这些家伙动作好快!”
  敌影穿过等离子之鞭逐渐接近,亚丝跟着咋舌。因为原本是长生种的尸体,所以动作相当迅速。加上仿佛全体受到同一意志指挥的动作,被迷惑之后就很难锁定目标。
  在子弹与“枪”白白射入黑暗的时候,时间已经相当紧迫。
  “不行!神父,我们先撤退!”
  亚丝用“枪”柄勉强弹开发出声响、一闪而过的战斧,然后大叫:
  “这种数目打不赢的……改天再来!”
  “那可不行!”
  不过亚丝的提议却被坚决的声音所拒绝——神父望着水路的尽头,毅然决然地摇头。
  “我不能抛下他们两个!亚丝,我要直接冲进去。你趁他们在追赶我的时候往外逃……拖累了你,实在是很抱歉。”
  “……笨蛋!”
  那是当真发火的声音。
  亚丝将白发如鞭般一甩,大步往前一跨。反手弹出的“枪”在虚空中一闪画出圆弧,被防毒面具罩住的头部拉着血丝飞向了虚空。
  “受朋友托付是我的荣幸!我从来没觉得自己被人拖累……好,这里就由我来断后。趁我引开他们的时候,你往星皇宫前进!”
  “可是,这有点……”
  “不要再可是了!要是再拖下去,小鬼和艾丝缇一定会有危险——加把劲快跑!”
  亚丝不再给他继续争辩的空间,绷起全身的神经。虽然并不认为足以打败这么多的对手,不过却也不想随便一个人死掉。至少得多带一只作伴、多争取一秒钟的时间!
  “基辅侯爵亚丝塔洛雪.爱斯兰——我来了!”
  脑神经细胞随着低低的咆哮声变得异常兴奋,同时在船边用力一踢。将“枪”的射程设到最大的那抹身影看起来就像化成一阵飓风——
  “亚…亚丝!”
  不过进入“加速”的刹那,亚丝耳边却传来亚伯的悲鸣。同时勉强辨识出跃进视野一角的黑影。那是以“加速”状态突击而来的对手。不知何时挥出的战斧刀刃正对着她的颈部画出鲜明的弧度——
  遭到切断的头部露出锐利的切口,像子弹般猛烈弹起、落向水面,扬起高高的水柱。
  “亚…亚丝!!”
  “…………!?”
  亚丝靠向泪眼神父所伸出的手臂,眨动着眼睛。为什么自己还活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亚丝,你看!”
  回应了亚丝的怀疑的正是亚伯。不,正确说法应该是伫立于他所指方向的红色影子。然后亚丝往那边看,眼睛瞪到不能再大。
  “拜…拜巴尔!?”
  在圆柱旁边睥睨战场的,是身穿深红甲胄的壮汉——喀土穆男爵拜巴尔。他手上七歧道尖正滴着深红色的血滴。那么刚才救了自己的人就是他?还是站在他身后的成排红兵?
  “禁军兵团!?为…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
  “……在那里的,看来就是直辖监察官亚丝塔洛雪.爱斯兰。”
  就在这个时候,禁军兵团团长用洪亮的嗓音发话。对着哑然的二人语气平淡地这么说道:
  “大会马上就要开始。尽速前往”大圆顶室“。”
  “可…可是……为什么?”
  亚丝会有疑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声音的陡然转变同样难以控制。
  根据孟斐斯伯爵所说的,他不就是敌人吗?
  “为什么你要帮助我们,男爵?”
  “…………”
  不过亚丝的问句并没有得到回答。拜巴尔无言地牵制着敌影。亚丝虽然还想再问,不过却有人从后面扯住她的袖子。
  “动作快,亚丝。他们不是我们的敌人……呃、你叫拜巴尔是吧?”
  亚伯一边握着直辖监察官的手,一边迅速对红衣长生种提出质问。
  “我的伙伴在什么地方?短生种女孩人在哪里?”
  “地牢。”
  禁军兵团团长用和刚刚亚丝询问时截然不同的速度快速回答。
  “上去地面之后,从”死者之门“往下走。马上就到。”
  “多谢你的帮忙。”
  亚伯点头,对细心到近乎诡异的应对没什么特殊反应。
  “就这样……好了,动作快,亚丝。没时间了。”
  “嗯…嗯。”
  跳下船的亚伯,以及半发呆被他拉着的亚丝身影朝着水路深处跑去。另一方面,留在现场的假面士兵齐声转向侵入者。残存的敌人迎着视线,畏怯似地倒退了一步——禁军兵团团长用“随脊剑”指向他们,简短地下令。
  “歼灭。”
 楼主| 发表于 2009-9-22 19:53:12 | 显示全部楼层
  Ⅲ
  只有今天,“大圆顶室”不允许士民出入。
  在星皇宫中的长生种入场之后,入口便被严密封锁,完全断绝与外界的联系。
  贵族呈扇形围着高阶上的宝座入席,看来和前几天的御前会议没什么不同——唯一的例外是扇形核心的绿柱石宝座此刻处于无主状态,正空洞地俯看着与会人士。
  “在此聚集的各位。”
  会议开始,首先要求发言的是大马士革侯爵翡珑.琳恩。黄肤黑发的枢密司轻柔地起身,用细长的眸子环视着诸侯。
  “各位在百忙之中前来聚会,实在不胜感激。我要代表枢密院表达谢意。”
  “抱歉,无谓的客套话可以免了,侯爵。”
  声音从九重圈的外围传了过来。带点焦急似的快速呐喊。
  “我们是为了明白真相,才会聚集在这里——”爱儿之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请你率先加以说明。”
  “关于这点,目前正在调查。”
  坐在大马士革侯爵隔壁的壮汉——加蕯伯爵纳金愁眉苦脸地这么回答。知道昨天为止,枢密司从来不曾听到如此无礼的发言——是的,知道昨天为止。
  “接下来要成立查明真相的委员会。委员的选拔方式希望能交由枢密院来负责。委员决定之后会在其中决定调查方式,接下来来再——”
  “……太麻烦了。”
  低声的发言虽然简短,却如雷霆般响彻了“大圆顶室”。
  琳恩和纳金的视线猛然一僵,朝着坐在旁边的另外一人集中。
  “所罗门,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说——太麻烦了。”
  身为次席枢密司、底格里斯公爵的这名男子默默抱着胳臂,冷冷地回答。轮廓深刻的脸庞上面眼皮静静地阖起。
  昨晚在枢密司之间慎重讨论、已然决定的方法遭到否决,想必感到狼狈。在六名枢密司当中,最为年轻的马其顿公爵雷亚德奋力敲打着桌面。
  “嫌我们的决定麻烦!?那你还有什么方法?我们首先该做的难道不是调查昨晚究竟发生什么事,然后对诸侯公开情报!?”
  “我们首先该做的——是选出我们的新领导者,马其顿公爵。”
  所罗门的声音几乎可以用沉稳来形容。
  不过声音中的内容却是近乎严苛的现实、严峻到无与伦比。
  “我们的领导者——皇帝陛下已经不在了。昨晚被”外面“的人所杀害。对,是被杀的。首先我们得承认这件事。”
  次席枢密司终于睁开眼睛,发言全然不合伦理,不过并没有职责他的声音。严峻的言语及视线让整场像泼了水似的一片寂静。
  “我们该做的是选出新的领导者,然后继承先帝陛下的遗愿……难道不是吗?”
  “先帝陛下”——?
  初次听到的这个字眼化作复数声音在议场上流动。
  永远不灭的帝国之王——对于皇帝,所有人是如此相信。知道昨晚为止。
  不过在幻想轻易就被打碎的此刻,“先帝”这个听不习惯的字眼伴随着物理性的重量压上了肩膀。
  是的,皇帝已死。
  原以为不灭的她并非不死的存在,已经前往记忆与追忆的世界。另一方面,存活下来的我们却得在这个世界继续生活。基于这个理由,不就需要新的盟主?
  “没错……我们必须选出新的皇帝!”
  大声呼喝的是坐在比较后面的年轻诸侯。
  声音一开始很小声。不过在浑沌与无秩序所支配的空间,无论集团人数再少,只要保有一定秩序就能无比轻易地取得在场主导权。低语的声音逐渐变得响亮,开始吞没议场——
  (……时间差不多了。)
  所罗门慎重地计算时间,在心底这么说道。
  在他的同党之中,知道计划全貌的人也只有拉杜。
  其他成员并不知道所罗门和拉杜昨晚做了什么。若是知道了,就算对皇帝的对“外”政策感到不满,想必也会感到恐怖。皇帝的魔力正是这么强烈——不过此刻已然并不存在。
  “那么现在该做什么,我想应该很清楚了……”
  所罗门带着几乎可以说是忧郁的表情,决定补上最后一招。
  然而绝对不能做得太过。最后的胜利者总是符合众人的意志。摩尔多瓦公爵若是还活着变是强力对手,不过她已经不在人世。除了她之外的枢密司虽然各自都是强力的存在,不过在一对一的时候不成对手。换句话说,现在的自己可是所向无敌。所罗门缓缓起身,对着议场扬起壮硕的手臂。
  “我要请问各位。我们该推举哪位来作为下任统治者——”
  “慢着,底格里斯公爵!”
  不过所罗门推动历史的激辩却被粗暴地打断。一个充满霸气与锐气的声音从某处传来,用力踢开议场的门扉。站在矩形光影对岸的是身材高挑的女性。
  “敬告在场的诸位!下官是直辖监察官亚丝塔洛雪.爱斯兰!”
  白发美女用近乎凶猛的锐利眼神俯看着议场,宣战似地说道:
  “今天我要举发底格里斯公爵的叛逆行为!”
  “啊……呜……”
  紊乱的气息带着叫人窒息的血腥味。
  可爱的容颜只要一吸气就会剧烈扭曲,理性和欲望——以恩.法透纳的人格和其他某样东西正在眸子深处不停地剧烈争执。
  “杀了我吧,艾丝缇……”
  发出的呻吟已经不像恳求,反而近似哀求。以恩用牙齿咬破自己朝着艾丝缇脖颈靠近的嘴唇,红成一片的眼睛望着地面的短剑。
  “……我不想吸你的血……求求你,艾丝缇……在我杀你之前……先杀了我!”
  “阁…阁下……”
  听着“吸血鬼”——此一种族的哀求,艾丝缇不知如何回答。
  对于拒绝夺取血液,决定自绝性命的少年,究竟该怎么回答——?根本没有答案!
  “艾…艾丝缇……快……点……”
  就在艾丝缇犹豫的期间,支配以恩全身的痉挛已经越来越严重。可以发现他的理性正在一分一秒地流失。至于掉在地面的冰冷银光——
  以恩口中吐出了热气。
  赤铜色眸子之中的理性光辉已经彻底熄灭,无底的干渴正在卷起漩涡。
  受困于如此严重的“干渴”,一旦给出血液,明显不是失血就可以解决的。失去理性的以恩会不知节制地对这受到诅咒的干渴加以满足,铁定会将艾丝缇的生命彻底吸干。避免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用身旁的短剑刺穿他的心脏。只有这样,艾丝缇的性命及以恩的灵魂才能有救。
  不过艾丝缇将手轻轻放着以恩的发丝上,脸上浮现的却是慈母般的微笑。
  “……没关系,阁下。”
  艾丝缇以便轻抚着毛质细软的猫毛一边扬起下颚,脸上并没有恐惧。白皙的侯咙在紧张之下微微冒汗,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为血而疯狂的少年面前。
  艾丝缇对地上的短剑瞧也不瞧,温柔地在吸血鬼耳边低语:
  “你就吸吧,阁下……不过求求你别再哭了。你没有错。不是你的错……”
  “啊……”
  在那瞬间,以恩眸里闪现的微光,是神在对这可怜的两个生灵展现同情?不,或许是恶魔的恶作剧。总而言之,长生种的“干渴”一旦发作,要让他找回理性就只能指望奇迹。
  “艾丝缇……我……”
  以恩嘴里喊着少女的名字,脸颊流下了血泪。
  存留理性竟是前所未有的残酷。
  少年只能满眼绝望地看着自己的钩爪刺入少女的肩膀。品尝颤抖的嘴唇碰触白皙侯咙的甜美喜悦。长长的利牙难以克制刺穿柔软肌肤的快感——
  血柱随着低哑的叫声喷了出来。
  “阁…阁下!?”
  艾丝缇发出类似悲鸣的声音,愕然地瞪大眼睛。
  她的脸溅上了鲜红的血。不过那并不是艾丝缇的血。在她眼前用银制短剑刺向自己大腿的是——
  “孟斐斯伯爵!你…你在做什么!”
  “谢谢你,艾丝缇……”
  剧痛下觉醒的理性赶走了溶血性杆菌的欲望。刺穿自己大腿的以恩笑脸十分坦然。坦然地笑着,拔出银制的凶器。在短短的时间当中用拉着血丝的短剑比向自己的心脏——而这短短的时间却注入了无限的想法。少年对少女转达最后的想法。
  “可惜我没有灵魂。否则就能常伴你左右……最后,我要感谢能与你相遇。”
  少年手上蓄积了关节全都发白的力道。两手重新握好剑柄,以恩用刀刃的尖端正确对准心脏。
  “再会了!”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以恩脸上似乎有一抹微笑。不过在下个瞬间,凶器前端就随着高亢的金属声没入少年胸口。
  “……咦?”“……咦?”
  以恩脸上的微笑,艾丝缇嘴里的悲鸣都消失了。仿佛见到什么古怪东西似地面面相觑。
  以恩所握的短剑确实深深刺入到刀柄的位置。不过却连一滴血也没渗出来。原来是短剑刀刃被之前飞来的子弹连根折断。
  然后一个不太可靠的声音传来,就在他们面面相觑了片刻之后。
  “呼,看来是赶上了。”
  不知道是从哪里潜进来的,右手握着仍在冒出硝烟的旧式左轮手枪,左手捧着装有红色液体的玻璃瓶,高挑的身影就站在监牢外面。银发底下的脸孔就像找到迷路小孩的天使般温柔地笑着。
  “嗨,你们俩都没事吧?抱歉。路上遭到埋伏来迟了……”
  “啊——”
  艾丝缇仰望着没人询问,却自己傻呼呼地开始结实的男子脸庞,她忍不住发出欢喜的叫声——怎么能忍得住呢!
  “奈特罗德神父……神父!”
 楼主| 发表于 2009-9-22 19:53:55 | 显示全部楼层
  Ⅳ
  “身为逆贼的一员……你还有什么脸来到这里!”
  对着白发美女大声斥喝的是纳瓦里诺侯爵瓦修玛尔。在枢密司当中是仅次于已故摩尔多瓦公爵密尔卡以及所罗门的高龄,不过老归老,烈性可是丝毫不减。矮小的身子配上不知从哪生出来的庞大嗓门,让围观的诸侯们下意识地缩起了脖子。
  “基辅侯爵!你身为朝臣,却和”外面“的短生种串通杀害陛下……罪该万死,你可有觉悟?”
  “重要机会来迟,我甘愿受罚。不过纳瓦里诺侯爵,关于叛逆之事我有话要说。”
  “……对了,你有奇怪的发言。”
  隔壁的大马士革侯爵制止了仍想继续斥喝的纳瓦里诺侯爵,取得发言权。翡珑.琳恩摇曳着让人联想起黑色绢丝的秀发,眼尾细长的眸子动了一动。
  “”举发底格里斯公爵的叛逆行为“……这是什么意思?”
  “正如字面上的意思——基于直辖监察官的职责,我要举发本日在场的底格里斯公爵所罗门。罪名是叛逆罪。”
  一缕仿佛冬季冷风的声响吹过了全场。
  目睹这场争辩的诸侯全都咽下了一口唾沫。满腹怀疑、面面相觑的,是直到刚才还和所罗门沆瀣一气的人们。眼前这幕是底格里斯公爵所安排的演出一环?还是发生了意想不到的状况?
  “……那我问你,基辅侯爵。”
  所罗门一边在心底痛骂警戒过于松懈,让入侵者得以得逞,一边徐徐扬起了视线。
  “你的举发有什么根据?如果不是诬告,应该可以出示证据吧?”
  “我有证人。”
  直辖监察官的回答十分沉着。
  “我要求传唤两名证人,就是收押中的孟斐斯伯爵以及同行的短生种。让他们亲口说出事情的始末以为佐据。如此便可证明我的举发是正确的。”
  亚丝的声音同样没有温度。俯看次席枢密司的琥珀色眸子叫人联想起绝对零度的冰刃——不过将它弹回的所罗门视线却更加冰冷。
  “……很可惜,基辅侯爵。那是不可能的。”
  帝国最大贵族用颇为可叹——实则万分余裕的态度摇头。
  “为什么呢?因为你所提到的两人已经死了……我刚刚才收到报告,说在牢里发现他们的尸体。”
  “!?”
  亚丝的脸变得苍白,不过嘴里马上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
  “所罗门,你居然为了封口……杀了他们!”
  “封口这两个字不太妥当。”
  所罗门虽然沉着地苦笑,不过心里滚烫的怒气却快要喷泻而出。要是可能,真想用自己的双手掐死她——很可惜,自己现在还不是皇帝。在这种地方,为了这种小事招致诸侯怀疑并非良策。
  于是高大男子将冷淡的苦笑转为慈父耐心十足的微笑,装出安慰的口吻。
  “他们在牢里互相砍杀。我不知道理由,只是这么听说。还是你要进行验尸?”
  “有意思……既然你想验尸,那就让你来验验看。”
  打断所罗门发言的并不是亚丝。一个有点微弱、却带着莫名自信的嗓音,让包含两名当事者在内的所有诸侯全都跟着回头。数百双视线飘向出现在门边的两抹身影。
  “正如你所见,我平安无事,所罗门!”
  人影其中之一——矮个子的人影靠在红发女孩肩上咆哮。
  “我已经明白你的一切阴谋!你谋杀我的祖母、杀害陛下,罪证确凿!如果还算帝国贵族,那就赶快认罪束手就擒!”
  少年龇牙咧嘴、毫不容情地加以指责——孟斐斯伯爵以恩.法透纳虽然脸上沾了血污,却用年轻狮子挑战老虎般的气势面向议场中央。所罗门直接承受他的视线、低声咋舌。
  “孟斐斯伯爵!?为什么他还活着……拉杜那个无能的家伙!”
  这是完全超乎想像的状态。所罗门顾不得嘴角咬破之后滴下的血滴,发出怒吼。
  “该认罪的是你,孟斐斯伯爵……不,你这该死的卖国贼!各位还在犹豫什么!快拿下这名逆贼!”
  在所罗门的吆喝声中,几名年轻诸侯跟着站了起来。各自手握剑柄,绷紧全身神经准备进入“加速”状态。
  “你退下,孟斐斯伯爵!”
  另一方面,亚丝迎击似地叉开双腿挡在前面。虽然人数相差甚巨却面无畏色,拔“枪”护住了少年少女。
  除此之外,为了阻止即将陷入血战的状态,贵族们同样拿着武器站起身来。在彼此瞪视、情势一触即发的最强生物之间,涌现了一股仿佛就要迸裂的斗气——就在这个刹那。
  〈……够了,所罗门。〉
  为沸腾的斗气浇上一盆冷水的,是带着莫名冷淡的重低音。
  〈如此不堪的行为可以休矣……你这模样朕再也看不下去了。〉
  那是在场所有人毫无例外,全都听过的声音。
  同时也是再自然不过、在这里原本就会听到的声音。
  不过见到声音的主人,所有人的表情与声带还是在惊愕之中变得僵硬。全场的人尽皆目瞪口呆,肃染无声地仰望着阶梯上方徐徐卷起的纱幕。
  在近乎凝结的沉默之中,终于有人大出剧烈颤抖的声音。
  “皇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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