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耀镜の恶魔城

楼主: 上杉左月

十 日 谈 作者卜伽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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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27 12:00:30 | 显示全部楼层

故事第一

两个男子同时追求法兰切丝卡夫人,她却一个也不中意,故意叫他们一个躺在坟里装
死,另一个到坟里去盗尸;两人都不能完成任务,她就有了借口,再不理睬他们。

    陛下,承蒙你吩咐,叫我在今天带头讲一个故事,使我感到十分荣幸,要是我能够把故
事讲好,那么无疑的,继我而来的一定会讲得更好。

    各位好姐姐,我们已经讲了许多故事,都是表明爱情的力量有多么伟大。可是我不相信
在这方面我们已经讲个透彻,我看哪怕我们不讲别的,专讲爱情,讲它整整一年,也没法讲
个穷尽的。现在我打算给大家讲一个故事,让大家知道爱情的力量有多么伟大,它不但能叫
情人甘心交出自己的生命,而且能叫情人走进墓窟,把死尸拖出来;你们还可以看到,一个
聪明的女人怎样略施妙计,就摆脱了两个追求者的缠绕。

    从前在皮斯托亚城里,住着一位漂亮的寡妇;有两个被放逐的佛罗伦萨人,一个叫做林
奴乔·帕莱米尼,另一个叫做阿莱桑德·基亚蒙台西,都爱上这位寡妇,不过彼此之间并不
知道;两人都私下用尽种种办法,想要得到寡妇的爱情。

    那寡妇名叫法兰切丝卡·德·拉扎利,经常不是接到这一位、就是那一位的情书,不时
有人上门,替这一位或是那一位说好话,因此。给他们二人纠绵个不休。起初她也未免随和
了些,到后来要想轻易摆脱他们的纠缠已办不到了。她决计要把他们打发掉,终于想出了一
个主意,要求他们做一件不是轻易就能做到的难事,要是他们不出所料,果然没法办到,她
就可以振振有词,从此不许他们再派人上门送信传话了。

    在她这样打定主意后,恰好那一天,皮斯托亚城死了一个人,论他的出身,倒也是大户
人家的子弟,却是无恶不作,别说在皮斯托亚,就是走遍天下,也难找出这样一个无赖。他
的相貌长得尤其丑恶,凡是不认识他的人,初次看到他,免不了要给他吓个一大跳;他的尸
体已经被埋葬在圣方济各会教堂的坟地上。那娘儿觉得这正是实行她计划的一个好机会,就
对贴身使女说:

    “你知道,我每天给那两个佛罗伦萨人——林奴乔和阿莱桑德纠缠得好苦。这两人我一
个也看不中,越早摆脱他们越好。我想到他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赴汤蹈火都情愿,现在我
倒要难他们一难,叫他们各人做一件他们怎么也不敢做的事,把他们难倒之后,就可以免得
他们再来纠缠了。你听好我的计划是怎样安排的:

    “你知道,今天早晨,史卡那迪奥(这就是我们方才提到的那个恶汉的名字)葬在圣方
济各会教堂坟地里。他活着的时候,就连胆子最大的人,看见他那副尊容,也不免要吓一
跳,死后更不必说了。你先悄悄地去对阿莱桑德说:‘我家少奶奶叫我来对你说,你这样千
方百计地追求她,现在机会来了,包管你如愿以偿,得到她的爱情,还可以和她过夜,只要
你肯替她做一件事。她有一个亲戚,要把今天下葬的史卡那迪奥的尸体,当晚抬到她家来—
—这为的是什么,你以后自会知道;她害怕得不得了,怎么也不愿看到这个人的尸体,所以
她想仰仗大力,帮她一个忙,到了晚上睡醒头觉的时分,请你钻进墓穴,剥下尸体身上的衣
服,穿在你自己身上,就这样躺在坟里,假装是个死尸,等到有人来把你扛走的时候。你绝
对不能动一动、哼一声气,由他把你扛到少奶奶的家里来,她自会收留你,你爱和她耽在一
起多久就多久,至于旁的一切,她自会安排。’要是他一口答应下来,那也罢了;要是他答
应不下,那就说我请他从此别在我跟前露脸吧——既然他把性命看得那么宝贵,何必再拿什
么情书、派什么人来跟我纠缠呢。





    “你在那边传过话之后,再到林奴乔这边去对他说:‘我家少奶奶叫我来向你致意,她
说她情愿奉陪你寻欢作乐,只是也希望你出力帮她一个忙。是这么一回事:今天早晨,史卡
那迪奥的尸体落葬了,她要你在今天半夜,钻进他的墓穴,不管听见什么、碰到什么,你都
不能作声,只是悄悄地把尸体抱起来,扛到她的家里,那时候你自会知道她为什么求你做这
一件事,而且她一定会好好地慰劳你,让你称心如愿。如果这回事你不肯给她出力,那么她
说,从此以后你也不必再写信给她、或是派人上她的门了。’”

    使女分别找到了那二位,一字不漏地把女主人的话对他们说了。两人全都一口答应,都
说只要能博得她的欢心,别说是坟墓,就是地狱里也去得。那娘儿得了女仆的回报,暗自好
笑,倒要看看这两个傻子是不是真会干出这等事来。

    天黑以后,等到睡醒头一觉的时分,阿莱桑德脱剩一身紧身衣。走出了门来,要到墓穴
里去冒充史卡那迪奥的尸体。他一路走的时候,心里涌起了种种恐怖的念头,忍不住对自己
说道:

    “天哪,我真是个傻瓜,我正在哪儿跑?说不定她的亲戚已经知道我在追求她,还道我
们俩已有了什么关系,逼她做下这么一个圈套,好等我钻进墓穴,就把我杀死。如果是这么
一回事,那我真是送死去了。而且世上的人谁都不会得知,他们当然逍遥法外了。也许她还
有别的情人,他故意想出这个诡计,害死了我,好把她独占了;而她为了讨好她的心上人,
就故意叫我送死——怎见得不会有这种事的呢?”他接着又想道:

    “就算这些都是胡思乱想,她的亲戚果真把我扛到她家,那么放心吧,他们也不会搂着
史卡那迪奥的尸体,更不会把尸体放进她的怀里。很可能他们曾经吃过史卡那迪奥的亏,现
在就要在这尸体上出口气。她关照我怎么也不能开口;可是如果他们挖我的眼睛、拔我的牙
齿、砍断我的手臂,做出诸如此类的把戏,那我该怎么办?难道还是不做声吗?要是我一开
口,给他们认出了,也许反而要加害于我。就说他们放过了我吧,也决不会再把我送到她家
去,那时候她就会说我已经违反了她的咐吩,决不会让我占丝毫便宜的。”

    他这样越想越寒心,准备转身回家了;可是他实在爱她爱得太厉害,不由得又想出另外
一套话来鼓舞自己;这样他坚持着一直在前走,来到了墓穴。他打开墓门,钻了进去,把史
卡那迪奥的尸衣剥了下来,穿在自己身上,把墓门依旧关好,在原来放着死尸的地方躺了下
来。

    这时他不由得想起了死者生前的种种胡作非为,又想到从前他听人说过半夜三更,屋子
里(别说是坟墓里了)鬼怪出现的可怖情景,吓得他毛发直竖,简直以为史卡那迪奥马上就
要站起来杀死他了。幸而他死心塌地爱着那娘儿,压制了种种恐惧和疑虑,象死尸一般躺在
那里,静待有什么事情发生。

    再说林奴乔,他看看已到半夜,跑出屋来,准备遵照情人的吩咐做去。他走在路上,不
住地胡思乱想,他把史卡那迪奥的尸体扛在肩上,会不会撞在巡丁手里,给当作男巫,抓去
活活烧死了?将来这事万一传开去,会不会遭到史卡那迪奥家的报复?他越想越气馁,竟站
住不走,想往回跑了。可是他转过来一想,又这样说道:“唉,我这样爱她爱到十二万分,
她第一次求我做一件事,我就拒绝她吗?尤其是只要我做了这件事,就可以得到她的爱情;
即使要了我的命,我也决不能食言呀!”

    这样,他还是继续前进,终于来到坟墓前。他一下子就把墓门弄开了,爬了进去,摸到
了阿莱桑德,以为就是尸体,竟提起了他的双足,放在肩头,拖着就走。阿莱桑德听见他进
来,吓得不得了,却一动不敢动,听凭林奴乔拖着他一步一步在前走。

    林奴乔肩头沉重,心急慌忙,向情人家里赶去,真所谓死人不管,一路上把阿莱桑德在
墙角、街凳上撞得可惨了;加以这一晚天色昏黑,他简直连路都认不出来了。

    谁知等他快要来到那娘儿的门口时(她和使女正站在窗后,守望着林奴乔会不会去把阿
莱桑德拖来,同时已经准备好一套打发他们走的话),街上正有巡丁放哨,在黑暗里守候一
名盗贼。他们听到林奴乔的脚步声,立即点亮火把,观看究竟,一个个举枪持盾,大声喝
道:“站住!”

    林奴乔猛地看见巡丁拦在面前,吓得想都来不及想,丢下肩头的重担,拔脚就逃,再也
不顾惜自己的一双腿。阿莱桑德虽然穿着一身又长又大的尸衣,动作也不慢,他当即从地上
跳起来,跟着没命地逃去。

    那娘儿借着巡丁的火光,清清楚楚地望见了林奴乔把穿着尸衣的阿莱桑德扛在肩上,他
们果真有这胆量做出这种事来,真叫她吃惊不小;可是不管她怎样吃惊,她看见一个把另一
个摔在地上不管,那一个跳起来跟着这一个逃,不由得把她笑坏了。这幕喜剧就这样结束,
叫她心头轻松不少,她不由得感谢天主替她把这一对宝贝打发掉了。她离了窗口,走回房
中,对她的使女说,他们两个一定把她爱得了不得,因为她怎么吩咐,他们分明就怎么干。

    林奴乔垂头丧气,只是诅咒自己的命运,不过还是不肯就此回家,等街上的巡丁走远之
后,又回到他摔下阿莱桑德的地方,暗中摸索尸体,找到之后,好去向那娘儿邀功。可是他
找来找去,也找不到什么尸体,还道是给巡丁抬去了,只得长吁短叹地回家去了。阿莱桑德
也是这样,没有别的法子好想,又不知道一路扛他来的是谁,只得悲伤地走回家去。

    第二天早晨,有人发现史卡那迪奥的墓门给人打开,尸体不知去向——原来阿莱桑德把
尸体推到墓道深处去了。全皮斯托亚的人对这回事议论纷纷,各有各的说法,有一班愚夫愚
妇竟以为史卡那迪奥给魔鬼拖去了。

    那两个情人却并未死心,依然登门去找那娘儿,说明并不是他们没有照她的吩咐去做,
而是不幸遭到了意外,因此没有完成使命,实在是万不得已,请她格外原谅,而且还要向她
求爱。可是她只装作不信有这么一回事,疾言厉色地对他们说:她的吩咐他们既然不曾做
到,那么别怪她从此永远也不理睬他们了。
 楼主| 发表于 2007-8-27 12:00:46 | 显示全部楼层

故事第二

女修道院长捉住一个犯了奸情的修女,正要把她严办,不想那修女指出她头上戴的是一
条裤子,不是头巾;女院长只得饶恕她,从此大开方便之门,再不和她为难了。

    菲罗美娜讲完故事,大家都赞美那娘儿居然想出这样一条妙计,摆脱了她所不爱的男人
的纠缠;同时认为那两个情人听了那娘儿的话,竟敢去做这种事,这算不得爱情,应该算是
痴愚。女王和悦地向爱莉莎说道:“爱莉莎,你接下去讲一个故事吧。”于是她立即开始
道:

    各位好姐姐,你们方才听到法兰切丝卡夫人怎样凭着聪明,摆脱了她的烦恼,现在另有
一个年青的修女,灵机一动,说出一句话来,就此逃过了难关。想必你们都知道,世上自有
一班愚不可及的人,好为人师,一味指责别人的过失,可是老天爷有时候却偏要叫这种人出
丑露乖,你们且听我的故事吧:有一个女院长就这样出了自己的丑,我所说起的修女就是归
她管教的。

    且说从前伦巴第地方,有一所女修道院,一向以虔诚圣洁出名,在院里的修女当中,有
一个出身高贵、长得十分标致的姑娘,名叫伊莎贝达。有一天,她的亲人来访,她隔着格子
窗和亲人谈话,竟爱上了一个跟来的俊秀的后生。那后生见她脉脉含情,又觉得她真美,也
爱上了她。

    只是尽管一个有情、一个有意,却始终不能成其好事,直把两人折磨得坐立不安。不过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到后来,那后生终于发现了溜进院里去的一条通路,她也觉得这
样进出,并无一人知晓,很是妥善,从此他不仅是来了一夜,而是三日两头来和她幽会,这
两人真是如鱼得水,那份欢乐也不必说了。

    谁知有一夜,当他离开伊莎贝达,走出院去的时候,给另一个修女撞见了,两人却全不
知情。那姑娘把她亲眼看见的事悄悄告诉了另外几个修女,起初她们想到女院长那儿告发去
——这位女院长名叫乌辛巴达,全院的修女,以及凡是认得她的人,个个都把她看作一位圣
洁善良的女人。不过她们再一想,觉得还是等候机会,请女院长把她和那男子当场捉住,才
可以使她无从抵赖。因此她们都不做声,只暗中轮流监视着她,预备捉奸。

    伊莎贝达也不曾觉察出其中的情形,有一夜照旧把情人接进自己房中,立即被那些监视
的人知道了。等到夜深人静,她们认为时机成熟,就分做两批,一批把守住伊莎贝达的房门
口,另一批赶去敲女院长的房门,等到听见房内有了回答,她们就嚷道:

    “起来吧,院长,快快起来吧!我们看见伊莎贝达关了一个小伙子在房里啦!”

    恰巧这一夜,女院长正陪着一个教士睡觉;原来那教士常常躲在大箱子里,让人家把他
抬进女院长的房中。现在这些姑娘打门打得这样急,乱嚷乱叫,她唯恐她们会打开房门,冲
了进来;所以她立即从床上跳了起来,在黑暗中心急慌忙穿好衣服,拿起教士的短裤,还道
是自己的头巾(她们叫做“普萨尔德”),就往头上一戴,匆匆忙忙冲出房外,反锁了房
门,全不知道自己闹了个笑话,却厉声问道:

    “那个天主的罪人在哪里?”

    这许多修女正乱哄哄地要抢着去捉奸,哪里还注意得到女院长的头上戴着一顶怎么样的
帽子。她带头领路,直奔伊莎贝达的卧房,大家一齐用力,立刻把房门打开了,冲进房里,
只见一对情人还互相搂着——原来他们不曾提防这一着,祸从天降,竟给吓得动弹不得。

    伊莎贝达给那些修女们当场拖起。女院长喝令把她拖到大厅上听候发落。只剩下那后生
还在房里穿着衣服,要看看这回事究竟怎样收场,他主意已定,如果她们要对他的情人有什
么不利的举动,那就怪不得他要对这班修女不客气了,他非要把他的情人劫走不可。

    女院长来到大厅上坐下,大家的目光全就集中在那违反清规的罪徒身上。她当着全体修
女,声色俱厉地把伊莎贝达痛骂了一顿,骂她是个最下贱的女人,竟敢做出这种淫乱无耻的
事来,要是传了出去,难免败坏了女修道院里向来的声誉;痛骂之后,还说非把她严办不
可。

    那姑娘站在厅堂上,又羞惭又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低头不语,叫旁边的修女
不由得可怜她起来;谁知那女院长却反而在上面拍手顿足,越骂越起劲。伊莎贝达偶然抬眼
一望,只见女院长的头上有两条吊袜带,不住地在左右摆动,心里立刻明白这是怎么一回
事,顿时胆子大了起来,开口说道:

    “院长,天主保佑你,请你先把头巾扎好再跟我说话吧!”

    女院长不懂她话里有刺,却怒喝道:“什么头巾不头巾,好一个不要脸的小淫妇,居然
这时候还敢和我说笑话!你以为你是做了一件什么好笑的事吗?”

    “院长,”伊莎贝达回答道,“请你先把头巾扎好了再跟我说话吧!”

    那许多修女不由得都把眼光注射到女院长的头上,她自己也伸手到头上去一摸,于是她
和大家立刻都明白伊莎贝达讲这句话是什么用意了。女院长这才知道自己已经出了丑,而且
众目睽睽,再也没法掩饰,就索性转**度,改换声调,用温和的口气接下去说:“不过硬
要一个人抑制肉欲的冲动,却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所以只要大家注意保守秘密,不妨各自去
寻欢作乐吧。”

    伊莎贝达现在没事了;女院长回房去和教士继续睡觉,她也回到了她情人的怀抱里,而
且以后还经常把情人接进院来。那班没有情人的修女看得眼红,因此都私下里千方百计追求
她们的幸福。
 楼主| 发表于 2007-8-27 12:01:04 | 显示全部楼层

故事第三

勃鲁诺和他的两个朋友,串通医生,叫卡拉德林相信他自己怀了孕。卡拉德林急坏了,
连忙出钱请他们买阉鸡和药料,总算药到病除,不曾生产孩子。

    爱莉莎讲完故事,小姐们听见那个年青的修女落在妒忌的同伴手中,终于又逃了出来,
不由得都深深感谢天主。女王吩咐菲洛特托拉接下去讲一个。他不待女王多言,就说道:

    各位漂亮的小姐,昨天我讲了一个马尔凯斯地方来的、被扯下裤子的法官,又连带想起
了卡拉德林和他两个朋友的故事来,尽管他的故事我们已经讲过好几个了,不过我们是决不
会听厌的,所以我打算把昨天想到的故事讲出来。

    这篇故事的主人公卡拉德林和他的两个朋友是怎样的人物,大家都已经知道了,用不到
再说;我现在要告诉各位,有一回,他的姑母死了,留给他一笔钱,零零碎碎地凑起来,也
有两百个银币,他因此到处扬言,说是要买田买屋,而且和全佛罗伦萨的地产经纪人都打过
交道,仿佛他手头有一万个金币似的;可是等到人家一开了价,这笔买卖就告吹了。

    勃鲁诺和布法马可当然知道这件事,不止一次劝他还是把钱拿出来,大家痛痛快快的乐
一阵子来得好,何必去买田买地,难道要做什么泥丸子去弹鸟不成。可是这话完全白说,他
们连一顿饭都不曾吃到。这一下,他们心里有气了;有一天,来了他们的一个朋友,也是画
匠,叫做奈洛,大家一起商量,认为总要叫卡拉德林破费请一顿饭才好,当场就把办法想
好,大家就分头进行。第二天早晨,奈洛守在卡拉德林的门口,等他出得门来才只几步,奈
洛就赶上去招呼道:

    “早安,卡拉德林!”

    卡拉德林同样招呼了他,说是但愿他出门见喜,流年吉利;谁知奈洛忽然倒退一步,只
管盯着他的脸,卡拉德林不禁问道:“你看什么呀?”

    “昨晚上你觉得舒服吗?”奈洛问道,“我觉得你今天的脸色有些不对啊。”卡拉德林
一听这话,脸色立刻变了,慌忙问道:“哎呀!怎么说?你看我得了什么病?”

    “唉,”奈洛回答道,“这我倒说不出来。不过我只觉得你好象换了一个人似的——可
能只是我瞎疑心罢了。”

    这么说过之后,他就管自去了,卡拉德林继续往前走;其实他有什么不舒服?却是满脸
愁容、心事重重;走不多远,就遇到了布法马可。布法马可看见奈洛已经走了,就上前来招
呼他,问他可感到什么不舒服。

    “我说不出,”卡拉德林回答道。“不过刚才奈洛对我说,他觉得我好象换了一个人似
的,难道我真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不对劲!”布法马可嚷着说,“你一定不是胃里就是肚里,得了毛病,我看你简直成
了个半死的人啦!”

    卡拉德林听见这话,只觉得浑身发烧。谁知道恰巧这时,勃鲁诺又走来了,他劈头第一
句就问:

    “嘿,卡拉德林,瞧你那张脸!你简直象一个死人啦。你觉得舒服吗?”卡拉德林听见
人人都这么说,便自以为千真万确是得了病,就惴惴不安地问道:“叫我怎么办呢?”

    “我看,”勃鲁诺回答他道,“你最好立刻回家去,躺在床上,把被子盖好,再把你的
小便送到西蒙大夫那儿去检验——你知道,他是我们再好不过的朋友,马上会告诉你该怎么
办。我们此刻送你回去,如果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地方,我们一定乐意做去。”

    这时奈洛又来了,三个人把他送到家里;卡拉德林愁眉苦脸,走进卧房,对妻子道:

    “快来替我把被子盖好吧,我觉得十分难过。”

    他躺下来之后,打发一个小女仆把他的小便送到西蒙大夫那儿去——大夫的诊所设在旧
市,招牌上以南瓜为记。勃鲁诺对他的朋友说道:

    “你们留在这里陪着他,我到大夫那儿去听他怎么说,如果必要,就把大夫请来。”

    “啊,我的朋友,”卡拉德林嚷道,“快到大夫那儿去吧,回来好好告诉我究竟我得的
什么病,我只觉得肚里说不出的难受!”

    勃鲁诺一口气赶到西蒙大夫那儿,那送尿的女仆倒反而落了后,他把他们的一套把戏告
诉了大夫,所以等女仆来到,大夫看了看小便,就对她说道:

    “你先回去告诉卡拉德林盖得暖一些,我立刻就来,告诉他得的什么病,应该怎么办。

    女仆回家来回报了主人。不多久,大夫和勃鲁诺都来了;大夫在卡拉德林床边坐了下
来,开始诊他的脉,一会儿,病人的妻子来了,他就对病人说道:

    “你听着,卡拉德林,我看在朋友面上对你说,你什么病也没有,你只是怀了孕罢
了。”

    卡拉德林听说他怀了孕,急得直叫起来,嚷道。“哎呀!苔莎,这都是你不好!你总是
非要让你睡在上面不可;我早就告诉过你这是犯忌的。”

    他的妻子本来十分脸嫩,听见丈夫说出这种话来,羞得满脸通红,低垂着头,一声不
响,溜出了卧室。卡拉德林继续埋怨道:

    “唉,倒楣,倒楣!我该怎么办呢?叫我怎么养得出孩子呢?这孩子从哪里养出来呢?
我看我这一回是非送命不可了,这都是害在我那个淫妇的手里!但愿天主重重责罚她我才高
兴!要不是我病倒了,我一定要跳下床来给她一顿好打,叫她浑身没有一块好肉。不过这也
是我自作自受,谁叫我让她爬了上来,做我的上手呢?要是我逃过了这场大难,以后就是看
她死,我也不许她再干这种事儿了。”

    勃鲁诺、布法马可和奈洛听见他这番妙论,好容易才忍住了笑,可是那个江湖郎中却笑
得牙齿都快掉下来了。后来卡拉德林苦苦求他替他想个办法,他就说道:

    “卡拉德林,你别急,谢天谢地,幸亏你这病看得早,还有个救,不消几天,也不要你
受多大痛苦,我就可以替你把病医好,不过你多少总得破钞一些。”

    “唉,我的好大夫,”卡拉德林嚷道,“请你看在大慈大悲的天主面上,帮我这个忙
吧!我这儿有两百个银币,本来是打算买田地的,假使需要这么多钱,那么你都拿了去吧,
只要不让我生小孩子就是了。因为我不知道小孩子该怎么养。我听见女人在生养孩子的时
候,拼命叫喊,她们天生有着宽大的产道,尚且这样;假如我生产起来,准是孩子还没落
地,已经把我痛死了。”

    “别害怕,”大夫说,“我会替你提炼一剂药水,喝起来味道非常好,你只要连喝三个
早晨,就可以把胎打掉了,包管你又生龙活虎一般神气起来。不过以后你可得当心些,别再
干出这种糊涂事来啦。提炼这种药水须得三对肥大的阉鸡才成,此外还有别的一些药料,总
得五个银币才能办齐,三个朋友中,你可以把钱交给随便哪一个,让他把药料买来之后,送
到我诊所去。明天早晨,我准把药水配好送来,决不有误,你每次喝一大杯。”

    “我的好大夫,”卡拉德林说,“我一切都依你。”

    他给了勃鲁诺五个银币,另外又拿出足够买三对阉鸡的钱,请他看在朋友面上,代办一
下。大夫去后。配制了一些吃不坏人的药水,送到卡拉德林那儿。勃鲁诺去买了阉鸡,办了
一席酒菜,请两个朋友和大夫一同来享受。

    每天早晨,卡拉德林喝一杯药水,连喝三天;到了第三天,大夫和三个朋友一起来看
他,大夫诊过脉之后,对他说道:

    “卡拉德林,果然不错,你已经完全好了。你现在再不必耽在家里,尽可以到外面去随
意走动了。

    卡拉德林听见病已好了,这份高兴可不用说了。马上从床上爬起,到外面去干他的正
经。从此逢人就夸说西蒙大夫医术高明,在三天之内,毫无痛苦,就把他的胎打掉了。勃鲁
诺、布法马可和奈洛三人因为想出这个妙计,不管卡拉德林怎样吝啬,叫他心甘意愿地拿出
钱来,很是得意。只有苔莎太太,看出苗头,知道这是个骗局,以后老是跟她丈夫嘀咕这回
事。
 楼主| 发表于 2007-8-27 12:01:21 | 显示全部楼层

故事第四

福塔利戈和人赌博,输得只剩一件衬衫,又把主人的钱也输了。主人骑马赶路,他在后
面追,高嚷捉贼。路旁的农民帮着他把主人的衣裳和马都夺了过来,主人反而落得穿着衬衫
走路。

    卡拉德林责备他妻子的话,叫大家笑得不可开交;菲洛特拉托讲完故事,女王吩咐妮菲
尔接下去讲。只听她说:

    各位尊贵的小姐,人们要不是往往容易说出愚蠢和缺德的话来,却很难在谈吐之间流露
出见识和德性,那么大家也不必说话处处留神了。那呆气十足的卡拉德林就是一个明显的例
子。经不起人家三言两语,轻轻一哄,他真以为自己得了怪病,就算他急于求治,也不必把
闺房中的乐事说出来呀。我因此想起了一个情况恰巧相反的故事:一个狡猾的人怎样压倒了
一个有见地的人,使他吃了很大的亏,还蒙受了耻辱。我现在就把这故事讲给大家听。

    不多几年前,锡耶纳地方有两个年龄相仿的男子,名字都叫做乞哥。一个是安朱利厄利
的儿子,另一个是福塔利戈的儿子,这两人尽管作风彼此格格不入,但是在怨恨自己的父亲
这一点上,却是彼此步调一致,因此竟成了好朋友,常在一起玩。

    安朱利厄利是一个相貌端正、举止大方的青年,觉得父亲每月津贴的钱这样微薄,长住
在锡耶纳没有什么意思;这一回他听说一个很赏识他的红衣主教,代表教皇,到马尔凯斯来
公干,就决定去请他提拔,也好谋一条出路。他把自己的打算向父亲禀明了,请父亲把六个
月的津贴一次给他,让他置备衣服马匹,好体体面面地去见人;那父亲答应了他的要求。

    他还想随身带一个仆人,正在物色;福塔利戈听得了这消息,立即赶了来,横求竖求地
要安朱利厄利收留他,说自己情愿做他的跟班、做他的马夫——做什么都行,没有工钱也不
打紧,只要管他的食宿就行了。安朱利厄利却不肯答应,倒也不是因为嫌他不会做事,而是
因为一向知道他是个赌鬼,有时候还要喝酒;可是经不起福塔利戈赌誓发咒,说他从此决心
戒赌戒酒,又是这样哀求苦告,安朱利厄利终于答应收留他。

    这样,一天早晨,两人起身赶路,来到布翁孔文托,已是晌午,就在那里午餐,餐后,
因为暑气逼人,安朱利厄利关照客店设了一张铺位,让福塔利戈替他脱下衣裳,就独自午睡
了,临睡,叮嘱福塔利戈等敲了午后钟,就叫他起来。

    他的主人刚刚入睡,福塔利戈就已经溜进酒店,喝了几杯酒,看见人家正在那里赌钱,
他也加入进去,不到片刻,把身边的钱就输光了,他剥下衣裳再赌,连衣裳也输了;他一心
要翻本,只穿着衬衫,走回客店,进了客房,看见安朱利厄利正自好睡,就把他钱袋里所有
的钱都拿出来,再去赌博,这一笔钱,象先前的钱一样,马上从他手里溜走了。

    安朱利厄利一觉睡醒,下了床,穿好衣服,却怎么也找不到福塔利戈,还道他象往常一
样,喝得烂醉,不知道倒在哪里了,决定不再管他,叫人把鞍辔和旅行袋放上马背准备独自
赶路,等到了科西尼亚诺,另雇一个仆从,临走的时候,去向店主人付账,他这才发现袋里
的钱已经不翼而飞了。整个客店顿时闹得天翻地覆,安朱利厄利说钱是在客店里失窃的,因
此口口声声要把客店里这一班人送到锡耶纳查办。

    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福塔利戈穿着一件衬衫来了,原来他偷了主人的钱不算,还想
把他的衣裳拿去再赌,现在看见他已经整装待发,就慌忙说道:

    “怎么啦,安朱利厄利,我们这么早就要动身了吗?天哪,等一等吧,我把一件紧身衣
押给了一个人,拿了他三十八个银币,现在他快要来了,我敢说,我只要还给他三十五个银
币,他就会把我的紧身衣还我的。”

    正当他这么胡扯的时候,又来了一个人,向安朱利厄利作证,钱就是他那个仆人偷的,
他可以说出福塔利戈跟人赌博一共输了多少钱。安朱利厄利听他所说,句句是真。因此怒火
直冒,痛骂福塔利戈,要不是这时候正围着这么些人,那他还管什么天主不天主,准会闹出
人命案子来;现在他威胁福塔利戈说,他一定要叫他判了绞刑、充了军才罢休。于是他跳上
了马背。

    谁知道福塔利戈竟若无其事,好象人家不是在骂他,而是在骂另外一个人。他说道:
“得啦,得啦,安朱利厄利,废话少说些,还是谈谈正经大事吧:要是我们现在就把钱还给
他,那么只消三十五个银币就可以把衣裳赎回来了,如果挨到明天,那就非要三十八个他决
不肯答应。这完全是因为我照着他的意思下的赌注,他才这样对我特别通融。嗳,这三个银
币的外快我们乐得捞的呀。”

    安朱利厄利听他居然说出这种话来,简直气昏了,尤其是当着这许多旁观者,给他这么
一说,人家果真猜疑地打量起他来了,仿佛福塔利戈并没输去了他的钱,倒象是他安朱利厄
利扣住了他的钱一般。于是他说道:

    “你的紧身衣跟我有什么相干?你这该吊在绞刑架上的恶徒!你把我的钱偷去输光了,
现在又胆敢跟我开玩笑,缠着我不让我动身!”

    谁知福塔利戈依然装痴卖乖,好象人家骂的并不是他,说道:“哎呀,你为什么不让我
省下这三个银币呢?难道你以为我日后没有补报你的机会了吗?看在老朋友面上,请你帮我
这一次忙吧!干吗这样心急慌忙呢?时间还早得很,还怕来不及赶到托伦尼厄利过夜吗?来
吧,掏出你的钱袋来,要知道踏遍全锡耶纳,我也再找不到这样称心合身的紧身衣了。难道
我能让那个人只出了三十八个银币,就把这样一件衣裳吞没了吗?这件衣裳值四十个银币都
不止呢。如果你不肯,岂不是使我受到双倍的损失吗?”

    安朱利厄利看见他偷了钱不算,还要这样无理取闹,差些儿把肚子都气破了,就再不理
他,掉转马头,朝着到托伦尼厄利的大路驰去。福塔利戈立刻想出一条诡计,只见他身上穿
着一件衬衫,跟在马后,快步追去。这样奔了六里路,他还是一声声问他讨紧身衣。安朱利
厄利只顾催马加鞭,一路奔去,只想撇下这个讨厌的家伙,图一个耳根清静。福塔利戈向前
一望,只见大路旁、田野中,正有几个农夫在种田,就大声嚷道:

    “捉贼哪!捉贼哪!”

    那些农夫听到叫喊,果然扛着锄头,拿着铲子,冲到大路上,拦住了安朱利厄利的去
路,只道前面是个强盗,抢劫了那个在后面没命追赶、大声呼号、只穿着一件衬衫的人,因
此把他捉住了;尽管安朱利厄利竭力分辨,再三解释,可是他们哪儿肯相信?不一会,福塔
利戈已经赶到,只见他怒容满面,喝道:

    “好一个没良心的贼,竟偷了我的东西逃了,我恨不得把你一刀杀死!”说着,他又回
过头对农夫道:

    “诸位,瞧,他把我害得好苦!他输光了钱,竟把我丢在客店里!幸亏天有眼睛,靠着
各位帮忙,我追回了失物,我将永远感谢你们。”

    安朱利厄利把真情实况告诉他们,可是他的话偏没有人听。这些农夫,听了福塔利戈的
话,一拥而上,把他拖下马来,福塔利戈剥了他的衣裳,穿在自己身上,骑上了他的马。扬
长而去。可怜安朱利厄利只落得赤着脚、穿着一件村衫,不知如何是好。福塔利戈回到锡耶
纳,逢人就说,他和安朱利厄利对赌,赢得了那匹马和衣裳。安朱利厄利原想穿着得体体面
面,去见红衣主教,现在身上只剩一件衬衫,身边一文不名,回到了布翁孔文托;他觉得无
颜回到锡耶纳,就借了些衣服,骑了福塔利戈留下的一匹驽马,到科西涅诺一个亲戚家里住
下,等待父亲再一次的资助。

    福塔利戈就这样凭着狡猾,破坏了安朱利厄利的美好的计划,当然,有朝一日到来,福
塔利戈也还是逃不过惩罚的。
 楼主| 发表于 2007-8-27 12:01:37 | 显示全部楼层

故事第五

卡拉德林爱上一个娘儿,勃鲁诺给他一道符咒,说是只消拿去碰他一下,她就会跟着他
走,让他如愿以偿。谁知刚要下床,忽然自己的老婆赶来,把他当场捉住,叫他吃足苦头。

    妮菲尔的短短的故事讲完了,大家没有什么表示,既没有笑,也没有批评。女王回过头
来,吩咐菲亚美达接着讲一个,她欣然答应,这样说道:

    各位好姐姐,想必你们都知道,讲故事不怕重复,只要讲的人把时间和地点安排得适
当,那么一个题目即使讲了又讲,还是能够叫人听得津津有味的。我想,我们聚集在这里并
非为了什么,原是为了找寻欢乐,那么在这样的场合,借着这样的机缘,讲些有趣的故事,
让大家高兴高兴,是再适当不过的了。这样的故事即使讲一千遍也不会叫人讨厌。卡拉德林
的妙人妙事,大家已经讲得很多,菲洛特拉托方才就讲了他的一个故事,都非常有趣,我现
在不厌其烦,再来讲一个。本来我很可以不顾事实,把故事里的人名随便改一改,不过听故
事的人总喜欢听真人真事,所以我就据实直说了。

    尼可洛·科纳基尼是我们城里的一个富豪,在卡美拉塔地方有一块很好的土地,他在那
里盖了一座富丽的别墅,请勃鲁诺和布法马可把屋子内部全都漆绘一下;这倒是一件很浩大
的工程,所以他们又把奈洛和卡拉德林叫来帮忙。宅子里有几个房间已经放置了床铺和家
具,其余的都还空着,只有一个老年的女仆在那里看管。尼可洛有一个儿子,名叫腓力波,
年纪还轻,未曾结婚,经常把女人带到这里来取乐,住了一两天,就把她们打发掉。有一
回,他带了一个姑娘来,名叫尼可罗莎,她原是卡马度利地方曼乔纳所开设的妓院里的一个
姑娘,谁看中她,就可以出钱把她包下来,带出院外。

    这姑娘长得很漂亮,衣饰华丽,拿她的身分来说,举止谈吐还算大方。有一天中午,她
穿着一条白裙子,头上编着发髻,从房里出来,到院子的井边洗脸洗手。恰巧卡拉德林也来
取水,和她亲密地打了个招呼。她回敬了他,还对他瞟了几眼,倒并不是因为她看中了卡拉
德林,而是觉得这个家伙有些儿傻里傻气。卡拉德林因此也把她上下打量一番,越看越觉得
她好看,竟忘了正事。只是待在井边不走,不过因为不知道她究竟是谁,不敢和她交谈。

    她知道他在盯着她看,存心要戏弄他。也不时对他看看,还轻轻地叹了一两口气。卡拉
德林果然立刻堕入情网,两只脚好象在地上生了根似的,直到那姑娘被腓力波叫进房里,这
才离开天井。

    卡拉德林回到工作的地方,却什么事不做,只是长吁短叹。勃鲁诺一向把卡拉德林看作
一个妙人儿,总是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如今看到这番光景,不免问道:

    “朋友。你碰见了什么晦气星,只管这么长吁短叹呀?”

    “朋友,”卡拉德林回答道,“只要有哪个肯帮我一下忙,那就好啦。”

    “是怎么一回事呢?”勃鲁诺问。

    “你千万别跟人说哪,”卡拉德林回答,“说起来,这事要叫你大吃一惊,就在楼底
下,住着一位娇滴滴的姑娘,比天上的仙女还漂亮,方才我去打水的时侯遇见了她,谁知她
竟对我一见钟情!”

   



    “哎呀,”勃鲁诺嚷道,“可别就是腓力波的老婆吧!”

    “我想她是的,”卡拉德林说,“因为我听见他在房里叫她,她一听见他叫,就走了进
去。不过这有什么关系?遇到这种事,哪怕是耶稣基督,我也要对他不住呢,还管他什么腓
力波!朋友,老实对你说吧,我爱得她说都没法说了!”

    “朋友,”勃鲁诺回答道,“我去替你打听她是这里的什么人,只要她真是腓力波的老
婆,那不消三言两语,包管替你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因为我跟她是老交情。不过我们怎
么可以不让布法马可知道这回事?他总是在我身边,我找不到和她单独讲话的机会呀。”

    “我才不在乎布法马可,”卡拉德林说,“不过,奈洛我们倒要防着些,他是苔莎的亲
戚,要是让他知道了,那我们的事就不好办了。”

    “说得对,”勃鲁诺说。

    其实楼下那个姑娘是谁,勃鲁诺怎么会不知道;她来的时候勃鲁诺就已看到,后来腓力
波也对他说起过。不多一会,卡拉德林丢下工作,又跑去张望她,勃鲁诺趁机把他的一片痴
心告诉了奈洛和布法马可,三个人就悄悄商量该怎样哄他一哄。等他回来之后,勃鲁诺就轻
轻问他道:

    “看见了她没有?”

    “唉,看见了,”卡拉德林回答道,“我这条命要送在她手里啦!”

    勃鲁诺说:“我去看看,她究竟是不是腓力波的老婆,如果是她,这回事交给我办好
啦。”

    勃鲁诺走到院子里,找到了腓力波和尼可罗莎,把卡拉德林是怎么一个人物,他现在存
了怎样的痴心,说了些什么话,都一一告诉了他们,又跟他们商量了一阵,大家该怎样说话
行事,好设下美人计,让这只自作多情的呆鸟自投罗网,岂不有趣?于是他回到楼上,对卡
拉德林说:

    “果然是她!不过你得小心行事,万一让腓力波知道了,那么把阿诺河里的水全拿来替
我们洗刷,只怕也脱不了干系。要是我见到了她,可以说句话的时候,你要我怎么跟她说
呢?”

    “对,”卡拉德林回答道,“开头第一句话,你就说,我但愿她田里播下一万斤种子,
接下去就说,我是她的奴仆,问她可愿意……你可懂我的意思吗?”

    “当然懂得,”勃鲁诺说,“把这事交给我好了。”

    不一会,已到傍晚用饭时分,这几个画匠歇了手,下楼来到院子里,遇见了腓力波和尼
可罗莎,就故意逗留一会,好让卡拉德林显一下身手。只见他瞅着尼可罗莎,挤眉弄眼,做
手势,丑态百出,只怕一个瞎子也会觉察到了。偏是那个姑娘依着勃鲁诺的主意,又极力跟
他敷衍,更弄得他心痒难熬,那姑娘看见他这等光景,心里暗暗好笑。

    这当儿,腓力波忙着跟布法马可他们谈话,只装作不曾注意卡拉德林的举动。这么谈了
一会,他们就向腓力波告辞,把卡拉德林一起拖走,卡拉德林真是万分的不愿意。在回佛罗
伦萨的路上,勃鲁诺对他说道:

    “我对你说吧,你的热情已经把她软化,就象一块冰在阳光底下融化一样。妈的,你要
是带三弦琴,在她的窗下唱几支情歌,只怕她要从窗口跳下来跟你幽会呢。”

    卡拉德林说:“你以为——老兄,你以为我最好到她窗下去弹琴唱歌吗?”

    “当然,当然,”勃鲁诺回答。

    “我今天早晨告诉你的时候,”卡拉德林说下去道,“你还有些儿不相信。可是老兄,
老实对你说吧,世上再没有哪个比我手段更高明的了。除了我,还有哪个能叫这样一位美人
儿一见倾心呢?你别看那班油头光棍一天到晚在街上东逛西荡,他们如果逛了一千年,能够
拾到三四粒硬果,就算他们本领大了。我真巴不得我在她窗下弹琴唱歌的时候,你也能来瞧
瞧我这一手,这才叫妙哪!必须向你郑重声明,我不是什么老头儿,你别错看了人哪。她一
眼看出我年纪还轻得很呢——反正只要让我把她弄到了手,那时候,管叫她知道我的厉害
了。妈的,我要弄得她神魂颠倒,就象吃奶的孩子离不开妈那样,吊住着我不放!”

    “啊,”勃鲁诺附和着说,“我担保她早晚会落到你的手里。我仿佛已经看见你那象弦
柱般的两排牙齿咬着她那一颗樱桃小嘴,和两朵玫瑰花般的双颊,不消片刻工夫,已经把她
连皮带肉整个儿吞下去啦!”

    卡拉德林给他这几句话一说,只道自己真的已经如愿以偿,喜得他一路上手舞足蹈,哼
着小调,身子轻得要飘了起来,灵魂差些儿出了窍。

    第二天早晨,果然,他带了一把三弦琴来,在她窗前一遍又一遍,唱起情歌来,听得大
家都乐不可支。这一切也不一一细表,总之,他恨不得她时时刻刻都在他眼前,连干活也没
有心思了,整天只是忙着奔上跑下,何止千百次,一会儿到她的窗前,一会儿等在门口,一
会儿又溜进院子,巴望能够见到她一面。那娘儿何等伶俐,依着勃鲁诺的嘱咐,故意给了他
许多见面的机会。勃鲁诺做了两人之间的牵线,替他传话、又给他带来了回音,有时候还替
他带来了她的口信;逢到她不在宅子里的时候(这也是常有的事),就说她回到娘家去了,
还拿出她的信来作证,信里说了许多甜蜜话,只是叫他安心等待机会,目前别到她娘家去看
她。

    勃鲁诺和布法马可搭了档,一起来玩这出把戏,看到卡拉德林整天痴痴呆呆,好不有
趣。他们假借那娘儿的名义,问他讨长讨短,什么象牙梳子、钱袋、刀子,都讨到了;偶然
也拿些不值钱的铜戒指回报他,说是那娘儿送的,他就欢天喜地的藏了起来。他只希望他们
在这件事上多出把力,尽力讨好他们,三天两头经常请客。

    谁知两个月过去,那娘儿依然可望而不可即,不曾让卡拉德林得到她一些好处。他眼看
壁画的工作就要结束,心里可着急了,他想:如果这时候再不把她弄到手,以后还有什么指
望,因此他缠住了勃鲁诺,苦苦求他,要帮这一个忙。勃鲁诺等那娘儿又住到别墅里来了,
就去跟她和腓力波商量妥当,于是回来对卡拉德林说:

    “听着吧,老兄,那位少奶奶口口声声在我面前说,一定让你如愿以偿,可是却一直毫
无动静,我看她是故意吊你的胃口。既然她回回失信,那么我们也顾不得她愿意不愿意,只
要你同意,我们就再也不放过她。”

    “好极啦!”卡拉德林嚷道,“请你行行好,马上进行吧!”

    勃鲁诺说:“我给你一道符,你有胆量拿着这符在她身上去碰一下吗?”

    “这还有什么好怕的?”卡拉德林回答说。

    “那么,”勃鲁诺说,“你给我去想法弄一块还没生下来的羔羊皮来,一只活的蝙蝠,
三撮香,和祭坛上供奉过的一支蜡烛,其余的一切,我自会安排。”

    当天晚上,卡拉德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活捉了一只蝙蝠,于是和其他几样东西,
一起送给了勃鲁诺。他把这些东西带进房里,在羊皮上信手乱涂乱写一阵,拿给卡拉德林
道:

    “听着,卡拉德林,你只要用这道符咒在她身上碰一下,她就立刻跟着你走,听凭你的
摆布。如果腓力波今天出去,你就找个借口,跑去跟她搭讪,趁机就拿这个碰她一下;于是
回头就往那边谷仓里跑,她自会跟着你来到谷仓,那儿真是一块让你行事的好地方,谁也不
会去的,那时候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卡拉德林一听到这活,喜得眉飞色舞,接过了符咒,说道:“老兄放心,你看我的好
了。”

    卡拉德林最不放心的就是奈洛,却不知道他就跟着这一伙人一起作弄他,跟大家一样的
感到有趣。他听了勃鲁诺的话,来到佛罗伦萨,去找卡拉德林的妻子,对她说道:

    “苔莎,你总忘不了有一天卡拉德林在缪诺纳河拾了一大堆石子回来,毫没来由地把你
狠狠揍了一顿吧?我认为此仇非报不可,如果你甘心受他欺侮,那么以后也不必认我做你的
亲戚或是朋友了。人家请他去涂饰墙壁,他却看中了别人家的女人,偏是那女人也不是个好
东西,时常和他关在一间屋子内,不知道搞些什么,才不多一会,他们俩又约好在今天幽
会,我特地赶来向你报个信,你好前去捉奸,给他吃些苦头!”

    那位太太一听到卡拉德林在外边偷女人,这还了得,气得她跳起身来,嚷道:

    “嘿,你这个千人指万人骂的恶徒哪,你可以这样对待我吗?我对天起誓,这一回决不
放过你,非要叫你得到报应不可!”

    她这么说着,就披了一件斗篷,带着一个小使女,立刻动身,跟着奈洛,三步并作两
步,向别墅赶去。

    勃鲁诺远远望见他们,回头对腓力波说:“咱们的朋友来啦!”

    腓力波马上来到卡拉德林他们一起工作的地方,故意对大家说道:

    “各位师父辛苦了,我有事要立刻到城里去走一遭。请大家继续用心工作吧。”

    他说完就走,找到一个适当地方,躲藏起来,暗中窥视卡拉德林的行动。卡拉德林只道
腓力波已经去远了,就丢下工作,来到院子里;一看,只有尼可罗莎一人在那里,就和她搭
讪起来。她早已心里有数,故意凑近他身边,比平时加倍亲热。卡拉德林趁机拿出符咒,往
她身上一触,于是连话都不说一句,转身直往谷仓走去,她紧跟在后。两人一到里面,她随
即把门关上。搂住卡拉德林,趁势把他推倒在一堆干草上,自己骑在他身子上,双手按住他
的肩膀,使他的脸没法凑近她。于是她只管看着卡拉德林,好象胸中有无限热情似的,说
道:

    “我那甜甜蜜蜜的卡拉德林呀,我的心肝、我的灵魂、我的宝贝、我的幸福呀,我日夜
都在梦想占有你、搂住你!你那种风流潇洒的样子,迷得我神魂颠倒。你的三弦琴弹得我心
痒难熬!难道这会儿我是当真跟你在一起吗?”

    卡拉德林几乎给她压得动弹不得,说道:“我的好心肝,让我吻吻你吧!”

    “哎呀,”她回答道,“你太性急啦!让我先把你这张漂亮面孔瞧个仔细,看个饱之后
再说吧。”

    再说勃鲁诺和布法马可也去和腓力波躲在一起,三个人把这一切都看得明白、听个清
楚。正当卡拉德林想要使劲去吻尼可罗莎,那边奈洛和苔莎已经赶到了。奈洛说:

    “老天在上,我敢说这一对男女一定就在里面!”

    苔莎这时怒火冲天,急急忙忙奔到谷仓门口,狠命一推,把那扇门推得飞了起来,便直
冲进去。只见尼可罗莎正骑在卡拉德林的身上。尼可罗莎看见卡拉德林的老婆来了,就跳起
身来,一溜烟逃到腓力波那边去了。可怜卡拉德林也想要逃,可是哪儿来得及?还没爬起身
来,他的老婆已经扑了过去,用指甲抓,用牙齿咬,这还不肯罢休,又一把抓住他的头发,
把他拖过来、拉过去,高声骂道:

    “你这只该死的恶狗。你竟这样对待我?你这个老不死,我还要爱你,真是自己瞎了眼
睛!难道在家里还不够你受用,还要到外面去寻野食吃吗?看你不出,居然还是个风流的情
人呢!恶狗,你到镜子里去照照自己是什么东西!下流胚,你为什么不到镜子里去照照自己
是什么东西?天知道,就是把你榨也榨不出几滴水来!我现在明白了,叫你怀孕的不是我苔
莎,|2~原来另有别人。不管这个女人是谁,但愿天主来收拾她吧。她一定是个贱货,才会
看中你这样一个宝贝!”

    卡拉德林看见妻子突然出现,觉得活也不是死也不是,由她摆布,不敢抗拒。他的脸上
全给抓破了,头发给扯落了,衣服给撕碎了,最后踉跄站了起来,捡起了自己的帽子,低声
下气,求他的妻子不要这么高声叫喊,因为那个女人是屋主人的老婆,倘使给他知道,自己
就要给人千刀万剐了。

    “但愿天主叫这种女人倒楣吧。”她嚷道。

    勃鲁诺和布法马可跟腓力波和尼可罗莎躲在一起,把肚子都笑痛了。后来那两个老朋友
只装作听得吵闹声,赶来劝架,说了许多好话,才把苔莎劝住了,又劝卡拉德林快回到佛罗
伦萨去,以后不可再来了,只怕让腓力波知道了,性命难保。可怜卡拉德林头发扯掉、脸皮
抓破,只得垂头丧气回到佛罗伦萨,听凭老婆日吵夜骂,从此再也不敢到那个地方去找那姑
娘了。他那番狂热的恋爱,让他的朋友们、也让尼可罗莎和腓力波取笑了一番之后,就此结
束了。
 楼主| 发表于 2007-8-27 12:01:57 | 显示全部楼层

故事第六

两个青年在小客店过夜,半夜里,一个青年去和主人的女儿同睡,主妇又错把另一青年
当做自己的丈夫,后来那第一个青年又睡上了主人的床,险些闹出事来,幸亏主妇聪明机
灵,轻轻一句话,就把母女俩的羞辱遮盖过去。

    卡拉德林的故事已经使大家笑过几次,现在又一次逗得众人大笑起来。小姐们少不了要
对这个妙人儿发表一番意见,于是女王吩咐潘菲洛接着讲一个;只听他说道:

    尊贵的小姐们,卡拉德林看中了一个女人,名叫尼可罗莎,这使我想起另外一个尼可罗
莎来,现在我就把她的故事讲给各位听,让大家知道,一位好妻子怎样急中生智,把一桩丑
事轻轻遮盖过去。

    不久以前,缪诺纳平原上住着一个老实人,境况很不好,只住一间小小的房子;全靠煮
些茶,备些饭菜,供给来往旅客充饥解渴,勉强度日。偶尔遇到熟人,天色已晚,来不及赶
路,也收留他歇宿一夜——如果上门来的是个生客,就不肯行这个方便。他有个老婆,倒是
长得很有姿色;生下两个孩子,大的十五六岁,名叫尼可罗莎,是个标致健壮的大姑娘,还
没嫁人;小的一个未满一岁,还在吃奶。

    我们城里有一位风度翩翩的青年,名叫皮奴乔,常在这一带经过,看见了那个姑娘,不
禁爱上了她;那姑娘得到这样一位体面的绅士的爱慕,也觉得十分得意,所以在他面前搔首
弄姿,有意去笼络他。到后来,弄假成真,也不由得把他爱上了。这一对男女两厢情愿,要
不是那青年唯恐连累了他情人,自己的名誉也要遭受损害,只怕他们早已成其好事了。

    可是他朝思夜想,热情越来越高涨,再也压不住这要和尼可罗莎偷情的欲望,竭力想找
个借口在她父亲家里过夜,因为他知道她家只有一间屋子,等一家人都睡熟之后,不难暗中
找到她,和她睡在一起。他打定主意,就马上进行。

    他带了一个知道他正在恋爱的心腹朋友,名叫阿德连诺,租了两匹马,在马背上各放两
个袋子,里面尽是塞些稻草;两人一起从佛罗伦萨骑马出发,绕了一个大圈子,等来到缪诺
纳平原,天色已晚,于是掉转马头,算是从罗马纳回来,奔向那老实人的小房子,去敲他的
门。那老实人本来认识他们,立刻打开门来。皮奴乔对他说道:

    “今天只好在你家里打扰一夜了。我们本想当天赶回佛罗伦萨,哪想拚命赶了一程路,
来到这里天就黑了。”

    “皮奴乔,”主人回答道,“你也知道,我要留宿你们这样的贵人是多么为难啊;可是
天已晚了,你们什么地方也不能去了,只能让我想个办法请两位将就一夜。”

    两个青年于是跳下马来,系好坐骑,走进这家小小的客店;他们随身带着干粮,这时就
拿出来,当作晚餐,请主人一同分享。

    这个老实人只有一间小小卧房,他费尽心机,在房里安排了三张铺。两张靠着一堵墙,
另一张放在对面,中间只剩一条狭窄的通路,此外再没有转身的余地了。主人把单独靠墙、
算是最象样的一张床铺,让给那两个青年睡。过了一会,他们假装呼呼入睡,于是主人又叫
女儿睡到对面的床上去,然后自己和老婆睡在第三张床上,床边放着婴儿的摇篮。

    皮奴乔暗中看好那姑娘和主人的铺位,又睡了好久,料想这一家人已睡熟了,就轻轻爬
下床来,摸到他情人的床上,躺在她身边。她心里又喜又怕,听凭他摆布,两个人多时的心
愿,都在这一夜里还却了。

    皮奴乔正和情人温存,不料有一只猫绊翻了什么东西,啪的一声惊醒了主妇,她怕出了
什么事,爬下床来,暗中摸索着,去到那发出声响的地方查看一下。

    这时候,阿德连诺恰巧也起了床,并非因为听到了那一声响;而是觉得这当儿肚里有些
紧张,要出去找个地方方便一下。不想跨了几步,就给主妇放在那里的摇篮挡住去路,他只
得抬起摇篮,移到自己的床边来;等事毕回来,哪儿还想得到把摇篮放回原处,只管爬上自
己的床,继续睡去。主妇摸索了一会,发觉原来是跌落了什么东西,也懒得点火瞧瞧,嘴里
骂着瘟猫,仍旧回房去睡。她一直走到丈夫睡着的那张床铺,一摸,床边并没有摇篮,暗暗
对自己说道:“我的天哪!我险些儿闹出笑话来:说也不相信,我差些儿爬上客人的床
呢。”

    她再走几步,摸到了摇篮,就爬上床去,睡在阿德连诺身边,把他当作自己的丈夫。阿
德连诺这时还没睡熟,心里好不欢喜,将她一把搂住,和她百般亲热,那女人十分快乐。

    这当儿,皮奴乔已经跟他的姑娘玩够了,只怕贪睡误事,就离开了她,回到自己的床上
去睡。他摸到摇篮,只道旁边就是主人的床,就再向前摸索几步,竟爬上了主人的床铺。主
人被他弄醒了,他也不管,还道是跟阿德连诺睡在一起,对他说道:

    “对你说了吧,世上再没有哪个小妞儿比尼可罗莎更逗人喜爱的了。妈的,从来也没有
哪个男人享受过我这一夜的福气——我离开了你之后,已经在城里六进六出呢。”

    主人听见这些话,未免有些不乐意,暗想:“这个王八蛋在捣什么鬼?”终于气糊涂
了,不假思索地嚷道:

    “皮奴乔,你这不识抬举的东西,竟干出了这种不要脸的事来,妈的,我非叫你吃些苦
头不可!”

    谁知皮奴乔也不是一个最识相的后生,明知自己已经铸成大错了,却不想补救,还要嘴
硬:“你要叫我吃什么苦头?你敢拿我怎样?”

    主妇只道自己正和丈夫睡在一床,对阿德连诺说:“哎呀,听哪,我们的两个客人彼此
在争吵呢!”

    阿德连诺笑着说道:“随他们去吧,合该他们倒楣,谁叫他们昨晚喝那么些酒!”

    主妇再仔细一听,已经觉得象是她丈夫在叫骂,又听出了阿德连诺的口音,立刻明白她
是睡在谁的床上,靠在谁的身边。她果然不愧是一个聪明懂事的女人,什么话也不说,立刻
起床,拿着摇篮,在漆黑之中,摸索到女儿床边,就爬了上去,和女儿睡在一起。于是只装
作被丈夫吵醒,叫着他,问他跟皮奴乔闹些什么。

    “你没听见他说,他今夜跟尼可罗莎干的好事吗?”那丈夫反问道。

    “哎呀,”她嚷道,“这简直是在说梦话!他几时睡到尼可罗莎的床上来过?我整夜都
陪着她睡觉,况且我又一会儿都不曾合过眼。你竟然会相信他,真是一头蠢驴。你们男人晚
上喝起酒来没有个完,等睡到床上,就整夜做着乱梦,在床上翻来滚去,还道自己在干着惊
天动地的事业。你们不曾把脖子跌断,已经是上上大吉了。不过皮奴乔睡到你床上来干什
么?他为什么不睡在自己的床上呀?”

    阿德连诺在旁边听得分明,觉得这主妇真是聪明,一句话就遮盖了她自己和她女儿的丢
脸的事;于是趋势附和道:

    “皮奴乔,我不止对你说过一百遍,叫你不要在外面过夜;你明明睡熟了,却会爬起来
走路,还要大谈乱梦里的景象,仿佛真有那么一回事似的。你这种怪病早晚会给你招来麻
烦。还不给我走回来,活该你受这一夜的罪!”

    给主妇和阿德连诺二人这么一说,主人当真以为皮奴乔在做梦,就握住他的双肩,只管
用力摇他,还大声嚷道:

    “皮奴乔醒来!回到你自己床上去睡吧。”

    皮奴乔听见他们的话,心里有数,果然象是在梦呓般胡言乱语了一通。主人不觉咧开了
嘴,哈哈大笑起来,又把他摇了几摇。皮奴乔这才装作醒过来了,叫着阿德连诺道:

    “这会儿已经天亮了吗?是你在叫我?”

    “是啊,”阿德连诺回答他道,“到这边来吧。”

    皮奴乔装得睡眼惺忪,把身子从主人的床上撑了起来,走回到阿德连诺那边去。天亮
了,大家起身之后,主人拿他的梦话跟他取笑。这样你说一句笑话、我说一句笑话,直到两
个青年备好马鞍、装好袋子,这才罢休。他们和主人干杯之后,跳上马背,直向佛罗伦萨驰
去。两人都有一番收获,又是那样顺手,因此越想越得意。

    从此以后,皮奴乔另找机会和尼可罗莎幽会,那姑娘对母亲发誓说,皮奴乔是在说梦
话;那母亲记起和阿德连诺的一番亲热情景,心中就想道,原来当时只有她一人是清醒的
呢。
 楼主| 发表于 2007-8-27 12:02:13 | 显示全部楼层

故事第七

泰拉诺梦见恶狼咬烂了他妻子的喉头和面孔,因此叮嘱妻子不要到林子里去,她偏不肯
听,果然遭了殃。

    潘菲洛讲完故事之后,大家都称赞主扫足智多谋;于是女王吩咐潘比妮亚接下去讲一
个。她这样说道:

    各位漂亮的姐姐,我们在以前的一些故事中,曾经谈到梦兆应验的事实,但是有好些女
人却只管加以取笑;因此,虽然这类故事我们已经讲过,我现在乐于给大家再讲一个短短的
故事——我有一个女邻居,不多久之前,只因为不肯相信她丈夫所做的恶梦,终于闹出这么
一段事来。

    我不知道你们可认识一位很有地位的绅士,名叫泰拉诺·第摩莱赛,他的年青的太太玛
格丽达,美貌出众,却是刚愎成性,固执不化,别人做的事,她永远看不顺眼;她做事也从
来不肯接受别人的意见。泰拉诺娶了这样一位太太,真有说不出的苦,但也没有办法,只能
勉强容忍,由她一意孤行。

    有一夜,他和玛格丽达睡在乡村的别墅里,他在梦中看见她走进离别墅不远的一座美丽
的林子里,她正这样散步的时候,忽然从丛林里跳出一头又大又凶恶的狼,直扑她的喉头,
把她扑倒在地上,而且仿佛狠命要把她拖走似的。她大声喊救,后来总算从猛兽的爪牙底下
逃了出来,可是她的喉头和脸部已全部受了伤。

    第二天早晨起身,他对太太说道:“自从我娶了象你这样任性的女人,连一天的快乐都
没有享受过;可是我也决不忍心看见你遭遇什么不幸,所以如果你肯听我的话,今天就守在
家里,不要出去。”

    她问他为什么不能出去,他就把昨晚所做的恶梦全讲给她听。可是那位太太却摇着头说
道:

    “只有对你不怀好意的人才会做这种对你不利的恶梦。你只装作十分关心我,其实你巴
不得我给恶狼拖去,所以做了这样的恶梦!请你放心吧,不论今天还是将来,我自会留神,
决不致遭遇什么不幸,让你拍手称快的。”

    “我知道你会说这样的话,”泰拉诺说,“这真叫做替癞子梳头,自讨没趣。信不信由
你,总之我这样对你说,完全是出于一番好意。我现在再一次劝告你,今天最好留在家里,
至少千万不能跑到林子里去。”

    “好吧,我不出去就是了,”她口头上这样回答道,可是过后心里在想:“你看这个人
多么狡猾,故意吓唬我,不让我今天到林子里去。不用说得,他一定跟什么不要脸的女人约
好在那里幽会,唯恐给我撞见,嘿,他这种谎话只能欺骗瞎子,我如果看不出他别有用意,
居然信了他的话,那我真是个大傻瓜呢!我看他还是别做梦吧,我哪怕今天在林子里守上一
天,也要看看他究竟玩的什么花招。”

    后来她丈夫从正门离家,她就从边门溜出去,不让一个人知道,急忙赶到林子里,赶在
一个树木最茂密的地方,只是东张西望,看看有没有人来。她正这么一心守候丈夫的时候,
全没想到大祸已经临头,突然间,树林深处,跳出一只可怕的大狼,她只来得及喊了一声
“哎呀,救命哪!”那恶狼已经扑到她喉头,咬住了她,象拖一只小羊似的要把她拖走。

    她的咽喉给恶狼紧紧咬住,既不能叫喊,又没法挣扎,要不是这时恰巧有几个牧人走
过,那她一定透不过气来,闷也给闷死了。那几个牧人一起向狼大声喊打,把狼吓跑,这才
救下了人来。他们本来认识她,看她已是奄奄一息,赶紧把她抬到她家。家人替她请了大
夫、悉心治疗,过了很长一段时期,才算把她医好,只是她喉头和脸部从此留下许多伤疤;
本来是一个标标致致的女人,现在已经破了相,见不得人,只好躲在家里,暗自饮泣,悔不
该当初一味任性,不信丈夫的梦兆,本来很容易做到的事偏不肯做,却招来了大祸,抱恨终
身。
 楼主| 发表于 2007-8-27 12:02:28 | 显示全部楼层

故事第八

比翁德洛作弄恰科,谎说谁家请客,叫他上当。恰科用计报复,叫他挨了一顿毒打。

    大家听了潘比妮亚的故事,都说泰拉诺睡时看见的不是梦幻,而是一个启示,因为以后
发生的事,竟和梦境一般无二。大家静寂以后,女王吩咐劳丽达接下去讲一个故事。只听她
说道:

    各位知情达理的姐姐,今天大家讲的几个故事,几乎多少都是受了以前讲过的故事的启
发。昨天潘比妮亚讲了一个学者报仇的故事,我现在也要给大家讲一个报仇的故事,虽然手
段没有那样狠毒,不过也叫人够难堪了。

    且说佛罗伦萨城里,从前住着一个专门讲究吃喝的男子,名叫恰科,只是苦于收入有
限,难以满足这口腹之欲,幸喜他举止不俗,善于诙谐,因此他虽然不是一个宫廷里的小
丑。却也练成了一张论长道短的利口,出入于富贵人家,用不到人家请他,哪里有美酒佳
肴,他就到那里去吃白食。

    城里另有一个短小精悍、衣冠楚楚的男子,名叫比翁德洛,此人头上戴了顶小帽,露出
两绺一丝不乱的金黄鬈发,真是比一只苍蝇还要伶俐,原来跟恰科操的是一个行当。有一天
早晨,正是四旬斋节,他到鱼市场去替维厄利·德·切尔基大爷代买了两条大鳗鱼,刚巧碰
见恰科,对方立即招呼他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呀?”

    比翁德洛回答道:“高索·土多那蒂先生昨天买了三条鳗鱼,比这好得多。还买了一条
鱼,不过他请了好多位客人,这条鱼还不够用,所以又特地托我去买两条。你也打算去
吗?”

    “那我准去,还用说吗,”恰科回答说。

    他算准了时间,果然赶到高索大爷的家里,只见他正和几个邻居闲谈,还没开饭。主人
问他有什么贵干,他回答道:

    “先生,我来陪你和你的朋友吃饭呢。”

    “欢迎,欢迎,”高索回答道,“现在已是开饭的时候,大家入席吧。”

    众人就座后,只见拿出来的都是些什么豌豆啊,咸鲔鱼啊,最后来了一道油煎的阿诺河
里的鱼,此外别无所有了。恰科知道上了比翁德洛的当了,气得要命,决定想法报复。

    比翁德洛这边却十分得意,把这回事当作笑柄,逢人便说。不多几天,这两个人又碰见
了,比翁德洛急忙向他问候,还笑着问他,高索先生家里的鳗鱼的滋味怎么样。

    “滋味究竟怎样,”恰科回答道,“用不到我说,再过几天你自己就可以尝到了。”

    于是他不再多说什么,就离了比翁德洛,去找一个精明的小贩帮忙,答应给他一笔钱,
只要给他办到一件事。讲妥之后,恰科就把一只很大的玻璃瓶子交给他,把他带到卡维奇利
巷附近,指着一位骑士给小贩看。原来这位爵士名叫腓力波·阿尔真蒂,生得身材魁梧,性
子乖戾,稍一不如意,就暴跳如雷;现在恰科就对小贩说道:

    “你拿了这瓶子去对他这样说:‘先生,我是比翁德洛差来的,他想款待几个朋友,知
道你家里藏着美酒,特地前来讨酒,请你把这白瓶子变成红瓶子吧。’不过你跟他打交道的
时候,千万别让他抓着,否则你就要大吃苦头,我的计划也要失败了。”

    “我此外还要说什么话吗?”小贩问。

    “没有了,”恰科回答,“你对他说完这几句话,拿着瓶子就回来,我好把钱给你。”

    小贩果然跑去找腓力波大爷,把那一番话对他说了。腓力波本来是个不好惹的人,听见
这话,以为比翁德洛故意在取笑他,气得脸都红了,嚷道:

    “什么‘款待’不‘款待’,什么‘白瓶子’‘红瓶子’,你和他两人今年都要倒楣
啦!”

    话没说完,他就跳起身来,伸手要抓小贩;幸亏小贩早有戒心,一看苗头不对,拔脚就
逃。这一切恰科都在远处望得清楚;小贩回来后,又把腓力波的话对他说了,恰科十分欢
喜,把钱给了他,接着又忙去找比翁德洛,问他道:

    “你方才到卡维奇利巷去过没有?”

    “不曾,”对方回答道,“你问我干吗?”

    恰科就说:“我告诉你吧,腓力波大爷正在找你呢,可不知道他找你为的什么。”

    “好吧,”比翁德洛说,“我本来往那边走,就去跟他聊会儿天吧。”

    于是他就在那边走去,恰科暗中尾随着他,看究竟会闹出什么事来。

    再说那位腓力波大爷,不曾把小贩抓住,一肚子气恼正无处去出,又把小贩的话横想竖
想,总弄不懂是什么意思,反正一定是比翁德洛唆使人来取笑他,因此竟越想越恨;恰巧比
翁德洛在这时候撞来,他一眼看见他,立刻跑去赏他一个耳刮子。

    “哎呀,”比翁德洛嚷道,“这是从哪儿说起?”

    腓力波大爷不由他分辨,揪住他的头发,扯破了他的帽子,扔在地上,一面打一面骂
道:

    “坏蛋,我非要叫你知道我的厉害不可,你差人来对我说‘款待’‘红瓶子’是什么用
意?你把我当作一个小孩子,可以随便欺侮的吗?”

    他一面说,一面举起铁样的拳头,雨点般似的朝他脸上乱打,又揪住他的头发,把他拖
到泥沼里去;比翁德洛挨着拳打脚踢,衣裳给扯得粉碎,哪儿容他问一声究竟什么地方得罪
了腓力波,只听得腓力波口口声声说什么“款待”啊,“红瓶子”啊,可是又一点也摸不着
头脑。

    腓力波使性痛打了他一顿,后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大家好不容易把他救了出来,
这时他已经浑身青肿了。众人听了腓力波的话,都怪他自作自受,不该拿这些话去取笑腓力
波,要知道他岂是轻易惹得的人。比翁德洛哭丧着脸,极力申辩,说自己绝不曾向腓力波大
爷讨酒,他定了一会神,硬撑起来,唉声叹气的回到自己家里,心里猜疑一定是恰科捣的
鬼。

    过了许多天,他脸上的伤好了,又出门闲荡,恰巧遇见了恰科。恰科笑着问他道:

    “怎么样,比翁德洛,腓力波大爷的美酒味道好吗?”

    “但愿你在高索大爷家里吃鳗鱼,也尝到这种滋味!”

    恰科说:“这可要看你的了。如果以后你再请我吃上回的鳗鱼,那么我就拿前几天的美
酒回敬你。”

    比翁德洛自知不是恰科的对手,从此以后但愿跟他相安无事,再也不敢玩什么花招了。
 楼主| 发表于 2007-8-27 12:02:47 | 显示全部楼层

故事第九

两个青年请教所罗门王;一个问他怎样可以得到人家的爱;另一个问他怎样可以制服悍
妻。所罗门对第一个说:“爱”,对第二个说:“到鹅桥去。”

    第奥纽享有特权,所以现在只剩女王一人没讲了,等小姐们对于大吃苦头的比翁德洛笑
了一阵之后,她就欣然说道:

    各位可爱的小姐,要是我们用心观察一下天地万物的道理,那么不难发觉,那千千万万
女人无论从天理、从人情、从法律上说,都是从属于男人,听候男人的支配和统治的。一个
女人如果希望享受安乐宁静的生活,就该对主宰她的男人俯首听命、事事顺从。而且还要保
守贞操——对于每一个知情达理的女人,这贞操更是万万不能失去的宝贝。

    这种情况,不是那保障公共利益的法律所规定的,也不是因袭那深入人心的习俗而来
的,而是造物主的意旨。造物主制造我们女人,特地叫我们的身体娇小玲珑,性情懦怯,柔
弱无力,声调悦耳,举止优雅,这一切都证明我们理该受别人的统治。要受到人的统治,得
到人家的保护,那么对于统治者应当必恭必敬,不能稍有违背。除了男人,还有谁来统治我
们、保护我们?所以对于男人,我们必须十分尊敬,绝对服从他们。如果哪个女人不守这个
本份,那么她不但讨骂,简直该打。

    这一个主张,我不止讲过一遍两遍,不过方才听了潘比妮亚所讲的一个泼妇的故事,她
的丈夫泰拉诺对她无可奈何,可是天主却不饶她,叫她受到了应得的报应,所以我不免又把
这番话搬了出来。依我的判断,一个女人倘若不是温柔贞静、婉顺可爱,那么她就是违反了
天理、人情和法律,就得受严厉的惩罚。现在我想给大家讲一个所罗门王的故事,他的忠告
对于我们有些女人真是对症下药,至于那些本来就谨守本分、用不到多加管教的女人,那么
只要以为这句话不是对她们说的就成了;虽然男人的嘴边常挂着这样两句话:

    好马、劣马,总少不了一对踢马刺;

    好娘子、坏娘子,都需要一根木棍子。

    这两句话,如果当作笑话听,那么没有一个女人不会不承认它说得有理。其实把这两句
话当作正正经经的教训看待,也还是含有颠扑不破的真理。因为女人天生三心两意,水性杨
花,对付那班不守妇道的女人,当然少不了要借重一根无情的棍子,就是对于那班懂得规
矩、安分守己的女人,也需要一根备而不用的棍子,好叫她们有所警惕,时时刻刻不敢懈
怠。现在我不必尽讲些大道理,还是讲我本来要讲的故事吧。

    大家知道,所罗门王的智慧盖世无双,天下闻名,何况他热心帮助人家解决种种疑难问
题,从不厌烦;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当时有许多人,逢到疑难不决的事,不论远近,都赶
来向他请教。

    在这许多人中间,有个青年,名叫梅利苏,是一位有身份的富家子弟,特地从家乡拉亚
佐赶去求见所罗门王。当他离开安提奥,向耶路撤冷进发的时候,遇到一个同路的青年,名
叫约瑟夫。既然是一同赶路,两人就在马上谈了起来——出门的人总是这样;梅利苏问明了
他的身分乡里之后,又问他要到哪儿去,干什么事。约瑟夫回说要去求见所罗门王,原来他
家里有个老婆,凶悍泼辣,世所少见,任他怎样用好话求她、哄她,或是跟她解释,她半句
不听,一味使她的性子,因此他只得去向所罗门王请教对付妻子的方法。接着他反问梅利苏
到哪里去,干什么事,梅利苏答道:

    “我是拉亚佐地方的人,跟你一样,也有说不出的苦处。我正当青春,又有家私,为了
广交乡邻,大开门庭,着实花了不少钱,可是说也奇怪,我从来也不曾得到别人的爱戴。因
此我也想到你要去的那个地方,请教所罗门王,我怎样才能得到人家的爱戴。”

    两人于是就做了路伴,一同来到耶路撒冷,由所罗门王的武士引领他们进宫觐见。梅利
苏把自己的来意约略说明了,所罗门王回答道:“爱。”国王说了这句话,他随即被送出宫
来。

    于是轮到约瑟夫说明来意,所罗门王也不过回答了他一句话:“到鹅桥去。”于是约瑟
夫也随即被送出宫来,看见梅利苏在宫外等他,就把自己得到的回答告诉他,两人一起推敲
话里的意思,却总想不明白,何以到鹅桥去就能使家里的悍妇回心转意,何以一个“爱”字
就能博取别人的好感;他们还道自己受了所罗门王的嘲弄,只得动身回家。

    他们赶了几天路,来到一条河边,河上架着一座很美观的桥,恰巧这时有一队驮着货物
的骡子和马从这里经过,他们只好站在桥边,等候那队牲口过去。

    不多一会,所有的牲口差不多都已过了桥,独有一匹骡子却发起骡性来,站定在桥边,
怎么也不肯往前再挪一步。那赶骡的只得用鞭子打了它几下,也不怎么使劲,只要它上桥去
就是了;可是它却左闪右跳,甚至索性转过身来,死也不肯上桥。这时候骡夫冒火了,举起
鞭子,不管它的头部、胺部和屁股,只是狠狠地抽下去,谁知还是不中用。

    梅利苏和约瑟夫在旁边看到这情景,连忙干涉道:“哎呀,你这个人太辣手了,干吗要
这样毒打骡子,你要打死它吗?为什么不好好地想个办法把它牵过去呢,那岂不比你毒打一
阵更容易叫它上桥吗?”

    骡夫回答道:“你懂得你的马,我懂得我的骡,让我来对付它吧。”

    说完,他举鞭就打,一下打在右边,一下打在左边,那骡子终于被他打动了,乖乖地过
了桥,这证明骡夫的话的确有道理。两人过桥时,约瑟夫向一个坐在桥头的穷人请问,这桥
叫什么名字,那人回答道:

    “先生,这座桥叫鹅桥。”

    约瑟夫听说是“鹅桥”,立即想起了所罗门王的指示,回头对梅利苏说:

    “喂,朋友,我对你说,所罗门王到底给我出了一个再好也没有的主意,我现在才看得
明明白白,我还缺少一套打老婆的本领,幸亏那个赶骡子的已经教了我啦。”

    过了几天,两人来到安提奥,约瑟夫请梅利苏到他家去休息一两天。谁知他的妻子看见
他和一个客人回来,竟十分无礼。约瑟夫也不去管她,只是吩咐她预备晚饭,请客人点菜,
梅利苏因为盛情难却,随便说了一两样菜。那老婆一向骄横惯了,哪管客人怎样关照,预备
出来的饭菜,偏是完全两样。约瑟夫看见了十分生气,说道:

    “你难道没有听见晚餐要预备什么菜吗?”

    “你这是什么话?”那老婆回过头来,肆无忌惮地接嘴道,“得了吧,你要吃晚饭,这
不是晚饭吗?你管你吩咐,我管我做菜,这几样菜,你中意也罢,不中意也罢,那我可管不
了。”

    梅利苏听见这位主妇说出这种岂有此理的话来,心里很起反感,|1~约瑟夫看她这样逞
强,就说:“女人,我看你还是这套老脾气,可是你放心吧,我非要叫你改变一下作风不
可!”

    于是他回头对梅利苏说:“朋友,我们马上可以看到所罗门王的指示到底灵不灵了。不
过我动手的时候,请你千万不要过意不去,也不要认为这是我一时兴之所至。想想前几天我
们替骡子讨情的时候,骡夫是怎样回答我们的,那么你也不必来阻拦我吧。”

    “我是到你家来作客的,”梅利苏回答道,“当然要听你的话。”

    那老婆哪里服这口气,这时候已经从桌子边站了起来,嘴里叽里咕噜,回房去了。约瑟
夫找到一根结实的橡木棍子,赶了进去,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把她摔倒在自己的脚下,举起
棍子向她身上狠狠打去。那女人起初没命吼叫,接着高声怒骂,可是约瑟夫只当没有听见,
不停手地打下去,打得她浑身青肿,她这时才哀声求饶,请他手下留情,不要打死她,答应
以后再也不敢违背他的意旨了。谁知那棍子还是毫不留情地打下来,一下落在她的肋骨上,
一下落在她的屁股上,一下落在她的肩膀上,直到他打得筋疲力尽,这才住手,这时候这位
好女人已经遍体鳞伤了。打罢之后,他回到朋友那儿,对他说道:

    “到了明天,我们就可以看看这到鹅桥去的指点灵不灵了。”

    他休息了一会儿,和梅利苏一起洗过了手,同进晚餐,然后就寝。

    可怜那女人遭了一顿毒打,疼痛难当,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把身子在床上一扑,再也
动弹不得;就这样算是将就了一夜。第二天她很早起了身,叫人去请问约瑟夫,午餐要备些
什么菜。约瑟夫和梅利苏不由得都感到好笑,就吩咐了一番。等到中午,他们回家吃饭,看
见饭菜已经摆得整整齐齐,完全遵照约瑟夫的意旨。当初他们怎么也不懂所罗门王的指示是
什么意思,现在方始明白果然是金玉良言。

    梅利苏在约瑟夫家里住了几天,就告辞回乡。他把所罗门王给他的指示向本地一位有学
问的人请教,那有学问的人说:

    “他给你的指示再确切、再好也没有了。你知道你从来也没爱过什么人,你款待别人,
帮助别人,并不是有所爱于人,只是为了摆阔和夸耀自己的财富罢了。所以遵照所罗门王的
指点,你爱别人吧。那么别人自然也会爱你的。”

    多亏所罗门王的一番话,那泼妇从此变成贤妻,那青年也因为施爱于人而得到别人的
爱。
 楼主| 发表于 2007-8-27 12:03:08 | 显示全部楼层

故事第十

彼得请求神父把自己的老婆变做一匹母马,正当神父念念有词,替母马装尾巴时,彼得
在旁边喊道:“我不要装尾巴!”法术就此破坏。

    女王的故事惹得小伙子们笑个不停,却多少引起了小姐们的不满,等她们的声浪平静下
来之后,第奥纽就这样开始道:

    可爱的小姐们,在一群白鸽中,来了一只雪白的天鹅,倒也不过如此,如果来了一只乌
鸦,这群白鸽就给衬托得格外出色了。同样地,在许多有学问的人中间,混杂了一个不学无
术之徒,那么不但显出他们有多么渊博高深,而且给大家平添了不少乐趣和笑料。你们都是
再端庄稳重不过的小姐,我呢,简直是个脓包,可是正因为这样,也就越发显出你们的美德
来,格外讨得你们的欢喜。如果我太好了,倒反使你们有所逊色,那么你们或许也不会怎么
喜欢我了吧。因此我想我不妨说话稍微放肆些,只是显出我的本色,不必顾忌,你们也得看
着我不学无术,对于我说话不中听的地方,多加原谅才好。我现在要讲的故事并不长,可是
你们听了之后就可以知道:我们是应当怎样小心遵守那些念符咒的术士们的告诫,若是稍一
疏忽,有了不周到的地方,就会前功尽弃!

    一两年前,在巴勒达地方有一个神父,叫做詹尼·第·巴罗洛;只因为他收入太少,所
以常骑着一头母马,到阿普里市场去作些生意买卖来贴补。在他来回的途程中结识了一个叫
做彼得·达·特莱桑蒂的乡下人,谈得十分投机。他也是干这一个行当,骑的是一头驴子。
为了表示两人的交情,那神父詹尼照着当地的风气,叫他做“彼得亲家”。每逢他到巴勒达
来,那神父总是把他留在家里,尽力款待他。

    那彼得亲家很穷,只有一间简陋的小屋,几乎容不下他和他的年青健壮的老婆,以及那
头驴子,可是詹尼每次去到特莱桑蒂,他一样留他住宿,竭诚款待他。报答自己在巴勒达所
领受的盛情。可是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彼得没有办法了,他只有一张小得可怜的床,他和
他那年青美丽老婆就睡在这床上;所以他实在不能称心如意地做一个象样的主人,只好委屈
客人睡到马棚的草堆里去,让母马和自己家的驴子来跟他作伴。

    那老婆知道她丈夫在巴勒达时总是承蒙神父热心款待,所以每逢他来的时候,总想自己
到邻妇那儿去借宿一晚,好把铺位让给他和她丈夫两个睡。可是总给神父挡住了,有一次他
这样说:“珍马达大嫂,千万不要为我操心,我在外面睡得很安逸呢,因为只要我高兴,我
就立刻可以叫我那母马变做一个漂亮的姑娘陪我睡觉,等我要起身的时候,我就又把她变做
母马,所以我是怎么也不会跟她分离的。”

    那个年轻的娘儿听得很惊异,只道真有这一回事,就去告诉她的丈夫,还说:“假使你
们两个的交情真象你所说的那么深厚,那为什么不求教求教他把法术教给你呢,你也就可以
把我变做一匹母马,等你出门去做生意的时候,你就骑一匹驴子、带一匹母马,好赚双倍的
钱了。等回家之后,你仍旧可以把我变做一个女人。”

    彼得原没有多大知识,觉得此事果然好极,就听信她的话,去向詹尼求教了。詹尼极力
想跟他解释明白,叫他打消了这片痴心妄想,可是一点也没用,于是神父说道;

    “好吧,既然你一定要学,那么我们明天照旧在天没大亮的时候起身,我来做给你看
吧。可是最难不过的一着是装尾巴,你看到就明白了。”

   



    这一晚。彼得和他的老婆两个,急着想学这套法术,几乎没有睡着;等到天快亮的时
候,就起床去叫神父。他穿了一件衬衫,走进他们的小屋子里,说道:

    “除了你之外,我不再把这法术教给世上第二个人了,既然你一心想学,我总得做一遍
给你看。只是你要想法术灵验,凡事都要依我的指点做去。”

    那夫妇两个都说是愿意听他的指教,于是神父拿起一支蜡烛,放在彼得手里,说道:
“你要用心看着我怎么做、留神听着我怎么说,你尤其要记住的是——假使你不打算把事情
弄成一团糟——无论你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不可以发出半点声响;但愿天主保佑,这尾
巴可以好好地装上去吧。”

    彼得接过了蜡烛,答应一切都听他的指点。神父就叫珍马达把上下衣服一齐剥下,光着
身子,就象她才从娘胎里出生时那样;再叫她双手撑在地上就象四脚落地的母马一样;也同
样叮嘱她不管怎样都不可以开口说话。于是他开始作法了。

    他用手抚摸她的脸蛋和她的头,说道:“快快变做母马的美丽的马头吧!”

    又抚摸她的头发,说道:“快快变做母马的美丽的马鬃吧!”

    又抚摸她的双臂,说道:“快快变做母马的美丽的马腿和马蹄吧!”

    接着就抚摸到她的一对乳房,只觉得又丰满又结实,他心里一动,身上不相干的东西竟
直竖起来,他照样说了一句:“快变做母马的美丽的胸膛吧!”

    于是他顺着摸下去,把她的背脊、肚子、屁股、大腿、小腿都摸到了。最后,大功将
成,只差尾巴没装,那神父就撩起衬衫,拿住那根他常用来钻男人的锥子,对准一条缝道就
刺了进去,里还喊道:“快快变做美丽的马尾吧!”

    彼得一直在旁边聚精会神地看着,看到这最后一着,觉得老大的不对劲,嚷了起来:
“哎呀,詹尼,我不要装尾巴,我不要装尾巴!”

    这时候,那化育万物的甘露早已出来了,詹尼不得不把工具抽了出来,喊道:

    “哎呀,彼得亲家,你这是干什么?我不是关照你不管看见什么不要作声吗?这母马都
快变成功了,偏是你在旁边开了一声口,就此前功尽弃!现在想再来一遍可不行啦!”

    “好吧,”彼得说道,“我可不要这种样子的尾巴。你为什么不叫我来装呢?再说,你
这条尾巴也装得太低了!”

    “因为这还是第一次呀,”詹尼回答道。“你还不知道应当怎样装法,我是在做给你看
呀。”

    在他们两个这样争论的当儿。那个年青的娘儿直立了起来,她把这回事看得十分认真,
所以骂她的男人说:

    “你这个笨虫,干吗你把咱们俩的事情毁了?你几曾看见过一条没有尾巴的母马?老天
爷帮忙吧,你这个穷汉真是穷得活该,将来不穷得没裤子穿,就来问我!”

    可恨那彼得在旁边说了一句话,坏了法术,那年青的女人再也没法变做一头母马了,她
只得垂头丧气,穿上了衣服。彼得仍旧干他的老行业,仍旧只有一头驴子骑来骑去做买卖,
仍旧跟詹尼作伴,只是从此再不向他求教什么法术了。



    这个故事可把大家笑坏了,尤其是小姐们,她们了解的程度出乎第奥纽的意料之外。大
家讲完故事,夕阳西下,女王知道自己的任期已满,就站了起来,脱下花冠,加在潘菲洛的
头上,在他们这个团体中,只有他还不曾接受过这个光荣。女王微笑说道:

    “陛下,你是最后一个统治者了,你就担负着一个重大的责任,我的过失,和我以前各
位统治者的过失,都要由你来弥补呢。但愿主降福于你,因为是他恩准我立你为王。”

    潘菲洛欣然接受了王冠的荣誉,回答道:“你和其余各位的美德,一定能使我象前任的
统治者一样,受到大家的称赞。”

    他依照向来的惯例,和总管把膳食等事务作了适当的安排,就回过头来,向期待着他发
言的小姐们说道:

    “可爱的小姐们,我们今天的女王爱米莉亚,非常贤明,让我们随意讲一个故事,不拘
题目,好使我们调剂一下精神,现在我们既然休养够了,我想应该恢复我们的老办法,所以
我要你们明天各自准备一个故事,题目是:人们在恋爱方面或是在其他方面所表现的可歌可
泣、慷慨豪爽的行为。听到这种事迹,无疑会使我们的心灵得到鼓舞,因而也会表现出高贵
的行动来。这样,我们的短促的生命不致于随着我们的肉体而消灭,却会依附着我们的名声
而流芳百世。人与禽兽不同,光把肚子塞饱,并不等于解决了一切问题,凡是明白这种道理
的男女,没有一个不是期求这种光荣,而且竭尽心力追求这种光荣的。”

    那一群快乐的青年男女,都赞同这个题目,于是他们得了新王的许可,都站了起来,在
这一段照例是随意活动的时间里,各人寻求各人的乐趣。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大家又快乐地
聚集在一起,酒席已经摆好,在进餐的时候又受到很殷勤的服侍。饭后照例跳舞,又唱了千
百来支歌曲,与其说是乐曲动听,不如说是歌词美妙。最后国王吩咐妮菲尔唱一个她自己编
的歌曲,她立即快乐地用清脆甜润的嗓子唱着底下的歌曲:

                  我是一个快乐的姑娘,
                  在阳春三月尽情歌唱,
                  感谢爱情和我甜蜜的梦想。
                  我在碧绿的草地上漫步,
                  那儿开满鲜红嫩黄的花朵;
                  玫瑰长着刺,百合象白雪;
                  我把朵朵花儿和他的脸儿相比——
                  啊,我是他爱情的俘虏,
                  我的梦魂和神思都在他身上依附。
                  我果然找到一朵中意的花,
                  花色和情人的玉颜不相差。
                  我把它轻轻摘下,温柔地吻它,
                  对它倾诉我是怎样情丝牵挂;
                  然后我又采摘了许多好花,
                  编成个花冠、戴上我金黄的头发。
                  每一朵好花都叫我快乐,就象
                  我一看见他的倩影就心花怒放;
                  那爱情的芬芳叫我魂销魄荡,
                  我没法表白这千情万意,
                  只好轻轻叹一口气。
                  我的叹息温柔又热情,不象
                  别的姑娘充满着哀怨和失望,
                  却好比一阵和风吹到了我爱人身旁;
                  他听到这阵叹息就起来安慰我,
                  他来得正好!正当我说道:
                  “来吧,我已经心痒难熬!”

    妮菲尔的歌曲博得国王和小姐们的赞美。她唱完之后,时间已经不早,于是国王吩咐大
家各自回房安睡。

    [第九天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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