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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10 12:2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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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西恩陛下的眼睛裏突然閃現亮光。
「你再說長一點。不過,要去掉宮廷史官們喜歡的那些修飾語。」
卡爾現在也開始漸漸地出現不好的臉色。
雖然我們並不是因為期待什麼宏偉的歡迎儀式,而從遙遠的地方跑來,但是這到底算什麼跟什麼呀?百姓來向國家最高地位的人訴說遭遇到的困難,結果他的態度竟是只聽他想聽的,這到底是什麼態度呀?至少應該要表現出關心,口頭上說說百姓遭遇困難讓他感覺很痛心,不是嗎?難道這很難做到嗎?『如此這般記錄下來,就可以了吧?那退下吧。』『那件事我應該多聽一些,你再講長一點。』他竟然這樣說?
我仔細想想,把我們叫到書房的這件事,真是愈想愈覺得卑鄙齷齪。卡爾是賀坦特領地的全權代理人。賀坦特領地雖有義務對國王忠誠,但國王應該因此對賀坦特領地的那份忠誠給予適當的光榮待遇。可是這算什麼嘛?
卡爾儘量以一種不顯露出自身情緒的態度,訴說著我們所遇到的事。
那些事變成是一點也不感傷的單純的事實陳述,就連我這個一起經歷過那些事的人,也覺得聽起來很陌生。我們曾經那樣過嗎?哼嗯,我們為什麼會那樣子呢?我一直冒出這種想法。特別是講到把五十個小孩交給費雷爾照顧的事,變得好假,我甚至覺得那像是一些惡劣的貴族把孤兒收留在一起,自稱是監護人的那種故事。但是,但是那完全不是那樣子的事。不能用那個方式來說那件事啊!
這裏如果換做是其他的場合,我或者杉森應該早就插嘴說了很多次。但是卡爾是在跟國王陛下呈報,所以我們無法插嘴。雖然這裏是書房,而且國王陛下看起來好像並不想要『正式地』見我們,但是我們可不想成為跟他同樣的人。哼!
過了一會兒,卡爾將那個報告書遞給國王陛下。他很快地讀過一遍。
「真是厲害!不過,有沒有實驗大綱或者說明書?」
實驗大綱?說明書?我可以明顯感覺到坐在我旁邊的杉森蠕動了一下。卡爾露出非常厭惡的臉色。
「……可惜的是,我們沒有拿到。」
尼西恩陛下看到卡爾的臉色變得那麼僵硬,哈哈大笑了出來。
「啊,請不要以為我可能想模仿造出一個神臨地。我們要證據很確鑿,才能大膽駁斥傑彭,不是嗎?俗話說:如果證據不確實,等於是胡說、黑色宣傳。」轉得還真硬。現在卡爾的眼神幾乎可以和溫柴的那種殺氣騰騰的眼神相較量。尼西恩陛下被那眼神嚇得快蜷縮了起來。卡爾仍舊用他低聲的沉穩語氣說:
「……可不可以在想到要駁斥傑彭之前,先想到卡拉爾領地那些居民們的悲劇?」
尼西恩陛下的臉上浮現出眼裏帶著慌張的表情。卡爾以安靜的語氣斬釘截鐵地說:
「當然,我深信,您那股有如大海般的聖眷的助力能讓卡拉爾領地的悲劇轉變成只是歷史的一頁。」
真難耶。尼西恩陛下乾咳了幾聲之後說:
「對於那個領地,我會用我能謀求到的所有助力來傾注幫忙。」
「謝陛下隆恩。」
卡爾以溫和的語氣說。但卻並不是那種讓對方心情好受的溫和。而是那種即使對方是狗,我還是會像人類一樣對待的方式。總之,卡爾繼續講我們遇到的事,不久之後講到在褐色山脈遇到吉西恩,尼西恩陛下的眼神動搖了一下。
「吉西恩?那個冒險家……」
卡爾的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簡直可說像是戴著假面具,他說:
「他自稱自己為陛下的兄長。」
「……好像大家都知道的樣子。請繼續說。」
卡爾繼續用無感覺的語氣講話。
因為吉西恩被刺客追殺,所以我們也跟著差點死掉的那段經過,卡爾仍舊好像是無關緊要的一回事似地描述下去。卡爾並沒有用『刺客們』的字眼,而是使用『來歷不明的可疑傢伙們』的語句。卡爾講話的態度仿佛那是如同被某一群山賊襲擊,其背後全然不會讓人聯想到陰謀,說得像是一樁小事。但是尼西恩陛下可不是笨蛋。
「原來是刺客。」
「沒有任何證據。」
「你不是說他們說了『國王陛下萬歲』?」
「一個人將死的時候想要說什麼話,是照他自己的內心意志。或許那個人平常對於澤被萬人的陛下您的德惠暗地裏景仰,所以在死前的那一瞬間祈望陛下您的萬歲,這也是有可能的。」
卡爾可說是用一種冷冰冰的語氣說話。尼西恩陛下像是再也忍受不住的樣子,最後終於噘起嘴唇。
「你們是不是心裏不滿意我對待你們的態度?」
真是單刀直入。哼嗯,可是卡爾當然不是那麼容易就感情激動的人。
「我是一個在陛下您的浩恩之下釀酒、買麵包、念書的讀書人。我對此內心感謝萬分。嚴格地來說,那應該就是對這個拜索斯國家的愛吧。而陛下您是可以用個人來代表拜索斯這個國家的。」
尼西恩陛下用很深沉的語氣說:
「我坦白跟你們說吧。你們,看你們說話的語氣,就像是從鄉下地方上來這裏,為著自己故鄉的事,要來麻煩我這個一國之君。你們應該都知道的,吉西恩兄長是最有可能利用戰亂在這混亂的國家引發政變的人。要成為足以引發政變的勢力的走狗,他是對外最有名份的人了。」
卡爾直直地正眼看著尼西恩陛下。
「陛下,就我所知,國王是一位即使在某個邊陲鄉下村落長大的公雞被狐狸抓走了,也應該對它負責到底的人物。」
尼西恩陛下的眼神動搖了一下。卡爾用嚴肅的態度說:
「您是說『從鄉下地方上來這裏,為著自己故鄉的事,要來麻煩一國之君陛下您……』是嗎?您是不是因為很討厭這種麻煩事,所以要我們到這種地方來,心中想要簡簡單單的就做個了結,是嗎?我們來找陛下的目的是對於卡賽普萊的敗退消息以及因此而讓我們領地遭遇到的一些困境,呈請商討。但是陛下您將這事實置之度外,而只是談吉西恩廢太子的事。」
「啊,那個,你是說阿姆塔特要十萬塞爾?我知道了。我會籌這筆錢的。這件事就這樣……」
「這話令我們十分感激。有陛下您肯定的承諾,愚昧的村夫敝人我感到無比的安心。那麼,我們無限感謝陛下隆恩,為了不再妨礙陛下的寶貴時間,請容我們就此告退。」
「他媽的,請等一下!」
尼西恩陛下砰地打了一下桌子。我和杉森被嚇得一下子蜷縮起來,但是卡爾一點也不為所動地看著。
「你們想要我怎麼做?現在我因為我們國家和傑彭的戰爭,忙得不可開交!我的腦子裏頭裝的都是與那場戰爭有關的事。和戰爭沒有關係的事,我根本連看都不會看一眼。所以不能因為你們的事,就讓時間白白被剝奪!我連現在都是暫時中斷御前會議,才抽出時間來的!」
卡爾默默無言地望著尼西恩陛下。尼西恩陛下甚至激動地揮著手臂說:
「無止境的御前會議每天持續不停地進行。雖然對你們領地很抱歉,但是現在已經到了無法對西部林地一個偏僻領地費心的地步了,很多有待處理的緊迫案子堆著。我的兄長吉西恩的事,也是其中的一件,但是這以外還有堆積如山的問題,無休無盡。譬如併吞這個地區在戰略上能得到哪些優勢,把那個將軍的兒子降等會對那個將軍造成什麼影響?還有我妹妹到底漂不漂亮!」
我們三個人聽到最後那一句,表情像是挨了一棍似地望著陛下。
「咦?」
尼西恩陛下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之後,說:
「很可笑嗎?我妹妹,擁有能讓這皇城綻放花朵的優秀才能而又溫柔的她,如果被送去當海格摩尼亞國王的嬪妃,就能大大解決『是否能讓我國商人自由通行海格摩尼亞所掌握的北部大道上後以活躍的交易帶來鹽價的安定及抑制物價成長率回到戰爭以前的比率』這一長串的問題。」
我雖然想要好好仔細思考這番話,但是聽到後來已經不太記得前部分的話,怎麼想也想不起來了。那麼長的一番話,他竟能用一句話就說完了,我還能想得起來的只有『這座城花朵盛開是因為陛下的妹妹才能優秀所造成的』這件事。
卡爾默默地聽完後,簡單地回答說:
「這是不行的。」
「咦?」
「這是不可能的事。」
「你是……什麼意思?」
卡爾歎了一大口氣,然後用一種很不願意講出來,但因為是國王所以才講的那種表情,開始說道:
「利用北部大道運送食鹽的商人有可能獨佔這個事業。事實上,能組織那樣的商隊的商會或者財團是少之又少的。北部大道是很險惡的地方,因為戰爭時期所以人力不足,即使再怎麼強化政府的規定,也不可能讓他們按規定繳納食鹽給軍隊。到最後,讓北部大道的通行權順暢,只不過會淪為新的一個獨佔點。可以預想的是,大規模商隊所提供出來的食鹽會讓現存的小規模食鹽開採業者全都倒閉,現在那些繳納食鹽給軍隊而謀生的小本生意人也會跟著倒閉。」
尼西恩陛下驚訝地張大嘴巴看著卡爾,杉森和我則是仍舊只能做出感觸良深式的表情。應該要多念點書才對……卡爾繼續如行雲流水般說著。看來真的快讓我們打瞌睡了!
「如果不是在戰爭時期,小規模生產業者們透過公正的競爭才得以在北部大道上輸送食鹽。但是現在不行。況且食鹽會被那種大規模的商會囤積居奇,食鹽並不是像香料等的商品,而是民生必需品。因此絕對不可以引發這種狀況。」
「那麼應該怎麼做才對?難道放任物價繼續往上沖嗎?」
尼西恩陛下很快地問。卡爾將雙手十指交叉然後放在膝蓋上,背靠著沙發,說:
「請在御前會議上討論吧。」
我的瞌睡蟲一下子全跑光了。
※ ※ ※
我猜想杉森大概也是這樣。我的腦子裏開始浮現「絞刑台的繩索纏繞在脖子的時候的感覺會是如何呢?」之類的想法。哎呀,卡爾!你,你想害死我們啊?我連呼吸聲都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剛買的新衣服那種不舒服的感覺更是讓我覺得痛苦。可能是我感覺太過份緊張了,才會變成這個樣子吧?
尼西恩陛下用可怕的眼神看著卡爾。
「你知不知道侮辱國王是死罪?」
「您能感覺到侮辱嗎?陛下您的腦子裏應該只充斥著戰爭吧。」
卡爾乾脆就真的露出了嘲諷的表情。哦,我的天啊!我總以為卡爾尚未達到賀坦特領地男子的標準。但是現在我發現完全不是這樣啊!卡爾正展露出不折不扣的賀坦特式骨氣。也就是表現出「你不殺我是想幹嘛?不過我的性命是我的,要照我希望的方式做終結。所以不是你殺我,是我自己希望死,事實上你根本殺不死我。愛怎麼做隨便你!」這一類的膽量。
不知道尼西恩陛下是否清楚賀坦特式的骨氣,不過很清楚的是,他現在很努力在抑制住憤怒。他緊抓住沙發的邊緣,說:
「你……」
尼西恩陛下舔了一下嘴唇然後又再說道:
「你去御前會議看看就會知道,根本沒有比現在我聽到的意見還更清楚明白的。」
怎麼聽起來好像是投降宣言?
「如果你有高見,請說出來聽聽。我願意謙虛地接納高見。」
真的是投降宣言耶!絞刑台的繩子,再見了!我感覺氣管再度呼吸暢通,看看杉森,他正做出了死裏逃生的表情。可是卡爾卻斜斜地看著尼西恩陛下,他說道:
「高見?這個嘛。依敝人我的想法,如果戰爭結束,對於物價好像就沒有必要再擔心了。」
尼西恩陛下分不清楚卡爾的話是在開玩笑還是真的,只是用很懷疑的眼神看著卡爾,不說其他的話。卡爾繼續說:
「至於有關結束戰爭這件事,我想到在卡拉爾領地遇到的那個名叫費雷爾的年輕巫師對我說過的話。剛才在呈報我們旅行過程的時候,我也提及到,那個巫師對地形、風土、氣候等特別感興趣。」
沒錯。費雷爾真的對地形很有研究。而且我想起來了,離開卡拉爾領地的時候,費雷爾不知道對卡爾說了什麼耳語。卡爾就是在說這個嗎?
「他告訴我,『佔據盧斐曼海岸直到十二月為止,即可結束戰爭。』」
「盧斐曼海岸?」
尼西恩陛下露出張口結舌的表情,於是杉森和我也都真的變得很擔心。卡爾慢條斯理地說:
「盧斐曼海岸是伊斯公國所屬的海岸。」
「啊,是,是嗎?」
看來連陛下也不知道這個地方。
「是的。位在伊斯公國的這個盧斐曼海岸是個不值一提的地方。太陽的日照量不足,也沒有沙灘可以做為鹽田,漁貝類收穫亦是不用指望。也不是一個能用做港口的場所。可能在軍事地圖上會寫著『無法期待具有戰略性功能』吧。但是費雷爾在周遊大陸時曾在盧斐曼海岸停留過,他似乎在那裏有了驚人的發現。」
「咦?」
「盧斐曼海岸是歐細紐斯灣流最接近大陸的地方啊。」
「嗯,灣流?」
卡爾露出一個非常柔和的微笑。不知為何,看起來卻像是個狡猾的微笑。
「有關歐細紐斯灣流!陛下您應該也可以大概猜到這個灣流在能夠發揮影響力的情況下所產生的好處。費雷爾因此才沒有再多做說明。」
尼西恩陛下的臉變得很紅。幾乎是以同樣的速度,我和杉森的臉色再度開始變得蒼白。尼西恩陛下的表情像是受到屈辱似地,他說:
「嗯,什麼是灣流?」
卡爾張開嘴巴望著尼西恩陛下,他的表情像是在說「受到優比涅和賀加涅斯兩邊寵愛的人怎麼會如此無知?」。可能那個表情的相當多的部分是為了報復的快感而做出的。但是,灣流究竟是什麼呢?
「真是對不起,真是的,我沒有想到您為了打敗那兇惡的傑彭國,絞盡腦汁地想思考出一些絕世優異的戰略,公私都十分忙碌,所以才會將那種細小的事拋諸腦後。請原諒我。」
卡爾以非常誠懇的態度道歉,所以我們臉上暴出的青筋全不見了。拜託,拜託別再嚇我們了,卡爾!這樣就夠了。重要的是我們要能活著!卡爾大概也是認為這樣已經夠了,所以沒有再諷刺下去。
「請原諒我們鄉下人的無禮。我國並不是一個海洋產業非常發達的國家,所以很少有人知道歐細紐斯灣流。」
尼西恩陛下乾咳了幾聲,像是忍住了屈辱。卡爾仍然用柔和的語氣說:
「陛下,傑彭現在和我們國家是在交戰狀態下,無法利用中部大道。那麼,那樣的國家要如何從事進出口貿易呢?」
「那個啊,傑彭不是有很強勢的海軍嗎?不過,很幸運地,我們是一個和海洋產業沒有很大關係的國家,所以他們強大的海軍勢力不會對我們國家造成危害。」
「是的。這一點確實是很幸運的事。總之在傑彭,就是因為他們的海軍勢力,才得以在與我國交戰之際還能不受影響,繼續做進出口貿易。但是如果在讓他們無法使用海軍勢力的情況下,情勢會變成什麼樣子?」
尼西恩陛下整個人跳了起來。我可不是在開玩笑。他真的從沙發往上跳了一肘之高。我和杉森也差一點緊跟著跳起來。尼西恩陛下可以說是臉色慘白地開口說話。
「這,這有可能嗎?」
「這是有可能的。至少到十二月為止,如果我們拜索斯能一直守住盧斐曼海岸,那就有可能。」
「十二月?那是什麼意思?」
「到了十二月,大陸的東方海岸上會受季風影響,船隻幾乎都無法往北航行。但是如果利用歐細紐斯灣流,想航行多快都沒問題。換句話說,到了十二月,船隻一定得經過盧斐曼海岸附近才行。」
「那,灣流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那是世界上最強的海流。是環繞整個歐細紐斯海流動的巨大海流。而且它的速度幾乎達到六、七海哩,是超高速的海流。」
我的地位一下子攀升得好高。
為什麼呢?因為我現在是和尼西恩陛下,也就是我們國王,站在完全一樣的立足點上。這話怎麼說呢?現在卡爾變成老師,對尼西恩陛下、杉森和我說明有關海流的知識,所以我們三個人同樣都是學生的地位了。嘿嘿嘿!
所謂的海流,依照卡爾的說明,那是指海水流動的路線。我實在是聽不懂。「同樣是水,卻能在其中以不同方向流動?」我一這麼發問,原本也同樣正在納悶的尼西恩陛下隨即露出「幸好有人問了」的臉色。我跟他真的是站在完全一樣的地位上,不是嗎?卡爾說明著:
「同樣是空氣,其中不也是有風在流動?」
真是簡單扼要的說明!不過卻很容易理解。卡爾是很不錯的老師,而尼西恩陛下則是很踏實的學生。皇宮內侍部長裏菲•特瓦裏森靜靜地走進來,稟報御前會議的閣員們正在等候,尼西恩陛下隨即簡單地處理這件事。
「這是禦令!告訴那些閣員,叫他們全都把頭給我埋到桌上!」
「咦?」
「他媽的!不,不是的。這樣告訴他們吧,御前會議結束了,全都回自己的家去禁足反省!」
「咦?」
「花了幾個月,每天召開御前會議的結果,竟然不如這一位所帶來的一半,根本沒有一個閣員說到重要的情報,最多也不過是建議我將妹妹送去海格摩尼亞,看看能不能降低食鹽價格,不是嗎?這算哪門子御前會議呀?你還不趕快去傳我的禦令?」
裏菲•特瓦裏森趕緊低著頭退出去。
「謝陛下隆恩。」
尼西恩陛下……雖然看起來就像是吉西恩留置在圖書館三年後變成的那種人,但骨子裏,好像兩人的個性都很相似。吉西恩稍微外向一點,所以跑出皇宮,尼西恩陛下則是比較內向,所以當了國王,兩個人的差異好像只有這些而已。再怎麼說,他們是兄弟,所以當然像啦!哎呀,應該是繼承了路坦尼歐大王血緣的王族共通個性吧?就拿我來說吧,我和我爸爸個性真的很像……哦,我的天啊。真的是這樣嗎?
不管怎樣,卡爾又繼續往下說明。
他說如果很瞭解稱作海流的傢伙的話,即使風很小也能使船動起來。而且那些海流之中,最強大的海流就是環繞歐細紐斯海一圈的歐細紐斯灣流。然而到了十二月,大陸東部海岸會吹北風,所以船隻無法往北航行。如果想要逆風前進的話,雖然也可以,但是傑彭的軍艦或商船之類的那些大船幾乎無法在逆風中航行。呃?船隻即使在逆風中也能前進,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呢!
總之,在這段期間裏,如果不利用大陸東邊的這道北行的海流:歐細紐斯灣流,那麼傑彭就無法從事航海。這種航行是將船帆全部收起,乘著海流往北航去。而航行南下的時候,則是脫離灣流之後乘著北風往南航行。這很簡單。
不過,在這裏要說到盧斐曼海岸的重要性了。
在地圖上可以看到的是,盧斐曼海岸看起來像是大陸上向著歐細紐斯海而整個往外突出的角。而灣流在周行歐細紐斯海一圈之後,在盧斐曼海岸是最靠近海邊流動的。所以這時候可以在盧斐曼海岸駐留很多巫師、弩炮及其他長距離攻擊部隊,摧毀經過那裏的傑彭船隻。船再怎麼快,終究還是船。因為沒有風,除了海流之外,沒有別的東西可利用,所以想逃也逃不掉,只能乖乖地束手就擒。我們也不用擔心傑彭船隻會上岸來攻擊海岸。因為盧斐曼海岸完全不是一個能做為港口的地方。
用這種方式將船隻一網打盡的話,傑彭那邊就會因海上貿易被斷絕而陷入很大的困境。當然啦,到了春天,會再起風,可以從灣流裏脫逃出來,但是一個冬天的時間就非常夠了。傑彭因是沙漠很多的國家,民生必需品很快就會枯竭。
尼西恩陛下整個人處在興奮狀態下,高興得不得了。
「可,可是盧斐曼海岸明明是伊斯公國的土地……」
儘管是所謂的公國,但是國家就是國家。不,比起其他國家,公國更是不好惹。因為侵入沒有武力的公國會讓其他國家以這個理由指責我國。在那樣的公國裏要如何駐紮部隊呢?這是個大問題。我和杉森很納悶地看一看卡爾,他隨即很親切地說:
「這時候,那個名叫溫柴的間諜的證詞就變得格外重要了。」
「咦?」
「伊斯公國分明一定會對我國與傑彭的戰爭保持中立。在伊斯公國有薔薇與正義之神歐倫的總院,連伊斯君主本身也是一位愛好正義的人,他的騎士團伊斯騎士團甚至還取名為正義騎士團。雖然我沒有直接見過那位君主,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正義之士,但是那不重要,不是嗎?」
聽到卡爾的話,我和杉森都感到很不解,但是尼西恩陛下卻狡猾地笑了。
「這當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讓世人知道他是正義之士。事實上,他現在應該是正在算計哪一邊比較有勝算。」
接著,卡爾也微笑著說:
「總而言之,在對外政策上,他認為對於我國和傑彭,若是傾向哪一邊就是不夠正義,所以才會保持中立。但是如果把溫柴的證詞和那份實驗報告書交給那位伊斯君主,會變成什麼樣子?守護正義的伊斯君主的反應必須要如何才是?」
「亞色斯神啊……」
尼西恩陛下像是歎息似地,叫了守護拜索斯王族的禿鷹與光榮的亞色斯神的名字。卡爾露出微笑,並且下了結論。
「我雖然對於外交不太瞭解,但是在以上這兩種情況下,如果是對外交很在行的閣員,相信應該可以很容易就租借到無用之地盧斐曼海岸,以及請求能夠駐紮軍隊。」
杉森和我因為剛才死裏逃生好幾回,現在已到了快昏過去的疲憊狀態。然而尼西恩陛下則是因為持續一直在興奮,現在看起來一副很累的樣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很累,陛下才會這樣問卡爾?總而言之,反正尼西恩陛下對卡爾這麼說:
「請問你是……你到底是誰?請問你是大法師亨德列克的轉世嗎?」
卡爾搖搖頭說:
「我只是一個在陛下您的浩恩之下釀酒、買麵包、念書的讀書人。」
第四章
「卡爾,你應該事先告訴我們那些話才對呀!」
「哪些話?」
「就是那個,有關結束戰爭的計畫。如果你早一點告訴我們,不就比較不會那麼嚇人了?」
「哼嗯,可真是對不起你們。不過我也是不得已的。我覺得在謁見國王陛下直接跟他說之前,說話應該要小心一點。如果你們有什麼不愉快,請原諒我吧。」
「哎呀,沒有啦,我現在想一想,即使事先告訴我,也不能怎麼樣。你做得很好。」
我們走出國王的書房,一面走著一面說話。
卡爾說的沒錯。就算他事先告訴我那些話,我又能怎麼樣呢?需要這些話的是我們國王大人,所以讓其他人聽到只是白白浪費這個秘密而已。更何況,尼西恩殿下還命令我們不可以把這些話告訴任何人。
「請各位謹記在心,這些話是最高機密。」
「我們非常瞭解其重要性,決不會將這種攸關戰爭勝負的問題胡亂說出去。」
而且,尼西恩殿下還要我們無條件地務必一定要留在皇宮裏,要以國王最重要的貴客身分來款待我們。不過,卡爾好像還是火氣未消的樣子。換做是我,我也會這樣。一開始,國王把我們當成是從鄉下來到首都,哭哭啼啼地來煩國王的那種上訴的人,而無禮地對待我們,結果卡爾說出可以結束戰爭的計畫之後,國王立刻殷勤和氣地對待我們,像他這種人,誰會喜歡呢?
但是卡爾很平靜地說:
「我們還有其他同行的人。而且我們沒有必要留在皇宮裏。需要呈報的我們都已經稟報,因此現在只要有賢明的殿下您發出指示就可以了。那個,不過,阿姆塔特所要求的人質贖金……」
「請不要擔心。它要你們準備寶石,是嗎?雖然臨時突然要籌寶石,是有點困難,不過我盡力準備好了之後會聯絡你們。」
「謝陛下隆恩。」
「別這麼說,這是我子民的事啊。」
國王還真是厚臉皮!我子民的事?那為什麼有時候又會覺得很煩?卡爾繼續堅持著不想談像這一類的話,只是靜靜地退下去。
不過,卡爾內心其實好像很高興的樣子。他露出再也無法忍住不說的表情,對我們說:
「二位老弟,雖然我不知道你們會怎麼想……我稟報有關能在戰爭之中獲得勝利機會的戰略,但是對我而言,比起這件事,我更高興的是能夠很容易就籌到要給阿姆塔特的贖金啊!」
杉森搔搔後腦勺,笑了出來。我也一樣。這是要去救我爸爸的事耶!戰爭?真是對不起,那可不關我們的事。可惡,是尼西恩陛下先說「那是你們的事」。他說起來好像他自己並不是應該要對拜索斯所有百姓負責的國王。那麼說來,我也可以說拜索斯和傑彭的戰爭是「尼西恩陛下的事」!我根本沒有罪惡感,而是高興得不得了!只是這句話不能說出口。
我們又再度來到皇宮那條最適合拿來讓人迷路的路,裏菲•特瓦裏森引導我們走出那條路。這位皇宮內侍部長看起來像是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洶湧著的好奇心似地,一直看著我們,但是他卻又好像認為隨便提問題出來問我們是有失風度的。很想問就問嘛!
「請往這邊走。」
嗯?咦?這裏不是外面啊?
我們被引導進去的地方,雖然無法確知是用來做什麼用的空間,但是乍看之下,看起來像是辦公室之類的。占滿整面牆的落地窗讓室內看起來很明亮。尼西恩陛下的書房雖也是非常明亮,但是這裏是自然光,所以比較起來更勝一籌。另一面牆邊則是有大大的書桌及書櫃,擺在中央位置的茶几上放有一個插著花的淺盤。牆上則有掛毯以及幾樣裝飾品。我看到角落裏有幾件武器,和一些不知道是什麼用途的東西。
就在落地窗前面,居然有個男子手放後面稍息站在那裏。他一等我們進來就轉過身。原來是那位名叫喬那丹•亞夫奈德的皇宮守備隊長。
「各位請進來。謁見過程一切都順利吧?」
卡爾兩眼茫然地看了看喬那丹•亞夫奈德,然後說:
「我們談論了有益國家的事……」
喬那丹•亞夫奈德點點頭說:
「我想也是如此。陛下剛才要我負責護衛各位,令我相當惶恐。」
我們國王陛下是不是性子太急躁了?喬那丹指著茶几旁邊的椅子,要我們坐下。我們就暫且先圍坐了下來。喬那丹將他自己的感受用「令我相當惶恐」一句話做了結之後,開始詢問他所需要知道的東西。
「請告訴我你們各自的名字、現在住宿的旅館、要停留的天數等等,啊,請不要擔心。這是為了加強那個旅館周邊的警戒。我會派遣皇宮守備隊員過去。」「咦?有人說要殺了我們嗎?」
「不如說是為了要讓人知道各位有國王陛下的加護在身。」
卡爾的眼角上揚。
「我們能夠從賀坦特領地來到這光榮的城都,就已經是受國王陛下的加護所賜。陛下的加護總是與我們同在,因此沒有必要再去期待這種東西。」
沒有你們這些人的護衛,我們不也是平安到達這裏了?神氣個什麼勁?卡爾,你是這個意思吧?喬那丹微笑著說:
「不過,現在各位是訪問了皇宮的人物。皇宮,簡單地來看,只是一個場所而已,卻可以說是個不能單純看待成只是一個場所的場所。而且……請不要覺得很不愉快。只是各位如果想去參觀拜索斯皇城,或者即使是想去拜訪一些名士的宅邸,我們都能給各位方便。」
卡爾噗嗤笑了出來。
「你的意思是要我們把皇宮的守備隊員拿來當隨從?」
「各位要多少個隊員來當隨從都可以。」
聽到喬那丹的回答,卡爾反而嚇了一大跳。
事實上,拜索斯皇城本身已經有很堅固的外城,因此,所謂的皇宮守備隊員,與其說是守備皇宮,倒不如說是國王的護衛之類的人物,不是嗎?現在竟然要讓國王的護衛來當我們的隨從?卡爾本想再說些什麼,可是這時卻傳來了敲門聲。
「進來。」
門被打開來,一個穿著鐵鎖、裝備精良的士兵走了進來。杉森變得一副很消沉的表情。士兵問喬那丹•亞夫奈德敬禮,可是鐵鎖並沒有發出什麼聲音。會不會因為是輕量化的鐵鎧才如此?要不然,是不是特別定做不太會發出聲音的鐵鎧?
「第四部隊,出動準備完畢,現在待命中。」
「你們這些慢吞吞的混蛋!怎麼這麼久!」
……皇宮禮儀之中也有這種話嗎?那個士兵面無表情地說:
「我們會改正的。」
「嗯,都在外面了?」
「是,是的。」
喬那丹站起身,做出手勢要我們也站起來,然後走到窗邊。我現在才發現到,如果打開窗戶就可以看到一個走廊。我們朝走廊走出去,看到外面有士兵列隊排在那裏。
杉森整個人簡直都意氣消沉了下去。
排成四列橫隊的四十名士兵們,像是在地上劃線之後站著,十分整齊地站在那裏。他們全都穿著上面有紅色禿鷹紋樣的全身鐵鎖,每個人手中拿著閃閃發亮的戰戟,也是像在空中劃了線然後對齊似地拿著。我的眼睛被照得很刺眼,簡直無法正眼去看這樣的壯觀場面。
喬那丹像是在問我們壯不壯觀似地望著我們,他溫和地說:
「這是要隨侍各位的皇宮守備隊員。」
我的天啊!
我不可思議地看著那些士兵,連卡爾也慌了,不知道該怎麼辦。要我們把那些閃閃發光的四十名皇宮守備隊員拿來當我們的隨從?倒不如叫我們三個當他們其中一個人的隨從,還比較適合呢!這真的是太令人惶恐的親切,我們連話都講不出來了。我看看卡爾。這意思是要卡爾使喚他們!酷斃了!要讓他們來擦我的鞋嗎?真是的,太可怕了,我才不敢!
可是,卡爾的表情漸漸變得很奇怪。
卡爾開始眯起他的眼睛。嘴巴緊緊閉著,嘴唇都發白了。喬那丹看到他的表情,嚇了一跳,以為那些皇宮守備隊員們有什麼地方不對,於是仔細察看他們。卡爾安靜地轉身,對喬那丹說:
「真對不起,我不會帶走他們的。」
「咦?」
「請你這樣轉告陛下,陛下賜給村夫如同河海般的聖寵隆恩,實在令人承受不起,請千萬一定要收回御賜聖寵。那麼,我們就先告退了。」
「啊,這……?」
卡爾就這樣低頭行禮之後,往門邊走去。我和杉森一時之間不知所措,就先跟著卡爾走出去。一走到外面,當場就不知道該往哪里走,搞不清楚方向,但是卡爾不管三七十一地開始走。
卡爾的臉孔……用一句話來形容,就是:會讓我掉出舌頭的嚇人臉孔。卡爾如此生氣的臉孔,我還是頭一次看到呢!在卡拉爾領地踢溫柴的下巴的時候,他也是一副很沈著的臉孔,不是嗎?
然而,一個人不管多生氣,還是無法突然產生出以前沒有的能力。卡爾繼續走了一段路之後,不再像剛才那樣生氣了。
「到底哪里才是出去的路?」
杉森小心地回答說:
「是這個方向。」
隨即,卡爾開始邁開大步走去。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杉森的記憶很正確,讓我們一下子就找到往正門的路了。經過我們身旁的一些皇宮內侍以及侍女們看到我們,都嚇了一跳,但是卡爾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只管走他自己的,我們兩個為了要緊跟住卡爾,也是沒有特別注意四周圍情形。
卡爾的動作,應該說像是在掙脫什麼似地,就這樣往庭園走去。他一走到庭園,立刻望著天空深呼吸。到底是什麼讓他這麼生氣?我和杉森連問都不敢問,我們看起來很可憐,就好像是兩隻小雞想要避開一隻不知為何而生氣的公雞一樣,小心翼翼地離卡爾遠遠的。卡爾想要抑制自己的怒火似地,呼呼地深呼吸好一會兒,低聲地說出一句話。
「該死的混蛋……」
我們一時慌張,差點就對他說出『對不起』。杉森問:
「你是指誰呢?」
「不是那個叫尼西恩的,那還有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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